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和愤怒一样真实,他狠狠的抽了蓝羽箏几个耳光,那张漂亮干净的脸,立刻被血污涂满,更出乎他预料的,蓝羽箏手里的刀刃,没有半点放松,并且利落的转了个圈之后,用力的从他的身体里抽了出来。
“你……”急急的从他身体里离开,一脚踢飞羽箏,钟靖贤摇摇晃晃的扯下外套按在伤口上,蓝羽箏,不是想伤他那么简单,他是想杀了他的,如果不是因为刺入的位置实在难以掌握,他相信,那一刀,应该刺在他脖子上或者心口。
他想去抓住那个该死的混蛋,却力不从心,迅速的失血让他没了力气,差一点就扑倒蓝羽箏,却被他溜进了卧室,并紧紧的关住门。
混蛋!
他没有发疯的砸东西也没有乱喊一气……看来,他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妙,聪明的话,应该第一时间去医院处理伤口——即便如此,好容易从魔爪下逃开的羽箏,也还是没勇气走出卧室,门缝里溜进来的血腥味道浓浓的化不开,他总觉得钟靖贤没走,坚持着守株待兔。
不过至少现在,自己是安全的。
无力的揉了揉头发,粘腻的感觉让他不舒服,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洒满了血……
啊……
撕裂的喊叫,径直扑向浴室……
血……
血……
血啊……
第九阶 深藏
换了几池水,才能勉强洗掉身上罪恶的味道,血——他厌恶的东西,记忆里他那个大概比钟希还要美丽的父亲身上,总是带着这样那样的伤,即便他把自己洗的再干净,用再多的香水洒在□的皮肤上,在抱住羽箏的时候,羽箏还是无法忽略他一身淡淡的血腥气息,这常让他做噩梦。
明知道那个美丽的男人喜欢拥抱他,他却总是背叛那男人,躲进另一个“父亲”的怀里,那个男人对谁都糟糕,唯独对他好,宠的他快要上天,总喜欢带他到处去玩,买个他他想要的一切,那时候他才几岁大,却有了那么清晰的憎恶心,明明看得清楚在从父亲的手中抽离自己的手指时,父亲的暗淡和落寞,却仍旧坚持伤害他,只因为父亲,对那个喜欢着他,他也喜欢的“父亲”,不好……虽然受伤的总是父亲,但他却觉得,痛苦的,是另一个人。
除了看向自己的时候,那个人都不曾真心的笑过。
钟靖贤像他,冷漠,霸道,残酷,讲不通道理,但又不像他,钟靖贤的眼眸是墨黑的,如同黑洞一般,无法反射任何光线,那里面没藏一点情绪,或者是藏得太深,他看不见。
那个男人不同,他的眼眸虽然也是墨色的,但是总带着狂风暴雨,尤其是在看向父亲的时候,如同燃烧的岩浆一般,炙热的无法收拾,并在那之后,蒙上深重的痛苦——这样才像人不是么,钟靖贤的眼睛,像魔。
粗粗的用两块板子把受伤的手固定在中央,套好衣服,准备去医院把断掉的骨头接上,折腾了几个小时,想那人也该走了,总不能赖在他家客厅等死吧。
一开门,却吓了一跳,血已经快要蔓延在脚下,钟靖贤歪歪斜斜的靠在墙边,呼吸微弱。
“疯了吗,去医院……”
俯身,还能用的手臂捉住靖贤的胳膊,他确认那个男人失血过多,身体沉的厉害,满屋子血腥味儿弄的他也有点意识不清。
“……不……”
半昏迷的男人轻轻推拒,没什么力气,吐出的冰冷字眼却仍旧霸道,带着命令的口吻,不容置疑。
“都什么时候了……你……”有点气结,但想想把他弄成这样的人是自己,羽箏有点理亏,没想要他的命,他还背不起人命,他承认自己刚刚有点冲动,冲动到没考虑这一刀的后果,但是哪个男人被同性如此对待,都会气到冲动吧,现在火气冷下来,他觉得自己下手重了。
“……让我……睡……好了……”
苍白干裂的唇开和着,靖贤好看的眉头皱起来,身体固执的贴在墙上,不肯接受羽箏的支撑,羽箏的骚扰让他恢复了一些意识,但却还不至于能再对羽箏做什么,睁开的眼也有气无力的眯着,手脚冰凉。
“不行,去医院,你流好多血……”
“……别……动我……杀了……你……”
羽箏眼角抽筋,都这么狼狈了,还逞强,这孩子是谁养大的,怎么脾气这么坏!
“说了……别……动……”
正跟他较劲,腰上就被硬硬的东西抵住,羽箏茫然的转头看过去,钟靖贤苍白的手稳稳的握着枪,枪口指着他的后腰……他竟然还带枪!
额角渗出冷汗,从感觉上来看,那东西也不是打火机——真的想杀了他吗?
