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娓娓道来:“晴日圣教自创教到现在已经二百余年,他们偏居西南湘地,以日为圣,尊火为神,素来
行事古怪,这百年来和中原武林恩怨不断,双方几十场战役打下来各有伤亡。可魔教自三十代教主李光行
任职之后,光收门徒,任才为用,好不兴旺,他自己也是武学大家,人称武林第一高手,是当世的一代枭
雄啊。”
郑力铎见他罗罗嗦嗦说了一堆废话,耐不住性子大叫:“牛鼻子,你赶快说正题,罗嗦什么?”他的腿上
刚敷了司徒无忌的金创药,血是止了,可是疼的厉害,说话时心情不免暴躁。
青松道长听他称自己牛鼻子当下也不恼,继续说:“中原各派见魔教这么兴旺,也各自结盟,一起攻到圣
日崖,挑了这披妖孽。当时真是人才辈出啊,少林武当,嵩山泰山华山昆仑剑派,还有各帮派的好手,大
伙都与魔教有不共戴天之仇,武当的剑法秘籍被魔教所盗,少林罗汉堂的八位圣僧被魔教所害,贫道的授
业恩师被魔教暗算杀害,潘掌门的杀子之痛,还有沈庄主的掌上明珠被辱,大家都是决心热血沸腾,轰轰
烈烈的血战一场。”
“没想到,此去湘西一路艰难,我们路况不熟,水土不服,反而让魔教占尽了天时地利,不断施加偷袭暗
算。等攻到圣日崖下,已经损兵折将,少了三成人。”
“圣日崖是西南天险,山崖陡峭,易守难攻,幸亏咱们手中有锦官城“雷震海”两兄弟制造的轰天炮。数
十枚炮火齐发,顿时将山头轰出个大缺口,魔教崖上的部署也尽数毁于一旦。”在场细听的小辈们禁不住
大声喝彩。杨君淮却在一旁默然不语,当时他才十七岁出道,亲眼见到火炮的威力,魔教教众血肉横飞,
遍地哀号的情景到现在他还记忆犹新。他素来心软面善,觉得经此一战,自己的双手已经沾满鲜血,再也
洗不掉了。
青松续道:“我们就趁胜前进,从那个缺口一举攻上圣日崖顶。魔教虽元气大伤,但教中武功高强者大多
还在,我们双方就在崖顶大肆拼杀起来。我记得少林派的空智大师对上魔教右护法王金叫天,沈庄主对付
左护法林战烽,我的对头当然是封其云,我俩斗了二十年,互有输赢,那次是最后一战,直打到日落西山
,不分胜负,后来我力气不济,说来惭愧,若不是当时郑兄在一边射他一枚金针,害他分心,那天被一剑
削下脑袋的人就是我了。”旁人暗算,背后偷袭原不是正派人所为,青松事过多年,仍然坦言说出,众人
心里都不禁对他好生敬仰。
“这样恶战两天两夜,我方只剩下三成人,而魔教剩余人数则更加单薄,到最后只余下李光行一个人还能
独立再战。他武艺果然名不虚传,我们十几个人围攻上去,被他左冲右杀,大半人都死在他手里,见他快
手如电,杀人如麻,我们都心里害怕的厉害。”☆自由☆自在☆整理☆
“可是这次战役牺牲了那么多兄弟,是决计不能放过这个大魔头的,少林的空智大师叫道:‘大家不用怕
。轮流上,累死这个魔头’,我们早就红了眼,个个都拼命上前,和他缠斗。”
刘乾等小辈们不禁面面相觑,难怪方才炎教教主讥讽他们是以多胜少,没有长进。
郑力铎眼见他们颇不赞成的表情,大声叱责:“看什么,对付这样的魔头还讲什么江湖道义、武林规矩。
”
青松黯然道:“饶是这样,咱们也治不住这个魔头,当时我见他犹如魔鬼般的身手打杀众兄弟,心里其实
吓得厉害,然而见众兄弟一个个冲上去,也提剑去杀,还没近他身,就被他用劈空掌打倒,胸口断了三根
肋骨,只好倒地等死。”
“到最后所有的兄弟或者死了,或者象我一样伤在地上动不了。我们只道自己算是没命了,幸好杨少侠及
