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为什么不给我解释的机会?为什么……」段承朗心痛欲裂的大喊,无奈的只能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徐徐凉风吹过雪白薄纱,虽是初冬,一名脸色略显苍白的男子赶紧起身关上窗户,并替躺在床上年近六十的男子拉上轻柔的羽被,生怕一个不小心,让好不容易度过危险期的父亲又受到风寒。
待在医院也有两个星期了,年轻男子满怀感激,感谢上苍对他的怜悯。
虽然得在爱情和亲情里做个抉择,但他选择了亲情,放弃爱情。至少老天爷没有夺取这个从小就疼宠溺爱他的父亲的性命,让他仍有机会对父亲尽到身为人子应尽的孝道,他就心满意足了。
看着躺在病床上,好像老了好几岁的父亲,段承朗拨了拨父亲已斑白的发丝。
「爸,你一定要长命百岁,以后你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不会再跟你唱反调了,真的!」
「你这个傻孩子,放心吧,在你爸还没看到你得到幸福之前,他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他未来还要抱小小朗呢。」一道慈祥柔和的女音在段承朗的身后响起。
段承朗转头,看向带着慈爱笑容的母亲,眼眶倏地热热辣辣的,鼻头酸酸的。「妈,对不起,我太任性了,对不起。」
段母搂着宝贝儿子略显消瘦的肩,轻笑道:「我习惯了,谁叫你是我和你爸的宝贝,在过不久你爸就可以出院了,到时又是一尾活龙,倒是你……」段母冷不防的用双手捧着儿子有些苍白,明显消瘦的脸蛋心疼道:「我说宝贝,你才离开家里一年半,是不是不爱妈咪了?」
「啊?」段承朗歪着头,一脸呆愣。
「以前你有什么事,都会第一个告诉妈咪我,可是已经两个礼拜了,整整两个礼拜了,你到底还要隐瞒我多久?」段母一副泣然欲泣的模样。
「妈,你、你……我、我……」段承朗身体僵直,并且开始结巴了起来。
「什么你你你,我我我的,有话就好好说,我是你的母亲,没什么不能说的。」
两个礼拜前,段母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眼睛鼻子红通通,全身脏兮兮的出现在加护病房门前,吓得她以为儿子误认为父亲去世才会搞得如此狼狈,害她看了好心疼,还不断的安慰宝贝儿子,顺道把大儿子骂得臭头,说他没事干嘛在电话里把自己的父亲说得这么严重,还吓坏自己的弟弟。
段承朗的大哥被骂得莫名奇妙,也拿父母亲对么弟的宠溺没辙。
第三天段继存就度过危险期,一个礼拜后就转入普通病房,还跟家人有说有笑的,尤其是看到自己最疼宠的么子出现,感动得痛哭流涕。
接下来几天,段承朗没离开医院一步,整天就待在父亲的身边,尽心尽力的照顾个周全,不让事业忙碌的兄姊担心。
段母看到非常欣慰,知道她的儿子出社会历练的这段时间,真的成长了不少。
只是每每看到么子那张心事重重的笑颜,她就知道这个宝贝儿子有事隐瞒着她,看得她好不心疼。
「现在你爸的身体已经不要紧了,如果真的不想说的话,就别勉强,这里还有我在这看顾你爸,你就放心的去做你想做的事。」段母摸摸段承朗柔顺的头发。
段承朗诧异的看着母亲,对于她所说的话似乎与他所想的有所差距,但不管怎么样,他还是充满感激的抱住母亲。
「妈,谢谢您,还有对不起,有件事我现在还没办法很确定的告诉您,但是请您放心,等我把这件事做个了结,我会回来把一切的事情都告诉您的。」
他一定要跟唐劲尧解释清楚,他不想在彼此有所误解的情况下分手,他知道唐劲尧是爱他的,只要解释清楚,他们会回到之前彼此恩爱的生活。
