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尝如何?"
玄尚德虚虚地客气一番,便迫不及待地坐下轻嗅茶香,两眸好似饿狼盯免般闪闪发光。
欧阳宇文第一次见玄尚德这般模样,不由啧啧称奇,看那模样倒不似假装,原来不爱黄金、不爱玉帛
、不爱美人、不爱古玩、不爱......号称最难收买的玄尚德竟是嗜茶如命?
欧阳宇文心下叹息。若早知道玄家大公子有这喜好,当年直接送些绝品好茶就是了,还省得美人黄金
名画古玩一一被退,大伯怒其不识抬举,至此与玄家结下积怨......
玄尚德佳茗入口,喜上眉梢,看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倒像是把初衷给忘了。二人气氛融洽地饮茶闲聊,
不再提劫狱一事,好似多年不见的好友般话起了家常。
"尚之这孩子啊,年幼无知,又被长辈娇纵得无法无天,这次闯祸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尚在其次,最要
命的是这孩子生性多情,自小到大极易对一些人或物一见锺情,每次都全情投入,不顾一切;只是来得快
去得也快,没几日就弃如敝屣,对方却当了真,想想真是对不住人家。"
"哎,我那兄长又何尝不是?实不相瞒,别看他相貌堂堂,却有恋童之癖,只爱五岁以下小童,真令我
头疼不已。更让人郁结的是,他偶尔会对十几岁的少年看似动心展开追求,但实则最后还是发现自己酷爱
小童,於是便将对方置之不理,视若糟糠,只可怜了那些少年芳心错许,实在令人扼腕。"
"不过恋爱这种事,你情我愿,就算最初二人两厢情愿,最后却反目成仇,那也是这二人之事,与人无
干。欧阳兄,你说对吗?"玄尚德笑着问道。
"那是自然,是孽是缘,旁人干预不得也无权品评啊。"欧阳宇文同样笑道。
二人目光对视,一阵"呵呵呵呵"意味难明的深笑,便继续友好地让茶品茗。
这二人的话外音,无非是丑话说在前头:若我家这位甩了你家那位,可别怨我们啊!
"话说回来,如今欧阳大人劫狱一事既成事实,只怕京城之内已无立足之地,不知欧阳家今后有何打算
?"玄尚德不动声色地试探道。
见玄尚德开始导人正题,欧阳宇文口吻轻松地应道:"他既为欧阳家的主人,那一切后果自然由欧阳家
承担。此番动作之中所曝露的人脉手段只怕再难运用,一时间,欧阳家也损伤惨重呢。不过......"
欧阳宇文语峰一转:"所幸只有京城一脉,欧阳家不致就此没落,若有人蠢蠢欲动,只怕要事成也有些
难呢。"
欧阳宇文语含暗示,提醒玄家不要妄图此刻发难,欧阳家还有余力招架。
"虽说欧阳家不致没落,却也只怕元气大伤啊。"玄尚德的笑容毫无恶意,倒好似诚心诚意的为欧阳一
族的前途着想:"毕竟最难铺设资源的地方便是京城,经此一劫,欧阳家数年之内只怕再难起事。虽说我玄
家可与欧阳家做场困兽之战,但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一场亲家,不如安生下来喘口气如何?"
欧阳宇文听到"亲家"二字时嘴角一阵抽动,但玄尚德最后的宣和令他不由心中一动。
欧阳家大伤元气一事是真,如果太后等人藉势攻击确实不易对付,若他们真心想互不侵犯,这绝对是
个难以抗拒的条件。
"只是,不知玄兄有何条件呢?"欧阳宇文不信天下会有这等好事,於是问道。
"没什么条件,就算看在尚之的份上也不会为难欧阳一族啊,只不过......"玄尚德微微一笑:"只怕你
们的族人不会甘愿欧阳大人为了一名宿敌之子就此落败,会为难弟媳呢。"
弟媳?
欧阳宇文半天才明白过来玄尚德在指什么,险些爆笑出声。他非常不介意自己的兄长"嫁"到玄家作"媳
妇",最好乖乖的在玄家"相夫教子",那就是宗元孩童们的福音了!
不过......
