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无论怎样,悲魔山庄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庄,而庄主悲靺则是人们公认的民间帝王。新皇帝也乐意把生产和流通的商业交给悲魔山庄打理。即使庄主悲靺没有一官半职,但是无论是在江湖上的名声地位还是朝廷里边的权势,都可以用举足轻重来形容。
不过由于庄主悲靺深居简出,不到必要场合绝不露面的奇怪行径,更是增添了他的神秘感,听说了庄主年纪尚轻却未有妻室,各路人马“蜂拥而起”差点把悲魔山庄的门槛踏破。
可惜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位女子能得到庄主的垂青。朋友、客人提起这件事的时候,山庄的第二把交椅——楚青凡也只能苦笑着摇头,连悲靺的妹妹悲怜,也就是楚青凡的妻子,也对这件事情避而不谈。于是民间又开始猜测悲靺的情史,成为人们茶余饭后讨论的话题和茶馆说书人讲得最多的篇目。
有的聪明人自然会想到悲魔山庄的代名——“凌羽”,因为“凌羽”这个名字并没有由于悲魔山庄的复名而消失,反倒成为了庄主起居室的名字,于是人们就猜测庄主之前一定有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而那个幸运的能让如此杰出的英雄牵挂的女人的名字里面一定有一个“凌”字或者“羽”字……
19
七年了……
悲靺驻足在精致华丽的楼阁上向下俯瞰,仆人、奴婢们在偌大的庄园中穿梭忙碌。无论是谁,只要是有事业心的人,能拥有今天的成就,大概没有一个会像悲靺那样郁郁寡欢的。
七年的时间,悲靺也曾经想把记忆中的靳凌埋藏在心中最深的角落,但是事与愿违,越是想遗忘的却往往无法割舍。在悲怜和青凡面前,为了不让他们担心,悲靺平时没有表情的脸才会微微的挂上一丝不仔细看就完全察觉不到的笑容,可是始终是那么勉强的微笑。也只有在他们面前,悲靺才会有一点近于人情的表现。其他的时间,他总是忙于家国大事,似乎用工作和忙碌来麻痹自己是他继续生活的唯一动力。
凌羽居除了悲靺,没有任何一个人能进去,即使是打扫的工作,也由他亲自动手。悲怜知道,哥哥的凌羽居,和当年在悲魔山庄里的魔居是完全一样的。唯一多出来的,就是那幅靳凌的画像。
悲靺听说檀香山上有位擅长丹青的高僧,隐居了多年已不再为人作画。也不知道悲靺是用了什么方法,求得大师再次动笔,在他的描述中画下了靳凌的肖像。神奇的是画像中的人,那眉目,那神态,活脱脱的是靳凌的再版,简直让人无法相信这是一个从来没有见过靳凌的人画的。
画像上的字是悲靺题的诗,依旧是以前他送给靳凌的那首诗:
妙手写徽真,水剪双眸点绛唇。疑是昔年窥宋玉,东邻;只露墙头一半身。
往事已酸辛,谁记当年翠黛颦?尽道有些堪恨处,无情;任是无情也动人!
