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羽月冲我明媚的一笑。我想,我回给她的那朵笑容一定很沧桑。在环上她肩的同时,心中所想的是--我们真的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说出口的话却变成:"对,就和以前一样。其他事情别去想它。"
也许是心中的不安定吧,以致于在如此温馨和谐的气氛下,我居然什么都没做。刘羽月离开时的表情带着微微失望,但她只是浅浅的笑着。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的确是一个完美的女朋友。虽然有点小女孩的娇气,可是不刁蛮任性,在艰难的时刻能坚定的站在我一边。对于我来说她实在太好了,好得无法挑剔,所以,我不能辜负她。
只是,心中始终高兴不起来。
"想什么呢你?"赵挺嘴上招呼着,手上也没忘了招呼过来,额头被他一弹,疼得我眼睛都睁不开。
"你轻点啊,"我捂着额抱怨,"别老是动手动脚的,当心我喊非礼!"
这话威力果然强大,他一个打跌,好容易才扶稳了墙面回头瞪着我:"非礼?动手动脚?"
"是啊,你‘摘花神手'的名号岂是白叫的?" 我越过他身边走到前面。快过年了,今天整个科室在外面吃年夜饭。等我和赵挺下手术台已经下班了,其他人走得差不多。我搭他车一起过去。
只听他在后面说:"为什么话从你嘴里出来,我就好像色狼那般不堪啊?"
"好像?"我嗤笑,"是事实吧?"
赵挺换了口气道:"你也知道,外面这些事都是掩人耳目的,我要真喜欢女人,干嘛还离婚。你没看过照片,我前妻实在漂亮的没话说,那些电影明星没几个及得上她。"
"可惜眼睛不好。"
"啊?"
"居然看上了你。"
"......"
走了几步我回头,果然见他一脸狰狞相:"你个臭小子,居然敢损爷爷我。"
顶着满头包,我坐上了车,扣好安全带。靠着车窗,体味着回到原点的生活,我却知道心中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
回头看看赵挺认真开车的侧脸,一时满腔的感慨无法梳理。
(33)
因为路上不堵时间还多,赵挺把车先停回了家,然后我们再一起喊了出租车去饭店。
不用说,这顿年夜饭没给灌个天昏地暗是决计脱不了身的,到时候就算他有胆子开,我也没胆子坐,除非是有胆子去阎王老子那报到。
"先说好了,你得负责把我送回家。"赵挺理所当然的下达指示。
"啊?为什么?我有什么好处?"
他恨恨瞪我一眼道,"别忘了你还欠我很多!"
"哈?欠你?"我突然心中一动--我欠他的,莫非是那件事......
"星期二健欣那顿,我帮你挡了5杯;上星期五蒙氏,3杯;上星期一克明灵,3杯;上上星期......"
"好、好、好,我明白了!"其实是怕了。每次药代请吃饭,都是赵挺帮我挡酒或者代喝,没想到他记这么清。
唉,原来他说的欠债是指这个,我还以为是处分那事呢。
赵挺他和李院长私下交易保下我的事,对我是守口如瓶。其他人那里也没一丝风声,果真是保密功夫做到了家。要不是张丽鸣嘴快,我还真得给蒙在鼓里了。
虽然不愿意一无所知的享受别人的恩惠,可现在我就算知了内情,依然无法报答补偿他什么。
至于自己的心情,多多少少也明白了几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慢慢注意着他,虽然恐慌,但还是移不开眼光。
可我知道那是不对的。同性的感情,在我所处的环境下,连被讨论的资格都没有。所以,一旦发现不对劲,我竭力的克制,免得一个不小心堕入了魔道。
唉,赵挺肯定也是明白这个道理,才会一直瞒着我,免得一个不慎两人都落个没善了的结局。要不是上次他喝多了外加受刺激,一时失常拉着我大演告白秀,大概到现在我们还是那副老样子。
突然感慨,就算我现在知道了他的心意,我们还不是老样子么?
