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牛郎————碧若冰玄

“......”梁佑琦绿了脸，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那你现在想怎样？”
“一个交易，”本来就是河水不犯井水的，只是因为易天羽的事情才不得不重新有了交集，“承认我和羽的事情，那13年前的事我也一笔勾销。”
“开玩笑！”提高了音量，“我怎麽可能把天羽交到你的手上？！”
“梁佑琦，你最好搞清楚了，不管你是反对还是赞成，我和羽都不会分开，所以严格来说这连交易都不是！”冷下眼，轻笑，“而且我并不介意给莫家一个顺水人情，你说呢？”
“哼，”重重地冷哼，双手环胸，“你以为这样的威胁对我会凑效？我在这里发号司令的时候你还只是个奶娃而已！”
“呵呵，”忍不住笑起来，举目那开满香槟玫瑰的花园，“不要说我不事先提醒你，这样的强硬到最後是会把你好不容易掩饰了13年的事情翻个地朝天而已。”
“好啊，有本事就翻啊，”上前一步，梁佑琦自信地笑著，“你要是有证据的话就尽管翻好了！”
“唉...，”叹了一口气，夜摇了摇头，“你就是认定了易家把所有证据都销毁了才有这样的底气吧，不过证据这种东西是永远也消灭不完的，更何况──”夜故意拉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了对方一眼，“你以为我们站在怎样的世界里？证据？”当年他们又是凭什麽证据来杀害他的父母的？别说捏造，在这样的世界里，就算没有任何理由都可以杀人。
“既然那麽有把握，又何须跑到这里来呢？”
“因为不想让羽担心，只是这样而已，”如果这件事不尽快解决的话，大概那孩子是无法安心的吧。就算像今天这样到学校去了，大抵也没有听清楚老师到底在讲什麽，这样的易天羽真不想再看见。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轻哼。
“而且现在的易家已经不是过去的易家，”夜拿出自己最後也是最有力的筹码，“在我和你之间，你说易天翔会选择谁呢？”
“......”那双近乎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夜，但是却没有了反驳的话语，因为她的心里也明白，在这样的事情上易天翔绝对不会再对她这个母亲有任何的妥协，毕竟对於13年前的事情，他一天都没有停止过对自己的折磨。
“就这样，”将手插入裤袋中，一个转身，“该说的说完了，要怎麽做就随你了，”伸手摆了摆，眼角瞟了一眼不远处的花丛，笔直地走出了易家的范围。
夜离开了以後，梁佑琦依然板著脸站在原地，之前要出门的事情也被抛到了脑後。虽然她并不甘心就这样妥协，可是夜所说的话她还没有反驳的理由。如果那件事真的重新被抬上桌面，甚至摆到莫家的面前，那也许就不再是她一个人能够轻易摆平的事情了。
“真是不长进的东西！”低咒了一声，梁佑琦放大了声量，“你要躲到什麽时候？还不快给我出来！”
“姐......”从花丛中缓缓走出来的梁佑振还没有反应过来，梁佑琦便迅速大步走来，“啪”地甩了一巴掌。
“蠢货！你知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完全不顾形象地吼著，把之前在夜面前积压的怒气都发泄了出来，“之前的事情你以为我花了多大的力气才压下来的？！”现在易家已经基本上脱离她的掌控了，虽然天翔是她的儿子，可是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清楚对方的性格。
“是那小子先来威胁我的，”捏紧了拳头，梁佑振恨不得现在就去把夜抓来碎尸万段，“如果不是......”
“闭嘴！”深呼吸一口，缓了缓情绪，“不要再去招惹於璟了，否则下次可能连我都保不住你！”语毕，用力地蹬著高跟鞋离开。
“呸~”朝一旁的草丛吐了口唾沫，梁佑振眯起了细长的眼，看这梁佑琦离开的方向，“臭小子，看我们谁先收拾谁！”
第34话 不安
混入人群，从教室中走出来，易天羽还有些浑噩，脑子里缠绕的始终都是关於夜的事情，别说课无法好好上，就连自己是怎麽过的这几个小时都不知道。早上看著夜的时候，虽然他选择了妥协，可是那只是因为他能够理解夜的想法，因为他知道对方是真的不需要自己的帮助，或者说，是真的不希望自己的介入。然而实际上，那种不安却永远无法因为那个笑容而平复，只要闭上眼睛就会看见夜被袭击的样子，黑暗深邃的巷子里，拳头与骨头碰撞的声音，暗色的血液在流动。无论他如何试图摆脱，那种可怕的景象都像梦魇那般追随著。他从来没有试过像今天这样渴望看见夜的样子，想要看见他微笑的脸，想要听他捉弄自己的言语，小羽毛也好，小水蛭也罢，只要是那个声音就好。
“夜，”默念著那个名字，易天羽突然奔跑起来，飞快地穿越前方的错落的人群，“夜，夜......”不断地呼唤著那个名字，恨不得能够长上一双翅膀飞过去，心脏过於剧烈的跳动让他越发不安起来，怪异的感觉侵蚀著身体的每个细胞，“夜？！”猛地停下脚步，易天羽因为突然进入视线的身影而愣住了。
