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下夜话之楚氏兄弟----韩歌唐唱

作者:  录入:11-25

"已经够了。"
雷端了水进来让他洗脸,楚郁蓝问我:"郁青怎么样了?"
"他这几天很平静。"
楚郁蓝放下毛巾,他转过身来看着我:"对不起,我不曾想让你有危险的。"
"郁青......"我迟疑,有些话总不大好说,"为什么不送他去看看?"
"郁青讨厌医院。"楚郁蓝并没有因为我问题而不悦,他只是苦恼地笑笑,"再说他的病,也没有任何医院能够医治。"
"对不起,我不该问的。"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们无法逃避的现实,亦是郁青自己的选择。"

一辈子都要不见天日地活着,永远只能在星月皆无的夜晚走出密不透风的房间,选择了这样生活的郁青,实在有我不能企及的勇气。
楚郁蓝长久地注视着远方山巅上蔚蓝色的天空,我的话似乎触动了他的思绪,他的神情是奇特的,目光深沉而痛苦。
"哥!"
我们刚进门,郁青便扑了上来,长手长脚地抱住了楚郁蓝,兴奋地在他胸前乱蹭。
一百多斤的青春少年再加上冲击力,楚郁蓝承受不住地向后趔趄了几步,撞在我身上。
"郁青,快放开,我要喘不过气来了。"
楚郁蓝叫,他歉然地回顾我:"对不起,明阳,你没撞痛吧?"
"没事。"我笑,郁青趴在他肩头对着我扮鬼脸。
他们兄弟的感情好得让我羡慕,这样俊秀出色的两个人站在一起,也是一道令人赏心悦目的风景。

"哥,你不会再走了吧?"
郁青把手放在楚郁蓝的手腕上,急切地看着他。楚郁蓝微微低了头,对于郁青,他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了这种无可奈何又纵容宠溺的神情,然后他猛然回过神来:
"啊......是,在开学之前,已经把所有的工作都推了。"
"那太好了!"
郁青转头向我:"许哥,你也会留下来吧?"
我看看楚郁蓝,他同样期待地望着我,莫明其妙的,我就是无法拒绝他们兄弟这样的目光。
"好吧,我留下。"我微笑,举手投降。
那天晚上,我们三个聊到很晚。
楚郁蓝知多识广,楚郁青见解犀利,与他们兄弟聊天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只是我天生不惯熬夜,守到凌晨一点,终究是来不起,眼皮如系了秤砣,一个劲地往下坠。
"明阳,你回去睡吧。"
楚郁蓝心细,早发现我精神不济。郁青拉着他的手不肯放开:"哥,你再陪陪我,好不好?"
楚郁蓝有些为难地看看我,我连忙笑道:"你就留下吧,我自己识得回去的路。"
但楚郁蓝还是唤来燕妹,要她陪我回去。
"天太黑,园子里阴气太重,有燕妹陪着好一些。"
楚郁蓝对我说,我想起前院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役鬼,没有拒绝他。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这几乎形成了规律。
楚郁蓝基本上都会留下来陪郁青,而燕妹则送我回去。
我并没有疑心过什么,郁青太寂寞了,而楚郁蓝能陪他说说话的时候,又是那么的少。
可是当我发现事实的真相时,我才知道我的这种想法是多么天真。

一天深夜,燕妹离去后,我正准备脱衣睡觉,摸裤子口袋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的钱包不见了。
我想肯定是忘在了郁青那里,因为他执意要给我们表演他新学会的魔术,借了我的钱包当道具。本来第二天我去拿也没关系,但鬼使神差地,我决定当时就返回去。
我没有去找雷拿逸园的钥匙,因为楚郁蓝在回来后就给了我一把。我开了门,或许是因为有楚郁蓝在里面的缘故,那些役鬼们没有来纠缠我,整个前院静悄悄的,连风也仿佛静止。
出乎我的意料,燕妹居然还没有回来,通往后院的那道只能从里面上锁,开有暗格的铁门只是虚掩了一条缝。我一伸手,就推开了。
郁青的屋子门和窗户上都挂着厚重的黑帘,光既透不出来也透不进去,没有星光的夜晚,院子里也就显得特别的黑。
我站在台阶上,惊愕而尴尬地听到我本不应该听到的声音。

