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周妈妈犹豫了,她这一犹豫,等于又帮了周任远的大忙——这人在气头上,很多时候会做出许多自已都控制不住自已的意气之举,周妈妈知道周任远和艾小渔关系不寻常时,瞻前顾后左思右想,因为顾忌太多,强压着火头和不安,告诉自已这事儿处理起来极不容易,自已得从长计议,她却没算计到,最初得知消息时的震憾和不能理解,随着时间的推移,是极易被麻痹被同化,进而转化为无可奈何,再进而允许接受,有时候,理解与不能理解,中间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窗户纸捅破了,人立马豁然开朗,思想转变的确是可以这么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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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妈妈事先定下和周任远他们同一班飞机,管家送他们三个到了机场,因为艾小渔从没坐过飞机,周任远心疼媳妇儿那可怜人儿没见过世面的小模样,订了头等舱的机票,机场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接待,换了登机牌,安排他们去贵宾厅休息候机,这下可把宝贝渔稀罕的不轻,机场巨大的半透明拱顶,在他看来,简直比锦堂盛车行的展厅装潢的还气派,换登机牌的时候他稀罕,托运行李的时候他也稀罕,看着工作人员把托运行李的条码纸粘在自已的登机牌上,宝贝渔稀罕巴拉的紧紧捏着那条码纸,说以后一定要保存好这张登机牌,这可是他这辈子第一次坐飞机的机票啊!
再到被人带去贵宾厅,地勤服务人员推着像锦堂盛招待客人的那种茶水车过来,微笑着问他们要喝点什么,宝贝渔眼巴巴看着那满满一车的橙汁、咖啡、王老吉,很有种眼花缭乱,什么都想喝,又不好意思开口的可爱,周任远当着周妈妈的面,愣没忍住,伸手揉揉宝贝渔的头发,声音温柔的简直能滴出水来,“乖,想喝什么?恩,奶茶好不好?还要巧克力味儿的?”
宝贝渔摇了摇头,盯着那小推车观察了半天,最后一指王老吉,“我要喝凉茶!”
机场地勤人员给他们分别倒了饮料,推着小车回贵宾厅门口站班,周任远伸指头捏捏宝贝渔的小耳朵,“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凉茶了?”
“这是一罐!”宝贝渔举起手里那罐王老吉展示,再指指周任远他们面前那一小杯饮料,“花了这么多钱坐头等舱,可不能便宜他们,恩,这罐王老吉,我还可以带回去留着慢慢喝!”
周任远彻底服气媳妇儿这勤俭持家的精神,低头略一思索,扬手招呼工作人员,“麻烦您,给我来罐王老吉!”说完扭头跟媳妇儿咬耳朵,“对对,不能便宜他们,我再多要一罐,你都带回去留着慢慢喝!”
周妈妈用杂志挡着脸,笑的两个肩膀不住抖动,艾小渔这孩子啊,真是……太有意思了,偏偏自家儿子就吃他那一套,这要搁以前的周任远,你让他把机场的饮料带回去,这孩子觉得丢人,非得当场甩脸子不可,这……这会不会就是人们常说的,一物降一物呢?
机场广播通知去海南的乘客从五号登机口登机,五号登机口人山人海,排起了长龙,周任远借机拉住媳妇儿的小手,媳妇儿脸嫩,几次要甩脱他,周任远只能出言恐吓,“这么多人,一会儿给你挤别的登机口去,你可就得坐飞机去别的城市了,你手机还在我包里,我看你下了飞机人生地不熟的,该怎么办?”
宝贝渔一怔,乖乖拉着周任远的手,周妈妈装做没看见,一马当先,提着手包头前登机,周任远和宝贝渔坠在队尾,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两人才进去,进舱机长乘务长和空姐们,特别灿烂的冲他俩一笑,欢迎他们乘座某某航空公司8858次客机,宝贝渔有些羞涩的垂下眼睑,周任远咧着嘴取笑他,谁知宝贝渔嗫嚅着嘀咕,“原来空姐真是长的很漂亮啊!”
