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之瞳+番外————雁过留声

　　楼兰闭着眼睛，痛苦的抿起了嘴唇。

　　不该动摇……

　　不能动摇……

　　他相信魏惊寒……

　　但是却止不住恐惧。

　　并不是因为那两个人说的感到无望，而是相似的话两年前从苏耶的口中说出过，那个时候他坚定的不去相信，然而苏耶的话一一实现。

　　魏惊寒无法离开他的父亲，亲情和自己之间选择了前者。

　　即使现在重新接纳了魏惊寒，但是那种痛苦和恐惧却从来没有消失过。

　　如今再次听到……楼兰咬紧了牙齿，想要拒绝，却不由自主的相信。

　　即使没有相信，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痛苦的无法呼吸，忍不住想要动摇……

　　忽然间……

　　“嗷……”

　　“嗷……”

　　不远的地方，传来了清晰的狼嚎。

　　楼兰在一霎那睁开了眼睛，幽蓝的眼神在夜色中如同狼一样嗜血而冰冷。

　　“啊……”眼看着扑上来的狼，魏惊寒忍不住惊叫，伸手阻挡。

　　手臂一阵疼痛，是被狼咬住了，皮肉被扯着，魏惊寒的额头已经渗出了汗水。

　　四周窜上的狼群不下百只，魏惊寒惊恐的瞪大了眼睛，手臂的疼痛必不上心里的恐惧，然而咬着他手臂的狼，却没有继续撕扯，缓缓的松开了嘴，摇着尾巴，似乎在示意其他的狼不要上来。

　　鼻子贴着魏惊寒的衣服嗅着，仿佛在确认什么。

　　魏惊寒惊恐的无法出声，屏住了呼吸。

　　灰色的狼呲开了牙齿，雪白的牙齿上满是鲜红的血液，喷出的气味让魏惊寒感到恶心。然而狼并没有继续上前，反而退开了脚步，仰着头仰望着魏惊寒。

　　魏惊寒惊讶的看着它，其他的狼也退后了一步，直起了上半身，目光崇敬的看着他，尾巴缓缓的摆动着。

　　这是……

　　瞬间，魏惊寒懂了他们的意思。

　　拉扯下身上的衣服，却因手臂的疼痛呲开了牙齿，倒吸了口气。

　　唔……

　　刚才袭击自己的狼缓慢的走了过来，虽然仍旧高昂着头颅，有着王者之风，但是来到他的面前，却又恭顺的低下了头，犹豫了片刻，欠起了前腿，攀在自己的身上，舌头舔着伤口。

　　它……在为自己疗伤……

　　魏惊寒柔下了眼神，另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揉了揉它的头。

　　“楼兰……”无意识的叫出了这个名字……

　　“啊……”

　　“哈……”

　　魏长廷显然没有魏惊寒如此的好运，在看到成百上千的狼时，他紧张的抽出了长剑，不是顾不上魏惊寒，而是来不急去顾及，他只想着沿着原路冲出去，想要杀出一条血路。

　　于是，只是喊了一声“惊寒，跟上。”便仗剑窜了出去。

　　但是显然单打独斗并不适合和群狼共舞，很快的他的身体已经被狼撕扯出了大大小小，不计其数的伤口。

　　疼痛消磨着他的斗志，同时四面八方不断涌上的狼，折磨着他的精神。

　　终于忍耐不住，他哀叫了一声，看着再一次不畏青锋扑上来的狼，他闭上了眼睛，只来得及在心底喊叫一声“吾命休矣”。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魏长廷惊讶的睁开了眼睛。

　　对上的就是一双幽绿的阴冷眼瞳，血盆大口中流着透明的液体，喷出的气息令人作呕。前爪按在他的肩头，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爹！”

　　随着一声担忧的惊叫，魏惊寒跑过来拉起了魏长廷。

　　魏长廷的身体满是鲜血，头发散乱，早已没有了往日的镇定，他此刻看到平安无事的儿子，又见了和他们相隔了一段距离的狼群，有些莫名，但是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搂住了魏惊寒，失声痛哭。