热切而痛苦的喘息,濡湿而低沉的呻吟,中间夹杂着郁青扭曲了的碎语:"哥......哥......不......啊......"。
我僵直地木立在门口的台阶上,进退不得。
纵然我曾对浮生山庄若有若无的神秘有过诸多猜想,却怎么也没有料到黑布揭开真相竟会是这样不堪入目。优雅文隽的楚郁蓝,竟然是这么丑陋的一个人!
他重重封锁起郁青的生命,到底是因为郁青所谓的病,还是为了他自己龌龊卑鄙的欲望?
我无法再想下去,但我也不能就此推门而入,我不想看见郁青明亮纯净的眼睛因为羞辱和难堪而黯淡。
我愤然离开,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楚郁蓝每天要花三个小时用可视电话和网络解决生意上的事,做道士不但先进到这样现代化的程度,居然还大会小会不断,有各种报表报告研究,比人家开国际贸易公司还繁忙系统,真真让人啼笑皆非。
在这三个小时里,楚郁蓝是不会离开书房的,我独自去了逸园。
我走进那间永远笼罩着黑幕,只有一盏昏黄小灯的房间,郁青从窗前回过身来。在那一刹那,我竟有种感觉--郁青方才一直站在厚重的窗帘后面从缝隙间偷窥着外面。他不是怕光的么?我忽然想起所有的一切都是楚郁蓝说的,因为怕惹郁青难过,我亦从未向他求证。
"许哥?"
郁青有些疑惑地望着我,他穿着黑色丝织衬衣,敞开的衣领间一抹雪白引人触目。我探究的目光一直延伸进去,果不其然在肩胛骨的侧下方找到了一点略呈紫红色的印迹。
郁青从我变得深黯的眼神里发现了,他惊得一哆嗦,慌里慌张地把领子拢起来,一只手揪着不知所措。
我没有动作。
郁青呆怔了一会儿,肩膀垮了下来,他放开手,脸色惨白得厉害,就连嘴唇都血色皆无。
"许哥,你什么都知道了?"
他略带了哭音地说。

"我的钱包呢?"
我没有回答他,四顾之后走到书桌前拿起单薄的皮夹揣回裤袋里。郁青茫然地跟着我移动脚步,就象被主人遗弃了的小狗。
"许哥......你是不是看不起我?"
"不。"我叹口气,回过身来看着他,"是楚郁蓝强迫你的?"
"不关哥哥的事!"郁青激烈地一口否认,"是我引诱他的,我......"他张口结舌,无法自圆其说。
"郁青,你何必维护他?楚郁蓝是校博击队的指导助理,小擒拿手在市上的武术比赛都拿过奖,如果他有心拒绝,你又岂能引诱得了他?"
"许哥......你不明白的。"郁青红了眼圈,"我喜欢哥,不管他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怪他的。"
"他是你哥哥!"
我忍无可忍。
"我知道,可是......可是我没有办法离开他。"
"郁青,我带你走吧?"
我抓住他的手,想要在他泥潭深陷之前拉他一把。
"不行的......"郁青摇头,"哥会生气。"
"不要管你哥哥!郁青,你在这里关得太久了,你完全接触不到外面的世界,楚郁蓝让你的世界里除了他就什么也没有!如果你能去外面看看,和各种各样的人交朋友,你是这么出色,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的,你就会明白,你对楚郁蓝只是依赖,而不是爱!"
"我......我没有想过。"郁青蹙着眉,离开哥哥?他怎么可能做得到?"许哥,你忘了,我不能去外面的。"
我瞪着他,忽然用力把他拉到窗前,我掀开窗帘的一角,让阳光照到他被我紧抓着的手背上。
郁青白皙的肌肤在阳光下宛若透明,甚至能够看见青色的血管。郁青挣扎起来:"放开我,许哥,我好痛。"
"郁青,不要骗你自己!"我朝他大吼,把他的手举到他自己眼前,"你自己看,什么事也没有,楚郁蓝一直在欺骗你!"
"没事?"郁青呆呆地审视自己的手,翻来覆去地看,"真的什么事也没有......"
"醒醒吧,郁青。你根本就没有生病,那些全都是楚郁蓝为了把你留在他身边而故意编出来的谎言!你骗了你!"
"哥哥骗我?"郁青傻傻地重复,"他骗我?骗我......?"
"郁青,和我走吧,今天晚上,我来接你。"
郁青还在看自己的手,流下了眼泪。

