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上)————婆婆

作者:婆婆  录入:11-25

似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是这副样子。看起来冷淡不近人情。其实却是个专一(?)的人。有点想知道他究竟是怎麽样的一个人!


"怎麽认识阿昕的?"

龚限休转头看我,问得有些痴呆。

"是啊喂!看前面!"这家夥,总是在驾车的时候心不在焉。

车子在蜿蜒盘旋的山道上行驶著。这家夥似乎对自己很有信心,不管是他自己之前用来代步的,据说是恩其留下的500c.c的重型机车,还是现在在开的从巫宸昕那里借来的吉普。他都驾得有板有眼。


我以前为了打工,考过很多种驾照。


刚驶出来的时候,他安拉安拉地挥开我的怀疑。


那家夥在开酒馆之前似乎做了很多份工。而且他原本也是外乡人,这个倒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一件事。


"也是因为打工认识的..."


他皱著眉头说。


汗...什麽打工能认识巫宸昕那种富家少爷啊?


"是老板吗?"


除了经营酒吧,巫宸昕似乎还是家族企业的少东。今天一早,就是因为假满,他於是撇下我们两个客人回去城里上班。本来anyhow只是他用来休息的地方,这个也是我後来慢慢发觉的。──他好象很忙碌的样子。


"语目,你对阿昕好象很有兴趣的样子啊!"


他又回过头看我。我懒得指责,低头不言。


"我会吃醋哦!"


"不是你想的那样。"对他的调侃有些烦躁。


"如果喜欢的话,就告诉对方知道啊!又不是小孩子了,遮著掩著很没趣啦!"


他却以向来的自我执拗地看穿了我的谎言。


"我的事不用你来操心。"


"...阿昕当时是我的客人。"他却突然开口。


客人?


"那家夥第一次瞒著他老爹去嫖男伎,刚好就给我碰上了。别看他现在那麽鸟,该拙的时候还是很拙的..."


龚限休仿佛想起什麽而觉得好笑,而我则在一边熊熊地堆黑线。


这家夥竟然连这种打工也做。而且还一脸洋洋得意地说给别人听,真是没神经...真想告诉他你现在的样子也很拙啊!但是我是个有礼貌的人,所以我没说。


或许他是借机想试探我的反应...想到这我感到胸口发闷。只是低下头扭绞手指,隐忍不发。


"有一段时间我们走的很近,不过後来他认识了恩其,当时两个人好得跟一个人似的,让我这个做哥哥的看了都碍眼。"


"‘anyway'是恩其用赛车得来的钱出资开的。後来阿昕也去市区盖了一间,连名字都相去不远。我以为恩其会为阿昕安下心就也不阻止他做他自己的事。可是竟然给我玩死了!"


"到现在我还以为那是一场梦。尸体拉得脸都看不清。我还说‘不是吧'?可是就一直没回来。原来是真玩出命了..."


我下意识地去注意他的脸,没有眼泪。连悲伤的表情都没有。这个男人,当真那麽冷血吗?

"你就这样告诉我,也不怕我的反应吗?"


"咦?我以为阿昕都跟你说了。你昨天不是都粘了他一个下午吗?我有注意过呕!"

他似乎有些惊讶转头看我。

什...我什麽时候粘著巫宸昕了!正想反驳,只听他又接著说,"当然告诉你还是我希望让你知道我的事情,我任何事情都不想瞒你。"

什...什麽啊!装得好像跟我多好一样。"是谁曾经说要把我随便让给人的话啊?"

"喂人总是会变的啊!对你的感觉那个时候跟现在有差距嘛!"


说的也是。所以呢!也许明天我会被同样的人一脚踢开也是有可能的。


"虽然我搞不清楚你究竟是在吃谁的醋,可是一脸别扭的语目真太让人忍不住了,来亲一个吧!"

"别想。"推开他的大头。

我原本以为像这种的威胁怎麽可能对龚限休有效,但是没想到他却一言不发地转回了头认真开车的样子就像古寺的高僧汗......

 

 

 

 

19

 

 

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差不多刚刚是傍晚。正赶得上看落日。

 

"风景很漂亮吧?"龚限休的一句话把我从发呆中带了回来。

 

我抬起头,正看到他笑著看前面的侧脸。然後顺著他的视线看去,海平面处,是一个鲜红的圆盘。温腻而不刺眼。事实上我也是因此喜欢夕阳。比看日出热衷很多。

 

"今天的似乎特别漂亮啊......"

 

我不知道要说什麽好。觉得与龚限休一起有这麽感性的一刻有些尴尬。

 

"是因为在这个地方看,才会觉得特别漂亮吧!"