赵挺虽然平日言语中多了几分暧昧,但对那日告白的话题绝口不提。对他这样的处理,我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望。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有几分失望。
我在意他,所以他的态度让我感觉自己被忽视,心里很不痛快。
"到了!你想什么想这么出神啊?"
突然耳边响起高分贝的说话声,我给吓得一个激灵。看见我的狼狈样,赵挺可恨的大笑起来。
我没好气的瞪他一眼,下车摔门而去。走了两步想到我这样真像在赌气的小媳妇,心下微赧。于是缓了脚步,等他赶上。
再说了,现在怎么能得罪他呢?待会就指望他帮忙挡酒了,要踹也得等利用完了再踹啊。我邪恶的在他背后盘算着,走进了饭店。
谁料天算不如人算,我竟和他坐在了两桌!
心中大惊,我环顾起四周。发现我和小钱、今年新进的小罗,因为年资最浅,给踢到了护士一桌上。往年医生护士的年夜饭是分开的,今年合在一起办了,结果就成了这样。
我心想这样也不错,混在女人堆里喝喝果汁也能打发过去了,慢慢放下心来。
这时,张丽鸣突然一拍桌子,"服务员,给我来两瓶五粮液!"
我差点滑溜到桌底。
今年新进的小罗长得很是清秀,人又很乖巧,特别招护士姐姐们的喜欢。所以我们这一桌的女人,话题就围绕着调戏小罗以及女性问题在打转。
看着被言语非礼得面红耳赤的小罗,我万分庆幸自己没资格享受这种优待。反正没我和小钱的事。
小钱坐在我边上,两人只能找些话题来打发打发。可是自从那个事故过后,我和他之间就有了心结,说着话,就觉得尴尬了起来。
酒过数旬,你来我往各桌间敬了几个回合,喝啤酒的我都有些晕了,更别提被逼着灌白酒的小钱。他吐了两遭,舌头开始大得不行,拉着我那个话多啊。
"你知道吗?你的运气真是好。"
"啊?"
小钱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听得我讶异万分,扭头只见他正满面通红,说起话来眼神迷离。
一看他这样子,我不由心中哀哀一叫。酒醉之人那个旺盛的倾诉欲,一想就寒气自脚起。
平日间话就不少的小钱,开始滔滔不绝口若悬河。其实说这么多,他就是羡慕我跟着赵挺混实在是运气。
不要看他进医院时的后台硬,等进来了没几人买帐,他反而像个异类似的。陶主任对他也不甚回护,所以他在安爱干得并不开心。
"说真的,要今天是我跟了赵主任组上,既学得到本事又有人罩,我还愁什么啊!"
我但笑不语,赵挺的好我自然知道。可被旁人这么一说,不由再次感慨。
心中微动着回头望去,只见那人长袖善舞的一杯接一杯,好像喝不醉似的灌酒,看得人担心。
赵挺,他今晚失态了。
(34)
以后实在没饭吃了,就去肉联厂背死猪!--这是我由衷的感想,当拖着醉死的赵挺终于抵达他家时。
"进......去!"一甩手将那重得压死人的家伙扔到沙发上,我累得只有在一旁直喘气的份了。
今天给灌了不少酒,我正脚底虚浮,还要拖这么个大男人当然感觉吃力。
坐在客厅中回头四顾,还是老样子,一晃眼,在这里借宿已经是半年的事。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想起来难免心生感慨。
回头看赵挺大半个身子要从沙发上坠下,我赶紧过去扶他一把。哪晓得他突然一把擒住我手腕,一个旋身把我压在下面。
我脑中无奈的闪过--"又来了!"
