子衿神色一敛:"你是说聿华?"
我点头。
子衿摇了摇头推翻我的预想:"不可能,听说聿华前段受了很重的伤,差点渚国就要另立新君了。"
听到子衿这句话我心里不知为何松了口气。可能是想著自己终究还是没有沦为杀人犯吧。
"不知是哪国刺客这麽大本事。我还真有点好奇。" 子衿言辞间满是幸灾乐祸的笑意。
我低低地叹了口气:"不是刺客。"
"何以见得?"子衿显然不信。
我笑得云淡风轻:"因为那一剑是我刺的。"
子衿眼光慢慢变暗、变深、慢慢地深不见底。他似乎沈迷在一种难以自拔的情绪中,又好像陷入纠缠极深的沈思里。
我没有打扰。寂静里,时间翩然滑过。
好半响後,子衿脸上慢慢展露出笑意:"如果是他,我很期待。"
我看著子衿一脸万事皆在掌握的自信笑容,暗自摇头。子衿,聿华不是你大皇兄,一不小心,就不仅是兄弟争权的一家一国之事了,而是关乎到两国甚至多国的邦交关系的大事。
清晨,阳光普照。我缩著鼻子在庭院里用力嗅著那股好闻的清新。古代环境真好!果然没有污染的空气是最棒的。
"尹悦,我现在就去要人快马将你的这些书院开张的单子贴到城中各处。"子衿拿著那一大堆我昨天印的宣传单走出来。
我赶紧阻住:"不用,不用。你借我5个卫兵就行了。"
我不待他开口又说道:"你不用问原因。借我人差遣就是。"
五分锺後,可以看见五个身著侍卫服饰的人很显眼地站在蕊城最繁华人流量最大的大街上。每个人手里拿著厚厚一叠白纸。见人一张。半个小时後,就可以发现街上来往行人几乎已是人手一张。
我和子衿站在人流之外。我笑著对子衿说:"不出一日,城中人人都知我月华书院之名了。"
子衿有些好笑:"你怎麽会想到这种好方法?"
我微微撇嘴:"以前我生活的那个时代,像这样的促销宣传单一天收到百张也不稀奇。这是种再常用不过的宣传方式了。"
晚上子衿宴请他大皇兄成炫,并没知会我去。我乐得清静。突然想起自到成国来後还未见过闻香。本想叫上采薇一起去,却发现她被子衿叫去席间弹琴。闻将军府离子衿的皇子府并不远。我一路悠闲地慢走十分锺不出就到了。闻香看见我很高兴。
"尹大哥,你怎麽来了?"嗓音还是那麽柔美动人。
我不由得笑从心来:"到了好几天了,今天才来看你,你不会怪我吧。"
几句寒暄说笑过後,我问闻香:"闻香,你心里有怪过子衿吗?"
闻香嘴角微微动了一动,随後又皓齿展露,晶莹如玉的俏颜上浮起一丝清淡的笑意,语气里却满是凄凉之气:"尹大哥,你不是不知道,既然是皇家的爱情,早就注定是避免不了这样的结局。我又怎会怪他!"接著她低头一笑,"我不奢望能一个人独占他,只要能呆在他身边就好了。"
我怔怔地望著眼前这个玉肤冰肌的美丽女子。心旌摇动,为她的体贴、为她的痴情。也为子衿感到高兴。这样一个女孩子应该是全天下所有男人心目中的梦中人。如果第二次见到她不是在子衿的身旁。会怎样呢?或许我会心动吧。只是老天却没给我这样的机会。
我稍微坐了会儿就动身告辞。回到皇子府时间尚早,晚宴还没结束。我闲得无聊突然想见识见识那成炫是怎样一个人物。子衿如此优秀出众,想必他哥哥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厅门口的卫兵见是我并未为难,任我畅通无阻地直达宴席正厅。未近已听得一阵韵远悠长的琴声传出。我不禁伫立细细凝听起来。余音娓娓飘扬,好似连绵水流不穷不竭。