 

他这样说了之後,我才发现果然如此。大概是因为地势高,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一片湛蓝的海变得尤其开阔,在红日下闪著夺目的粼光。没有云彩,反而有极目的感觉。

 

我的家乡没有海,但是这种宁静的感觉却似曾相识。

 

"我是在海的那一边出生的。"他就那样突然开口,"那样努力看过去,似乎看的到的陆地也许就是了。"

 

每个人都有回忆的权利,因为他想说所以我不想打扰。只是我不太自然他将我当作说话的对象而已。但是我却一言不发地听著,也许就算像龚限休那麽拽的人也有脆弱的一面吧!

 

我不知道我这种蹩足的解释算不算正确。

 

"从小,恩其跟我都是看著这边,然後说一定要离开那里的。"

 

"後来,恩其是拉著我跑到这里看那边。"

 

"我一直都没有摸清那家夥在想什麽。反正我从来都不喜欢看这种东西,不管是这边或是那边,人只要活下去就好,没有这边那边的......"

 

很像龚限休的论调。有时候我会兴起想搞明白龚限休脑袋构造的冲动。像他那样的人,我以前没有碰到过。勉强算是优点的是他总是很真实。不光是这个人站在人面前自然存在感就会变得特别强这件事,而是指他那种绝对不允许暧昧的性格。常让我觉得很羡慕。但是有时还是会觉得太过缺少人性了一点。

 

就算我娘娘腔好了,我承认,当我感到冷的时候,我会想要别人给我温暖。一杯热水、一件毛衣、一句安慰或是一个拥抱。但是我知道,如果换成龚限休的话,他会给我的只会是一记火辣辣的耳光,然後凶恶地骂我少没出息了!

 

那是言语暴力天下第一的家夥所拥有的东西,对别人来是也许根本就算不上什麽真实。反而是灾难。

 

而我就是这麽一个被他甩了耳光脱去盔甲的受害者。

 

究竟什麽才是真实呢?总之太过直露的他让我感到退缩。

 

"...可是,我现在有些发觉,似乎来这边,只是纯粹想放松心情而已。这麽说来,站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

 

他这样讲似乎有些奇怪,但是我想我可以理解,我继续看著前方。夕阳在这个时候已经下沈了。如果天黑下来的话,会感到无措吧!我微微地抱起胸。

 

"喂语目你知道吗你长得跟恩其真的很像呢!我跟恩其是双胞胎,可是脸长得完全不一样。我常常想如果脸长得一样会不会思考模式也会一样...但是事实证明那是不可能的。你跟恩其的感觉相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黑线......为什麽每个人都要讲一样的话......

 

"你刚刚的样子看起来很喜欢落日吭!其实呢!恩其不喜欢。他从来不来这边看落日的。"

 

无言。

 

"...那麽你为什麽在这种时候带我来这里。"

 

扬起笑脸。

 

"好玩。而且反正也有时间。"

 

"龚限休,你很喜欢你弟弟吧?"

 

"当然喜欢了他是我的骨亲,不过我从来都看不透他,所以他死了我就开始恨他。看到你长得跟他这麽像我就恨,看你那副没出息的样子我就更想拿著开炮。"

 

"变态!"明明被他那麽说,可是却不觉得讨厌,反而因为突然发现连龚限休这种家夥也有孩子气的一面而忍俊不禁。

 

"...不过好死不死却喜欢上你!害阿昕那混帐取笑了好久。"

 

这句话...是什麽意思?那家夥也太直接了点吧!像他这种人,我可玩不起。

 

"喂!你没什麽表示吗?我说我爱上你了啊!"

 

他一句话堵得我暂时胸闷。所以急急忙忙回头想跑,却"碰─"的一声被车门撞到头。

 

好象认识他之後,老是会出这种气死人的意外。我只好满脸黑线地不说话。任凭那个没人性的家夥笑到抽气。

 

"我们什麽时候走,要在这地方过夜吗?"

 

"那边下去是有海鲜夜市,好吃东西很多!不去吗!"

 

"去!"因为猛地想起晚饭还没吃,听到他这麽一说我顿时眼睛发亮。

 

然後又遭到了取笑。

 

 

 

 


20

当我们从山上颠簸著下来後,已经饿得前胸贴後背。虽然地处偏僻,但是越转进里面却发现有很多灯火通明的海边小吃店。

然後我们找了一家客人最多的店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海鲜大餐。

附近有很多旅馆,但是龚限休似乎并没有住下的意思。所以尽管旁边其他的客人都闹得很厉害,龚限休也没有学他们一样喝酒,因为等会要驾车。於是我也只是稍微喝了一点。

其实我并不介意跟龚限休就在这种地方住上一夜。我想这麽告诉龚限休但是终究没有说出口。

反而就在我们走出店门的时候,就著山里吹来的凉爽的夜风,龚限休把头靠近了我的肩膀,轻声说:"今天晚上我的情绪有些失控,你不要取笑我......"

