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邪 (下) 阿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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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流深真的是那个剑阁的天才,他几乎记下了剑塔内的所有招式,并且使得如此完美无缺酣畅淋漓,他剑锋走出的水花飞溅,环在他的周围,像是一张保护的网。封卓脚步一顿,然后凌空后翻向后连连退开好几丈,流深却步步紧逼,剑身直刺而去,兵戎相见,是锵铿的铮鸣,这次,我看清楚了,封卓的武器,是手中一张小小的铁片,如同封隳的寒冰剑一样,散出丝丝寒气,如同白玉一样美丽无暇。



流深握紧了手里的剑,左手却在忍不住的颤抖,他压抑的愤怒正一点一点的把他逼向崩溃的边缘:“曾经,我真的以为,你们天教里,到处都是好人!”



“好人!”封卓不屑的笑着,看着那个挥剑指向他眉心的俊美少年,挑了挑眉头,“天教里,从来都没有好人!或者,你分得清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像你们的君涤尘,他气盖云天豪情壮义,可是,他不也是在你们武林再一次混乱的开始时,把烫手山芋扔给别人吗?比如说你的小师叔,他没做过任何伤天害理的事,可是,你不也被他害得被那么多的男人玩弄?!你不恨他不怪他?!”



我的身体不可遏制的颤栗着,我望向流深,他的身体也在微微的抖动,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他说到:“那不关他的事!我不怪他!”



封卓冷哼一声:“哦?那么你断手断脚被逐出师门呢?据说是你勾引你们家大师兄啊,被那样无情与毫无理由的指责,你难道从来都没恨过?”



“你住口!”流深抬高了剑,完全的蓄势待发。封卓却只是看了他一眼,转身道:“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人啊,不是白痴就是疯子!那歌,我们走!”



“不许离开!”流深的身形斗转,已经走到了封卓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上邪身上的蛊还没有解开,你们不能走!”



“流深,让他们走!”



天地间瞬间安静,连雨的声音都变得寂静无闻。刚才,那是谁的声音,如此嘶哑得像是喉咙快要被撕裂。我张了张嘴,尝到了喉咙里蔓延上来的血腥的味道。刚才那样的声音,不会是我的吧!?所有的人愕然的盯着我,我却再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我是真的真的,不想再看到有人羞辱流深,我再大的伤害,都比不上他在无人的角落一次小小的心痛。



封卓看了我一眼,然后大踏步离去。他身后的那歌,抬眼凝视我半响,然后无言的转身跟了上去。我抬起头,却发现,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我都快什么也看不清楚了。



阮青羡搬过我的脸,惊异的说到:“上邪,你会说话?天啦,你居然会说话?!”



是啊,我居然还会说话,我以为,自己早就失声在八年之前雪谷那没出有季节的日子里。然后,在封隳消失的那个瞬间,再次发出微弱的声音。我对自己说,我什么也没有记起什么都没记起来!然后我长吁了一口气,我果然什么都没有记起。有没有忘掉和装作有没有忘掉,很多的时候,并无太大的区别,对我而言。



君涤尘并没有排斥阮青羡的靠近,他只是担忧的问到:“阮公子,上邪的喉咙还能治吗?”



阮青羡收回了手,神色有些恍然:“我不知道……天下有太多的病,并不是治与不治的问题,甚至,治好了,却未必见得是什么好事。”他那惨白的脸色依旧没有恢复,雨水滑落,显得他的脸,更加的白媚横生,也更加的,了无生气。



我平静的移开了眼,然后看到身后的乱忧站起来,过久的维持同一个跪地的姿势,让他的身体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跌倒在地,他一步一步的挪过来,然后揪住了流深的衣襟,轻声的问到:“告诉我,封卓所说的被那么多的男人玩弄是什么意思?!”



流深的眼瞬间溢满哀伤,他却在平静的微笑,他说:“不关你的事,放开我。”



我犹如陷入了雪谷冰冷刺骨的雪层里,感到身体每一个部位的冰冷。流深,你怎么可以用那样的心酸的微笑来掩饰你眼中那么强大的痛楚,我分明看到你的双眼中涌出透明的液体,迅速的天天地之间的雨水融为一体。有的人发现了,比如我,比如乱忧,有的人没有发现,比如流深他自己。



乱忧使劲的摇晃流深的身体,竭斯底理的狂吼:“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眼中的是无穷无尽的狂乱,除此之外,或许一无所有,或许应有尽有。雨太大,每个人都看不真切。



流深冷静的从乱忧手中抽出衣襟,依旧维持着那一层不变的微笑:“我也不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啊!就是很多很多的男人冲进来,无处发泄就把我压倒了床上……”



流深的话断进了乱忧的口中。乱忧抱紧了他眼前的身躯,狠狠的咬着那只属于过他的嘴唇,那一刻,他抛弃了所有的世俗与伦理,亲吻一个和他同性的少年。那是不是罪大恶极,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知道答案。流深木呐的任由他亲吻,眸子里有什么光芒明明灭灭,然后,他推开了乱忧,继续微笑:“怎么样?尝到了别的男人留下来的气息了吗?”



