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雨繁云（卷二、三）+番外————筱糖

　　柳若林突然指着远处“爹，您看那边，像是有个人在啊。”

　　柳岩毅朝那边望了望，心想最近怎么都不太平，“过去看看。”

　　柳若繁套上小靴子就跟了去，走了二三十步路。三人都看见一个裸露上身的男孩儿躺在河滩边，眼睛闭的死死的。小柳若繁大叫一声，抓紧了爹爹的衣服，“爹～～”

　　柳岩毅伸手去探了探男孩儿的鼻息，对大儿子说“林儿，快，救人。”说着手摸到男孩的额头上，烫的吓人。侍卫们跟着把男孩儿带去了镇上，送进医铺里。只是外伤严重，真正到没什么要紧。

　　医铺那郎中倒是认识萧易，问柳岩毅，“这是萧家的孩子，前几天还求我给他母亲看病呢。”

　　柳岩毅挑挑眉，“他母亲怎么了？”那郎中摇摇头，“不是我不救，只是，他母亲的病，拖不了多久了。”郎中叹口气，“这孩子孝顺，天天跑活儿就为给他娘治病，可惜啊，得了肺痨，哪里能治得好。”

　　柳岩毅摇摇头，看了看萧易，小儿子也已经蹭上来，“爹爹，我们帮帮他好不好？”柳岩毅点点头。

　　萧易一会儿倒是醒了过来，连忙谢了好心的人，转身要回家看看他母亲。小柳若繁拦住了他，“小哥哥，你、娘生病了吗？”萧易冷眼一看，“你管不着。”

　　柳岩毅笑笑，“男孩子有骨气是好事情，但是为了母亲也不必拒绝别人的关心。”

　　萧易看了柳岩毅两眼，确认不是羞辱自己之后，才小心的问道“您能救我娘吗？”

　　柳岩毅摇摇头，又点点头，“我可以为你娘请最好的大夫，但能不能救好你娘，我也不敢保证。”萧易大惊大喜，“谢谢您，谢谢您。您让我报答什么都可以。”

　　柳岩毅笑了，让郎中跟着萧易去他家里，他说“我喜欢有骨气的孩子。如果你娘允许，到我府上来，如何？”萧易以为是卖身为奴，自然摇摇头，自由与他来说是再重要不过的。何况，自己若是离开，母亲谁来照顾。

　　柳若繁拽了萧易的衣裳，“小哥哥，爹爹是想教你武功，对不对啊爹？”

　　柳岩毅瞪了小儿子一眼，笑眯眯的望着萧易，“若是你不愿意，我也不强求。”

　　萧易咬牙，挤出来几个字，“等我娘病好了再说。”

　　柳岩毅眼里满是赞许，男孩子，就该有着一身傲骨。

　　事后三个月，柳若繁和柳若林都以为萧易再不会找来。

　　柳岩毅却笑，“小繁，林儿，爹已经告诉他爹的身份了。他会找来的。”

　　柳若繁和柳若林坏心眼的打赌，要是萧易不来了就找爹爹要出去玩的机会。

　　一日，府中下人来报，门口有一少年求见居安王爷。

　　柳若繁和柳若林相视无语，爹爹柳岩毅则欣慰笑着让萧易进来。

　　也就是至此以后，萧易在柳府，也就是一个外姓小少爷。

　　卷三：终归京城

　　三十五、梦回京城

　　柳若繁在哥哥柳若林到达半天后，奇迹般的退了烧。

　　第二日他们便开始了归京的路途。

　　萧易早已经找好了马车，小雪也已经把东西收拾妥当。柳若林将蜀雁王父子交由得力的手下押送回京城，他带着柳若繁登上了宽大的马车。四匹马齐头并进，萧易坐在马车前赶着马，自然是为了保护车内两兄弟的安全，小雪却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对柳若林本就有一丝畏惧，自然不敢进车内，但柳若繁需要人照顾，又不得不进去。

　　萧易轻示意一下，小雪笑了笑同萧易一同坐在马车外，阳光撒在身上暖洋洋的，小雪看着萧易熟练的打马，也不禁觉得世界真美好。

　　车内，柳若林一旁坐着的是柳若繁，他看着哥哥忙着给他重新敷药帮他包扎伤口的忙忙碌碌，嘴角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柳若林忙乎完了才狠狠的瞪了弟弟一眼，“臭小子，不要命了！还笑，还笑，再笑哥揍你。”心疼这个弟弟，却总是被他闹得生气却也没脾气。