他的声音低沈沙哑,听得我有些不自在。不是没有喝酒吗?却说出一些口齿不清的话。

於是我稍微侧开了头。没再理他。

离开华灯喧嚣的小镇,到回去的马路之间,还有一段距离的僻静小道。

近旁是近海的淡水河,月光照在河面上,闪著粼粼波光。

龚限休只是安静地开著车,我们之间没有对话,但是却跟以往跟他呆在一起的烦躁感不同。

之前一直下意识地排斥著他。因为他是个知晓著我的弱点,却不留情地拿来要挟的卑鄙的人。所以我想只是这样单方面地被看透的话,我面对他的时候便永远没有安全感。可是今天这个人却首先承认他爱上我。

我不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虽然努力地被自己压抑著,但是越是脆弱就越是说明我没办法对人完全没有感觉。

虽然我不爱龚限休,也没有办法对他有任何回应。但是却没有办法地想去相信他的真诚。

但是这样的信任会不会伤害我,我却完全没有概念。

只好这样一直沈默不语下去。

这个时候,龚限休却停下了车。

我回过神来,转头不解地看他。而他只是伸出手,指了指大车窗,发呆的样子有些像小孩。其实龚限休的年龄只有比我大一岁。但是因为他出社会比较早,所以跟学生气十足的我相比,总是像个能干的大人。

所以我在看到他手指方向的东西之後,觉得当时的情景有些好笑。
粘在窗玻璃上,不怕生地往里张望的一个个小黑点正是萤火虫没错。

──已经好久没有看过萤火虫了啊!


现在就读的学校看不到萤火。据说植被面积居全省院校前列的这个历史悠久的大学,在我的印象里整年由於潮湿而散发著阴沈的霉味。

由古早的教学楼改建的学生公寓,每当透过玻璃抬头张望的时候,躲在老树背後,连天空也看不完整。

在这样潮湿的地方,学生们喜欢隔三差五地怨天尤人。

"就只有官语目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麽。关键时候连同仇敌忾也不会!"

只是因为沈默便被抱怨的我也只有打起精神陪笑。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我却是这个世界上最想抱怨的那一个。

然後常常是余志唯听不懂是袒护或是嘲讽的结尾。

"那是因为语目本来就是最适合这个学校的家夥嘛!"

在众人中一呼百应的他总是能适合时机地让我感谢他,虽然我同时也因为感激而越来越负疚。

他驾驭人心的手段永远很出色,所以我变得很心甘情愿地去讨好这棵对我来说就像是浮木的稻草。所以在我以为抓住他後他可以拯救我的时候,却因为天真而溺得一身狼狈。

我的心里於是产生了恶毒的诅咒。

那个傻瓜!尽管在这种小团体中出头做老大吧!一旦离开这里,还不是会像个笨蛋一样被人嘲笑。尽管去幼稚地享受这种一时的满足感吧!最好到最後被人踩在脚底爬不起来!傻瓜!笨蛋!

我会把脸蒙在被子里,然後尽情地用想到的恶毒词语咒骂他。可是到後来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对他充满感激,然後像个奴隶一样对他百般讨好跟容忍。

其实真正的笨蛋是自己吧!

於是我变得越来越阴险,连自己都意识到,长期的心口不一让我的身体发了霉,从而已经腐蚀到内脏,堵住了呼吸。

後来我努力地变成萤火飞走了,努力地发泄情绪然後被那个我无法应付的男人抓在了掌心。

明明了解自己是那麽脆弱的生物,却偏要发出光芒来让人逮捕。那麽愚蠢地决定朝黑夜的捕猎者飞去,只是因为想逃离白天隐藏在草丛中不见天日的生活啊。

我想抬头凝望天空。

看亮眼的辰星,还有像现在一样如丝绸般的夜色下,轻快飘动著的浮火,同伴们闪耀著的光。

......月亮的颜色好清澈啊!

"你也很喜欢这种漂亮的虫子吗?"

跟在我後面推开车门的龚限休随即将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其实记忆里对这种闪耀的小虫实在并没有什麽好感。

因为它们总是会让我看见愚蠢的自我。

但是我并没有想要告诉他这些的意思。

"我小的时候,有一段时间住在乡下的外婆家。村前有一条河,河堤旁的草丛里,到了傍晚,小孩子总是去胡踩一气。於是被惊扰的萤火虫就会提早飞出来,漫天飞舞。那光亮感觉上可以让天黑延迟来临。老人们会警告说,萤火虫是由死人的灵魂托化而来,所以不可以去惊扰。可是小孩子怎麽会听进这些。我也是,丝毫没有感到被惊扰的灵魂会有什麽心情,只管去破坏那种宁静。那样任性的我,长大後却竟然会变成这样一个顺从的人!所以...我其实一点都不想长大......"

说到这里,没骨气地开始哽咽,所以我没有回头看龚限休的反应,可是却突然被敲了一记爆栗。我不满地终於转头,却看到他一张失笑的脸。

"什麽长大不长大啊?这样说的话,跟本就还是小孩子吧?"他扬起头,用下垂的眼角痞气地看我,"其实你现在很想踩吧?想踩就去踩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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