　　“爹，已经没事了……他们不会伤害我们的……”安慰着父亲，魏惊寒忽然觉得自己的父亲也不是那样高大无畏了。

　　“他们……为什么？”抬起了头，看着只是伤了手臂的魏惊寒，比起对方，自己更加狼狈。

　　“他们大概是楼兰的朋友……”柔和下目光，想到了那个男人就感到一阵温暖，不由自主的缓和了语气，“如果不是楼兰，恐怕我俩早就死了，爹。”

　　“你说他们是……”转过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周围的狼群，为首的高大灰狼走上前，幽绿的眼瞳紧盯着魏惊寒，没有攻击的意思，好似在等待什么。

　　魏惊寒转过了头，认真的看着他的父亲。

　　“爹，楼兰呢？”

　　“……”沉默……从狼族首领的态度不难看出，他们的确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

　　但是……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楼兰的原因么？

　　魏长廷沉默不语。

　　“爹，楼兰是你我的救命恩人，不仅仅是这次。”坚定的看着父亲，“他在大漠救过我，不然三年前我就死了。”

　　“两年前他救了我和大哥，如果不是楼兰，我们根本就活不到今日。”

　　“楼兰为此昏睡了一年多。”

　　“如今，如果不是楼兰的气味，我想这群狼不会放过我们的。”

　　“爹……难道你要恩将仇报么？”

　　严厉的言语敲入魏长廷的心，他抬起头看着一脸认真的魏惊寒，终于长长的叹了口气……一下子仿佛苍老了很多……

　　“楼兰此刻恐怕是和顾峰言，颜青随在一起……”魏长廷低下了头，忽略掉儿子忽然高大的身影，缓缓的道出来龙去脉。

　　清楚的狼嚎让楼兰眯起了眼睛，脚步不由自主的向前踏出了一步。

　　“楼兰，不要动。”紧张的抽出了兵器，颜青随和顾峰言同时谨慎起来。

　　然而楼兰不闻不问，仍旧向前走着，仿佛被那一声声狼嚎吸引着。

　　“楼兰，不要走了。”横剑与胸前，顾峰言眯起了眼睛，随着楼兰再一次踏上的脚步，他一咬牙，手掌向下一挥……

　　第八章：归途

　　“楼兰！”魏惊寒大叫了一声，看到被围在众人当中的身影，心狠狠的抽了一下。

　　战场中楼兰的身影一顿，抬手一掌扫出，众人站立不稳的退后了一步。

　　“楼兰，不愧是楼兰城主。”顾峰言勾着嘴角，眼底闪现出兴奋之色。

　　楼兰却对他视而不见，转过了身子，背对着敌人。

　　“楼兰……”魏惊寒坐在狼的背上，对上楼兰幽蓝深邃的眼瞳，一下子鼻头一酸，险些哭出来。一旁的魏长廷看着，莫名的感到一阵震撼。

　　“嗷……”幼小的狼崽看到了公狼，小步的跑了过来，蹭着公狼的脖颈，发出低沉的呜咽。

　　公狼低垂下头舔着幼狼的脖子，他背上的魏惊寒从狼背上下来，脚向着楼兰迈出了一步。

　　楼兰的目光缓缓从他身上移开，转而看着低头依偎在一起的两只狼，眼底闪过莫名的光亮，未发一言，转过了身面对着顾峰言，一脸默然。

　　顾峰言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一幕，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满身是血，此刻却坐在狼背上的魏长廷，笑的一脸暧昧。

　　“看来，魏老爷非但没有劝回自己的儿子，反而和他们狼狈为奸了。”鄙夷的目光让魏长廷尴尬，但是不可否认的，自己可以死里逃生，都是因为这群狼，此刻无法动弹的自己也只能依靠身下的狼。

　　“看来令公子和这群畜生没有太大的差别吧。”