　　柳若繁忙敛了笑的夸张的嘴角，看着伤处被哥哥包的漂漂亮亮的细纱，轻声说“小繁惹哥哥心疼生气，就是该揍。等伤好了，哥哥怎么责罚小繁都认了。”柳若林气恼的瞪了弟弟一眼，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个爆栗子，嗔怪“越大越滑头了。还不把伤养好，回去看皇上怎么收拾你吧。”

　　柳若繁一想，天，差点忘了皇帝哥哥这事儿了，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柳若林的神情，揶揶揄揄的开口，“哥哥，你、不会真的、要小繁挨一百板子吧？”柳若林正喝着茶，不免一笑，顺气顺了一会儿才咽下这口茶，“怎么了？现在知道害怕了？你也不想想，在大理做什么荒唐事，先斩后奏，谁教的你？”

　　“哥，我知道错了。”柳若繁手指按了按伤口附近的皮肤，有些微微发烫，只是伤口处敷的药虽好，但疼的厉害，嘴上不说面上不表现的，额头上却浮了冷汗，轻轻按着缓解痛感。柳若林你也知道他疼的凌厉，不免心疼，“哥知道，怪不得你。疼就睡会儿吧，还早呢。”

　　柳若繁调皮的笑笑，靠在哥哥怀里，不一会儿也沉沉睡去。

　　柳若林轻笑，顺手扯了薄毯搭在弟弟的身上，毕竟西蜀已经入秋，再往京城走也只会越来越感觉寒气重了。似乎弟弟离家已经很久了，心里的忐忑，也随之消失。

　　渐渐小雪坐着车外同萧易一起聊着天，却也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只是心里觉得可惜的紧啊，要是能同柳若繁一道就这么快快乐乐的生活在大理的湛蓝天空之下，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呢。他不禁挑了挑自己的头发，可是柳若繁又是朝廷里多么重要的人啊。

　　“小雪。”听见唤他的声音，小雪本能的回过头去，以为是柳若繁叫他，不想却看见撩起帘子的人是柳若林，自己一个劲只想着如何尽量避开遥王爷，却不想遥王爷倒是找到他了。小雪撑起来，“王爷？”

　　柳若林笑笑，用和弟弟相近的声音和特有的温和，“进来吧。”

　　雪看了看萧易，只能钻进马车内，又听柳若林吩咐“易，到前面寻个镇子，歇会儿吧。”

　　萧易应了是，小雪坐在马车内更是觉得手无措的。但看柳若繁轻靠着哥哥柳若林睡得安静香沉，觉得欣慰却也觉得紧张，独自面对遥王爷这事儿他心里确实有些没底。柳若林却一直不说话的笑着看着他，小雪紧张兮兮的试探，“王爷？”

　　柳若林看着弟弟合着眼睑的睡颜，文静灵秀透着满满的聪慧之气，不免欣慰的笑笑，下了很大决心似的，“以后……改叫哥哥吧。”小雪本事紧张，却突然一愣，近而诧异的看着柳若林，想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柳若林却一直看着自己的弟弟，小繁，哥说过会帮你的，忍着柳家的痛也会成全你。

　　他终于转过头，认认真真的看着小雪，“我希望你，小雪，和小繁一样，叫我一声哥哥。”

　　小雪脸腾的就红了，他万万没想到过柳若林只是这样的要求，低下脑袋低低的的唤了一声，“哥哥。”柳若林呵呵笑了起来，刻意压低的声音，“再叫一声吧。太紧张了，放松点。”

　　小雪咬了咬下唇，尴尬的不行，就盯着柳若繁的脸看着，那张脸确实一点表情也没有，或许真的是睡熟了吧。

　　他鼓起勇气，试图让自己叫的不如此别扭，还是红着脸，稍大声了一些，“哥哥。”

　　呵～～一声笑声传来，小雪本能的脸更红了，却听见柳若林的责怪，“小繁，怎么还没睡着！受了伤了要多休息还不知道吗？”不顾小雪害羞的想缩起来的样子，柳若繁睁开眼睛，不住笑起来，“我听哥哥你叫小雪的时候，就突然好奇起来了。”

