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归途 下————水月卿卿

　　走到门口的时候被叫住，羽箏厌恶的皱眉。

　　“你根本就还是没忘了他！你还记着他，还爱着他！你自欺欺人！根本就没忘了他！”

　　是的！

　　没忘记！

　　是的！

　　还记得！

　　是的！

　　我爱他！

　　一只手臂撑在门框上，略略颤抖，羽箏慢慢转过身，眯起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恼羞成怒的蓝琪，“是的，我没忘记他，我还爱着他，我根本就不可能忘记他，也不可能不爱他，怎么样！”

　　“……你……”没想到他能承认的如此痛快，更没想到他那双浅色的眸也能染上如此嗜血的疯狂，蓝琪微微退后一步，一只手扯着自己的衣襟，白皙的手背上一根根青色的血管微微凸起，“你怎么能……这两年……我对你怎么样……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你离开家之后我一直在找你，找了你十几年，你……你怎么能这么无动于衷，我对你什么心思，你难道不清楚吗！你……”

　　“那又如何？”皱紧眉，羽箏歪了歪头，说话的口气缓慢而冷漠，“爱我的人不只你一个，想得到我的人也不只你一个，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跟我有关的，只有我想让他爱我，想让他得到我的那个人而已！”

　　“……你……”他不相信这个世界上还有谁能比自己对蓝羽箏更好，在他失魂落魄的时候带走他，给他一个能够回去的家，整夜整夜陪着他，就怕他从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身边没人，会让他觉得痛苦或者孤独，他想要的一切都给他，不想要的就毁掉，拼了命的找这样那样的法子让他开心起来，忘记过去的痛苦，一点点的把像一滩烂泥似的他重新捏成一个完整漂亮的人，两年的时间，就换来他这么一句话……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蓝羽箏更无情的人么！

　　“你跟他会有结果吗！你别忘了，他的心里还有个凌云，就算他说着爱你，你再对凌云开枪，保不准这次他会一枪解决了你！你以为你们真的可以幸福么！你妄想！”

　　“对！我是妄想！”勾起唇角，学着钟靖贤的样子，邪气而嘲弄的笑，“所以我没想幸福，我会毁了他，连同我自己一起，完全的毁掉！呵……”

　　猛的摔上门，头也不回的离开，只留下蓝琪一个人，把那间屋子里所有无辜的东西都全部砸光……

　　“一起喝一杯……”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羽箏还以为是蓝琪，理也没理，直到他实在被那声音吵的不耐烦，才光着脚从床上跳下去，准备结结实实的骂蓝琪一顿，开了门却愣住。

　　尹瓷笑着举起手里的酒和酒杯，没等他同意就挤了进来，径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羽箏叹了口气，捡了尹瓷对面的位置坐下。

　　“你刚刚把他气得不轻。”

　　把两个酒杯斟满，递一个给羽箏，尹瓷笑。

　　“你要是来说这个的，就给我滚出去！”

　　对尹瓷，他不知道该抱着什么样的情绪，是尹瓷帮他找到了他的弟弟，并把他从钟靖贤身边弄出来，让他独立，现在在SK，尹瓷的地位并不比他低。

　　蓝琪对尹瓷的信任，有一半来自于他，另一半来自尹瓷的能力。

　　用了半年的时间做了几次手术去掉凌云埋在自己身体里，让他没法正常走路的骨钉，拆掉了脚踝上的铃铛，顺路还替羽箏拆掉了他手腕上的银镯，那之后以崭新的身份进入SK，仅仅用一年的时间就坐稳了核心位置，比羽箏还早几个月达到SK的腹地。

　　不过对于这个笑起来的时候会眯起眼睛，像狐狸一般的男人，蓝琪的信任始终是有限的，所以才会找个借口把他扔回K国，让他离SK的核心远一些。

　　尹瓷到底要什么，羽箏并不是非常清楚。

　　“我想说，如果你想搬倒KT的话，其实很容易，连钟家都一锅端了也行，你一句话，我立刻帮你安排。”

　　尹瓷没因为他的粗鲁而发怒，反而笑着看他，耐心的跟他说话。

　　“……呵……”羽箏看了尹瓷一会儿，冷笑，“尹瓷，你还想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呵……”羽箏看了尹瓷一会儿，冷笑，“尹瓷，你还想利用我到什么时候？”

　　手腕一抖，一滴酒从杯中洒出，溅在膝盖上，白色的西裤被弄脏，尹瓷皱了皱眉，放下酒杯，“我还以为你不知道。”

　　“你真当我是傻子？”羽箏讽刺的说着，丝毫不顾尹瓷略显僵硬的脸色，“你可不是一个会那么有同情心的人，曾经瞒着我跟蓝琪联系，演了那么一场偷梁换柱的戏，在酒店顶层安炸弹，连伪装到完美的尸体都准备好，又偷偷的把我运到J国，送去蓝琪手里，说是想帮我，其实是你自己想脱离凌云的控制，才布下的局吧，你倒是真厉害，竟然能查出我的出处！”