"啪啪"厅中响起两声清脆响亮的掌声,随後是一把粗犷狂放的声音:"好琴!琴声美,这抚琴之人想必也不是凡品。四弟,你是从何处得来这样的妙人儿。不知可不可以将这抚琴之人送给为兄啊。"语声到末尾已是带了些猥亵之意。四周立时响起几声附和尾议之声。我暗骂一声奴隶主的臭脾性。动不动就把人送来送去。
"怎麽,四弟莫非是舍不得这美丽佳人吗?"没等到回答的成炫紧紧追问。
几秒过後,子衿清亮的笑声响起:"哈哈,皇兄若真喜欢,要了便是。只一小小抚琴女而已,但问题是这抚琴之人并不是我府上之人。今日献技也只是助助兴而已。要让皇兄失望了。"
"哦?是吗?不知四弟所说的‘不是你府上之人'是何意?"成炫果然半步也不让,狂得狠。
"意思就是小女子现虽身在皇子府中,却是四殿下朋友的侍女,所以未经我家公子同意,四殿下也不好任意将小女子送人。"采薇的声音比往日低沈却气魄十足。以她的傲气听到成炫刚才那番戏狎之语定然是心中有气,才不顾顶撞之罪冒然出言。
不过采薇毕竟是采薇,削人面子後又会接著安抚:"不过,为了给大殿下赔罪,小女子愿意献歌一首以娱殿下及各位大人之耳。"
说罢采薇自抚琴弦唱了起来。正是以前在拈花楼时我改编的"芳草恨"。想著当日拈花楼中采薇一笑倾城,一曲倾倒天下人。而今却被人当做一小小抚琴女轻贱调戏。情何以堪!不知此时沈浸於歌唱的采薇自己是否也会有这种感觉,或者,她唱歌的本意就是要让自己再回味那以往的时光?
一曲终了。唱歌之人听歌之人都没了声息。厅中鸦然。
我诧异间,听得成炫连声赞道:"好嗓子、好曲子、好词!"
"好一句‘夜月一帘幽梦,春风十里柔情'。"子衿悠悠地叹道。
"真是好曲啊、好曲。"............陪席的众人也跟著附和起来。
不知是不是受了刚才曲子影响,成炫语气变得有些温和:"刚才听姑娘所唱曲子之词甚是精妙,不知是何人所作?"
我还没来得祈祷,就听得采薇轻轻笑道:"正是我家公子所作。"语气里还微带著自豪。我在门外暗暗跺脚。采薇害我,你这不是硬要给我安个名正言顺的盗窃头衔吗?
"哦?不知你家公子何许人竟然有如此才情妙思!"成炫问得郑重其事。
这下采薇没答话了。倒是一直没多开口的子衿有些突兀地说道:"皇兄尽问这些闲话有甚趣味,不如召几个出色舞姬来一同助兴如何?"
附议声顿时响成一片。我摇了摇头往房中走去。对成炫的那点无聊的好奇消失殆尽。
耍玩一套追风剑後,我洗了个澡舒舒服服地躺倒了床上。却毫无预警地想起了小青来。刚刚看到桌上那书院简介时我脑中浮现的是一年多前青荷镇我和弄雪小青悠闲恬淡的时光。逝去的美好回想起来只会让人黯然神伤。我一直想不透小青为何会到青荷镇、为何会成为我的学生。他显然是意有所图才去的。只是他原本图的是什麽?後又为何会向聿华提那样的条件?他到底想要什麽?我意识到再纠缠在这些问题上对自己的睡眠毫无益处。不管真相怎样,小青,希望你能把我忘掉,活回你自己。
再过两天我就可以搬到整修好的书院去了。那儿人少幽静。不用担心睡得太早或起得太迟而被人吵醒。
今天晚上风有点凉。
"尹悦。"
听得叫声,回头就看见子衿手里拿著一幅刚写好的字。是书院的招牌。我笑称他是出资老板这个题名的荣耀就让给他好了。
"晚上风大,你怎麽还站在外面啊。快进去说话。"子衿说著要拽我进屋。我摇头让过他抓过来的手:"不要紧,外面舒服。"
他无奈只得随我。"你看怎样?"他将手中的横幅展开。只见墨迹淋漓,酣畅之极。
"不错!"我脱口赞道。
他笑盈盈地卷著字幅说:"那明天我就叫人去做成牌匾了。"我头点了一下,後又笑道:"子衿,干脆这院长你来当如何?"