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段承朗下了计程车,抬首望着向来保全相当森严的住所。
两个礼拜前,段承朗因为急忙的想追上愤而离开的唐劲尧,压根儿忘了将门卡带出门就追了出去。
直到下了车,才想到当时自己是身无分文的走到医院。
段承朗走向警卫室时,就见着相当尽职的警卫匆匆走过来。
「段先生,您终于回来了,我还以为您忘了寄放在我这里的东西呢!」
闻言,段承朗狐疑的看着松了一口气的警卫。「寄放在你那儿的东西?我不记得我有东西寄放在你那里啊。」
「怎么会没有,有好几箱您的东西呢!一个礼拜前,唐先生搬了几箱的东西在我这儿,说是段先生您的,还说过几天您会回来拿。」
听到这,段承朗心头涌起不好的预感。
正如他所想的,当他看到箱子里面全是他的私人物品时,他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一样,脑筋一片空白跌坐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并不是故意要欺骗你,隐瞒你的……」段承朗哽咽的喃喃自语着。
他没想到唐劲尧这么狠心的赶他出去,连他的私人物品都在一个礼拜前就打包好,摆明了唐劲尧不要他了,而且还要他滚蛋。
「段先生,您没事吧,段先生。」警卫看段承朗脸色难看,忍不住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关心的问。
段承朗红着眼眶,激动的抓着警卫的衣襟问道:「我要见他,我要见他,拜托,我忘了带门卡出门,拜托你让我进去找他。」
警卫有些为难的说:「段先生,我是很想让您进去,问题是唐先生现在人不在家里,而且他有交代过,那个……」警卫顿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该不该说下去。
「交代什么,阿尧他有交代什么?」段承朗萌生一线希望的问。
「段先生,我希望您听了不要难过,唐先生他交代我,不许再让段先生您进到他的住所,而且他还说……」自认识这个新搬来的住户,警卫对段承朗的印象就是个和善亲切的人,不时还会跟他寒暄打招呼,即便他是跟了别家保险公司买保险,每当他有保险上的问题,他也会耐心,并以浅显易懂的方式解释给他听。
当发生理赔上的问题,他也义不容辞的主动提醒他该注意的事项,让他获得最高额的理赔金。
现在要他说出让对方伤心难过的话,他实在难以启齿。
「他还说了什么……」段承朗还是满怀希望的问。
「这个……唐先生说、说他……并不想再看到段先生您了,所以真的很抱歉,我没办法让您进去。」警卫面有难色的说。
听了一连串将自己打入地狱的声明,希望瞬间破灭,段承朗脸色倏地刷白,放开抓着对方衣襟的手,颓然无力的往后踉跄了一步,转身打算离开警卫室。
「段先生,这些东西……」眼看段承朗就要离开,警卫虽替他感到难过,但还是忍不住提醒对方。
「可以先放在这吗,如果不方便的话,麻烦请你替我处理掉,谢谢!」段承朗扯出淡淡的苦笑,或许是受到良好的教养,他无法在他人面前大哭大闹,而是默默的离开。
他知道,对方也是忠人之事,他不愿造成别人的困扰,既然唐劲尧不愿见他,那他就在这附近等他回来,因为有些事不说清楚,他不甘心就这么离开。
夜深人静之际,一辆银灰色高级房车如风驰雷电般划过死寂的街道,扬起一阵尘土,尔后隐没在暗黑的夜里。
刺耳的煞车声划破静谧的夜,当车子停在一栋看似不起眼的公寓前,一名高大俊伟的男子迅速而敏捷的下了车,快步的找寻他前不久才记在脑海里的地址。
原本悠扬的门铃音乐声在急促的按压下变了调,显得有些焦躁不安的高大男子在看到前来应门的陌生男子而愣了一下。