　　“这没什么，你十岁之前的身世太干净了，这不太寻常，福利院的人说你去那里的时候，打扮的像是有钱人家的孩子，而且，你会几种语言，最流利的是J国语，我在凌云身边的时候对J国的事情有一点了解，联系蓝琪只是赌运气而已，没想到真的就是你，呵呵……算是赌赢的。”

　　没分辩自己的行为，尹瓷不怒反笑，手搭在膝头，慢慢的跟羽箏解释。

　　“你运气真好！那么，怂恿蓝琪扩展在K国的势力，又给他出主意，以复仇为理由诱惑我回来，其实，是你自己攒够了力气，想对凌云报复了吧。”

　　羽箏也没跟他客气，悉数列举他曾经的行径。

　　“没错，不过，你不能否认，我也帮了你。”

　　“呵……我从前觉得很多人是混蛋，现在我才明白，你才是真正的混蛋！怎么？报复完了？摊牌也没关系了？你不怕我告诉蓝琪？让他杀了你？”

　　“羽箏，我的习惯是，在给自己铺路之前，总会想好几条退路，因为曾经我是一个不仅仅要对我自己的命负责人的人，我还得为钟家大大小小的人命负责任，我想的事情，比你能想到的，要复杂不知道多少，蓝琪不会杀我，因为他会顾及你，而且，我在SK，也不只蓝琪一个靠山，至于报复，呵……早就完了。”

　　“哦？”羽箏挑眉，“他快死了？”

　　“不是！”摇头否认羽箏的猜测，尹瓷叹了口气，“我跟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小的时候我身体一直很不好，我父亲都不屑于管我，只说我是个没用的人，他要的，是一个能继承他忠犬精神的狗崽子，而不是一个可爱的儿子，除了母亲，只有云会跟在我身边，他父亲疼他，对他的要求百依百顺，这样我才因为他有了机会得到最好的治疗，完全康复……”

　　他与凌云，那之后就一直粘在一起，直到他父亲重新认识他，觉得他可以做个合格的狗崽子，把他带回去严加管教，将李家的忠犬精神毫无例外的用洗脑的方式灌输给他，他与凌云之间的界限，才慢慢的扩大。

　　靖贤来了之后，凌云似乎有了新的伙伴，早就把他忘在一边，他逃过父亲的眼线去找凌云的时候，正看见凌云用曾经对他的温柔，对待靖贤。

　　从那时候开始他渐渐明白父亲的话，他们不需要任何感情，不需要苦乐，甚至连感觉都不需要，只要忠诚就够了，他百分百的投入到忠犬课程中，日积月累的麻木淡漠，感情被磨光消失，变成了一只真正的狗。

　　只等着主人来带他回去。

　　所以，凌云被逐出钟家的时候，他唯一想着的，就是从此以后要好好的扶植靖贤。

　　他怎么都没想到，凌云临走前，唯一要求见的人是他，对他说的唯一一句话是——小泓，跟我走！

　　他想都没想，全凭本能的摇了摇头，痛快的拒绝，凌云眼里一闪而逝的痛楚，竟让他觉得愉快，所以他头也没回的离开，丢下凌云。

　　那之后他无数次苦笑着从噩梦里醒来，梦中凌云带着仇恨回来钟家，用血洗刷当年钟家加在他身上的屈辱，第一个被割断喉咙的，就是他……

　　他一直以为会是尹钟希或者是钟靖贤——尹钟希是出卖了凌云的人，钟靖贤是夺了凌云位置的人，怎么也轮不到他。

　　但是……

　　那个梦，困扰了他十几年。

　　直到凌云真的回来，那天他的确是做好了死在凌云手里的准备，被凌云带回去的时候，他想凌云不过是想折磨他一番再杀了他，他盘算着，如果能撑，就撑到钟靖贤来救他，如果不行，他其实有的是办法结束自己的性命——这是忠犬的必修课之一。

　　只是他没想到，等待他的不是鞭打，也不是烙铁，相反，那是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屈辱，他被凌云压在床上，疯狂的侵犯，他承受着钟靖贤如此的对待，只因为他是钟家的狗，这是他的本分，跟替钟靖贤杀人一般的自然，但是对于凌云……他没有这个义务。

　　他反抗，挣扎，换来的是瘸了一条腿的结果，还被套上那个叮当的铃。

　　凌云把他锁在床上，不许他走出那间屋子，不给他一件能遮羞的衣服，每天每天他唯一能见到的人就是给他送饭送水的那个不会说话也不会写字的仆人，时间久了，他的身体虚弱下去，渐渐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凌云也就不再对他设防，甚至常常把电脑随意的扔在卧室，从那里面，他知道了很多。