果然,某人接触酒精后的行为有很高的重复性,我还来不及挣扎,他已经吻了下来。
唉,虽然已经有了心理铺垫,形式上的......呃,不对,是必要的挣扎还是不能少的。
可惜他好象吃了菠菜似的力气大增,根本不留给我逃跑的余地。我被死死按在沙发上,赵挺的重量全压在身上。幸好冬天衣服穿得不少,肢体上的接触不是那么明显,让我的尴尬度降低不少。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吧,让我被蛊惑了,以致于渐渐放松了身体,承接着这个激烈狂放的热吻。心中涌起的,不是恶心肮脏的感觉,而是类似于悲哀绝望的心情。
无法被认同接受的感情,早已隐隐将我折磨至斯。长久的自持,使得内心压抑到了顶点,即将满溢而出。就差那么一点了,那么一点的理智枷锁......
任由酒精的麻痹,我将清醒自持远远抛开,推挡的双手,不知不觉间已变成扶着他的双肩的姿势。我脑中叫嚣着"这是不对的!不可以这样!"可却提不起一丝抵抗的力气。
唇舌的交缠,激发出阵阵电流滚过般的刺激感,如此的忘情,如此的激越。
克制与放纵两种声音在我脑中交战,我的手已紧紧扣住他的肩膀,却不知该向哪个方向用力。
唇,已经被吻肿了吧,只觉热痒无比。赵挺的动作并不是很温柔,我所能感受到的是那压抑良久之后的澎湃热潮。
直到这个吻结束,我始终消极的承受着。鼻息间充满着酒精的余味,为这脱轨的画面增添了几分艳色。
抬眼,只见他目光灼灼,散发的热度让我无法逼视。
我一句话都无法出口,想问的、想说的统统消弭于无形,只能轻唤他的名字"赵挺......"
感觉他浑身一震,晶亮的眸子复又迷离,低喃着的话语,似乎是"我爱你......"
"诶--"我颈上被他轻轻一咬,忍不出低唤出声。仰头喘息着,只看见吊顶灯的光线特别刺眼。感觉游移在颈间的唇齿,我浑身战栗,"赵挺,你--"
他依旧低喃着"我爱你",似乎这只是单纯的三个音节,让我无法去深思其中饱含的意味。
突然,腰部的肌肤接触到外界的冷空气猛一紧缩,以及探入衣中的一只手掌。不同温度的相抵,令这接触的感觉多了分异色。
我的大片衣襟被猛的掀起,一瞬间热量的大量流失,生生让我在瑟缩之后,激起了正常的思考能力。
我这是在干什么?明明只是送个醉汉回家,怎么变成躺在对方家沙发上任人非礼?
察觉到这荒唐之处,我的头脑渐渐冷静,扣着赵挺肩膀的双手开始向外推。只不过他正在激动处,我一抗拒反而激起了他的蛮力。
"唉唉,痛啊!"靠!被这么捏来捏去乌青块都要出来了。我一怒,猛得给他当胸一拳。就见赵挺没骨头似的"哗啦啦"一路滑到地板上。
我急急的坐起掩好了衣物,回头怒瞪,却半天不见他动静。咦咦?我不由慌了神--难道说是......猝死?
手忙脚乱的又是探呼吸,又是搭脉搏,甚至还翻检了下瞳孔。最后确定是我犯了职业疑心病,这家伙好着呢,好到已经睡过去了。哼!
我是又好气又好笑,无奈,还得把他运送到床铺上。幸好他睡得沉,随便我怎么搬人都没把他惊醒。
安顿好了赵挺,我也累了,早点回去休息才好。在合上门的瞬间,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下这间屋子。有些思绪埋在心中说不出,只能满怀心思的走了出去。
走在街上,夜的寒风打得脸上生疼,我混乱的头脑渐渐被逼醒。
一直到现在,我不敢相信刚才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当时我的反应。心中微微的战栗,不断向体外扩散。真想知道,我究竟是在害怕还是期待?
有些即将漫溢而出的东西,我仍不死心的试图阻拦。
只是,我还能坚持多久呢?
(35)
"恩,究竟吃哪个好呢?"刘羽月一手勾着我肘弯,一手戳着自己脸颊,在那喃喃着研究菜色。
看了半天,她转头征求我意见:"你喜欢哪个?"