"呵呵,那我当了你又做什麽去?"
"我就做什麽也不用管的夫子先生好了。其他的事就交你全权处理怎样?"
子衿故意歪著脑袋迟疑了片刻:"慢点,你究竟是要我做院长还是做打杂的?"我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至少可以传遍半个皇子府。
"尹悦,我来是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子衿面容难得的严肃。
我想了想问道:"难道是那渚国国师的消息?"
子衿点头:"嗯。前面派出的人今日刚刚有消息过来。不过......"他停了一下,才继续开始往下说,"他并不是那翟与莫。"
"哦,是吗。"不可否认我有那麽一点点轻松。但更多的是失望。好不容易找到一丝线索,结果却又完全不相干。这下又要从零开始了。我有些泄气。
"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了更多的人去探听了。只要那翟与莫活著,就一定找得到。"
子衿走後,我心中烦闷,更不想回房了。便一个人在月下舞起剑来。剑发龙吟仿佛可以将我心中郁闷之情尽数疏散。原来舞剑也可以让人神清气爽、烦恼尽去。手捏剑决抱元归一,我浅浅呼吸了几口。正要回房。突然听得从暗处树影里传来几声冷笑。
"什麽人?"我沈声喝问。
衣襟翻动,一人飞落我身前。隆鼻深目、五官分明。身形颇高,和著那双掠夺意味严重的眼睛,整个人显出一种粗犷潇洒的意态。看他刚刚飞身跃下的动作,想必身手也是不弱。
"阁下是谁?"我神情警惕。
来人打量了我一番,用与他外貌极不相符的语气说:"啧啧,果然是个美人儿啊。"
来不及怪他轻浮的语调,我皱著眉头问:"你是子衿的大皇兄成炫?"昨日虽没见人,但在外面声音却也听得有些耳熟了。
成炫大为赞叹:"不简单,你是怎麽猜到的?"
我懒得搭理他,语气生硬地问道:"不知大殿下夜晚光临,有什麽事?"
"想找你要个人,"他眼光又在我身上逡巡一圈,"再者嘛,顺便来看看你是个怎样的人物。"
我脸一绿,昨晚采薇明明拒绝了,他今天居然还真来找我要人。
"抱歉,殿下要的人我无权给,也不会给。"我的声音有如冰镇过。成炫收回他那放肆的目光,嘿嘿一笑:"看来尹公子是不愿放人咯。不过无妨。"他叹了口气,"唉,本来炫今夜是想能月下坐拥美人的,公子却不肯成全,公子要如何赔我一个月下之约?"
我负著双手冷眼看他一人在那里自编自演。连冷笑也不屑给他一个。
成炫身子凑近笑得猥亵:"不如,尹公子今晚就替了那美人,和我缠绵月下,销魂一夜如何?"
第二十二章
手腕动处,银光晃过,"唰"地一剑平指向成炫,我声音冷若寒冰:"我不想杀人。更不想杀与子衿有关联的人。不过在我收剑之前你还不从我眼前消失的话,我就不确定我是不是会改主意了。"
"呵,脾气不小。你以为你杀得了我吗?"成炫脸上笑意不减,眼里却有了星子般的寒意。
"如果殿下不信,何不试试?只是这世上没有後悔药可吃。"我手上内力一催,"嘶"地一声,森寒的剑气已割破成炫腕上衣襟。成炫面色有些微变。
我周身散发著一股冷冽的气息。我想我那一刻真的是杀机萌动。眼前之人那露骨的欲望眼神和难堪的话语让我第一次有了种受辱的强烈愤怒。
不知是被我的气势吓到,还是顾忌到被人发现,成炫很知趣理了理衣襟,转身走了。不过他即使逃也逃得理直气壮,面子作足:"呵,侍女不同凡响,主子更是了不得啊。敢用剑这样指著我的还没几个。敢割破我袖子的,尹悦,你还是第一个!还有,"他看著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迎著他的猖狂傲慢我扬眉一笑:"哦,是吗?那不知西茨公主为何嫁作他人妇了呢?"