我回自己的房间把东西全部收拾好,然后到花园里去了一趟。
凭着对爷爷留下的一本中医古本的记忆,我拔了一些草,带回去用纱布包着挤出汁来封在一根吸管里,这种草极常见,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汁有一种很强烈的催眠作用,只需这一小根吸管里的份量,就抵得上一颗安眠药。
我当然没有办法在大白天里拐走一个大活人,一切都只有等到晚上。
我还是和楚郁蓝一起去逸园,郁青依然在等我们。
三个人说说笑笑很久,我看了看表,差不多十一点半了。我递给郁青一个眼神,让他有所准备。
"郁蓝,你这几天很忙啊?"我起身极自然地从他面前取过他的杯子,给他加水,郁青吸引住他的注意力,我趁机把吸管里的草汁滴到他的茶水里,然后递给他。
"谢谢。"楚郁蓝不疑有他,喝了半杯下去,有些疲惫地转转脖颈,"快到七月半了,忙是难免的。"
七月半,鬼乱蹿,做道士的当然不会闲着没事做。
"郁青,你......唔......"
我及时伸出手,正好接住他瘫软下来的身体,这药效还真是发作得快,依我估计楚郁蓝这一睡至少也要等明天日上三竿才能醒了。

我让郁青把楚郁蓝扶到床上去,然后出门找燕妹,要她送我回房间。
平时楚郁蓝肯定是不想要她听见什么,故意以这种藉口支开她,并要她在送我之后不必回逸园,因此昨夜我才能够长驱直入。
楚郁蓝恐怕万万没有想到,他这样的举措竟然给我带走郁青提供了极大的方便。如果有燕妹在,整件事无疑要麻烦得多。
我回房间拿了早已收拾好的行李包,独自一个人偷偷溜回逸园去。
郁青守着沉睡不醒的楚郁蓝不安地等着我。他的东西异常轻便,只有一个书包,早已背在背上。
"许哥,哥......怎么办?"郁青小声地问我。
我犹豫了一下,拉起他:"没关系,就让他在这里睡吧,我放张纸条在桌上,告诉他我们走了。"
"好。"
郁青对于离开浮生山庄这件事始终有些惴惴不安,他在跨出内院的门时不由自主地紧紧抓着我的衣袖。

风厉号着扑上来,打在我的脸上,好象有人在抓扯我的头发和皮肤。
"许哥--"
郁青瑟缩地躲到我身后,我拿外套蒙住他的头,叫他:"不要管这些鬼东西,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冲!"
我吸了口气,抱住郁青:"一、二、三,冲!"
风纠缠不清地涌上来,企图阻止我,但似乎又不敢太过用力,我紧咬牙关,不管不顾地往前冲,平素没觉得远的大门竟然是如此漫不可及。
还好,我的一只手终于摸到了门边儿,我把郁青护在胸前,哆嗦着拉开了门。
一跨出门槛,风明显小了许多,我赶紧关上门,插上锁。
"郁青,你没事吧?"
我靠在门上喘气,拍了拍郁青埋在我胸前的头顶。
"出来了?"郁青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分辩清楚环境之后,难以置信地瞠大了眼,"我出来了?许哥,这是真的吗?我出来了!"
"嘘,小声点。"我竖起食指放在嘴唇上,"我们走吧。"