周任远心里一阵吃味儿,紧紧手掌,宝贝渔被他捏的手疼,登时气势十足的瞪了他一眼,周任远嘿嘿一笑,又趴他耳朵边咬耳朵,“老婆,要我说啊,你长的比他们都强,你看机长下巴都长歪了,乘务长胳膊太粗,瞧着跟人猿泰山似的,恩,那几个空姐漂亮什么呀,还不是化妆化出来的,你等她们卸了妆再看,保证吓你半死……看我媳妇儿,人素面朝天,照样艳惊四座……”
虽然他这样对比不太恰当,可宝贝渔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在他看来,刚刚那位机长长的像尼古拉斯凯奇,乘务长像阿诺施瓦辛格,那几位空姐,哪个都比锦堂盛车行公认的大美女销售顾问漂亮,周任远筒子今天表现的着实不错,其实宝贝渔自已也闹不明白,看见这些长的特齐整,又穿着制服显得特威风的工作人员时,他并不是有意夸奖那些空姐,而是……而是转着自已的小心思,想看周任远做何反应呗!
周妈妈票买的迟了,座位比较靠后,周任远拉着宝贝渔找自已的座位坐好,空姐询问需不需要毯子的时候,周任远没等媳妇儿开口,伸手问人拿了两条,照顾媳妇儿没坐过飞机,特意安排他坐窗户边,那两条毯子叠起来一条,垫在宝贝渔后腰那儿,让他靠座的更舒服点儿,另一条全数盖在宝贝渔身上,忙活完了,又嘘寒问暖,怕宝贝渔着凉,关了头顶的空调风口,五个小时飞机,快八点的时候,空姐过来请头等舱的乘客点餐,本来有些晕晕欲睡的宝贝渔一下来了精神,兴奋的上窜下跳,在自已位子上怎么也坐不老成,先问周任远是不是什么都可以点,再问周任远自已是不是想吃多少就能吃多少,然后再问可不可以打包,周任远笑的眼睛都成一条缝儿了,“老婆,你乖!今天你就可劲儿吃吧,实在想把飞机餐打包回去留个念想儿,我那份不吃了,给你打包带回去!”
宝贝渔这会儿总算知道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摆了摆手,“恩,那……那就算了,你晚上没吃饭,这还得飞五个钟头呢,你别一会儿饿的胃痛……”
周任远胃不太好,确切的说,是他在加拿大的时候,经常饮食不规律,自已糟践出来的胃溃疡,回国后周妈妈吩咐厨子三天两头煲汤煲药膳,这小半年胃养的差不多了,倒是没犯过病,只是管家李叔一直放心不下,总追在两人身后交待别在学校吃凉的硬的生的杂七杂八的东西,宝贝渔这才知道,一向以超人形象出现在自已面前的周任远,居然有胃病!
可算让宝贝渔发现周任远人无完人的那一面,把他激动的,没事儿就学管家李叔,交待周任远注意这注意那,还自觉主动的肩负起监督周任远的重任,周任远觉着,总围绕着自已的胃病惦记来惦记去的宝贝渔,格外像个贤惠的媳妇儿,听他唠叨一句,比李叔罗嗦十句都顶用,这会儿听见媳妇儿又在担心自已的胃病,周任远心头一暖,捏紧宝贝渔的小手,充满感情的感叹了一句,“老婆,你对我真好!”
闹宝贝渔一个大红脸,急忙前后左右看了看,小爪子一抬,照准周任远耳朵揪了过去,周妈妈在后面喊了一嗓子,“小渔,远远怎么了?是不是他又欺负你了?”
宝贝渔讪讪的放下爪子,周任远忙回过头,嘻笑着解释,“妈,我们闹着玩儿呢,哎呀,您没事睡一觉吧,别管我们了!”
68.P.K周妈妈
飞机凌晨一点五十分降落,宝贝渔抓紧毯子,趴在周任远腿上睡的正香,空姐走过来要叫醒宝贝渔,被周任远轻声制止了,宝贝渔的安全带是他帮着解开的,下飞机时,周任远其实很想给睡沉的宝贝渔来个公主抱,无奈时间场合都不允许,只能委委屈屈的背起宝贝渔,手里还拎着两人的背包,周妈妈随着人群挪过来,轻问,“小渔睡了?”