成炫望向我的眼里寒光精闪:"尹悦,得寸进尺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我耸耸肩:"随时恭候。"
书院屋子整理好了。我忙著收拾。如果顺利过几天就可以正式开馆了。不知前几天那宣传效果如何。如到时没人来问津又要被子衿嘲笑一番。我走在回皇子府的路上。突然觉得远处马蹄急响。接著人群一阵慌乱。
"让开!让开!!"三骑先後狂奔而至。我不由皱眉,在这麽熙攘的街上纵马狂奔会出人命的。待到了近处,才发现是成国皇家侍卫的服色。只是那鲜的制服早已失去原有的亮色,而且破损得厉害。一阵猩风扫过,我心里一懔,看向地上,竟然一路有血迹延伸......
"出了什麽事了?"我以最快的速度回到皇子府,找到子衿。
子衿低著头,没出声。
看著表情我心里已明了了七八分:"是不是西茨公主路上出事了?"
子衿微微点头。我吸了口气再问:"是聿华?"答案当然没有出我的意料。
"尹悦,要是当初听你告诫多派人手去护卫就不会有今日之事了。"子衿懊恼万分。
可惜现在已经这样了。我叹息著安慰:"聿华狡诈,又有心破坏,你又怎能尽防他。"子衿仍是愁眉难展。我知道他担心什麽。未过门的老婆被人抢了是小事,只是该如何向人家国主老爹交待?
"子衿,你认为那西茨国主会如何对待这件事?"
子衿表情无奈:"自己女儿他国路上被劫,当然不会高兴到哪里去了。"继而语气转为恨恨,"聿华那厮明摆著是想挑起我们两国祸端,他好从中渔利。"
我思虑片刻道:"既然聿华明目张胆地拦截公主车驾,显然就是再明白不过的挑衅了。他没有暗杀,而是光明正大的将人劫走,其实是想告诉那西茨国君他够强大。若我没猜错,他定会将那西茨公主立後策妃。"我叹了口气,"如果两国真的强强联手,对成国就更加不利了。"
听我这麽一说,子衿反而笑了:"尹悦你这是在为成国担心,还是在为我担心。"
"都在。"我老实回答。
子衿又凑上来问:"哪个多一些?"
"成国。"我没好气地回答。子衿顿时一脸黑线。
"你一点也不生气?"都差不多是明媒正娶的老婆了,眨眼间被人抢走心情居然恢复得如此之速!
"生什麽气?"子衿反口问道。
"你......的准皇子妃要到别人宫中花前月下了,你一点感觉也没有?"
子衿语气轻松:"政治婚姻而已。我又岂是真正喜欢那西茨公主。"
"可是你踏上皇位的那条光明大道也没了。"我恶劣地节节逼问。似乎看不到他那沮丧的模样心里就不平衡。
"我又何尝真想争那皇位,现在......就更没必要了。"子衿懒懒地靠著椅背上。
看著他 那一幅事不关己的闲散模样,我彻底放弃:"真不愧是杜子衿,拿得起放得下,我真怀疑这天下还有没有能让你看进眼的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得子衿沈声说道:"当然有!"
"哦,那是什麽了不起的东西能入得我们杜皇子法眼?"
子衿笑得有些神秘:"那东西你也知道。"我被他笑得摸不著头脑。只是隐隐觉得那笑容里有些阴谋的意味,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见我懵懂,子衿也没继续往下解释,换了个话题:"尹悦,你的书院过几日开馆,要不要我给你派些人手过去,或者干脆替你找几个学生?呵呵~"我不理他的恶意哂笑。自进屋子里收拾东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