好一句“任是无情也动人”!画图上的靳凌依旧眉目含情的微笑着,可是时时在画前凝视他的人却被折磨得心力憔悴……
画下摆设的是当年在绝情崖边靳凌掉落的佩剑,剑上依旧清晰可见的断痕像毒针一般刺进悲靺的心中,时时刻刻无声地责备着他当年是如何地对不起靳凌,时时刻刻让疯狂的想念缠绕着悲靺,甚至无法入眠。
剑旁是那株当年靳凌亲手种下的蝴蝶兰,悲怜只知道,中毒失踪后的悲靺满身是伤的回来的时候,手上就抱着这株和他一样奄奄一息的蝴蝶兰。那是悲靺从苍慧山回来后不顾身体情况快马加鞭赶回已经废弃的悲魔山庄的魔居里找回来的。
那之后的三天三夜,悲靺不眠不休的照顾这盆快要枯萎的蝴蝶兰,在其他人都觉得没有希望的时候,这颗蝴蝶兰竟然惊人的冒出一颗小小的绿芽,这让悲靺惊喜若狂。因为他知道,至少,他做到了在离别之前靳凌对他的唯一的请求——照顾好这盆蝴蝶兰。
七年里,更多的蝴蝶兰被载种在凌羽居的每个角落,虽然蝴蝶兰以娇贵难培育而闻名,但凌羽居里的蝴蝶兰依旧欣欣向荣。
每到蝴蝶兰盛开的季节,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花香。但在这个时候,却是悲靺最消沉、最痛苦的时候。每到这个时候,靳凌的身影,靳凌的笑容又清晰的呈现在悲靺面前。多少个梦中,靳凌就在晕黄的月色下站在窗前轻唤着悲靺的名字,可当他跑到窗边要拥抱靳凌的时候,他却化成一只只紫色的蝴蝶,向月空飞去……
每次当希望到来的时候,换来的都是失落,悲靺害怕,甚至可以说恐惧这种以为自己得到却又马上回归现实的梦幻,所以在蝴蝶兰开放的季节,悲靺从不深眠,每日就静静的看着一朵朵花儿盛开然后枯萎。
悲怜曾哭着祈求哥哥忘记靳凌,重新过自己的生活,可是换来的是悲靺淡淡的,勉强的一笑,悲怜知道,哥哥的苦,哥哥的泪只能往肚子里吞,而唯一能抚慰哥哥伤口的人,到现在都生死不明……
楚青凡也曾试过强硬手段,在悲靺面前用剑把蝴蝶兰斩断,换来的却是悲靺像发了疯一样的攻击楚青凡。两人大打一场之后伤痕累累的躺在凌羽居的地上。
“靺,忘记他吧……不要再留恋了……那只会让自己痛苦……让靳凌也痛苦……”
“如果哪天悲怜不在了,你能忘记她吗?”
“……”
“他一直都喜欢蝴蝶兰,一直都喜欢……我答应过他,要为他种满一山的蝴蝶兰,现在我终于做到了。可是,他却……”悲靺双手捂着眼睛。
“绝情崖底下没有他的尸体,只要我一天没有确定他的生死,我就为他种一天的蝴蝶兰……”
“或许哪年的花开了,他就回来了……”
楚青凡轻轻的叹了口气,陪悲靺在地上躺着,看着满眼的蝴蝶兰摇弋生姿……
靳凌,如果你还活着,就快回来吧。你究竟还要折磨悲靺到什么时候……
*****
“哥,你又要出去了……”悲怜拉着悲靺担心的问,虽然现在的悲怜已经出落成一个成熟的女人,也是一个孩子的娘了,可是在悲靺面前,永远是值得疼爱的小妹妹。
悲靺没有说话,轻拍了悲怜的肩膀,头上戴上有黑纱遮掩的蓑笠,走出悲魔山庄。这身打扮,任谁都没法想象这么朴素的人就是叱诧风云的悲魔山庄庄主。
悲靺最近在离山庄不远的地方发现一片小小的山谷,也是悲魔山庄的产业。他惊喜的发现那里很像以前悲魔山庄的小山谷。前些日子他在山谷里撒下了蝴蝶兰的种子,过了那么久都没能去护理。一忙起来就差点忘记这回事了,今天想起来就赶过去看看情况。
果然,那个小山谷的土壤和湿度很适合蝴蝶兰的生长,即使没有经过人的精心护理的花儿也能长得非常好。有些已经开出了迷人的紫色花朵。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虽然被谷中的雾气稍稍的遮挡住,但是透下来的就没有那么刺眼,周围的空气也变得暖和起来。
悲靺跃上一颗老树,坐在粗壮的树枝上背靠着主干,就想这样消磨掉一天的时光。
就在有点朦胧的睡意袭来的时候,一抹白色的身影轻轻的走进了山谷里。
武功高强的人的警觉意识往往很强,就在那穿着白衣的人穿过山洞踩到地上的枯枝发出一点点响声的时候,悲靺就已经把剑握在手里了。