手臂慢慢放松,让钟靖贤一点点的滑回去,但抵在他腰上的枪,一直稳稳的动也不动。
“你狠……呵……”这不是他受过的最重的伤,但却是最尴尬的,这事情他没脸张扬出去,真的很想就这么杀了蓝羽箏,但让他一下子就死了,不符合自己的做法,况且这种时候,他需要他——不能去医院也不能离开这间屋子,他才惹怒了单羽墨,想必单羽墨现在正满大街的找他,就等他什么时候露出破绽,狠狠的报复一下,而且,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来这里,甚至尹瓷。
去了医院,等于把自己往单羽墨枪口上送,他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消磨个几天,让所有人都找不到呢,没想到……
“扶我……起来……洗澡……清理……伤口……”
无力的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快黑了,月夜里重伤的人无论如何也不适合移动,等到天明吧,让尹瓷过来——他一向是谨慎的,否则怎么会自十六岁出来混到现在,那么多人想要他的命,都苦于无法下手,让他一直逍遥到今天。
这点伤,不致命,只是会让他没有力气而已,如果现在蓝羽箏想杀他,也未必就那么容易,他一动不动,只是觉得不该在不需浪费的时候浪费体力而已。
“去医院吧,万一感染破伤风,而且内脏如果……”
“闭嘴!”
冷冷的吩咐,把全身的重量交在蓝羽箏身上,贴在他耳边喘息,真奇怪,四处都是血腥的味道,羽箏身上那种淡淡的干净的香还是那么清晰,这种味道,奇特的安抚了靖贤的躁动,“按我说的……做就好了……伤不重……”枪扔下,任由羽箏拖着他走——蓝羽箏是安全的,不知怎么,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也许是太虚弱,拿不动枪了……
从前他越是伤的重就越是警惕,这次,却忍不住昏昏欲睡,在蓝羽箏的怀里,随他怎么摆弄自己,扒光自己的衣服,笨拙的清理伤口,笨拙的洒药,笨拙的包扎……他一动不动,连骂他笨的气力都没有,眯起眼,朦胧的视线里,干净漂亮的男人拖着自己骨折的手,借用牙齿,费劲的帮他弄伤口,清理身体,穿好衣裤的样子,让他心里淡淡的痒了一下,像被蝴蝶的翅膀抽过似的。
伤口有些发炎,低烧让他觉得冷,身上穿着的衣服带着蓝羽箏的味道,让人心安,坚持把头放在他的腿上才肯乖乖的睡着,羽箏无奈的决定不跟小孩子计较,棉被暖暖的裹在靖贤身上,羽箏把暖气开到最大,即便如此,怀里的人还是瑟瑟的抖,额头湿润着,大概是低烧和伤口的疼痛让他难熬。
趁着他虚弱的时候杀了他才是自己应该做的吧,羽箏自嘲的笑,看着自己被粗糙固定的手——心软,到底是蓝羽箏最大的弊病。
不断的帮他拭去脸颊上的冷汗,靠近的时候,能感觉到他粗重灼热的喘息——发烧了。
这一夜都不用睡了……越来越觉得刚刚刺他那一刀的事情太不明智,这事情过后,他还不知道要怎么找自己的麻烦,是不是要考虑一下搬家,或者干脆跑到国外去……叹息……逃避不是他该做的,他决定明天找尹钟希出来谈谈,认识尹钟希本来就是意外,跟他上床更是意外,他不希望这种意外主宰他的生活,钟家,总不能连一个讲道理的人都没有吧,至少,他们应该有个父亲什么的吧,据他所知,钟靖贤只是KT的总裁和懂事,KT的董事长是谁,还没人知道。
总能有什么是钟靖贤的软肋吧。
越是强大无懈可击的,就越软弱,被缠住就无法抗拒,直到窒息而死——这是那个人很多年前告诉他的,那时候他还不太能理解。
“水……”
模模糊糊的声音从干裂的唇中溢出,羽箏要靠得很近才能勉强听见他说的是什么。
水,还好他之前准备了一杯,扶着靖贤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受伤的手勉强固定他的头,另一只手把杯子凑到他唇边,等着他喝,谁知道那个家伙烧的有些错乱了,根本不管他。
皱眉,如果两只手都好着,那么还可以一只手撬开他的唇,一只手用汤匙喂他,现在……无奈,指尖戳了戳钟靖贤的鼻尖,“刚刚我刺你那一刀,是你自己不好,然后我照顾了你,现在还要喂你喝水,我不让你谢我,咱们两清了好不好,你以后别找我麻烦了,答应,答应就给你水……”
“……水……”靖贤迷迷糊糊的喊,也不管羽箏在说什么,听不清楚,耳边吵闹……
“答应,答应就给你……”循循善诱,沾了些水的手指擦过靖贤干干的唇,羽箏继续着骚扰。
“……闭嘴!吵死了……水……”
他没醒过来,本能的霸道让他强硬的喝断不停骚扰他的噪音,但可恶,那个人竟然不怕他,还在继续说,答应?答应什么?给他水吗?好啊……“答应……水……”
“答应就好”不管他是真假了,按掉一边的手机录音,羽箏满意的吸饱一口水,转头对上靖贤的口,才一触到他干裂的唇,那唇就自己张开,满满的接下他嘴里的水,咕咚一口喝下去,那之后还狠狠的吸住他的舌,不让他离开,粗麻的味蕾彼此摩擦,羽箏吓了一跳,只得放下杯子,用手指头卡住靖贤的下颚,逼他张开口,放出自己的舌。
如此反复,直到靖贤再不接过水,单纯的撬开他的唇,□他的舌头为止。
口里的水都被弄洒,衣服湿漉漉的。
“该死的不听话的,你这个!”