时赶到,和那魔头打败。”
杨君淮连忙摇头说:“道长,你不要这样说,我受不起,当时,我之所以晚到,就是因为害怕,打了退堂
鼓,根本没有上崖。”他看到攻山时血肉模糊的场面,心里又难受又震惊,迟迟没有跟众人一起上崖,他
当时一个弱冠少年,又是独门独派,别人也都没有留意他。之后他是听到崖顶李光行的长啸后,觉得不对
又复上圣日崖的。
“杨少侠不要自责。”青松感激的说:“你后来不是重返崖顶了吗?你到的正是时候,而且没想到你年纪
轻轻,居然有这样一身好本事,李光行和你先比剑法,后比拳脚,再比内功,你都能应付自如,最后技胜
一筹,终于把这个大魔头杀了,你是这次圣日崖之战中最大的功臣,我们这些自称前辈的都对你佩服的五
体投地了。”
齐三匀江昌海等人都微笑点头,刘乾等年轻一辈本来就听说杨君淮的大名,虽然眼前的人不过二十几岁的
年纪,长相平凡,身形还稍显瘦弱。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出众的地方,但是现在听到师父这样称赞他,都以
为他深藏不露,纷纷向他投去景仰的目光。
杨君淮却没有半分得意的表情,依然沉默不语。
青松接着说:“魔教头头一死,大伙顿时振奋起精神,一鼓作气冲到魔教总坛上,四下搜寻还有没有余孽
,一网打尽。没想到找到沈庄主的女儿,她被李光行掳去十五载没有音信,居然还活在世上。”
沈朝渊痛恨的用力捶自己的大腿:“这个不知廉耻的孽障,哎,家门不幸。”
杨君淮紧紧皱起眉头,心里难受极了。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沈芸娘静静的站在总坛最高处,身穿一件
翠绿色的轻衫,明艳不可方物,却又庄重清丽。山间微风吹过,绿罗裙随风飘舞,犹如山神仙子现身。见
到一群人恶气汹汹的杀到,她没有一丝惊慌的表情,反倒是冲在前头的人被她神采所惧,不由自主的停了
下来。
青松又说:“沈庄主见爱女尚在人间自然十分高兴,就大声叫道:‘芸儿你受苦了,李光行这个大魔头已
经死了,爹爹这就接你回家。’没想到这孩子没有一丝高兴的样子,只是轻轻问杀魔头的人是谁,杨少侠
就挺身站出来。突然打从崖上大石头后面冲出一个小孩,直撞向杨少侠,嘴里嚷着为父亲报仇。我们心里
都明白过来,这是李光行的儿子。”
“沈芸娘一把拖开孩子,直直跪在我们面前,恳求我们放了这个孩子,要知道这孩子是李光行那魔头的儿
子,斩草要除根,她这请求让我们都好生为难。沈庄主最疼爱女儿,心里一定比我们更不好过吧。”
沈朝渊冷哼一声,也不作答。其实当时他见到沈芸娘活着是很高兴,但看到那个小孩,心里已经凉了半截
,大大觉得脸上无光,潜意识里甚至还希望女儿是死了的好,现在反而丢尽了沈家的脸面。一想到这孩子
身上流着李光行的血,再加上当时孩子如狼如虎般憎恶的表情,嫌恶的心情又更添了几分。
“沈芸娘见大伙默不作声,就拔刀自刎,见她当场死了,大家心里都不是滋味,杨少侠更是心软,这个孩
子就这样放过了,没想到……”
郑力铎大声喊:“你牛鼻子心软,我可没有,当时有好几个兄弟要上去动手,都是被你们这几个软骨头拦
下来了,现在追悔莫及了吧。”
青松变了变脸色,低头叹气不再说什么。潘西思见他尴尬,打圆场说:“以后的事又是谁能料到,咱们这
群大丈夫,男子汉,又怎么忍心欺负人家孤儿寡母,更何况这孩子还是沈庄主的亲外孙。”
“老夫没有这样的外孙。”沈朝渊他立刻斩钉截铁的说。