悲靺在树上静静的看着这个闯入他的禁地的人。
那人也和他一样,头上戴着有白纱遮着脸的蓑笠,看不清他的样貌。
一种熟悉的气息混合着蝴蝶兰的香气袭来,悲靺一惊,差点让手中剑落到树下。
悲靺甚至不敢呼吸,他害怕那又是一个梦境,一旦惊醒就烟消云散的梦境。他静静的,连眼睛都不眨的仔细观擦那个白衣人的一举一动。
那抹白色的身影进入山谷后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了之后显然放松了警备。只见他来到一处刚开放的蝴蝶兰那儿,蹲在它面前轻轻的抚了抚幼嫩的花瓣,然后从身后背着的小竹篓里拿出一个小铲子,小心翼翼的把那株蝴蝶兰连根挖起来放进竹篓里。
在这一瞬间悲靺的呼吸停止了,他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泪水已经无声的粘湿了他的脸。心中所有的,以前随着那个人的离去而死去的情感又一点一点的复活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块血肉,都在疯狂的渴求着那个人,就像久旱的干涸的大地渴望雨露的滋润一般……
即使分隔多年,但真正的爱人一旦相遇,即使是在茫茫人海中,也能一眼就找到与自己宿命牵绊的那个人。而此刻,悲靺光凭那个白衣人的一些动作和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就能肯定,那就是他一直朝思暮想,一直寻找的人——
白衣男子刚刚放好一颗挖出来的蝴蝶兰,正想继续手上的工作的时候,一个黑影投落在他眼前的花丛上。
他猛地一惊,发现身后竟然有人,而自己完全没有察觉得到。他慌忙站了起来,低着头心虚的道歉道:
“对……对不起……这个山谷我以为没有主人的……所以擅自闯了进来……这些蝴蝶兰能给我一点吗……”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那个黑衣人紧紧的拥在怀里。
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在静止了短短的时间后,猛的推开了抱着自己的黑衣男子。
“对不起……我……我马上就离开……”颤抖的声音略显无力的说着。
手忙脚乱的收拾手边的东西,白衣男子提起竹篓就想离开。
谁知刚走出一步,一股强大的拉力又使他跌入黑衣人的怀抱。黑衣人一手握着白衣人的腰控制他的行动,另一手缓缓的掀开自己面前的黑纱。
时间就像停止了一样,感觉到怀中的人的身体明显的一僵,悲靺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笑容。
可是白衣人很快的就恢复了镇定:“请您放开我……我马上离开……放……”
白衣人挣扎着要离开悲靺的怀抱,悲靺有点慌了,为什么到这个时候靳凌还要躲着他,都七年了,分离了七年难道还不够吗?
“凌——凌————”
悲靺紧紧的抓着白衣人的双肩。
“七年了,你躲了我七年了,难道还不够吗?这些惩罚还不够吗!”他再次把白衣人紧紧拥在怀里 ,“要不是这些蝴蝶兰把你带回我的身边,你是不是就想这么躲着我一辈子?这次我说什么也不放开你了,绝对不放……”温热的泪滑过,滴落在白衣人的皮肤上……
白衣人忽然挣扎起来,“放开我,你说什么我一句都听不懂!你快放开,我根本不认识你,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怎么可能!你是我的凌,我每时每刻都在想着的凌啊!”
一个挣扎着要走,一个挣扎着要留,就在这纠缠不清的过程中,白衣人的蓑笠被打落在地。
“凌,你……”悲靺这次是真正的看到久违的爱人的脸庞,却一时惊讶的愣住了。
“……”
20
“凌,你……”悲靺这次是真正的看到久违的爱人的脸庞,却一时惊讶的愣住了。
“……”
趁着悲靺闪神的一霎那,靳凌弯腰捡起掉落在脚边的白色纱帽,什么都顾不上的飞快的跑开.