乱忧愕然的望着他,身体狼狈的僵立在雨里,一动也不动。仿佛承受了世间最沉重的打击,他的脸死灰一片。



“当着这么多祖先的亡灵,师叔伯的亡灵,师弟们的亡灵,乱忧,你怎么可以吻一个男人?!”流深大笑着,这次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眼底那么明显的痛楚,显而易见。流深走过来,对着我轻声的说道:“上邪,你看,这雨越下越大了呢。”



我平静的仰起了头,眼中还未流出的液体被倒回了眼里,是啊,雨越下越大了呢。……







第三十三章



我以为自己会做梦,梦中有那么多我或许熟悉或许陌生的人。我想看看他们是用怎样的表情度过在武林中的一朝一夕。结果,我的确做梦了,可是剑阁那么大,居然空无一人,我站在蜀山的顶端,俯视每个目所能及的地方,没有,什么都没有,世间万物在瞬间消失了个一干二净,我平静的站在最高不可攀的地方,仔细的想,如果跳下去,到底将会怎样?那个时候,在同样的险峰,那个曾经让我经历那样惨绝人寰的疼痛的人却微笑着掉了下去。我不觉得悲伤,更不会觉得高兴。我身体内那个可以被称之为心的部分,在那一刻,也连同他一起,陷入了万丈深渊。



我的身体一片冰冷,睁开眼的时候,满眼的黑暗,我慢慢的坐了起来,窗外有淡淡的天色,残留在空无的角落里。清风带着浅浅的血腥气息,渐渐的弥漫整个的房间。我眨了眨眼睛,一扭头,就见到了身旁有个高大的漆黑的人影。



封隳……我张了张嘴,呼之欲出。听到的却是君涤尘温柔的嗓音:“上邪,你醒了?”



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失望透顶。曾经的许多个夜里,好个玄色衣服的男子用尽各种各样的方法悄无声息的潜入我的房间里,用他火一样的眼眸静静的打量着我。那是一个明明看上去那么冷的人,却有着世间最火热的身体,曾经几乎温暖了我冰冷的身体。



君涤尘坐到了床沿边,他温热的大掌柔和的抚摸着我的脸。那里,有一道狭长的伤疤,并且再也没有消失的那一天。我的目光泛散在每一个虚无的角落里,那里却到处都是黑暗。



君涤尘欺身,迟疑了一下,却又坚决的吻上我的唇,他的大掌下滑,在我冰凉的颈脖之间游移,然后,从领口探了进去。我的眼前飘浮起来!曾经也有这样一个漆黑的夜晚,到处都飞舞着绯红色的桃花,空气里充斥着酒酿香醇的味道。那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夜晚,朦胧了我所有的记忆,我茫然并且仔细的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天夜里,我也醉了吗?我恍忽的想。



我温和的大手在冰冷的肌肤上游走,不像封隳的那双手,火热并且粗暴,我疲惫的闭起了眼睛,有轻柔的吻珍惜的落在我的脸上,一一细碎的洒满那道曾经鲜血肆意流淌的伤疤,我突然了悟,原来,我的血,也是这样鲜明的红色啊。



薄薄的单衣被解开,那留恋在锁骨的轻吻零星而小心翼翼,那么是谁,曾经蛮横的无情啃咬,让我的身体遍布疼痛。君涤尘的手向下探去,我却如遭雷掣,身体狠狠一震,我开始不停的挣扎,死死咬住了嘴唇,那个真正能让我有感觉的人,现在哪里去了?



君涤尘愣了一下,起身叹息:“上邪,你果然爱上他了吗……”



我陡然停止了挣扎,睁大眼愣愣的望着眼前什么也看不见的黑暗。爱,那样陌生并且可笑的字眼,我爱上谁了吗?不会是封隳吧!我真的真的是想笑的,却感到有冰凉的液体滑过眼角,慢慢的渗透发际,慢慢的渗透肌肤,我的身体,陷入雪谷那场永远止境的大雪里,再也见不到丝毫的阳光,所以我被越来越多的白雪所覆盖,直到所有人再也无法寻觅。



君涤尘打开门走了出去,我望着空荡荡的门发愣,曾经是谁,总会穿越这样厚重的牢笼来到我的身边,带给我那真切并且永远无法摆脱的疼痛。那个人,他的眉眼,他的嘴角,连同他那冷冰冰的眼神,一同消散在如墨般的黑暗里,再也无法寻觅到半点踪迹。我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严实实,可无数的泪水疯涌而出,直至完全的将我淹没,彻彻底底。



剑阁现在终于名存实亡了,它原来躲避多时寻来的半刻安宁也终于使它永久的沉睡在这样群山围绕的角落。或许以后,再也无人打扰。雷宇凡匆忙的赶了回去,剑阁被灭,如此重大的事情,他肯定会将之召告天下,并且为天教的残忍加上更加难以抹灭的一笔。是啊,剑阁被灭了呢,四百八十一口人全都成了封措噬阴剑之下的亡魂,被永久的埋藏在这片山野之间。剑阁留下的最后活口是乱忧,流深,和我。在世人眼里,这是多么荒唐并且可笑的组合,一个被罚而还在思过的大弟子,一个被逐出师门的二弟子,还有一个无所事事跟白痴没什么两样的小师叔,连剑阁的祖师爷,也在满目的苍夷中仰天一叹,在蜀山的悬崖下跪了一天之后踏入了剑塔,并且永生不再出来,是生是死,他的精魂也早已归了蜀山。从此以后,江湖中,就再也不没了蜀山剑阁,昔日的威名也一并消隐于这茫茫的山峦之中。