江昌海也叹了口气,说:“当时我也是不忍心杀了那个娃娃,现在心里真不是滋味。”
众人都心里明白,这孩子就是现在的炎教教主,方才那场屠杀,炎教出手狠毒,让人不寒而栗,当年饶下
这个孩子却换来江湖上的又一片腥风血雨。
杨君淮一直低头不语,手里摆弄着一块手绢。虽然大家都没有明讲,但当时反对最激烈,一心要保护那小
孩的就是自己。
他闭了闭眼,回想起自己被众人当作英雄一样推到沈芸娘眼前,她只是微微一楞,轻轻说道:“真是英雄
出少年啊。”
沈芸娘温和的打量了杨君淮一番,见他左肩有些许剑划破的伤口,便掏出手绢轻轻的帮他包扎起来。杨君
淮被她温情的举动惊呆了,他7岁随师父天山上人到西北大漠学艺,十年来没有回过一次家,记忆之中自
己的母亲也是这样一个慈爱的人。现在触景生情,眼光不禁有些湿润。自己是杀害她丈夫的人,但她的心
里却没有一丝怨恨。
沈芸娘又轻轻拉来儿子,嘱咐说:“叔哥儿,叫哥哥。”
“不,他是杀爹爹的仇人,我不叫。”那孩子已经十一岁了,对眼前发生的事知道的清清楚楚,他瞧杨君
淮的眼神里充满了仇恨。
他的话一出口,群雄之中多半的人都心里一凌,沈芸娘脸色大变,狠狠的抽了儿子一个耳光,厉声说:“
你竟敢不听娘的话,你爹是咎由自取,今后决不许你再说仇人两个字。”
叔哥儿的左脸顿时高高肿起,他不明白一向疼爱自己的娘亲为什么出手打自己,自己没有错,他的眼泪在
眼眶里打转,硬是倔强的没有流下来。
沈芸娘看看围在四周的人,他们个个都面无表情,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一脸难看,她心里暗自绝望,按着
儿子两人都重重跪下,凄凉的说:“小贱人不知廉耻和魔教魔头私通,丢尽了武林正道的脸面,愿以死谢
罪,只求诸位伯伯看在孩子尚小的份上,饶了他吧。”
话音刚落,她就拔出随身匕首,割断了喉咙,事情仓促,在她身边的杨君淮根本阻挡不及,只看见她满眼
哀求的看了自己最后一眼,软软的歪倒了。
她的意思自己何尝不明白,杨君淮心里难过却也不糊涂,趁群雄因为这惨变还没反应过来,立刻点了叔哥
儿的昏穴,将他抱在身上。
果然,之后群雄中的郑力铎,乔大年等人纷纷要求他交出小孩,杨君淮打定主意,不惜和他们翻脸也要保
全这孩子,后来还是少林空智大师出面维护,这孩子交给沈朝渊抚养,他的命算是保下来了。
杨君淮还在回忆,却听江昌海说:“今日一场血战让诸位明白魔教是如何凶狠残暴,无恶不作,我们这些
老朽们旧事重提,目的是叫大家吸取教训,今后遇到魔头,定不能心慈手软,要斩尽杀绝,不然就像……
”他心里想起江慕白的死,说不下去。
潘西思接着说:“今天大家也累了,早点休息,等我们元气养足了,再轰轰烈烈和魔教干一场。”众人听
了都情绪激昂,齐声叫好。
杨君淮帮司徒无忌给众人疗伤,直忙到半夜,他连续运内力帮伤者打通经脉,耗了不少精力,虽然累的头
昏脑涨,可是今天回想起的事情实在太多,心情澎湃,再累也睡不着。为了安定下来,就参照师门的内功
心法运气,没想到心浮气躁,胸口恶气翻腾,差点走火入魔。
他不敢再试,只好无力的躺在床榻上,窗外的月光清冷,照的院子里一片银光似雪。他索性推门出去到庭
院中漫步。这样漫漫的孤寂长夜是开启往事大门的钥匙。
记得那天从圣日崖下来,杨君淮还是怕别人半路偷袭,将叔哥儿带在身边,一刻不敢离身,他被点了昏睡
穴一直乖乖的躺在自己身边,也是一样的月光照着他,这孩子继承了他母亲的容貌,清秀的脸庞,秀眉大
