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墨听着云舒安静的描述,在脑袋里勾勒出那人的形象,却无端端的想起那个他梦中见到的站在花丛中的男子,若是那个人的话,倒是真的有几分符合云舒的描述的,不由有些羡慕,羡慕即便隔了这么多年,那人在云舒的记忆中,依然有如此的高度。
“墨儿,你也许不知道,我们凰雀一族,最早是雌雄同体的,妖精界的传说我们的祖先是凤凰和朱雀结合下的产物,其实并不全然,我们固然是有朱雀的血统,但是那已经是我们凰雀早就存在了几万年之后的事情了,只是那是万物能修炼化成精灵的还很少,没有人知道罢了,我们的祖先后来和朱雀族的人结合过后,我们的形貌就更加的艳丽美好了,同时体貌上发生的改变还包括了双性器官的隐形。换而言之,也就是说,我们在外表上看上去已经是单一的雄性和雌性了,但是身体内部,却依旧是双性潜伏的。这是妖精界的所有人所不知道的。”
云舒此时再度睁开眼睛看向墨墨,“与你说这个是想告诉你,我原本是打算待你一千岁以后,为你孕育一个孩子的,可惜——”
“云舒,我——”
墨墨用力用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牙齿深深咬紧自己的手心中,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哭出声音,但是眼泪却根本控制不住往下流,老天,他都对云舒做了些什么,墨墨真的恨不得能杀死他自己,以谢罪!
“墨儿不要哭,与你说这个,不是为了要你难过,更不是为了要你哭的!我之前说到哪里了?噢,我说到我们凰雀一族是双性共具的,但是族规却也有明确的严令,禁止与表面性征相同的人结成伴侣,否则将要被驱逐出族,也就是说族规明确规定我们若是男子的模样,是不得与男子相恋的,但是那时的我,因为觉得终其一生都找不到会比七雪更完美的存在,所以虽然是借着朋友的名义与他在一起,心里却是当他是伴侣守候的,我不知道那时的七雪是不是知道我的私心,但是他对我总是比对其他人更好一些的,于是我便一天一天深陷,其实如今想起来,七雪他也实在没有给过我什么特别的暗示,一切都是我一头热的栽进去了而已。”
云舒转了转视线看向榻边轻微浮动的白纱,“所以后来七雪,为了他早就立誓要完成的大爱——造福天下百姓,重建天庭秩序,入主中天紫薇山而与我分开时,我虽然心中痛到极致,却实在没有理由去苛责他,因为他给过我一切的许诺,包括与我共掌天下,但是独独不曾对我说过他亦喜欢我,所以我终于明白有些东西是强求不得的,而我,也为自己一开始的太过挑剔和追求完美,付出了代价,这期间,经历了很多年,我哭过,痛过,痴过,也疯狂过,但唯独不曾悔恨过,只是消沉的偏安一隅,自弃的看着他把天庭整治的越来越有模样,也同时看清自己与他越来越远的距离,其实到认识你之前,我已经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还爱着他?还是因为不甘心自己被留下,所以固执的一味的记着他,以为自己还爱着他?不想隐瞒你,墨儿,我到现在爱上了你,也都没有理清楚过去的那漫长的时间里,我究竟用了多久的时间去爱他,又用了多久的时间不让自己忘记他!”
“然而从和墨儿你在一起后,我其实已经觉得过去的虚幻缥缈的影子,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我越来越多的时候,即便就在我的身边,我的心里还是在想着你,只是这样异常令我自己都觉得恐慌,所以更不敢告诉你,我自己尚且都不敢相信,我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内重新爱上一个人,与你认识的短短时间,居然颠覆掉我大半个人生一直思念着的那个人,所以,墨儿,你绝对不能想象,也不能体会我那时心中的巨浪滔天,你说你自卑,你说你把我想的什么都好,心中有落差,墨儿你可知,在我的心里那样的落差更大?我衣柜里哪怕是最近一次添置的新衣,它的年代都比你的全部年龄加起来还要大许多了,而我却偏偏被这么年轻的你,给吸引了,并深爱了,墨儿,这样的你,有什么理由自卑并恐慌?你该自信!你该自信最追求完美的我,如此的受你的吸引,就代表你有多么的出色,你明白吗?”
