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香如故————碧树

慕容夜正端坐桌前整理着一些纸笺，为了避开玉玑子她不愿入住十二楼总舵。见我来了便道：“韩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们慕容山庄的探子已查明了玉玑子的全部资料！”
“哦，是吗！”我很是兴奋，喜道：“快给我看看！”
慕容夜把桌上的那些纸笺递给我，我接过来连忙细细翻阅。
看毕后，我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
“是啊。我也终于明白玉玑子为什么要加害自己的亲侄兼爱徒了。”慕容夜附和道。
我转头对她道：“今晚我约了青林在赏云亭见面，到时就把这一切都告诉他！”
“嗯，希望这样一来他能消除对你和池悠的误会。”慕容夜诚恳道。

听了这话我心中一动，忍不住向她问道：“慕容小姐，你为什么要帮池悠啊？你就不怕青林和池悠合好后，于你的婚事不利？”
慕容夜愣了愣，随即叹道：“这话我也正想问公子呢，公子的处境不也正和小女子一样吗！公子为什么这么做小女子就是为什么这么做。。。”
我目不转睛的望着眼前这容颜绝代的温婉女子，心中忽然很是替青林高兴：青林就算不能和池悠相守终身，能娶到这等聪慧大度的女子也是三生有幸了！

是夜我和慕容夜一起来到赏云亭等候青林。
为了不惊动十二楼众人和玉玑子，我特意挑了这个洛甫山最偏僻的地方和青林见面。
夜风习习中，慕容夜幽幽道：“韩公子，你说青林能相信我们的话吗？”
我心中也有些担忧，但仍强自镇定道：“应该能吧。玉玑子虽然是他的叔父，但我们证据确凿，青林不可不信啊。”
“但愿了。。。”慕容夜自言自语道，语气里却充满了不自信。

不一会儿，青林飘然出现了。他一见慕容夜也在不禁惊问道：“慕容小姐，你怎么也在这？”
慕容夜低声道：“我是来向你道谦的。若不是我的愚蠢，也不会累得韩涯中毒、池悠受冤，十二楼上下一片混乱。。。”
“你说什么！”青林急切问道：“那日我听韩涯大致解释了一下，此事倒底与你有何关系？”
慕容夜愧疚的看了他一眼，当下便把如何为了赢得他的心而向玉玑子讨要专情散，玉玑子却骗她把盅毒给了她，后来却又被我误喝的事情讲了一遍。
青林一下子愣住了，僵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接着又向他讲述了误中盅毒后，如何迷失本性受控杀人。幸好被池悠发现，及时割血医治，方才控制住了病情。
最后我郑重道：“青林，玉玑子一开始想害的人是你，他对你可是居心不良啊！”

“不可能！”青林激动的大喊道：“玉玑子是我的师父又是我的亲叔父，他怎么会害我！你们这是在诬陷好人！”
我急道：“玉玑子是你的至亲没错，但你知道他的真实为人吗？！”
“啊。。。”青林怔怔的看着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玉玑子为什么要出家吗？你知道你母亲在世时玉玑子为什么不和你们来往吗？”我步步紧逼问道。
青林错愕的望着我，好半天才从牙缝里费力的挤出几个字：“为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便把慕容世家调查出来的结果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

“玉玑子从小天资聪颖，勤奋好学，曾被誉为武林神童。只可惜身为次子，在继承家族掌门的资格上要略逊你父亲一筹。你们十二楼祖宗传下的规矩是：如果有资格继承楼主的人超过一个，那么其中一个做了楼主，另一个就必须离开。而且玉玑子和父亲同时喜欢上了你母亲，虽然你母亲偏爱的是你父亲，但你父亲仍对他心怀戒备。你父亲一方面防着他争夺楼主之位，一方面又逼他离开你母亲。他为了成全自己的哥哥和心爱之人，另外也想避开争夺的嫌疑所以就决定出家为道了。”

“但是在你母亲去逝之后，他又心有不甘，于是重返十二楼做了你的师父。此番他下盅害你，就是想通过你控制十二楼，执掌大权。可惜阴差阳错，盅茶被我喝下，他计划失败，恼羞成怒，于是便想控制我杀尽十二楼精英，毁掉整个十二楼！这几个月发生的惨案都是他一手策划，他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

听完这一番惊天大揭密后，青林踉跄着后退了几步，面色惨白的喃喃道：“我不信！你胡说！你这全是胡说！”
我走上前一步诚恳道：“青林，这些都是慕容世家调查出来的密情，就算我是在骗你，难道你的联盟慕容世家也在骗你吗！”
“不。。。我还是不相信！”青林抱着头痛苦的吼道：“这都是你们的片面之辞！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的！”说着他猛的一转身，施展轻功疯狂的向远处奔去，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青林！”慕容夜大叫一声，便欲追将上去。
我一把拦住他，黯然道：“别追了，他此时情绪波动太厉害，不管谁说什么都听不进去的，还是让他独自静一静吧。”
慕容夜焦虑的望着我道：“他根本不信我们的话，怎么办？”
我沉吟道：“唯今之计，我们只有想法让玉玑子自己露出他的狐狸尾巴！”
“韩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夜奇道。
我定了定，沉声答道。“我们想法让青林亲眼目睹一次玉玑子操控我杀人的场面，到时就由不得他不信了！”
“那我们要怎么做呢？”慕容夜又问道。
我缓缓答道：“我在玉玑子面前假装毒发一次，他就会误以为由于池悠病重疏于治疗，我的盅毒又犯了，这样他就会想到再次操控我杀人。”
“嗯。这倒真是个好办法！”慕容夜赞同的点了点头。