　　顾峰言扯着嘴角，忽然感到一股愤怒的视线，逼得他无法呼吸。

　　他确定那不是来自魏长廷，或者魏惊寒，微微转过头便对上了如同狼一般压迫的蓝色眼眸，紧缩的瞳孔让人不寒而栗。

　　那张如同女子一般阴柔的脸孔，呲出洁白的牙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阴冷。

　　顾峰言被楼兰看的打了个冷颤，却不甘示弱的看了回去，挑起了眉。

　　楼兰喉咙发出低哑的声音，喉结滚动，袖子下面的手已经慢慢凝力……

　　忽然间袖子被拉扯着，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不解的低下头，看到狼王拉扯着自己，而坐在他背上的魏惊寒此刻揽住了自己的肩膀。

　　为什么……

　　不解的眯起了眼睛，此刻的楼兰气势不容动摇。

　　“楼兰，我说过的，我不想在躲在你背后了……”魏惊寒的眼睛微微闪烁着，“我想和你并肩而立，看到你的表情，不想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只能抱着你的身体。”

　　楼兰的眉毛皱了皱，反手拉住了魏惊寒的手。

　　“哼”冰冷的声音从顾峰言口中发出，不屑的眼神盯着两人。

　　楼兰呲开了牙齿，狼王感到了那股气势，弓起了身子，蓄势待发。

　　“你们这样真叫人恶心，和畜生为伴……”

　　楼兰发出同身旁的狼一样的低吼。

　　“楼兰。”紧握住了楼兰的手，“不要上当了，他在故意激你呢。”

　　楼兰继续发出低沉的声音，几声之后，他身侧的狼收起了爪子。

　　“哼……看来魏惊寒你也打算和畜生为伍了。”顾峰言冷冷的开口。

　　“我不觉得和这群畜生在一起有什么不好。”魏惊寒挑起了眉毛，“至少他们不是伪君子，不会耍小人手段，不会暗算别人。”他鄙夷的看向顾峰言，“你们明知道那边是狼群，还要我爹带着我往那边走，分明就是想要置我们于死地。”

　　顾峰言撇了撇嘴，哼了一声。

　　“是又如何？”

　　“你们这样算什么英雄好汉，在我看来还不如这群畜生，更识人性。”魏惊寒摸了摸狼王的头，狼王伫立不动，没有丝毫的排斥。

　　顾峰言看着，眼神冷了下来，“我的确是想要杀了你，如果你死了，这个男人就根本不会构成威胁了。”他用眼角瞟向楼兰，却因为对方压迫的眼神转开了头。

　　魏惊寒哼笑出声，似在嘲讽他的不自量力。

　　“就凭你，还不能将楼兰怎么样。”

　　楼兰听了，仰起了下巴，抿起了嘴唇。

　　顾峰言狠狠的瞪着他们，忽然一挥手。

　　“你以为多了一头畜生，就可以逃出生天么？”

　　手势挥下，周围的人又蜂拥而上，将楼兰等人围在了战团之中……

　　楼兰很少会下杀手，但是面对络绎不绝杀上来的人，他再也不能手软。

　　身旁听到狼低哑的嘶吼，他一掌挥开了身旁的人，狼王的前腿已经血迹斑斑……

　　魏惊寒挡在了狼王的面前，虽然对顾峰言他没有胜算，但是对付其他人还是勉强可以。

　　更何况不仅仅是他们，此刻很多的狼从四面八方跑了过来，扑上了这群人……

　　“魏惊寒，住手！”

　　夜色中一声带着喘息，似隐忍着痛苦的声音响起，魏惊寒惊讶之余瞥了过去，看到魏长廷被颜青随架住了脖颈，而原本魏长廷身旁的狼已经死伤多半，歪歪斜斜的躺在一旁。

　　“爹！”魏惊寒惊立原地。

　　局势一下逆转。

　　楼兰沉默的看着颜青随，原本点向顾峰言喉间的手缓缓的放下了。

　　狼王低哑的嘶吼了一声，所有的狼停止了攻击，戒备的伫立在一旁。

　　魏惊寒颤抖着手，“放了我爹。”