所以,现在留下来的人,显得有些怪异,昔日的剑阁留下的人,昔日武林盟主,昔日被江湖中称为妖人的天教美男子。



我的目光平静的透过这几个人,遥望未知的远方。



阮青羡的神色复杂的看着我们,说到:“我不知道封卓他到底想干什么,剑阁到底有没有上邪剑我们根本不得而知,他却仅仅因为一个空口无凭的传言而妄加伤害剑阁四百八十一条人命。这样深重的杀孽之下,他难道不怕报应吗?”他美丽的双眼布满哀愁,似乎在为那个他本应该痛恨的男人担忧,可世间太多的恨建立在爱之上,所以,他已经不知道,那个男人在他生命中还有什么意义,甚至连该爱还是该恨都分不清了,所以他的眼中,更多的是茫然。



流深狠狠的哼了一声:“那种男人十恶不赦,早该下地狱十八层并且永世不得超生!”



乱忧不由自主的握紧了剑柄,这个向来温柔平和的人第一次在眼底聚积起了杀戮的风暴,说出的话也前所未有的狠酷:“他迟早会有报应的,并且想要多快就有多快!封隳不是死了吗?!他封家绝对会毁在封措手里,断子绝孙也是应该的!”乱忧痛恨封措到这种地步,他在说出如此狠毒的话之后依然难解心头的恶气,一拳狠狠的砸向了桌面,我们五个人围坐的桌子瞬间裂为了碎片。



我呆呆的看着那些碎片,破旧的房间里最后一件完好无损的东西终于碎裂成一片片一丝丝。房间里刹那安静了下来,除乱忧外的人都无言的望着我,我平静的凝视自己的双手,曾经那样的累累作痕,如今却不留下半点痕迹,是不是有的东西,也会像伤口一样慢慢的愈合,然后再也不会痛苦?我缓缓的抚摸着自己脸上那道狭长的疤,我知道,它将永久的存在,像是要挽留什么,或者要证明什么,我不会让它消失,今生今世。



“那个,上邪你们,大概不知道吧。”阮青羡深吸一口气,从我身上收回了他哀伤的目光,转移话题说到,“封卓和封隳并不是封措亲生的孩子,他们只是他的外甥,也就是封措姐姐的孩子。”



是吗……我恍忽的想,那又有什么用?封隳的双手同样沾满了鲜血,他的结果是消失在了茫茫的悬崖之中,而我,却要承受他消失后的所有痛苦,我隐约的忆起,他用他那把银色的剪刀在我的肩头一笔一划的刻下他的名字,那双从来杀人不软的手居然在微微的颤抖,而他一向冰冷的眼睛里,深藏的是无人可以窥视的心疼与人舍……我的眼前朦胧了起来,像是突然涌上了一层迷蒙的水雾,有浅浅的疼痛从肩膀上涌起来,迅速的扩散到了全身。



“上邪,你没事吧?”乱忧诧异的拂过我的脸颊,他的大手,被一片泪水所湿润。那些透明的液体从我眼中大颗大颗的滚落,一发不可收拾,我可以忘却曾经的所有,也无法掩藏那双震憾我所有生命的眼睛。那是封隳掉下悬崖之时,唯一的一次深情凝视,似及他那无声的口语,上邪,我爱你……我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迄今为止。可是,身体有部分无法言喻的疼痛袭卷而来,我的呼吸与理智几乎一起麻痹。



“上邪?”乱忧的眼中涌上越来越多的不解与担忧,他或许一直都不可能明白,我在离开的这段时间内,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也肯定不知道,已经开始渐渐知道“爱”那样奇怪的字眼。原来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牺牲到那样的地步,甚至为他去死,那歌可以作到,流深可以做到,阮青羡可以做到,而封隳,他做到了……



君涤尘温柔的看着我,他的眼睛里却像是失落了什么一样,反而变得更加的深邃,他淡淡的说到:“说不定他哭了反而更好,眼泪,总会让人明白更多的事,或许只有在哭过之后才能了悟,所谓的爱情,也终不过是一场虚无,多年以后,那个你爱的人,到底存不存在,你或许根本已经完全不知道了。”这样一个谜般的男人,当初是怎样有爱上那个美丽的女人,又是怎样在那样年少的年纪里独领武林恢复一片安宁。所有人不得而知,或许多年以后,大家都会忘却,出现过这样一位温柔似水却又怪异莫名的武林盟主。



阮青羡的神情有些恍然,他愣愣的开口,听起来反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那样刻骨铭心用说所有生命去爱的人,怎么可能……会忘?”
推书 20234-11-25 :小人大学事件薄 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