“云舒——”墨墨听着云舒这样的话,心里却浮现出了别样的恐慌,如此追求完美,容不得瑕疵的云舒,在自己竟然不相信他,私自跟着他进了丹房,还偷吃了那颗丹,害他如此伤重之后,心里真的会对他半丝意见都没有吗?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那么惴惴不安,那么的缺乏自信,请你原谅我!”墨墨再也忍不住握住云舒的手。
云舒的眉头微皱,墨墨连忙急问,“云舒,是不是很痛?”
“不痛,一点点而已,不用担心!”云舒轻微的摇头,动作幅度几乎小的看不出,但是墨墨却知道这已经是云舒所能做的极限了,“墨儿,我说过了,这次的事情不怪你,要怪只能怪我没有提前顾虑到你的心情!你不要放在心上,更谈不上原谅不原谅!”
的确,在云舒的心里,已经不再怪墨墨了,他不肯放过的是他自己,因为爱墨儿,所以没有抱怨,但是六雪和吟人会因为没有那颗,烈火丹,而死,也是事实,在爱情上,他界定墨儿无罪,那么在友情上,他惟有判定他自己有罪,且罪无可恕。
而墨墨,心里担心的其实便也是云舒的这不可原谅,只是他以为云舒不原谅的会是他,却没有想到云舒不原谅的人压根就是他自己。
这个心结注定不是那么容易被解开的。
第九十九章:化作尘埃终作伴
又三个月后,云舒的身子稍微能自己转个身,抬个手,剧痛习惯里之后,云舒发现原来也是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而如墨摇了摇头,“暂时没有,不过我去看了云舒的药殿,现成的丹药虽然没有,不过可用来炼药的材料却并不少,我晚些时候,去整理一下,看看都有什么可用得上的,我亲手去培植些药来,虽然未必及得上这已耗尽的丹药,但是多少能减轻和延缓些云舒的痛苦,知识,墨儿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想办法彻底治疗云舒才好。”
“爹,墨墨也知道这样不是办法,可是具体该怎么做,墨墨却一点头绪都没有,该怎么办?”墨墨眉宇间的愁苦和悔痛,只有不在云舒身边时,才敢表露出来。
“如墨,云舒他的情况一点都没有恢复的可能吗?”
北瑶光这些日子以来,看着如墨和墨墨的眉头不展,也早就意识到了云舒的情况之严重危急,此刻用来延缓疼痛的丹药用罄,北瑶光也着急不已,云舒的痛苦让她光是看着,都觉得不可忍受,更别提他每时每刻都得如此承受着,天为什么要让云舒这么好的人,承受这样的痛苦呢?
“墨儿,你先回去,容爹想想办法!”
如墨其实也无办法可想,若是有办法,也不会一拖就是八个月,很快就要一年了,拖的时间越长,对云舒便越不利,如今看着云舒精神还行,谁知道云舒是不是强撑着,也许很有可能下一秒,他的人就会永远离他们而去,所以如墨的心里也是焦急无比的,就更别提墨墨了,全世界怕是最不想要云舒死,也最不能容许云舒死的人就是墨墨了,所以为了怕他的精神先一步崩溃,如墨不得不先说出安慰的话,鼓励他。
“我这就回去!”出来已经有一会儿了,不知道云舒这会有没有觉得那里不舒服?心中想着,脚下的步伐也就不由加快了几分,不多时,人就已经回到了云舒的窗前。
云舒缓缓收回刚落在书本上的实现,微微惊讶地道,“墨儿,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不是去找如墨了吗?”