深暗的夜里,我拉着郁青一路狂奔。
"许哥......"郁青停下来大口地喘气,许久没有激烈运动过的他显然有些不大适应这样的奔跑速度。
"许哥,我们这样跑不远的,他们如果发现了,很快就能追上我们。"
我环顾四周,靛蓝的天幂下群山黝黑的影子连绵不绝,天上星月皆无,我甚至不能分辨准确的方向。郁青说得对,象这样跑,被楚郁蓝的人捉回去倒还没什么,若是在山林里迷了路才真是惨了。
"许哥,不如我们藏起来,等天亮了再到山路上去搭过路的汽车,好不好?"
"但是......"
"没关系,我知道有个地方,隐蔽得很,山庄里的人是不会到那里去的。"郁青灵巧地钻进旁边的草丛,"这边走。"
我随即跟了上去。郁青就象一只习惯在夜色中出没的猫,黑暗对他根本构不成阻碍,他轻松地在低落的树枝、丛生的灌木、泥泞的湿地间穿行,时不时回来身来扶我一把。相形之下我就只能用狼狈两个字来形容,植物的枝条划破了我的衬衫和皮肤,有一只脚因为踩进了泥坑而湿淋淋的,裤腿亦撕得一条一条缠在小腿上。
我费力地分开挡在我前面的灌木,前面郁青已经轻巧地跃下一块岩石,他离我有一段距离了,我不得不喊他:"郁青,等等我!"

郁青站住了,他回过头来,微笑着说:"我们到了。"
我打了个寒颤,这个地方是一外断崖,风从下面卷上来,冷得要命。
"郁青,太危险了!"
我看见他站在其上,摇摇欲坠,脸上却含着笑盯着我。非常非常诡异的笑,衬着他亮闪闪的眼睛和微露的雪白的牙齿,带着种飘摇不定的虚无的阴森。
"来啊"他向我伸出手,"跟我到下面去。"
"郁青!"
我不明白在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此刻的楚郁青不是我所熟悉的那个阳光味十足、笑容明朗的大男孩,而更象一个苍白森厉的鬼魅!我不寒而栗,记忆中被他掐住脖子的恐怖和痛苦忽然鲜明地复活,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颈项。
"那里......还有感觉吗?"
郁青微偏着头,有点好奇地看着我抚在颈间的手,无比惋惜地说:"那天还真是可惜,没有能掐死你。"
"郁青?!"
"不准叫我的名字!"他粗暴地打断我说话,冷笑,"许明阳,你知不知道我真的是很讨厌你,讨厌到希望你去死!"
他向我招手,我一步步地向他走过去,浑身打颤。我极力想要控制我的身体,但无论是手还是腿脚,都不听我的使唤,象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自动地向郁青靠近。
郁青的手已经摸到了我的脖子,从他指尖源源不断冒出来的寒气刺激到皮肤,立刻就起了一堆小疙瘩。
"不要紧张,我不会拧断你脖子的。"郁青凑在我耳边说,"如果那样的话,哥哥会生气的。"
他轻轻眯起眼睛,笑得纯真而无害:"可是如果你自己失足摔断脖子的话,哥哥就不能怪我啦!"

我的腿发抖地靠近崖边,我已经能够看见漆黑的深渊如同张大了口的猛兽,那不可预测的深广散发着神秘的吸引力,仿佛要将我整个人都吞噬掉。
"郁青!"
我不顾一切地大喊,险险地停住,听到脚下沙石簌簌地往下落去。
"你......你至少告诉我,你为什么恨我吧?"
我头脑里一片混乱,拼命找出一点理由拖延时间。
"因为--我喜欢哥哥,我爱他!"
郁青面上露出温柔的笑意,他张开手臂,环抱住自己,恍惚而甜蜜地说:
"哥哥是我一个人的,谁也不能抢走他。"
"我没有要抢他啊!"
"你有!"郁青固执地喊,"以前哥哥绝不会带人来浮生山庄的,更不会丢下我不理我。可是他带了你回来,我要他赶你走,要他留下来,他居然拒绝我!他从来都不会拒绝我的!"

推书 20234-11-25 :九宫·祭(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