第二天，我便和慕容夜直闯十二楼总舵，十二楼上下对我恨之入骨，纷纷拿可以杀死人的目光瞪视着我。
齐冉和玉玑子更冷冷挡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让我进去。
慕容夜替我解围道：“韩公子只是找青林商量点事，并无恶意。烦请玉道长和齐堂主放他进去吧。”
玉玑子冷冷笑道：“慕容小姐，这恶贼与我十二楼有不共戴天之仇，小姐怎能与他为伍，还请小姐自重！”
“你！”一听这话慕容夜立时气得花容失色，刚要反驳，却听得院内传来了青林的询问声。
“大清早的你们在吵什么？！”

话音刚落，围在我们周围的十二楼子弟便纷纷向两旁退开，让出了一条小道。
青林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一见是我便不耐烦的说道：“是你啊韩涯，你有什么事吗？”
我朗声说道：“青林，我想带池悠回药王谷，特来通知你一声。”
“不行！”青林立即厉声反对道：“我不同意！池悠哪儿也不去，我要一直守在他的身边！”
“可这是池悠自己的心愿啊！”我争辩道：“以他现在的状况，再呆在十二楼病情只能越来越糟！”
“不可能！”青林断然道：“我就不信在我的细心呵护下他不能好转！”

“青林，你。。。啊。。。”我话说到一半忽然紧紧抓住胸前衣襟呻吟了一声，并立时弯下了身子脸作痛苦状。
旁边众人纷纷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啊。。。啊。。。”我故意叫得更凄厉了，同时暗运内息，逼出了一头冷汗。
慕容夜连心配合的扶住了我，关切的问道：“韩公子，你怎么了？”
我假装痛得牙齿直打战，说不出话来。
青林也走了过来，向慕容夜问道：“他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慕容夜茫然答道：“可能是盅毒发作了吧。。。”
“啊。。。啊。。。”我又大叫了几声，然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
围观的十二楼众人纷纷悄悄议论了起来，一片混乱中，我半闭双眼偷偷向玉玑子瞄去，只见他的脸上慢慢浮上了一层狡诈之意。
我心中暗道：他果然中计了！

第十七章 青林

慕容夜偷偷告诉我她和韩涯的计划的时候，一开始我并不同意。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死守着这些仁义道德的教条吗？”慕容夜急道，“难道你不想查清楚事情的真相，还韩涯一个清白，还至今还缠绵病榻的池悠一个清白？”
池悠。这个名字让我一阵心痛，终于抓住桌角，点了点头。

当天夜里，我静静地坐在屋里，随手抓了一本书，半天却没有翻一页。
三更时分，有脚步轻轻地从远处传来，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我的门口。
门只是虚掩着，因此随着支嘎一声，便被人从外推了开来。我抬起头，看见韩涯高大的身影站在月色中，手中提着一把剑。
韩涯冲进来的时候，我来不及拔出挂在墙上的苍魂魔剑，只得将手中的书抛了过去，希望能挡一挡韩涯的攻势。
然而韩涯随手一挥，书本被他整整齐齐分为两半，散乱的书页随着他纵身的气势，飘飘飞舞在我的房间里，如同秋叶。
眼见韩涯又使出了他的那招如影随形，我只得展开轻身工夫在屋内躲闪。耳听见外面巡夜的手下闻讯已向这边冲来，我抖擞精神，用手边一切可以抵挡的物件当作武器招架着韩涯的疯狂进攻。

“韩涯，你住手，你疯了吗？”房门处，慕容夜焦急地叫道，眼见我被逼得始终无法取到佩剑，随手拔了一个侍卫的佩剑就扔进了屋子。
我伸手去接，不料韩涯随手一挥，竟将那把剑生生砍为两半，可见他的剑上早已贯注了强大的真气。由于手中没有兵器，只能躲闪韩涯的疯狂招数，我被逼在屋角，险象环生。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去请玉玑子师父！”慕容夜带着哭音叫道，“这个时候，除了他还有谁能救你们楼主？”
几个巡夜的属下方才醒悟过来，飞跑着去给玉玑子报信，不多时，便听见慕容夜快步迎上去，放声大哭：“求你救救青林吧，韩涯又发了疯，只有你能制止他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玉玑子的声音竟然也焦急万分，脚步匆匆向我的房门处跑来。
就在此刻，我看见韩涯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然后我低头，看见大片的血迹已经染满了我的左胸，迅速扩大，而韩涯的剑尖上，则有红色的液体不断滴落。
“到底是谁……指使你杀我？”我费力地吐出这句话，身体靠着墙缓缓滑下，闭上了眼睛。
“不！”慕容夜一声悲呼，冲进来对着呆立的韩涯又打又踢，“你杀了他，你竟然真的杀了他！”
“林儿！”玉玑子此刻也抢了进来，一把将我抱住，却感觉到我的身体已渐渐冰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你居然好意思说这种话！”慕容夜忽然放开了韩涯，冷笑着看着玉玑子道，“是你支使韩涯来杀青林的对不对？你看他没有池悠医治再度毒发，就又操纵了他的蛊毒前来杀人对不对？”