　　柳若林也忍不住笑了，一巴掌拍在柳若繁手心上，故作凶狠“跟你哥还装起来了，油嘴滑舌的，该揍。”柳若繁唧唧歪歪的配合着，嘶的一长声。小雪却不知就里，咬唇，然后劝道“哥哥，您别打他，繁才受的伤呢。”

　　柳若繁依旧耍赖似的靠着哥哥怀里不肯端坐着，柳若林倒也一向宠爱这个弟弟，由着他没规矩的耍赖。柳若繁脑袋一歪，清澈的眼睛望着自家哥哥，笑了，“看，哥。你的目的达到了吧。”

　　小雪再次脸红，脑袋低低的垂着，心里暗叹，怎么这两兄弟都喜欢整人呢。

　　柳若林似笑非笑的意味深长的看了柳若繁一眼，“是吗？”

　　柳若繁装傻充愣嘿嘿一笑，求道“哥，你就让小雪先出去了嘛。看他脸红的。”

　　柳若林笑笑，嗯了一声，小雪如同大赦般的逃了出去，重新坐在萧易旁边看着天空，这才缓下心神来，怎么觉得比打了一场仗还要危险。尤其是萧易也似笑非笑的望了一眼小雪，哎，流年不利，小雪撇过脑袋，装愣。

　　柳若林压低了声音，把柳若繁推起来坐好，“既然不乐意休息，就好好总结一下你这几个月干了什么‘好事’了吧。”咬牙切齿的好事二字，却惊的柳若繁不住的一愣，撇撇嘴，哥，你这叫秋后算账呐。

　　“哥哥，我哪里做什么事情了。大理的事情都原原本本的告诉您了，”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小繁可不想挨您的板子。”

　　“不想，亏你知道不想。大理的事暂且不说，你该给我解释解释你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了吧？”柳若林喝茶压着火，看弟弟委委屈屈的样子就来气，“是，抓了哥舒言卿，多大本事呢，牺牲自己获得最大的利益，你英雄着吧？我训你，委屈了？”

　　柳若繁也确实知道哥哥心疼自己，只是不愿再说一遍惹的他更生气揪心，“哥哥，易不是同您说过了吗，但是那种情况下，小繁也不得不这么做啊。”偷偷看了眼哥哥依旧在喝茶却怒意弥漫的样子，“小繁不觉得委屈，哥说的有道理。”

　　柳若林挑挑眉，“有道理？有什么道理？你哪次是因为不明白道理训你了？”

　　“哥哥～～”柳若繁低唤一声，轻捋自己的衣袖，重新帮柳若林沏了一杯茶，双手恭恭敬敬的奉上去，“小繁懂哥哥是心疼。可是哥哥，小繁是柳家的子弟，一生一世为圣上服务效力，即便是哥哥不忍心，小繁或许总会有万一。小繁怎么会不懂不要贸然行事呢……？”说完一阵心酸，哥哥已经是僵硬的端了弟弟刚刚递上来的茶，弟弟却也难受的蹲在脚边几乎伏在自己腿上，压抑的喘息。

　　良久，柳若林软了软手臂，将茶盅稳稳当当的放在矮榻的小几上，右手抚了抚弟弟顺柔的长发，头顶还梳着那个翠玉发环，不住的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背，“傻瓜。有哥哥在，你怎么会有万一呢？以后不许说这种话了。”

　　柳若繁低低的点点头，扯了嘴角笑了笑，“小繁保证，一定保证。再也不说了。小繁也保证，再不要哥哥为小繁伤心着急了。”

　　柳若林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脑袋，拽他起来，“傻弟弟。”哥哥为你操劳为你担心，只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只因为你是我的弟弟。为你着急伤心，也只是因为你是我的亲人。如果哪一日连你都不需要我着急担忧了，那我岂不是孤独一人了吗？

　　柳若繁眼眶却红红的，对于哥哥，他有多么敬重和依赖。

　　他握住哥哥的手，被哥哥强按着坐着，被哥哥温暖的呵斥，“小心伤！”