被他骂了的靖贤呜咽着把脸埋进他的颈窝,看起来像是受了惊吓,漂亮的唇角却得逞似的扬起,还不是伸出舌舔弄,好像在回味什么。
羽箏讲不出话,把他重新放下来,想让他好好睡,谁知道他就这么缠在他腰上,顺势把他按倒在床上,脸颊粘着他的肩膀,一动不动,睡得踏实。
算了……由着他吧,自己理亏,而且也实在太累了,断掉的手指已经疼到麻木,羽箏昏昏沉沉的睡去。
多久没睡得如此踏实了,好像一辈子都没睡过觉,他都快忘记了睡觉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事情,但是该死的谁吵醒了他!哪家的孩子哭的这么让人心烦,杀了他!
皱眉,睁开眼,发现自己正在钟家的大花园里——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低头,看看腰侧,没有伤口,难道被那个该死的小狐狸刺伤,是一场梦魇?
“哥……别走……别走啊……”嫩嫩的声音不断的哭叫,哭的钟靖贤心烦意乱,转过喷泉,不远处大门口,小小的人站在那里,哭的一抖一抖的。
那个是……
在那个哭泣的孩子身前几米的地方,另一个男孩歪着头慢慢转过身,“呵……贤,带着你的钟家好好长大吧,好好地等着我回来,我会回来,拿回我的一切,记住!”那双鹰一般明亮清澈的眼,一下子抓紧了他的心——是他,是他,是该死的他!
“不要走……”胖乎乎的小男孩追过去,却终于赶不上少年的脚步,狼狈的摔倒,抬起圆滚滚的沾满了泪水的脸,可怜兮兮的表情在那人渐行渐远的脚步中,慢慢变得冷硬和抓狂,最后的瞬间,他不管不顾的吼起来,“尹钟云,你给我记住,如果你走出这个门,总有一天,我要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啊……”
歇斯底里的狂吼,换来的只是那个少年不屑的冷哼,脚下的步子甚至都没有放慢半点,黑色的身影慢慢走远,留下的只是空旷的呼喊与哭泣。
“哥……哥……别走……别丢下我……别……哥……求你……杀了……哥……别走……哥……我爱你的……爱你的……哥……”
一声紧似一声的呼唤硬硬的把羽箏从浅浅的梦里吵醒,动了动僵硬的脖子,转过脸贴上一片冰凉,黑暗中摸索着打开床头的灯,他吓了一跳——钟靖贤的手紧紧的捉住他的衣襟,冷硬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脆弱和绝望,紧紧闭住眼睛,泪水已经流到下巴。
“哥……哥……”
别走……
哥……
带我一起……
爱你的……
哥……
做噩梦了吗?抹干他脸上湿漉漉的汗水和泪水,羽箏把他往怀里抱了抱,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他的背,安抚着。
什么事,竟然哭的这么伤心?
哥?
是钟希吗?
走?
爱?
浅色的眸瞪大,羽箏抱住靖贤的手不知不觉收紧,原来是这样——因为钟靖贤爱着尹钟希,而尹钟希竟然想带着自己离开钟家离开钟靖贤,所以……钟靖贤才会那么疯狂的伤害自己,一次又一次。
愣愣的,手只是机械的上下抚弄,安慰着仍旧在噩梦中哭泣的男人,有那么一分钟的时间,羽箏混乱的像是掉进了棉花里,一切都乱七八糟的看不分明。
天,他以为自己是最大的受害者,却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个罪魁祸首。
爱有多煎熬,多让人成魔成疯,他不懂得,因为他没爱过,但是他看过,他看过他的父亲是如何把他的另一个“父亲”折磨到发疯,他看过那个冷硬坚强人人敬仰畏惧的男人,如何被人百炼成柔,剩下一身的苦涩和哀痛,他看过他伤害他,伤害他的爱人,但所有的伤口和疼痛,都翻倍的重又回到那男人自己身上,痛的他在夜里疯狂的喝酒,到不省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