墨墨立即把用枕头支撑好着的书卷给拿了起来,一脸不赞同和不放心。
“墨儿,你别责怪红云了,是我吩咐她这么做的,也是我坚持让她出去的,如今我不能起身,还能有什么危险?这些书,早些年没有心思去看它们,如今整日里躺着,总是无聊,用来打发掉点时间也是好的。”
“都怪我不好,不该放你一个人在寝宫里,往后我哪里也不去了,云舒想看书,墨儿做你的眼睛,替你读,云舒想听歌,墨儿就给唱,云舒想做什么,墨儿能帮你达成的,都为你做好,这样云舒就不会无聊了。”
“傻墨儿,你都替我做了,那你呢,你自己的心愿谁替你做呢?”云舒轻轻地抬起了手,墨墨连忙接住,小心的握在手里,摸着那已经消瘦的指骨分明的玉手,墨墨的心一揪,“墨儿的唯一心愿就是云舒能恢复健康,旁的任何愿望都没有!”
云舒看着他落寞的俊容,心里一疼,暗自思忖墨儿这孩子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一切,,但是从这些日子的情况来看,似乎又不像,还是墨儿装的实在很真?
“墨儿,我会好的,由墨儿天天这么照顾着我,我再有些日子一定会好的,不要担心,墨儿比从前少笑了。我喜欢看到开心的墨儿!”
“云舒!”墨墨缓缓的伏低身子,把微凉的脸贴在云舒还要冰冷的手心,从前云舒体温总是带着淡淡地暖,而现在却比他的还要冰,任地如何温暖,那土温就再也没有升高过,墨墨的心如不疼,不止一万次憎恨,为什么自己不干脆在云舒回来前就把自己解决掉,为什么自己犯下的错,要让云舒来承受痛苦,“不论等多久,我都要亲眼看着你好起来,云舒,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所以,求求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云舒的手心感觉到了温热的泪,不由辛酸的动了动手指,轻轻地摩挲着墨墨的脸颊,安静地道,“傻墨儿,如何舍得留下你一个人?就是因为舍不得,才如此的挣扎,若能舍,也便不会如此深爱了,不要哭,我这不是还好好的吗?只是如今,我没办法陪墨墨抚琴踏青,腾云驾雾了,连给墨儿一个有力的拥抱都做不到,苦了你了!”
“云舒——我不苦,我一点都不苦,与云舒在一起,就算是口不能说,手不能动,眼不能视,耳不能听,都一样是幸福的,因为还有感觉,只有与云舒在一起,我才会有这种感觉。”
“墨儿,傻孩子!”
门外,刚要跨进门的北瑶光和如墨两人,都因此停在了门口。
北瑶光更是忍不住用袖角擦拭起了眼泪,如墨半拥着她往来路走了回来。
“如墨,墨儿和云舒殿下他们,他们注定要这样苦吗?当初我们不也是违了天意走到了一起,为什么云舒和墨墨要比我们还要苦呢?我不相信这是所谓的命运使然,若是的话,我也不接受,为什么不能让我的孩子幸福,难道这因为他是蛇子吗?若是,那也是生为他的父母的我的过错,是我们的结合生下了他,墨墨本身是无辜的啊,为什么不给他幸福呢?如墨,我真的不能接受任何悲惨的结果,我会崩溃的!”
北瑶光伏在如墨怀里哭着,这许多日子来,每一天都是过的沉重而压抑的,每一天都杂云舒随时会离开的恐惧中迎又送走,八个多月的日子,却过的比八年还要漫长,真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如墨抱紧北瑶光明显也消瘦了不少的身子,心疼也泛滥着,不仅仅为北瑶光,更多的是为墨墨和云舒。
“瑶光,不会的,云舒一生都荣耀清贵,墨墨虽然调皮捣蛋,却从不曾犯过大错,两人都是福寿延年的命相,不会与我们天各一方的,云舒这不是正在逐渐好转吗?虽然好的很缓慢,却总是有希望不是吗?雀凰山人杰地灵,满山都是灵气,云舒身为凰雀族之王,身体便是最好的灵气成放容器,也许时日久了,那些灵气多少能为他修复受损的内脏,我再脸制些镇痛养元的丹药来,相信,云舒只要撑过第一个十年,那完全恢复过来的希望就会增加好几分,所以不要哭,让孩子见了,还以为有不好的消息,会受到负面情绪的影响的。”
“如墨,你说的是真的吗?云舒殿下他,他真的有起来的希望吗?”北瑶光仰起头,满含期待的问。
云舒有生以来第一次有了对北瑶光撒谎的念头,因为无法对着这样承受不住丁点打击的北瑶光说‘不’,惟有硬着头皮点头,“真的,与你成婚这么多年,我有欺骗过你吗?”