"呃?"我回神,"兰州炒饭吧。"
"恩......这个啊,那我要哪个好呢?"她继续犹豫不定着。
真庆幸她没有发现我的走神。一旦追问起来,还真是不好回答。难道要我说,我和自己女朋友在一起时,心中还想着另一个男人?
我的烦恼在于,眼前的情势的确这么荒唐。上周在赵挺家发生的事,对我而言是个大刺激。在我苦恼了两天后,今天上班发现他又是一副平常模样,丝毫异样也没有。
难道说他酒醒之后什么事都不记得了?想到这里我不禁胸闷。他一番动手动脚,搅乱我一池春水,结果自己拍拍屁股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暴!
不过任凭我郁闷到内伤,也没胆子主动去求证。你说我该怎么开口?
呃......请问你还记得三天前你强吻强摸我的事么?
那个......请问你现在还喜欢我么?
还有那......如果我也有点喜欢你了,怎么办?
让我疯掉!这些真心话要是问得出口,早可以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我就是这破性格,有事情愿放心里烂死也不肯爽快的开口问清楚。反正也认了。
想完心事,发现刘羽月还在那研究菜单。不禁哀叹这种菜有什么好烦恼的,怎么不见你来研究研究自己男朋友究竟喜欢的女人还是男人啊?
当然,哀叹始终是在心中的哀叹。
"就是啊,那么丑张脸也敢出来跑,亏他忍得下去!我要是他早就‘不行'了!"
"啧,关了灯还不一样,只要......"
"你少来!"
普外七区的陈秋和赵挺是要好的小朋友,有事过来,结果在办公室里和赵挺旁若无人的大谈前天他们几个寻欢的经历。所谓"旁若无人",当然是边上有人才能用这个词,而被迫接受他们荼毒的可怜人,不好意思正是区区不才在下我。
我在看英语,可耳朵却没法不接受外界的音源。他们的限制级话题听得我脸都红了,还得硬压着忍耐下来。我忍不住在心中恶毒一下,外面这么脏他们都敢玩,当心总有一天得"梅爱淋"烂死掉。
那种场所,我不是没被带进去过,不过我还是有那么一点小洁癖,第一次就狼狈的落荒而逃。最让我哭笑不得的是,当时的我正在泌尿外科轮转,第二天他们钱主任一见我就塞了本A片过来......
回神见赵挺和陈秋两个人越说越不象话,我烦躁的带着单词书离开了办公室,来个耳不听为净。
我实在是不懂赵挺,他从来没带我去过任何风月场所,但是我知道他一直问津此类地方。他们几个要好的兄弟,只有他是离了婚的单身人士,其他都是有家有口的,但在外面照玩不误。事实上,有些荒唐的药代经常会把"款待"设到这些地方,所以身在这圈子除非洁身自好,否则都会被拖下这团浑水。
赵挺从来不会主动和我说起他在外的风流,但也不避讳我知道他在外面的行迹。他的情人一直没少过,有男有女,男的是真正需要,女的是掩人耳目。
那你又将我置于何地?
我原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应该是有所不同的,可现在我真的不敢确定。
他在表达出对我的好感后,却又不越雷池一步。那些告白的话语,如果只是他风流行径中养成的习惯,那我可真是看高了自己。
想到此处,突然一阵莫名的心痛传来。
用冷水洗了把脸,心头的沉甸甸依然无法释然。抬头看着镜中湿漉漉的脸,真的是从0到100只能打60分的等级,自己都没法想像,赵挺那般人物会对这张脸钟情。他说喜欢我,可喜欢的究竟是什么呢?
开窗任凭一月里的寒风将脸上的水分吹干,没几刻脸颊就冻僵了,只是思绪却未平静下来。
"这是在发什么疯啊?"我不由扶头靠墙,苦笑的喃喃自语。
我承认,自己在意赵挺的态度。他逢场作戏式的风流,成为我心头一根刺。
没错,我是在嫉妒,控制不了、压抑不住的疯狂嫉妒。明明知道要求他在无望的情况下还为我守身,是种很无理的要求,可还是忍不住因为他的风流而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