　　包括他的那个仆人的来历，和凌云的许多过去。

　　他们之间从没有一天平和过，唯一平和的时候就是他被凌云折腾到没有一丝气力，像尸体一般躺在床上，那时候凌云就会变得异常温柔，帮他洗澡，哄他吃东西、睡觉。

　　再后来……他决定离开，所以他勾引了那个他唯一能见到的，凌云以外的活人，趁着凌云去J国的功夫，用身体勾引了那个人，那个人才答应把字条送给钟希……

　　“别告诉我你等了两年才找到机会跑出来……”羽箏毫不留情的嘲弄他，一刀戳在他的痛处。

　　“不是！我逃出来是因为我发现我爱他，但是……他爱的那个人，是钟靖贤，我没办法忍受他这种人，没办法想象某一天我会被他隔断手腕，变成一个哑巴，那么狼狈还爱着他，这绝对不是我！”皱眉，就算现在，提起这个，他心里也还是不舒服，就像结了一个疙瘩，烦。

　　“……你爱他……”难以想象，尹瓷这样的人，刻板的如同机器，竟然会说爱。

　　“对！因为他是我成年之后，第一个告诉我，快乐的时候要笑，痛苦的时候要哭的人！从来没人告诉我这才是我真正的人生，从来没人把我当成一个人看待。”长长的叹口气，隐隐头疼，这些他都不愿意承认，但却是事实。

　　“那是因为你做人的风格就像是一台机器！”

　　“那么你会对一台机器说，快乐的时候要笑，难过的时候要哭，痛苦的时候软弱的时候可以撒娇，可以任性，会吗？你会对吸尘器说这样的话吗！”

　　“……我……我疯了……”

　　“对，疯了，所以，我没办法，就爱上了这么一个疯子，虽然痛苦，他给予我的都是痛苦，身体上的痛苦一天都没停过，每次都把我消耗到极限才会吝啬的给予那些我根本就感觉不到的温柔，但是……他却对我说这样的话，这样我没办法拒绝的话，就像是钥匙，打开闸门，把死去的心，又挖出来，晒晒太阳，让它重新活过来，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确切的说，他不太懂，他的爱恨情仇都直接，弄不到这么复杂。

　　“不过，他其实不该唤醒我的，我是个疯子，呵呵……知道么……每次，只有钟靖贤这三个字能让他立刻离开我的身体，就算我装疯卖傻的拉下脸来挽留都不行……”疲惫的叹息，头靠在沙发背上，抬起手臂挡住脸孔，尹瓷脆弱的姿态，不是没有，只是不常流露而已。

　　“然后你就想离开他？”皱眉，不得不承认，尹瓷是一个比他独立太多的人，曾经他知道钟靖贤对凌云的心思是他望尘莫及的，却也只能自欺欺人。

　　“离开不是目的，傻瓜……我只是想逃开他的掌控，然后再毁了他，其实他是一个脆弱的人，如果他什么都没有的话，他一定会哭的，他的那种样子，连钟靖贤都会唾弃，但是我不会，我就是疯到那种程度，全世界的人都爱他迷恋他的时候，我爱我也迷恋，全世界的人都唾弃他的时候，我依然爱，还会雀跃着偷偷把他捡回家……其实……”起身，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尹瓷笑的有点无奈，“我本来是想借你的手毁了钟靖贤，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管，如果他出手对付你，蓝琪肯定会帮你，这样，就可以直接毁了他，然后我再悲天悯人的把他拣走，让他对我感激涕零，横生敬畏，然后再把他关起来，让他这辈子只属于我，多好的计划。”

　　“你就那么肯定我有那种能毁了钟靖贤的本事？”真好的计划，好到羽箏忍不住想给他鼓掌，但现在他没有那个力气，尹瓷是一只太狡猾的狐狸，难怪蓝琪不肯相信他，兜了这么大个圈子，所有人都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而不自知。

　　“啧啧……蓝琪肯放你回来，就足够能说明问题，所有人都瞒着你，你当然不知道，不知道钟靖贤这两年是怎么过的，不知道他是怎么想你的，所以你不知道你对他来说有多重要，你就不知道你在他那里能有多大力量能产生多大影响，你还真是当局者迷……”尹瓷带着一点惋惜摇头哀叹的样子，让羽箏牙痒痒。

　　“怎么？现在放弃你的复仇了？”冷哼着讽刺那个一脸轻松的说着罪恶的话的家伙，羽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很无辜，周围的人每个都是混蛋，于是相比之下他显得好清白……

　　“我的目的只有一个，达到了就没有下文，我是个简单的人……”

　　“……”不甘心的在心里咒骂了一番，你要是简单，那tmd这世界上就没有复杂的人了！仔细一想又觉得尹瓷这话来头不对，“你……目的达到了？凌云不是好好的么？”

　　“……”尹瓷翻了个白眼，无奈，“我要的是他爱我，又不是要他家破人亡，流落街头……”

　　“你们……”什么时候勾搭成奸的？

　　“不久之前，嘿嘿，事情结束了我们就可以去结婚了，我会退出SK。”

　　一想到凌云死乞白赖的缠着他求婚的样子，尹瓷就忍不住笑，他想到了一切，只是没想到能得到的这么容易，所以最开始他根本不相信，他以为凌云放低姿态接近他，只是因为怀念他的身体，或者是因为要惩罚他当年导演的那出戏，再或者是想利用他保全KT和EC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