周任远点点头,托着宝贝渔的小屁 股,一边慢慢的挪动着,一边还得留神座椅什么的别磕着宝贝渔的腿,周妈妈自忖,周任远孝敬自已,还没他待艾小渔一半好,儿子背着个人,手里还拎着两个看着就挺沉的背包,跟在别的乘客后面,步履蹒跚,艰难的什么似的,周妈妈心里立马有些不是味儿,就手接过那俩背包,儿子回过头冲她一笑,仍是没敢大喘气,生怕惊醒了艾小渔,周妈妈眼睛都红了,急忙垂下头,这一垂头,却发现儿子托在艾小渔屁 股上的手,轻轻的有一下没一下的拍着艾小渔,活脱脱就是儿子小时候,她哄儿子睡觉时的手势,出机舱时气温骤降,周任远避过人群,躲空姐他们身边,悄声叫着,“妈,我背包里有衣服,你拿出来给小渔披上吧!”
周妈妈微微一怔,从儿子背包里取出件长风衣,给艾小渔披上,衣摆绕了一圈,愣是让她把艾小渔和周任远一起裹了进去,披好衣服催儿子快走,周任远又开口了,“妈,小渔背包里也有件衣服,您快穿上吧!这边虽然比家里暖和,可刚从机舱出来,还是嫌冷,别回来我跟小渔活蹦乱跳的,倒把您冻感冒了!”
他在舱门那儿停顿了一会儿,宝贝渔当着风口被吹得直打哆嗦,极不舒服的揉揉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半天没闹明白,自已这是在哪儿。
“小渔醒了?”周任远觉得身后有动静,直觉是宝贝渔醒了。
“恩,”宝贝渔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咱们怎么不走啊?老站在这儿干什么?”
“呵呵,等妈妈穿上衣服咱就下机,”周任远手指头不老实,借着宝贝渔身上那件长风衣的遮挡,偷偷捏捏宝贝渔的小屁 股,“我通知过酒店派车来接,出机场坐上车,最多十分钟咱就能到酒店,到时候你就能睡安稳了……”
周妈妈顺从的照儿子说的拿出衣服穿上,见艾小渔这会儿眼睛半眯着,小嘴微微嘟起,趴在儿子背上,高大的儿子总情不自禁扭头跟他说话,艾小渔似醒非醒,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那模样瞧着果然心疼人,周妈妈暗暗叹息一声,她偷偷观察了这么多天,发现儿子对艾小渔,那真不能说是普通的好,他爸爸跟他比起来,直接被比到地底下去了,看儿子对艾小渔那副痴迷的样子,她如果直接把事情挑明,严令禁止儿子再跟艾小渔交往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周妈妈自已心里也是七上八下,拿不定主意。
周妈妈走神了,心里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没在意舱口和舷梯间的高度差,一脚踢在楼梯上,身体猛地失去平衡,差点顺着楼梯滚下来,周任远背着艾小渔走在她后面,艾小渔正迷迷糊糊从周任远身后探出小脑袋,研究黑漆麻乎的机场跑道,见周妈妈绊了一下,身体前倾,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一头向下栽去,宝贝渔尖叫一声,伸出胳膊越过周任远的头顶,向前猛地一探,及时抓住了周妈妈,身后机组工作人员听见宝贝渔的尖叫,忙围上来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周妈妈一手按着胸口,一边惊魂未定的表示没什么事了,周任远被宝贝渔那一嗓子唬的魂都快没了,急忙放下宝贝渔,上前扶着周妈妈,非得背着她下舷梯不可,周妈妈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拒绝,周任远不管不顾,背起她就走,宝贝渔在一旁替他摇旗助威,手里抓着三个人的包,屁颠屁颠跟在周任远后面下了舷梯,坐上酒店安排来接送他们的车子,宝贝渔对明显松了口气的周任远挑起大拇指,“我说,周任远,你今天真爷们儿!我喜欢……”
周任远筒子也顾不上被周妈妈发现,一把揽过宝贝渔,声音都有些嘶哑,“哎哟我的妈呀,这会儿我才缓过劲呐,要不是你及时拉住我妈……哎哟,非得吓死我……”
宝贝渔连三赶四的推他,一边偷眼瞅着周妈妈,周妈妈若有所思的目光,一直围着两人打转,周任远顺着宝贝渔的目光看过去,见周妈妈面无表情直盯着自已和宝贝渔,心里咯噔一声,下意识的一伸胳膊,把宝贝渔护在自已身后。