欧阳宇文的眼角闪过一丝精光,听玄尚德的意思,只怕他们会暗中离间欧阳一族,将兄长拉下族长的
位子。
"不妨事,欧阳家人才济济,就算哥哥失德被赶了下来,自会另有他人领导群雄嘛。"
言外之意:别以为欧阳宇轩下了台,欧阳家就会完蛋。
"在下也是这么想。至於贵府会推举哪位德才兼备之人来领导群雄,在下也做过猜想。"
玄尚德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欧阳一族大长辈之中以欧阳晏为首,只可惜他年事已高且负罪在身,不
宜当家。小辈之中虽人才济济,但若论可为人龙之潜质,只怕仅有欧阳兄你们兄弟二人了。再论人品才智
计谋,似乎只有欧阳兄你青出於蓝呢。"
玄尚德的意思,无非是太后一党不怕欧阳家其他族人上台,因为压根没放在眼里,他们仅担心欧阳宇
文一个人而已。
欧阳宇文闻言一怔,眉头轻轻皱起。
"欧阳兄有孔孟之才,又有诸葛不及之智,心思缜密,行事严谨,若你统领欧阳家,太后、玄家可要比
提防令兄还要更加用心的提防欧阳兄你呢。"
欧阳宇文张大了眼,目瞪口呆。
想着兄长的前车之鉴,反思这些年来太后等人对欧阳家虚晃的明枪、唬人的暗箭,虽然事后总不会大
伤元气,却也是小有所失,而且防不胜防,阴谋诡计层出不穷,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实在大意不得。真
是劳心劳力,苦不堪言。
而到最后,兄长更是连人带心一并赔了进去,嫁妆是欧阳家多年的心血和兄长的野心抱负,更可悲的
是兄长对此毫无警觉,还义无反顾地抱着草席跳进了火坑。
若这一切的谋算对象,换成了自己......
"不必多说了!"欧阳宇文当即一拍桌子,字字笃定:"欧阳家的主人只有欧阳宇轩!"
所以,盯着他一个人使劲害就够了!
玄尚德这才露出一丝满意的浅笑:"欧阳兄果然目光深远,看得透彻。"
"玄兄严重了,以后小弟的太平日子就全仰仗玄兄关照了。"
欧阳宇轩落马,欧阳宇文不肯上阵,欧阳晏年老体衰,欧阳家可谓大势已失,此时不找靠山更待何时?
欧阳宇文可是非常懂得如何择木的良禽。
就这样,横行一时的欧阳家,就在这二人心照下宣的对话中慢慢走向了衰败。
野史对此批注:欧阳一族落败之源,实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之因!
"对了,武青肃有一封信托我转交令兄,既然他不在,那就有劳你了。"
说着,玄尚德将一封信递了过去。欧阳宇文对武青肃救驾一事略有耳闻,奇怪哥哥怎会与此人结识,
便接过信展开看了看。
信上仅有三字:
"骗你的"
虽然只是简单三个字,但背后的奥妙却远远不止三个字如此简单。欧阳宇文藉由这三个字感觉到一股
寒意由头蔓延至脚,想着哥哥的义无反顾,再想着欧阳家为此付出的代价,默默地叹惋一声。
"啊嚏!"
顺利潜水出城、正在换衣的欧阳宇轩忽然打了一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狐疑到底是谁在想他。
玄尚之换装完毕,红着脸走了出来。粗糙的布衣没有抹去出身大家的富贵气质,带着几分潮意的衣襟
反而愈衬出他白皙粉嫩的肤质,白里透红,吹弹即破,饶是初生婴儿也要自叹弗如。
为何如此关心他的肤质?自然是因为欧阳宇轩这个嗜好孩童细嫩皮肤的家伙在暗自对比。没想到玄尚之
唯一输在年龄上的特徵"皮肤"这一条,也在出水芙蓉的映衬下消失殆尽,欧阳宇轩不禁有种怦然心动的感
觉。
"是不是很奇怪?"
从未穿过粗布麻衣的玄尚之见欧阳宇轩目光有异,慌忙无措地四下整理,总觉得自己万般别扭。
欧阳宇轩尴尬地收回视线,看似自然地整理着马鞍,心中却在暗暗叫苦。这一路我该不会要一直进行
兽性与理智的对抗吧?