「找谁?」屋里裸着上身的冷傲男子明显不耐的冷冷问着。
睇着眼前身材不亚于自己,却略显劲瘦的男子,唐劲尧压下心中的不安,语调尽可能平和的问道:「时瑀恩在吗?」他确定自己并没有记错地址,更不可能找错地方,而靳少磊更不可能跟他胡诌一个地址。
冷傲男子挑眉,性感迷人的薄唇充满了讥诮。「在,但他没体力下得了床,更别说出来见你,所以明天请早。」
眼看着男子就要关上大门,唐劲尧快一步的阻止了对方。
「告诉时瑀恩说我唐劲尧急着见他,要不然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这下让人感到不寒而栗的冷傲男子,并没有对唐劲尧突如其来的举动感到不悦,反而双手环抱于胸、轻倚在门边,以充满不屑的眼神睨着对方。
「这里是时家而不是段家,我想你应该很清楚那个把你耍得团团转的笨蛋段承朗,家里有钱到可以买下你们好几个翔宇保全。」
唐劲尧心中猛然一惊,讶然的看着眼前散发着与生俱来狂傲冷残的男子。
看来这男子是个不容他人小觑的人物,如果他没记错,这个男人应该是近年来,突然在保险业窜起的新秀,尉氏企业集团总裁二房的私生子尉映尘。
无视对方冷言嘲讽,唐劲尧挺直背脊,傲然的与对方冷得毫无温度的眼神对视着。「只要告诉我小朗人在哪里,我会立刻离开,绝不打扰尉先生你的雅兴。」光凭着尉映尘这身穿着,他不难想像他与时瑀恩是什么样的关系,即便是他理亏,打扰到他人的「性」致,他也要问出段承朗的下落。
「怎么,现在知道人家是比你有钱的富家少爷,开始后悔当初不该甩了人家是吗?」
「映、映尘,你知道唐先生不是这样的人。」一道清雅的嗓音在尉映尘的身后响起。
尉映尘脸色一黯,冷睇着已穿上睡袍,脸上还泛着潮红的俊雅男子,俯下身在他耳畔冷言嗤笑,「怎么,你也会心疼这个将你好友伤得体无完肤的人,时瑀恩,你还是滥情啊。」
时瑀恩身子微微一颤,强忍着被刺得伤痕累累的痛,抬眸哀求道:「拜托你,请你让、让我跟唐先生聊聊好吗?」
尉映尘不悦的转身回房,时瑀恩只能无奈的对皱眉的唐劲尧扯出苦笑,并侧身让对方进入屋内。
当唐劲尧入座时,时瑀恩歉然的问道:「映尘不是有意的,希望你不要见怪,我去泡杯热茶……」
「不、不用了,你的身体很不舒服吧,先坐下来休息一下吧。」唐劲尧看出时瑀恩走路的姿势怪异,知道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只是心知肚明的不想戳破。
时瑀恩俊逸容颜瞬间染上淡淡的绯红,对于唐劲尧的贴心举动感到欣慰。
「嗯。」时瑀恩缓慢坐下,抬眸正色道:「你和小朗的事,在少磊,我是说在靳少磊的告知下,我已略知一、二,对于小朗隐瞒家世的事,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可以告诉我小朗现在人在哪里吗?」唐劲尧急切的问道。
「你不是不要他了,为什么现在却急着找他?」时瑀恩蹙眉淡问。
「我……」
一个月前,唐劲尧因一时之间无法谅解段承朗的刻意隐瞒,一气之下离开住所后,就开车在市区胡乱瞎逛,直到深夜才回到住所。
原本打算回到家后冷静听段承朗的解释,但一个礼拜过去了,他的火气也越来越大。
他不但见不着段承朗半个人影,就连一通电话也没有,气得他认定对方因为心虚而不敢回来面对他,要不就是如他所言,自己只是个让对方打发时间的玩具,玩腻了,丢了也不觉得可惜。
隔日上班时,意外让他听到靳少磊正和特助谈论要去美西洽公的事,他毫不考虑的接下这个一向他最厌烦的事情来做。
靳少磊当然看出他的异样和反常,也知道这件事绝对与段承朗有关,但他却不追问,也不拒绝对方这个突如其来的要求,很理所当然的放手让唐劲尧去做。