“嗨，小羽毛~！”靠在路旁的树干上，夜抬起手打了声招呼。
“夜......”就是那个他所渴望看见的笑容，就是那句他所渴望的呼唤，没有顾虑周围人群的目光，易天羽扑进了对方的怀里。
“怎麽了？”被对方突如其来的行为吓了一跳，但感受到那有些颤抖的身体时，夜伸手轻拂他的背脊，“傻瓜，”很轻很轻的一句话，却清晰地表达了那种纠结的痛与爱。他就知道易天羽是无法安心的，所以才会决定过来学校接他，哪怕早一分锺相见也好。
“你说谁傻瓜啊，笨蛋！”蹭掉眼泪的易天羽抖擞精神。
“肚子饿了没有？”坏心眼地揉了揉对方的头，问道。
“嗯，”不说还不觉得，一说便似乎能听见肚子在打鼓，毕竟他今天中午连饭都忘记吃了，“那去酒吧吧。”
“可以去别的地方哦，”除了自己生日的那次，他们的吃饭问题几乎都是在酒吧解决的，而那里本来就不是什麽正经吃饭的地方，所以食物的种类还有待商榷。
“没关系，夜晚上还要上班吧，”拉起夜的手，手心传来的温度终於让心安定下来，只有现在紧握的感觉才是最真实的。
酒吧里还是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凡，只要推开门吵闹的音乐便迎面扑来，轰地一声把其余的声响都遮盖了。远远地，琴就在朝著这边招手，脸蛋因为易天羽的到来而明亮了起来。一直坐在吧台旁的律主动走了过来，张开双臂想要给对方个大大的拥抱，却不幸地被夜插了进来。
“真小气！”撇了撇嘴，眯起眼睛，律仔细地看了看夜脸上的外伤，青紫的地方并没有完全消退，似乎还需要花些时日，“这里可不需要花脸的侍应生哦！”
“切，那我就休息两天好了，”顺水推舟地接受了律有些别扭的好意，但还没等夜坐上吧椅，目光就在瞥见站在角落处的巽时凝固了。
“怎麽了？”察觉到夜的异样，易天羽关心地问道。
“没什麽，”回过神摇了摇了头，“我去一下洗手间，”说著便没入了酒吧的深处。
只是匆匆的一瞥，但是在巽的目光里夜很确定自己看见了什麽，也明白对方为什麽会用这样的目光看著自己。绕过灯火璀璨的舞台，穿过疯狂摇摆的人们，夜朝某个较为隐蔽的角落走去。他还没有确定，是否真的要告知那个事实，这个捏在手中的筹码有些微妙，毕竟不管梁佑琦最後选择了怎样的方式，夜都不希望将这已经被绝大部分人遗忘的事情翻出来。
“找我有事？”在灯光无法照射的地方，夜如期地看见了巽的身影。
“你是不是有什麽瞒著我？”他还清晰地记得昨晚夜偶尔飘来的几个眼神，虽然难以捕捉其中的意味，但既然夜是和那件事相关的人，那麽背後的原因大概也逃脱不了关系。
“我有什麽是需要隐瞒的呢？”悠然自得地靠在墙上，夜用一贯无所谓的口气反问。
“关於13年前的事，”这是他和夜之间唯一可能存在牵扯的地方。
“怎麽，你要赶尽杀绝？”偏头，夜扯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在巽的脸上他无法捕捉到任何可以赋予特殊意义的表情，这样的人倒是挺像易天翔的，只是易天翔是因为他的关系才变成这样，那麽眼前人呢？
“我没有株连九族的习惯，”淡淡的口吻中透出了些微不耐烦，“那些袭击你的人不可能只是为了易天羽的事情吧，”巽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如果我说不是你要怎麽办？”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点燃，缓缓地吞云吐雾起来，嫋嫋的青烟模糊了视线。“13年前的事情对於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早已画上了句点，现在又何必非要去把那丈尺厚的灰尘扬起来不可呢？”
“要是真的已经画上句点，那昨晚的遇袭有算是什麽呢？”看著夜默默地抽著烟，根本没有任何回答的意思，巽便继续道，“自然，我并没有干涉他人生活的嗜好，你的死活和我也没有任何关系，救你纯粹是因为旋。13年前的事情对於我来说的确是尘封了很久的过去，到底当时我们所被告知的是不是真相对於我来说也一点都不重要。只是如果你真的不想让我介入，那就最好把是非引远一点，不要让旋看见。”
“呵呵，”低头轻笑，“想不到你意外地多话呢，”夜弯了眉眼，“放心吧，如果要死我也不会死在你们面前的，”拍了拍巽的肩膀，夜从他的身边穿过，可是没走几步却撞上了易天羽近乎悲愤的表情，“羽......”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说过的话，夜心底暗叫不妙。
原本坐在吧台旁和琴乱侃的易天羽是因为夜迟迟没有出现所以才出来寻找的，毕竟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以後，他神经都异常紧绷著，只要夜离开身边就忍不住去担心和害怕。然而他所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他发现夜的身影走过来时，听见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那个对於他已成禁忌的字眼在脑海中炸裂，飞散的碎片割痛了每一根神经。有莫名的气愤涌上心头，易天羽二话不说转身便大步离开，夜见状只能快步追上去。