“我没有命令他来杀青林，我只命令他来杀你！”玉玑子依旧抱着我，语无伦次地冲慕容夜叫道，“难道是蛊毒出了什么问题，你这个该死的臭丫头！为什么韩涯没有来杀你？”
“蛊毒确实出了问题。”慕容夜站起来，看着仍旧面无表情站在一旁的韩涯，忽然道，“你没有受到他的操纵，对吗？”
“对。”韩涯方才僵硬的表情一扫而光，他看了看门外簇拥的十二楼众人，向玉玑子冷笑道，“你不是最终想除掉青林，成而十二楼楼主么？我只是帮你代劳而已。”
“我是想成为十二楼楼主，但我从来没有想要伤害林儿！”玉玑子依旧紧紧抱着我冰冷的身体，语声中竟然带了哽咽，“来人，把韩涯乱刀分尸给林儿报仇！”眼见十二楼众人已将韩涯退路封死，玉玑子一把抽出墙上的苍魂魔剑，就想将我放下，意欲冲出去杀死韩涯。

“不用了。”我蓦地挺起身，出指如风封住了玉玑子的数个大穴，从怀中抛出早已干瘪的血袋，却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声音不要颤抖得太厉害，“师父，为什么真的是你？”

“原来……你和他们串通了一起来骗我？”玉玑子愤怒地睁大了眼睛，语气中却带着无法掩盖的伤心。
“如果不是诈死，恐怕我永远没有勇气揭穿你的真相。”我低头看了看胸前的红色颜料，暗中运气将刻意降下的体温恢复，“我实在想不到，从小对我最好的师父竟然是想要给我下蛊毒的凶手。”

看着玉玑子闭目不语，我微微笑了笑：“师父，其实以我对你的信任，你要杀我有很多机会，何必大费周章地做这许多文章？”
“谁说我要杀你？”玉玑子气愤地注视着我，“虽然你爹娘对我不起，但我对你却从来没有加害之意！我不过是想要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来而已……你爹逼我出家，你娘对我绝情，可我却知道你是真心爱我敬我，这世上也惟有你如此待我。我给你下蛊，想要夺你楼主之位，不过是为了你以后更听我的话，再不用担心你会舍我而去……可是如今，你爱池悠，爱韩涯，爱慕容丫头，却伙同了他们一起来骗我！”说到后来，他的声音渐渐嘶哑，却蕴含了数不清的伤心。

我愣住了，忽然记得第一次见到这个难得回来的叔父时，若不是娇宠的自己哭闹挽留，父亲阴沉的脸色早就会将这个嫡亲的弟弟再度赶出门去。原来这些年来，真的只有自己对他好吗？

“楼主，属下恳请将玉玑子交给刑堂，为死去的众位弟兄报仇！”房门外，齐冉带头，呼啦拉跪倒了一片。
我看了看呆立在一旁的韩涯和慕容夜，看了看跪在门外的属下，终于把目光停留在神色惨淡的玉玑子脸上。从小到大他对我的好一一浮现在心头：被父亲罚跪时他给我送水送饭，父亲娶了姨娘时他陪我坐了一宿，父亲去世时他拍着我的肩头说：“林儿不怕，还有师父。”……心底一阵阵酸楚泛上来，我一咬牙，伸出手解开了他的穴道，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林儿，我知你一向心软。当初我借池悠一事，就是想打击你在楼众中的威信，如今你岂可因为我再度让属下们失望？”玉玑子在我背后长叹一声，“毕竟祖宗留下的基业，你还要扛下去啊。”说着，再无声息。

我心中一惊，蓦地转头，却见玉玑子的口鼻中渐渐渗出血来，竟是已自断经脉。我抢上去扶住他栽倒的身体，泪水哗地涌了出来。
“青林，这个事情总要给大家一个交待。”慕容夜走过来，小心地提醒我。
我深深地呼吸了几下，稳定住自己的情绪，清楚地道：“明早发出信去，玉玑子密谋反叛，已经伏诛，其余党羽，凡诚心悔过者不予追究。”

由于以谋逆罪盖棺定论，十二楼没有为玉玑子举行任何葬礼，只是草草地将他埋入了青家家墓。可是光埋入祖坟这一点，就足以让莫长老等颇有微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