"我们要去哪儿?"玄尚之小声问道。
"太原,我大伯家。那边有我们欧阳家的势力,可以暂时避避风头。"
"欧阳晏吗......"玄尚之听闻过欧阳晏的事迹,也知玄家与他的恩怨,难免有些担心起来。
欧阳宇轩见他露面不安,心中一怜,柔声道:"不用担心,大伯虽为人严厉,脾气暴躁,但最为疼我。
只要你乖巧些,他自会爱屋及乌。"
"爱屋及鸟"四字隐透出的深意令二人全都红了脸,心猿意马地闪过目光,虽然沉默着互不言语,却都
嘴角轻含浅笑,带着几分情窦初开般的羞涩。
二人在有些甜蜜的氛围中双双骑马前行,待天大亮时,二人已经奔离京城很远。为避耳目,二人改走
小道,马儿无法奔跑,便在郁郁葱葱的林间小径上慢慢踱步。两人也由暗自互相观察对方的脸色,到时不
时闲聊几句,再到侃侃而谈,一同发出大笑声,倒不似亡命天涯,好似郊野踏青一般悠闲自得。
虽然,看上去更像私奔。
时辰慢慢流逝,鸟儿啼叫,蝉儿嘶鸣,泥香阵阵,花儿朵朵,闲聊的二人终於意识到现状惬意得有点
不正常了。
"你确定太后今天要处斩我?"玄尚之瞅了半天不见有追兵,忍不住开口问道。
"是你青梅竹马的好友武青肃悄悄捎信给我的,他也暗中通知了你的家人,但他们置之不理,武青肃万
般无奈下只得求助於我。"
"谁的青梅竹马?"玄尚之以为自己听错。
"你啊,"欧阳宇轩理所当然地说,"跟你自小亲同手足的武青肃,他能入宫还是你父亲引荐的,你在宫
中也一直很关照他,他十分感激才冒死传递消息。"
"......"
"怎么了?不对吗?"
玄尚之哭笑不得:"我虽然与他同殿共事,却也只说过两回话,青梅竹马一说真是不知从何说起。武青
肃缘何入宫我不知道,但我父亲绝未涉足此事,因为我们玄家根本就不认识这个叫武青肃的少年啊。"
欧阳宇轩呆愣了片刻,脑海立刻开始高速理清玄尚之入狱、武青肃报信、劫狱被围捕、出城后却毫无
追兵之间似有似无的关系。非常神奇的是,他的脑中已经开始推测如果上当的话,他反悔的可能性有多高
。
结论:
被人骗不算理由,所以无故劫狱者,找死。
就算没被人抓到劫狱的证据,朝廷官员无圣上诏命私自离任者,找死。
就算一切还没被人发现,天却已大亮,再将玄尚之悄悄送回天牢......无疑找死。
就算当一切没发生过,把玄尚之丢在这里若无其事地回到府中,但太后不借题发挥的可能性......还
是找死。
半晌......
一声怒吼响彻云霄:"武青肃!你骗我!太后!玄尚德!"
满含愤恨的呐喊在蔚蓝的天空中久久回荡,回荡......
"不,这件事我真不知情。"玄尚德喝着清茶,坚定地摇摇头:"我虽想除欧阳宇轩,却绝不会拿自己弟
弟一生的幸福开玩笑。"
"不过呢......"玄尚德温柔一笑:"有时按兵不动,事态反而会向最好的结局走呢。"
这句话,实在引人深思。
"哀家确实不知此事。"太后在园中悠闲赏花,嘴角含笑:"哀家虽早有除去欧阳宇轩的计策,却一直在
寻天时,苦於久候不到才迟迟未动。谁知他反倒中了这浅显易破的小诡计,连哀家都始料未及呢。"
"不过呢......"太后娴雅一笑:"有时静观其变,会有意外的惊喜呢。"
这句话,实在耐人寻味。
两大当事人全盘否认,那么,事实的真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武青肃端着一盘芙蓉糕在御花园内转来转去:"太后?玄尚德?我不是他们授意的。什么?我为何这么做?
这不是关键吧,关键是这样都能上当的人太笨才是。"
真是一语中的。
武青肃用手在芙蓉糕上扇来扇去,不到一会儿,一抹金黄的身影便飞扑而来:"爱卿~芙蓉糕!芙蓉
糕!"
武青肃微微一笑,看着小皇帝大口大口吃掉芙蓉糕,满眸的宠溺怜爱。
忽然两腮鼓鼓的小皇帝睁着他漂亮的大眼睛问道:"爱卿,金儿说你一箭双雕把碍事的人都除掉了,什
么是一箭双雕啊?"
"这个嘛......"武青肃抱起小皇帝,轻声说道:"如果你面前有一块香喷喷的茶果,却发现前面有两个
人挡住了你,而他们会比你抢先拿到茶果,那这时要怎么办呢?"
"抢!"小皇帝大声道。
"不,是想办法把这两个人打包丢得远远的,最好永远也回不来,这样才没人跟你抢茶果啊!"武青肃一
顿:"而这呢,就叫一箭双雕。"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