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卸下一切负担,直到不再害怕
大声对人们说,爱并没有罪
因为有梦才能飞
直到有一天你看到我
在遥远星空之中闪光
6
车子才出机场没多远,所以折回得也很快。
我独自一个人拿着电话和证件下车,匆匆跑到柜台才发现——我没有拿钱。
最后一班飞机还有十五分钟停止售票。我紧急致电陈,陈懒洋洋劝我,“大少爷,你究竟想干嘛呀?别折腾了,我们回来接你去酒店。——多久?大概,半个小时之内吧,你先找家店喝茶,别急,等我来买单就好。”
听口气,就知道指望不上。
我晃来晃去。在香港我没那么红,机场偌大,又是晚间,没几个人晃悠。
路过麦当劳,不经意看了一眼,却有惊喜——
那群来接机的粉丝,在里面聚餐,谈笑得不亦乐乎。
我没犹豫太久就走过去。
“雪儿——”
我找到一个我认识的粉丝头儿,拍拍她肩膀。
换来一声尖叫,然后是此起彼伏尖叫。
我赶紧把手指放在嘴唇边叫她们噤声。
一群小孩互相学我动作,然后一阵经过压抑的嘻嘻哈哈。
“喂喂,拜托,表闹……有事求你们。”我眨眨眼睛。
“天——”雪儿倒抽一口冷气。“你……你你你,你要求我们什么?我不是发烧了吧?续宝你要天上月亮我们也摘给你。”
“啊……这个这个,那个那个,”我忽然有点退缩。偶像问粉丝借钱,貌似天下奇闻。“借给我一点点钱好不好?”
果然一片石化。
“我会还的……我什么也没带,”我摊摊手表示无辜,“但是我现在必须赶最后一班机回去——必须。”
“发生了什么事?”四下都在惊异。
“那个那个……叶安妮住院了,刚刚的消息。”我避重就轻,发挥演技,堆积郁闷表情。“真的不好意思——答应我,不要说出去好吗?我爱你们。”
一句示爱出口,看到四下一片红心飞闪。立刻就有几个年长粉丝摸钱包。
“等下,”雪儿站起来,“我们今天这里多少人?刚刚来了四十三个,香港的回去了,这边除了跟我来的还有深圳、广州的——二十八个是吧?都坐好了,今天的事情谁也不需对外透露一个字。晓风你来清点人数,把大家的名字和ID记下来。Shirly姐姐跟我一起陪续去买机票。”
好威严的粉丝头儿。我有点汗。
时间不等人,不容我多想,我抓着她们两个转身飞奔。
买完机票才喘过气来。
转头去问雪儿,“我怎么还钱给你们,给我帐号。陈那边有你们联络方式吧?”
“续宝,Shirly姐姐是我们粉丝团的财务,也是大家最信任的姐姐,刚你刷的那张卡里面是粉丝团的基金,你用掉没关系的。如果想还,就上官网去看我们的基金帐号,打在那个里面就可以。”她开钱包,把十几张港币人民币一起塞给我,“你到了那边也没人接吧?没人帮你安排,你小心点,用围巾挡着脸。记得一定要排队叫车,不要叫黑车,机场到市区大概一百五十块……”
“我知道。我不是一生下来就是有人前呼后拥的。……我跟你们完全一样。”不,我不如你们全心全意,纯洁无私。
来不及多说,听到广播叫登机。
我拥紧了两个女孩,在两人面颊上一边一个轻吻。“谢谢……真的谢谢你们的支持。”
然后转身入闸。
其实我并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急着回去。
可是,直觉告诉我,不能让P这样回去。
上飞机前,接到陈的电话,“你们真牛啊,串通好的?C搭酒店巴士去了地铁站,然后坐最后一班磁铁去了深圳。明天的戏一个也拍不了了,詹导不骂人,小心黄总劈死你们。一天十来万的剧组费,你们可等着。”
“先拍其他戏嘛,萧启冬不是在么?先拍他。”
“他的戏不是跟你对就是跟老刘对,拍他什么?”
“当然是拍他特写啦。他那么帅。不说了,回头联络。我争取搭明天第一班飞机过来,也就耽误一个上午。乖,要登机了,挂了。”
飞机还是原来那班,头等舱那个空姐很奇怪地看着我走进经济舱。机舱空落落的没有几个游客,我直接走到最后一排要了毯子蒙头大睡。
梦到刘行雨拿着鞭子抽打叶安妮。
醒来,以为飞机到埠,却听到广播。“目的地机场有大雾,我们暂时无法降落,需要继续等待。”
呆了一阵子,又听到广播,“很抱歉地通知您,我们的飞机将飞回香港国际机场,新的起飞时间将及时通知各位。”
茫然看出去窗口。
大雾么?