眼,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现在长大了,果然就成了一个翩翩美少年。
三天后,他就被沈庄主领走了,之后杨君淮成了北方七省的盟主,终年在大江南北跑,也就忘了这个孩子
。等再次见到他已经是在一年后了。
那天去瑶琳庄办事,在大门口看到一群孩子打架,七八个小孩把一个孩子压倒在地,狠命的打,杨君淮与
心不忍,走过去拖出那个孩子,帮他擦药洗干净后才发现,这孩子就是叔哥儿。他穿着一件破烂衣服,身
上满是淤青,沈家仆人见他在自家门口挨打竟不阻止。这个可怜的孩子过的很不好。
他的眼睛比一年前更加愤世嫉俗,对每一个靠近他的人都一脸警惕。杨君淮暗暗伤心,就在杭州城住下,
把他放在身边照顾,沈朝渊曾派人来接,他就亲自上门婉言请求,碍着北方盟主的情面,沈家最后是不闻
不问了。
杨君淮一声声亲切的叫唤把孩子的心叫软了,因为自母亲惨死之后,就再也没有人喊自己的乳名,看见杨
君淮轻轻给自己擦脸的手帕,上面的花纹俨然是娘当年一针一线缝出来的,他只对杨君淮敞开了心房,整
日里粘着这个亲切的大哥哥。
可惜时间不能停留,一个月之后杨君淮不得不启程到北方处理事情,叔哥儿不依不饶,抓着他的衣摆死活
不撒手,杨君淮无奈,哓之以礼,动之以情,保证半年后一定再来,他才恋恋不舍的放手。
以后每半年,杨君淮都会到杭州住上十天半月,而沈家为了面子,之后每次见面,叔哥儿都是很体面的打
扮,杨君淮是个不会多想的人,只道沈家终于肯接受叔哥儿了。所以,这孩子几次说自己年纪大了,要求
随他闯荡江湖,都被君淮婉言拒绝了。
三年前的三月是最后一次同住,叔哥儿在他要离开的前夜最后一次请求,仍然没有结果,就在君淮出杭州
城的一天之后,叔哥儿也宣告失踪。
自己真是糊涂,为什么没有发现他当时的异常,今天看他和沈朝渊的样子,不知道沈家是怎么对他的,他
个性这么骄傲,从不在自己地方诉一声苦,那次应该是忍无可忍,方才离家出走的。他这三年来一个人,
是怎么在江湖上过日子的,早知道他今天会成为炎教教主,不如自己把他带在身边好好照顾。
杨君淮懊悔的想,又开始胸口发蒙。倚着一棵树坐下,手背不经意触到腰间系着的水剑。
拔剑出鞘,只觉得一泓秋水涌出,与月光相映成辉,隐隐剑气散去,触手微微冷意,真是一把好剑。
他心里一时激动,不由顺势舞了起来。使的一套“天山剑法”,其中“白雪皑皑”、“月华清照”、“寂
寥高峰”中的剑意正是恰如其分的描述现在的情景,真正应景、应情。他舞到酣处,剑气如虹,势若雷霆
,真有气吞山之概,剑法中最后一式为“龙翔九州”,只听他一声清啸,声震天宇,身子便像飞翔的青龙
倚剑飞上,在半空中直打了三个回旋才轻飘飘落地,姿势优美,身形潇洒。他刚一落地,四下里纷纷传来
喝彩声。
杨君淮脸上一红,赶紧作揖,说:“子吟鲁莽,惊扰各位前辈休息了。”
江昌海从屋里出来,笑着说:“杨兄弟何必客气,你让我们见识了这样一套高明的剑法,我们感谢还来不
及呢。”
青松道长赞道:“朴实无华,气宇轩昂,好剑法啊,好胸襟啊。”
这两位是剑术名家,眼光独到,既称赞杨君淮的剑法,也钦佩他的人品。
杨君淮连忙说:“前辈过奖了,我只是趁兴而发,不免唐突了。”
潘西思是个用剑好手,业余兴趣是收集名家好剑,他一眼就看出杨君淮手里的水剑不是凡品,心痒痒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