　　颜青随笑了起来，笑他的天真，看到顾峰言带着所剩不多的几人站在了自己身旁，他一抬手臂，逼得魏长廷随着他后退了一步。

　　“楼兰，魏惊寒，想要他活命的话，就乖乖的听我的话。”

　　魏惊寒不知所措的看向楼兰，楼兰面无表情，但是那双蓝色的眼瞳此刻已经恢复了黑色，他深深的看着魏长廷，然后从喉咙中发出低微的吼叫。

　　狼王抬起了头，所有的狼跟着他抬起了头，面对楼兰，他们同时叫了出来。

　　楼兰舔了舔嘴唇，又低哑的嘶吼了几声，狼王的尾巴激烈的摇动着，良久的对峙之后，狼王垂下了头，匍匐下身体缓缓的退后。

　　狼群看到狼王的举动，也跟着垂下了头，匍匐下身体，退出了战局。

　　楼兰看着颜青随，神色不变。

　　颜青随和顾峰言对视了一眼，同时笑道：“楼兰果然聪明。”

　　“现在带我们去找楼兰古城吧，楼兰。”

　　“楼兰，不可以！”拉住了楼兰欲走的身影，“不可以带他们去楼兰古城。”

　　楼兰露出了哀伤的表情，沉默的看着魏惊寒。

　　那眼神似乎在指责他的毫无孝心，魏惊寒被他看的低下了头。

　　“楼兰……”低声唤出对方的名字，那是自己唤了无数次，仍旧无法厌烦的字眼。

　　“楼兰，城中也有很多无辜的人，不能带他们去。”抬起眼睛，坚定的看向楼兰。

　　不是为了自己，不能在单纯的为了自己，相信父亲也是这样想的，不该伤害无辜的人才对……

　　楼兰眨着眼睛，似乎不能理解，转过了头看向魏长廷，满眼的矛盾。

　　“想不到，你的儿子竟然不顾你的生死，也要扞卫那个畜生。”拉起了魏长廷的头，逼迫他对上魏惊寒。

　　看到魏长廷委顿不堪的样子，魏惊寒心痛的无以复加，恨不得以身相待，但是想到那城中快乐的人民，他知道自己不能退让。

　　魏长廷眯着眼睛，迷蒙中看到了自己的儿子，还有并肩而立，站在儿子身旁的男人。

　　深邃的目光紧紧的盯着自己，仿佛全世界的焦点都在自己身上一般。

　　这一刻他似乎可以理解魏惊寒喜爱楼兰的心情了。

　　“楼兰，难道你要魏惊寒一辈子怨恨你么？”顾峰言笃定的看着楼兰，他知道这个男人的弱点，不是魏惊寒的意愿，而是魏惊寒今后的心情。

　　楼兰果然动摇了，他抽动着眉头，握紧魏惊寒的手稍稍松动。

　　“楼兰！”惊叫出声，魏惊寒难以想象他们会如何对待楼兰，但是对上楼兰转过来的脸，哀伤的眼神深深的望入了自己的心底，那里……乞求着父亲的平安，即使卑微无望，即使渺小狭隘，却被楼兰看的真切。

　　是不是自己这一刻又一次背叛了楼兰……他才会露出如此哀伤的表情。

　　楼兰的脚步向前迈出了一步……

　　“不要，楼兰。”顾不得脸面，从背后紧紧的搂抱着楼兰，想要阻止这个男人的脚步，然而魏惊寒根本不是楼兰的对手，身体被拖着向前走了两步，谁也不肯认输。

　　“楼兰，不要去，就算你带他们去了楼兰古城，就算你答应了他们，也许……他们也不会放过爹的。”哭叫出声，卑微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在无法拯救父亲的此刻，他更加不愿意松开楼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