北瑶光终于带着几分泪中的笑,摇了摇头,“谢谢你如墨,谢谢你告诉我这个好消息!”
时光荏苒,十年,一个平凡人堪称漫长的一段岁月,在超脱了平凡寿命限制的某些妖精生命中。也是极漫长又煎熬的十年。
云舒就在墨墨和如墨以及北瑶光的轮流守护和照看下,度过了第一个晃晃悠悠的十年。
十年间,多少次危急关头,差点渡不过去,又多少次费劲全力,把人从生死关头给挽救回来,眼泪和痛苦交织在一起,不知道挥洒了多少。
这真的是一个艰辛的十年。
墨墨真正在这十年里,完全褪去了最后的一点点生涩,变成了一个比如墨更具沉稳的青年,两人站在一起,已经完全无法从外表和气质上分辨出哪个是父亲,哪个是儿子,对于这一点,北瑶光又是心痛,又是欣慰。
云舒经过漫长的十年,终于能稍稍的站立一小会儿了,但是却还是不能在没有人搀扶的情况下,独自行走,而,有这样的成果,已经足够墨墨在内丹所有人高兴了。
墨墨三十岁生日的这一天,北瑶光亲自给做了一桌饭菜,弄了一个用水果做成的蛋糕。给了云舒和墨墨。为他们共同的生日庆祝,祝贺墨墨三十岁了,是个真正成年的男子汉了,也同时祝贺他们度过了第一个患难与共的十年,希望他们有往后许许多多的十年。
虽然云舒依旧几乎什么都不能吃,但是却笑的最欢,而哭得最厉害的人,却是那说着祝福话语的北瑶光。
因为她实在无法忍住不哭,云舒和墨墨终于渡过了第一个十年了,往后,他们就离幸福不远了,不是吗?
如墨泉般的墨发披垂在地上,紫色的宽大衣服,也如荷叶般圆满的铺展着,正襟危坐在莲台上的紫衣男子,眉间紧紧的蹙着,那同样禁闭着的唇角,更是有几分僵硬的抿着,双手结如意手型,手心向上的垂放在盘腿而坐的双膝上。
长长的睫毛浓密的垂下,覆盖住那不停在跳动着的下眼睑。似乎心事很重,很有不按的模样。
好半晌,浓密的睫毛才缓慢的往上抬去,露出那瞳波明艳的眼珠。此刻那眼光却正落在莲台正前方的平静的水面上。
不多时,遥远的北方上空,突然显现出了一束明亮的白光,几乎穿透九霄,只达天外之天,随后几乎同时,另一道淡黄色的光芒也紧随其后,以更迅捷之速缠绕渗透进了白光之中,久久才散发去。消失在了天际。
一滴晶莹璀璨的泪,从那明艳的眼角垂落了下来,滴入了莲花池中,激起一个小小的微不足道的水花后,就溶于了莲花池……
而此时远在雀凰山的云舒,却仿佛有所感觉的,颤颤悠悠的一个人扶着床柱,走向了窗边,用尽全力的扶住窗棂,遥望着那北方的天空。
当看到那白黄两道光芒,相继冲如云霄,融合到一起,又慢慢消失之后,那隐忍了十多年的泪,终于泛滥成灾,死死地盯着那天际,似乎那两道光芒,已经把他的灵魂也都带走了一般,六雪和吟人,终究还是走在了他的前面!
如今他们走了,自己欠下的愧疚也就永生永世都还不清了,雪儿,云舒哥哥对不起你!
当墨墨兴匆匆的从如墨那里拿了新的药跑进寝宫时,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不对劲,那个原本该躺在床上休息的云舒,不知为什么起了身,还那般孤寂落墨,锓淫着深沉悲伤的站在窗边,墨墨心里顿时升起不好的感觉,快速的跑了过去,“云舒,你怎么了?为什么起来了?你在看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