微凉的风在靳凌的脸颊边拂过,他根本不敢回头看一看悲靺有没有追上来,只是一个劲的拼命跑.他知道只要悲靺愿意追,他就一定跑不掉。
一直跑到上气不接下气,靳凌抚着激烈跳动的胸口,倾斜的靠在小路旁的一颗树上喘息着。这几年的身体可以说是每况愈下,中了这样的剧毒还能活到今天,靳凌知道这已经是上天赐予的过分的恩泽了。
羸弱的身体太久没有进行过这样激烈的运动,一时间不能适应,靳凌的四肢都在微微的颤抖着,他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再继续跑下去了。
空气中只传播着风吹动树叶的自然的沙沙声,偶尔还有鸟儿飞过和鸣叫的声音……但是……没有人的声音。
靳凌既矛盾又痛苦的跌坐在地上。
七年了,他躲了他七年了。七年来,他冒着被悲魔山庄找到的危险去到人多的地方,就是为了知道那个人的消息。
一直以来,悲魔山庄的传奇都是民间人们茶余饭后最喜欢讨论的事情。靳凌也就靠着着一点一滴的道听途说,知道自己爱人的消息。
他知道悲靺一直以来没有妻室,他曾经想过悲靺还是无法忘记自己,他也曾经不止一次有冲动要回到悲靺身边。
但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因为他在害怕,因为他宁可沉浸在以往的快乐的回忆中,也不愿去冒一个如此大的危险。毕竟时间可以冲淡一切,而感情往往最经不住考验。
他知道自己回不去了,已经回不到从前的日子了。
他知道自己为悲靺推功换血后身中剧毒,却又被老前辈耗尽毕生内力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老前辈在最后的两年里,把他的医术全部传授给靳凌,还一边寻找化解残留毒素的方法。但是,始终只是能抑止住大部分,靳凌的身体无时无刻不在忍受着毒发的痛苦。
曾经听老前辈说,推功换血的后遗症之一就是容貌的改变。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平日健康的肤色变成了如冰雪般的苍白,手上细微的血管都能清晰的看见,一头黑发也全部变成了银白色。他知道这个是中了寒毒必有的症状。
他一直不敢看自己的脸,因为他怕自己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虽说自己不是女人,但是他也没有办法否认的是,悲靺为了复仇抓到他后却没有马上杀他的很大一个原因,就是他那张脸……
试想一下,自己厚着脸皮顶着一张自己都没有办法忍受的脸回到悲靺身边会是什么样的光景。他不想看见悲靺为难的表情,更加不想看见悲靺为了报恩而委曲求全的样子,不愿意看到悲靺和他走在一起的时候遭受到旁人的白眼……
他会受不了……
所以七年了,他没有看过自己的脸,就连洗脸的时候都是闭着眼睛,他知道这完全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办法,但是除了选择逃避,他没有第二个办法。
他的身体究竟还能撑多久他自己都不清楚,如果见面之后即使悲靺能接受他现在的样子,靳凌也没有办法保证能长久的和悲靺在一起。
无论是他还是悲靺,都已经没有能力再去承受一次生离死别,如果最终的结果是两败俱伤,那还不如就维持现在的状况。对他,对悲靺,都是一个比相见后却无法相守要好的结局。
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沮丧,悲靺没有追上来……
最后,他还是放弃了吧……放弃和一个男人,还是一个完全毁容、朝不保夕的男人在一起,以他现在的地位,他可以拥有最完美的家庭……
所以他也该死心了,不要抱着什么天长地久的幻想,现实的残酷总是会无情的击碎那些虚假的泡沫,就如同它们在太阳下的闪光也只是一霎那一般短暂。
靳凌慢慢的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河边的茅草屋子,也不知道是谁留下的没有主人的废弃的房子,为了研究药草而需要根据季节不断移居的靳凌轻松的找到了新的安身之地。
推开门坐在简陋的竹床上,他检查了一下这几天来采到的药草,双手在不停地把药草分类,脑海中闪过的却是一幕幕两人相遇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