黑沉沉,什么也看不到。
我忽然头痛欲裂。
第二天早晨九点钟,我准时出现在内景地,和萧启冬对戏。
“总统阁下,北方女王的来访事宜已经安排妥当。我向您保证,那群苍蝇一定会在明天之前,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一个上午,就拍这么一句对白。
我NG了十次,勉强过关。
詹慕斯很沉得住气。
下午,原定进组的刘行雨不见人影。
但是李印子来了,试了下妆。
她皮肤干涩,眼角皱纹明显,但是一旦覆盖上浓妆,看起来真是倾国倾城,不可方物。
“来,”詹慕斯临时打了一页剧本给我。“你们试一段戏来看。”
我读剧本。
“听说贵国风气保守,为何安小姐的制服如此曲线玲珑,妩媚动人?”
“最近发胖了,制服有点儿紧身——不但紧,而且,里面可是连多一件衣服也容纳不下了呢。”
李印子念着台词,眼角眉梢,都是风情。
我却在想,要是叶安妮来读,明明青涩,却强装放荡,那种感觉,一定更好。
想必詹慕斯也有同感。
“来来,印子躺到张续怀里,剧照师和摄影师准备,我们不打光,就现在这个状态看一下两个人的样子。”
软玉温香。
李印子有很长很长很柔顺的头发,所以做一家洗发水的代言人超过五年,长发的样子被打在超过十五个国家的地标建筑上做推广,还有保险公司免费为她的头发投保五千万。
如今这头长发就垂在我的腿上。
她入戏地仰头望我,一手托腮,一手伸过来,用手指触我的脸。
我温柔伸手环在她纤细的腰肢上。
“张续低下去,跟她做耳语的样子。”詹慕斯指挥。
我依言低头,抚了她的脸颊。
忽然听到她吹气如兰。“你住哪间酒店?”
我看着她的嘴唇。
“我不喜欢女人的。”
两句话都轻悄之极,外人不可听闻。
李印子不愧是专业演员,神色不变,仍旧深情如斯望著我。
直到詹慕斯说CUT。
从我身上下来,她又迅速低声说了一句。“真可惜,帅哥全部都是gay,叫我们女人如何是好。”
“找有钱的。”我好心建议。
“有钱人既不能愉悦眼目,又不能厮守一生。”
我回忆这位影后的情路——似乎刚刚才和著名财团主分手,又搭上了个好莱坞金牌编剧。
她的身份地位,已经过了同电影公司或经纪公司老总上床陪笑的阶段。
接下来拍一个群戏镜头。杨默然这位北方女王出访南方,盛大席间风云诡谲,越狱男和众兄弟一方,特工男和女助手一方,各为不同理由和目的撞在一起,终于发现彼此尚在人世。这是全剧最大场面的一场戏,我在其中的角色是扮一个自作聪明的总调度,结果被神勇的兄弟俩搅局搅到一塌糊涂,跟着一场就是被我的上司老刘怒K了。
我无所事事,坐在躺椅上看群众演员走位。
眼尖看到茶水阿姨拎着报纸走过。
等了一天想了一天的东西。
我冲过去,环住阿姨肩膀,道了一声辛苦,就把报纸顺手接了过来。
躲在化妆间看。
不出所料。
早报来不及,晚报却已经绘声绘色出街——“小天后叶安妮肠胃炎住院,李印子加盟《烽火》重燃”。
标准通稿笔调。
找遍全文也没看到P或者C的报道。
拨电话,三方都是关机。
给叶安妮的助理留了口讯,请她第一时间联络我。
正挂电话就看到李印子收拾完东西卸了妆走过来跟我们打招呼。她戴黑框眼镜,穿长风衣,气质超然。
“张续,要不你先回去看剧本吧,叫印子送你。”詹慕斯看出我心不在曹营。“印子,我明天再给你电话。档期没问题吧?”
“没问题,詹导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男人。”她笑一笑,很自然地拖住我的手,颇有深意地随口问了一句,“你住哪间酒店?”