不管他和段承朗之间发生了多么严重的问题,他很清楚唐劲尧需要时间去冷静,所以为了好友的幸福着想,他愿意毁掉一笔利润相当可观的生意。
在唐劲尧出国的前一天,依旧等不到段承朗的一通电话或是解释,他心灰意冷的打包了段承朗的私人物品,直接寄放在保全的警卫室内。
反正段承朗是不可能再回来,留着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堪。
直到一个礼拜前,靳少磊接到好友的一通电话,让他甘愿冒着让翔宇保全群龙无首的危机,也要飞奔到美西与好友会合。
就因为唐劲尧的出现太突出,不但顺利的完成一笔利润庞大的生意,又因为他是个炙手可热的黄金单身汉,在商场上免不了会认识一些名媛淑女,对方的热情主动,可让他更加的烦躁,所以直接打电话给喜欢在花丛打滚的好友,替他解决不必要的麻烦。
任务虽完成,但他脑海里却不时出现段承朗那张真挚开朗的笑颜。
最后他投降了,他没办法忘记段承朗,于是决定回国,再给段承朗一个解释的机会,也给自己一个追求幸福的机会。
抛下好友,一人提前赶回台湾,当他在住所前下了计程车时,驻守的警卫快步走上前。
当他正觉得奇怪时,警卫一脸担忧的诉说段承朗早在一个多礼拜前回到这里,甚至不曾离开过这里一步,为得就是想见唐劲尧一面,直到三天前,被一个带着银框眼镜的俊雅男子用半强迫的方式离开这里。
听警卫这么一说,唐劲尧当然知道带走段承朗的人是时瑀恩,他没多想的打越洋电话给靳少磊,问明地址后,开车直冲时瑀恩的住所。
「小朗他的确是个衔着金汤匙出生的富家少爷,也是个父母亲极为疼宠呵护的么子,他生长在一个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富裕家庭,但他却不会因此而感到自满,更没有公子哥儿的放纵自大,与小朗相处的这几个月里,你应该也感受得到吧。
小朗会对你隐瞒他的家世,并不是因为怕你知道后,对他有所意图,而是一年多前,只凭着对好友的义气,甘愿放弃出国深造和享尽荣华富贵的机会。为了我,他愿意从基层做起,当个小小的保险业务员。
也因为有父母兄姊的疼爱,让他更想证明自己不是个凡事只会依靠父母,永远长不大的富家少爷,他想要成为父母心中值得骄傲的儿子,所以吃再多的苦,他也愿意承受。」
不可否认的,段承朗有这样的毅力和坚持,早就远远超过他所预料的。
「小朗曾跟我提过,你希望他离开保险业,当时他真的很不安,也很困扰,你知道当时为什么深爱着你的小朗没有答应你离开那里?」
时瑀恩抬眸直视着唐劲尧黝黑的黑眸,明白好友对自己所爱的人,必须隐瞒事情真相的辛苦与为难。
「因为那份工作是他父亲安排的,他跟段伯父协议,两年内他必须在父亲指定的工作内有所作为,如果达成了,他父亲会放手让他去闯,相对的,没达成这个目标,他将来的人生则必须依照父亲的安排走下去。假若他真如你所要求,离开保险业,他父亲会马上抓他回去,到时你们想要在一起的机会,几乎是微乎其微。」
「这个笨蛋。」唐劲尧忍不住低咒着。「他应该要老实跟我说才是。」
「是这样子的吗?依照当时你和小朗惊心动魄的见面方式,如果让你知道他是有钱人家的少爷,你第一个反应是什么?」
马上打电话通知他的家人,他的父母可能会因为宝贝儿子受伤,再也不让他离开他们的视线,而他们也不会有任何的交集。
意思是说他们会成为两条平行线,他还是过他的孤单乏味的生活,而段承朗呢,铁定被他的父母关在金丝笼里保护着。
看出唐劲尧了解自己的意思,时瑀恩终于松了一口气,看来小朗没有爱错人。「只可惜……」时瑀恩突然停顿下来,眯着眼看着皱眉的唐劲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