“羽，”一直到除了酒吧的范围，夜才超越了对方，“你听我说！”
“好啊，你说，”站定脚步，易天羽抬头看著夜，等待著。
“刚才那句话显然是玩笑啊，怎麽可能当真呢？”
“真的只是玩笑吗？”反问，到底有谁能够给他们十足安心的把握，那些他所害怕的事情永远都不会降临？
“嗯，我保证，”把不安的孩子抱进怀里，夜试图用身体的温度来平复对方的。
“夜，告诉我！”从对方的怀中抬起头来，易天羽决定再也不会退缩，不管夜要用怎样的理由来阻止他，“所谓的计划是什麽？袭击夜的人又是谁？”
“羽......”莫名地，他似乎有看见了当年那个公然宣布要压倒自己的孩子。
“袭击夜的人不是和母亲有关，而是和小舅有关，对不对？”否则夜不会在这个时候和巽扯上关系，“是因为13年前的事情，对不对？”
“嗯，”既然都已经被说到这个份上，夜也没有什麽可以隐瞒的。
“那夜的计划呢？”那个想要把他彻底排除在外的计划，“要利用巽吗？”这是在看到刚才一幕时他才突然醒悟的，就像原本散落的碎片被瞬间串联了起来那样。
“既然你都猜到了，又何必问呢？”他还真不知道，从什麽时候开始易天羽变得如此聪明了？
“那是因为我不想总被你排除在外，”那种只能在一旁看著却什麽都做不了的无力感让他厌恶，“我不是小孩子，更不是只能被保护的人。”希望对方幸福，不希望对方受到任何伤害的心情是相互的，所以夜没有任何理由可以将他推离那个世界。
“我知道。”
“不，你根本不知道，”易天羽第一次在这样的问题上大声反驳，“如果真的知道的话，为什麽还要赶我走呢？”那种被恐惧和不甘侵蚀感觉绝对不比肉体所承受的伤痕来得好过，夜真的明白吗？
“我知道了，”轻叹，他怎麽忘记了呢？易天羽并不是那样一个“听话”的孩子，“可是现在已经没有什麽需要去做的，”夜摊了摊手，该说的他都说了，最後也就仅剩下等待和防范。
“你......去和小舅说了？”一惊，难道就在自己上学的时候，夜已经独自去涉险了？
“不是，我去找了你母亲，”和梁佑振那样小人说话也不过是白搭，反倒是梁佑琦会更加忌讳他手中所捏著的筹码。
“那母亲怎麽说？”紧张地追问，易天羽自己心里清楚，母亲和小舅虽然是姐弟，可是性格和处事方式却截然不同。
“什麽都没说，”可是即使什麽都没有说，夜也明白懂得权衡轻重的她绝对不会去损害自己的利益。
“那就是默许咯，”深谙母亲性格的易天羽下了结论，“可是小舅那边呢？”小舅并不是什麽人物，要说难听点就跟街头的小混混没有什麽区别，不过是多了易家在後面撑腰罢了，但也正是因为如此，被逼急的时候，反扑起来却比任何人都更难预料。
“不知道，”夜自然是希望梁佑琦能够镇住自己的弟弟，不过能否做到还是个问题。
“从今天起我要搬到夜的公寓去！”易天羽突然大声地宣布。
“什麽？”瞪大了眼睛，愣了一秒，“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让你一个人我不放心啊，”话说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退让的打算，“夜不是才答应不把我推开吗？”
“是，是，我败给你了，”一声轻叹，拍了拍易天羽的头，“不过不准给我捣乱哦！”
“切，我才不会捣乱呢，”拍掉夜的手，“还有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摸我的头！”
尽管夜答应了他的进驻，但是易天羽绝对不认为这样就能够安心。自上次的袭击失败後，如果小舅不打算听母亲的劝告，那麽肯定会再次对夜不利，而且组织上绝对要比上次更加严密，甚至可能动用易家的力量，所以就算他并不情愿也不得不事先去和当家的通气。
第35话 再袭
因为律的准假，夜无需等到酒吧打烊便可以回去，但走出酒吧的时候却也已经夜深了。因为酒吧和公寓之间的距离并不遥远，所以在大部分公车都已经停驶，计程车也难以觅见的时候，他们选择了步行。繁华的街道随著时间的流逝渐渐冷却下来，曾经把景物模糊得犹如万花筒般的灯光也黯淡了下来，在夜幕渐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泯灭了。街道上来往的人群也变得稀疏，吵闹的声音像是往昔的记忆般遥远，夜拉著易天羽的手缓步在被路灯的明暗分割的路上。
夜风的微亮在皮肤上拂过，却带不走从手心传来的温度。其实夜是知道的，重新回到酒吧的时候易天羽的脑海里充斥的都是关於梁佑振的事情，就连在琴他们面前露出的笑容都显得虚无。他心痛这样的易天羽，可是却又无法拒绝那样执著的他，在被他质问的时候，夜也在问自己，到底谁才是那个被无力感所吞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