　　他终于明白，自己错的有多倔强。

　　从来以为自己是大局为重，是，这没错。

　　从来认为自己是牺牲小我，是，这也没错。

　　但是从来没想过，他的亲人的感受，

　　从未体会过，哥哥得到消息时候的心痛。

　　原来是我这个不孝的弟弟太过自私，太过冒险，太多倔强。

　　终于知道哥哥气恼的呵斥是含着这么多无奈的和心酸。

　　原来，都是自己太自以为是。

　　三十六、兄弟情深

　　将近六日后，柳家兄弟二人抵达京城。

　　柳家哥哥遥王爷平叛西蜀王有功，封赏一千户，五十金，三百银。

　　柳家弟弟沐王爷戍边有功维护疆土，顾全大局，封赏八百户，三十金，两白银。

　　圣旨宣读完毕，柳若林和柳若繁几乎被恭维的群臣包围在了一起。头两桩好事都落在柳家手里，怎能不让人眼馋又不让人嫉妒呢？庆典隆重而气派，似乎圣上待柳家王爷都礼遇极高，又是怎样让人揣度的背后呢？

　　不过还是从入城到进宫，都表现的对功臣的极大嘉奖。

　　只有柳若林和柳若繁心里明白，皇上面子上做的越是好看，心里就越是不舒服，接下去查起来就更严，只怕皇帝真的怒大了，憋了劲儿和柳若繁算账呢。

　　朝堂上忙忙碌碌，朝下也在宫内举办了庆功晚宴，素来勤政的皇帝居然第二日也放了群臣一日休假，暂停了一日的早朝。柳若繁那夜本就被灌了不少酒，也因此被皇帝留下住在了宫内，翌日用过早膳不久，已经有宫人传皇上口谕宣遥王和沐王去御书房见驾。

　　柳若林轻扫了一眼头还晕沉沉的弟弟，取了帕子浸在冰凉的水里递过去，柳若繁忍着逼人的凉意用力擦了擦脸才向哥哥问安，又由宫人侍候着换好了衣饰，才稳步走出房门。

　　一路走着，柳若繁都谨慎的跟在哥哥半步之后的距离，柳若林也不说话也不交代弟弟什么，只暗想着弟弟啊你嘴巴甜些讨个巧儿，免得皇上真的要你好看。柳若繁心里倒是无所谓的，的确大理之事做的是欠妥当，就算领罚也是应该，而在西蜀受伤的时候前几天自己都已经想明白了，害哥哥和皇帝哥哥担心，挨几下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当即进了御书房，屋子里也是意料之中的空空荡荡，皇帝身着金色龙袍稳坐在龙椅上，身边只留了一个小太监整理批阅过的折本，时不时还为砚台里添些朱砂。见二人进来，皇帝摆摆手，小太监退了下去。

　　柳家兄弟二人都撩衣跪地请安，皇帝看了看他两，“若林起来吧，小繁好好跪着。”

　　此言一出，柳若繁也不禁想笑，皇帝哥哥拿了这事儿当家事处理，自然不必担心朝上他人的非议，怕也是皇帝哥哥为了护着他才避开旁人单独教训的吧。他看哥哥站起身也无奈的笑了笑，自己反倒装作乖觉的跪的更直了些。

　　“给朕解释一下，大理的事情。”皇上没有刁难的意思，转而先问公事。

　　“小繁已经在折子上写的明白了，不知皇帝哥哥要小繁解释什么？”柳若繁抬起脸，清澈的眼眸望着皇帝，任谁看了都是一副我很无辜的模样。只是从小不吃他这套的人还是不会吃他这一套，皇帝意味深长的也笑笑，“那就是说，没什么好解释的了？”

　　柳若繁“嗯”一声，点点头。样子要多无辜有多无辜，仿佛问他话的人才像冤枉了他一般委屈他了。皇帝笑拍了拍桌案，“行啊，欠朕的一百没忘吧？这次还了吧。”柳若繁抬抬眼睛，一副委屈的神情，“小繁哪里敢忘啊。”

　　皇帝抬眼看看柳若林，一副想笑不笑的样子，再问柳若繁“怎么，还觉得委屈了？”柳若繁小声开口，“小繁不敢，但是小繁觉得皇帝哥哥很不公平。”“哦？朕哪里不公平了？”皇帝站起身走下来，“觉得你有功了，可以将功折罪，觉得朕再罚你，不尽人意与你不公，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