出发前妈妈说的那句重色轻友,周任远听着总觉得这比喻不伦不类,这会儿见妈妈这个样子,当下明白,纸包不住火,他和宝贝渔怎么说也是和妈妈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就有什么动静妈妈当时没能察觉,时间久了,总能看出些不对的地方,今天飞机上,自已几乎没怎么克制自已的行为,妈妈指定对俩人的关系产生怀疑了。
“我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周妈妈放下驾驶室和后座间的遥控隔板,神情淡淡的,像在陈述一件早不是什么新闻的事实。
周任远一顿,随即挺直腰杆,冲宝贝渔摇了摇头,示意他别插嘴,右手仍护在宝贝渔身前,像老母鸡护崽儿似的,一脸坚决的回答,“妈,这事不怪小渔,是我硬缠着他,他被我逼的实在没办法,只能答应做我男朋友,您不信,可以给我爸打电话,我在加拿大的时候,就喜欢男孩儿,我爸他不管想什么法儿对付我,我都是这样……我这辈子是改不回来了,您也不用抱什么希望,反正我就这样,喜欢艾小渔,要跟他过一辈子……”
“你放屁!”周妈妈被周任远这席话惊的面青唇白,这可怎么办呐,儿子这是摆明死猪不怕开水烫了,“你喜欢他,要跟他过一辈子?好好好,我来问你,就算妈妈同意你们俩在一块儿过日子,艾小渔舅舅对这事会是怎么个看法,你知道吗?他们那些政府官员,我太清楚了,绝不会同意你跟艾小渔在一起的……”
“我是跟小渔过日子,又不是跟你们过日子,你们管得了我一时,管得了我一世吗?”周任远也毛了,周妈妈句句都说在点子上,怎么说服赵元任,是周任远这段时间一直梗在心头的一根刺,他明白不管平时自已表现的有多出色,赵元任对自已有多欣赏,真正涉及到这禁忌之恋,只怕赵元任得头一个跳出来反对。
“哼,你年纪还小,根本不懂什么叫爱情,”周妈妈冷哼一声,“听你现在说的好听,要是妈妈和艾小渔的舅舅都反对你们,你还能带他私奔?就算你们私奔了,过上几年众叛亲离的日子,再深的感情也磨没了……”
“你懂爱情,你懂爱情怎么跟我爸离婚了?”周任远口不择言,周妈妈字字句句,都在把他一直藏在心里的顾忌翻出来晾晒在光天化日之下,这时的周任远,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恼羞成怒,“我爷爷不是说,当年你们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吗?你们门当户对,两家瞧着都好,水道渠成的就把婚礼办了,可现在呢,劳燕分飞,他在加拿大风流快活,你留在白马市孤孤单单自已过日子……”
周妈妈抖着手指,指着周任远,却被他噎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宝贝渔急的不行,这眼看着两人越说越僵,人在气头上,那是什么话都能说得出来,也不管那话伤不伤人,周任远这人,有一点跟宝贝渔很像,遇到外部阻力的时候,腰杆挺的比什么时候都笔直,一双眼睛精光闪闪,充满斗志。
“小渔,你……”周妈妈见周任远不够清醒,就转移目标。
“你不用劝他离开我,”周任远登时乍了毛,眼睛瞪的铜铃似的,“我早说过,这事不赖他,都是因为我死缠着他,你现在能劝走了他,往后我还能再把他缠回来!你就看着吧,你就是把他藏天边去,我也能把他翻出来!”
“周任远,有你这么跟妈妈说话的吗?”宝贝渔终于找着话缝插了句嘴,上来就批评周任远态度不端正,周任远不服气的撇着嘴,要说什么,宝贝渔翻了他一眼,“听我说完!”
周任远梗着脖子大喘气,看着自家宝贝渔,倒是很听话的没有插话,“你有什么不会好好说啊?冲妈妈又吼又叫的也不怕别人听见瞧不起你,”宝贝渔长出一气,转身坐到周妈妈身边,从车里的小保温瓶里倒了杯热水递给周妈妈,“阿姨您别生气,周任远平时可厉害了,别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动气,今天可能是情绪有点激动,您别跟他一般见识,先喝口热水消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