今次我不好不答。“半岛……谢谢了。”
陈还留在现场,晚上要拍刀笑笑他们的狱中戏。
我一身轻松自由。
终于入住到我的酒店房间。
第一件事情开电脑,上网,看消息。
网上的消息要比报纸准确十倍。
叶安妮同刘行雨一起吃饭+入院的照片果然有偷拍,模糊隐约,看不清楚。
然后P在机场也被成功发现。
有人在研究叶安妮入院的楼层,已经有人在怀疑她是否怀孕。
岂知伊人何止怀孕,实是流产。
有人敲门。
我以为服务生来铺床,于是用英语答“不用了”。
敲门声继续。
我开门。
隔着链子,却看到C憔悴到令人心惊的脸。
关门,扯掉防盗链,赶紧再开,却看不到那张脸。
人在地上。
我看到电梯口有人影的样子,赶紧把C拖了进来。
抱上床。
他眼睛红肿,浑身颤抖。
摸一摸,发烧了没错。
打电话叫总台送药。对方坚持要派医生。
好吧,医生就医生。香港人很谨守职业道德。就算PC在此比我红50倍,他们认出了也不会如何。
“小C……”我用冰毛巾敷在他额头,他呻吟一声,张开眼。
然后又开始流泪。
“疯了?要哭我给你点眼药水,你这个样子,明天怎么拍戏?”我捏捏他的脸表示安慰,强忍下问问题的冲动。
“张续,P大概是不要我了。”他的语声冷静得像一块冰。
我无言以对。
“你们彼此相爱么?”
“不知道……公司要我们扮作情侣来讨好粉丝……从五年前开始。然后有一天我们喝醉了,就做了。……人们总是因为喝醉然后做爱,是不是?”他的眼睛里带着绝望。
“……未必啊。”
“我们没有认真讨论过在一起,或者不在一起。但是我曾经以为我们一生都是PC……我们一生都会在一起。”
“你被粉丝毒害。”
“不……我十二岁的时候被我爸爸给弄了。”他伸手按住自己额头。“好痛……好痛。”
我不知道他是头痛还是哪里痛。
但是我忍不住心痛。我俯身握住他的手。
“是我爸爸毒害了我。我有病……我知道自己心里有病。但是没得治的。是命不好……遇到这种事情。然后我毒害了P。”
“……你没有。P也爱你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你看过《PC天堂》么?”我给他提网上最有名的PC同人,感动了无数小姑娘加入PC HOMER阵营的神作,文笔之佳,JOYO都自叹不如。“你看,所有人都看出来你们深爱彼此。”
“不……这种爱没劲的。P常常这么觉得,我知道。”
“……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
“深圳机场。那里有很晚的班机。我去了医院,刘行雨正在跟P吵架,看到我,开始骂,问孩子究竟是我们两个谁的。”
“……他有病,孩子是我的。我也赶回去了,但是大雾,落不了地,你们千万要跟他解释清楚。”
“……不是你的。”C摇头。“现在孩子丢了,是谁的都说不清楚了。你别担心刘行雨那块,叶安妮后来哭了,对刘行雨说,孩子其实是你的,我怕你不要,所以才骗你说什么4P。你还真相信么?他们三个都是gay,彻头彻尾的gay。”
“老刘相信了?”
“大概吧……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当时P的眼神……他不喜欢被这么说。他不是gay。张续,他不是的。”
“……每个人都是gay,C,每个人心里面都有此幻想的。后来呢?”
“我不知道。”C疲倦地闭上眼。“刘行雨似乎信了,叶安妮说想去美国读书什么的,他说要给她一千万……我不记得了,然后我就一个人走了,P看见我,也没有跟我说话,也没有跟我走。张续,我爱他。我要怎么办?回来的飞机上我头很痛,很饿但是提不起精神来吃东西。我什么也想不了,脑子空空的。张续我要怎么办。——我听到我爸爸的声音,吃了药就没有了。”
我一震。他有抑郁症。
出现幻觉,应该是发病的征兆。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候P的那个动作——比了一座大楼的样子,然后另一只手放在上面,屈曲起来,假装一个人跳下去的样子。“啾——砰!就是这样,明白吗?”
“C,”我摇他,“你听我说,你现在不适合工作,你的药还有吗?够吃几天?我想我们最好去一次医院……C?”
他蜷缩入被子里面。“我好冷。别跟我讲话……没有人会爱我的。没有人能帮到我。医生们忙着赚钱……”
我哭笑不得。“那么我呢?拜托,看看我,我是真的在担心你——”
他从被窝里伸出滚烫的手,忽然搂住我的脖子,将我拉了下去。
我亲到他的嘴唇。
比女孩子的更软,却烫热,含着一股发烧的味道。
舌头伸入来。
我没有回应,也没有拒绝。
等他退出去,我看着他。
他看着我。
“……救我……让我好受点……可以吗?”
他比天生的演员演技更佳。
睁大眼睛,两行泪从眼角垂下去,落在枕头上。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然后掀开被子,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
酒店的医生来敲门的时候,我正脱掉C的裤子。
我们谁也没有回应,医生敲了三次,然后离开。
我和C做爱,持续了四十五分钟。
宾馆床头有上好的润滑剂。
我全程无悲无喜,只记得他的骨骼精致,皮肤滑腻。
第二天一早P和老刘双双到剧组报道。
花了整整一周时间,我们拍完了那场重头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