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九子 第二卷：黑暗之城————饮风沈醉

      刘建城震愣地看着大街上仿若世界末日的混乱情景。阴暗的天空中不时翻腾着慑人的闪电和沉闷的雷声，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不明白不过几十分钟里为什么周围的一切就突然变得面目全非？太过诡异的景象抽走了他的思考能力。他现在能做的仅仅是努力压制着内心恐惧和愤怒的情绪，力持冷静地帮助疏散人群。

      但即使是人民卫士，他们的理智也逐渐濒临崩溃的边缘。
      一个警员失手打昏了一个冲撞他的男子，就像点燃了导火索，警方与惊慌过度的群众发生了大规模冲突。
      事态在迅速扩大。
      与此同时，充当司机的毕渊也遇上了麻烦。轿车被拥挤的车流和失控的人群堵在了高架道口。
      毕渊透过雨幕，看着四周纷乱的情形，无奈地转向狻猊。
      “车开不过去，现在联络外面的电话也打不通了。”
      “那棵树的力量爆发得太快了，是我大意，我忽略了这座城市是历史古城，地底下积蓄了无数的冤魂，产生了双乘效应。”狻猊淡淡地说，眼中隐约闪过的一丝细微的怒气却让毕渊惶恐地低下头。“实在不行，也只能——”

      他的话未说完，突然从外面飞来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在车窗上，随着清脆的声响，窗玻璃碎了，一块碎片正好擦过仍然昏睡在狻猊怀中的李佑安，在他的脸上留下一道细细的血痕。

      车外的人群里响起几声欢呼，几个年轻人狂笑着又把目标转到到了其他的车上，专门对准车窗奋力投掷石块。
      车厢内的温度急剧下降。
      毕渊浑身僵硬地坐在驾驶座上，完全无法动弹，只能在心里哀叹，那些无知的人们触犯了龙的逆鳞。
      轿车内透出一团金红色的光线，越来越亮，越来越刺眼，最后化作一道红光直冲天际。
      漫烂的大雨很突兀地停了下来，天上的云层却愈发厚重了，它们不安地翻滚着，流动的缝隙间露出一道道锐利如剑的光芒。
      骚乱的人群被这谲诡的景象唤回了一丝清醒，纷纷抬头望天，呆呆地看着天象的变动。
      忽然人群里发出一声犹如惨叫般的惊呼：“老天！那是什么！”
      只见天空的云层团突然从中间碎裂开来，炫目的金红色光芒中，渐渐现出挪动的蜿蜒的曲线。那是古老传说中才有的生物，此刻却活生生地飘荡在人们的视界里。
      “龙！是龙！”
      人群哗然。
      兴奋多于不安，惊异多于恐惧，好奇多于敬畏，望着天上笼罩在火焰般形态的光芒中的传说之物，议论纷纷的人们全然未曾注意那美丽得如同宝石的眼瞳投下的冰冷的视线。

      就在这时，龙开口了。他的声音回荡在昏沉的天际，震慑心魄：
      “吾乃上古龙神第八位，吾名狻猊。尔等卑微人类，竟敢伤吾幼弟，罪无可恕！”
      龙漂浮在空中，居高临下，藐视着众生。他不需要他们的回应，长尾一摆，一道红光闪过，方圆百里，无声无息地撒落了火种。
      人们再也没了观赏惊叹的心情，尖叫着四处逃散，躲避着天上落下的火雨。无数的建筑、车辆着了火，很快到处都陷入一片火海。
      只有一个人注意到，高架道口的某个位置没有半点火星，那里停着一辆碎了一扇车窗的深蓝色轿车。
      车里的李佑安也许受到外界喧嚣的干扰，终于睁开了眼睛。透过窗，一个金红的身影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睑，有一瞬间，成功了虏获了他的注意力。但是，那一点意外只是流星般地一闪而逝，随后恢复了死水似的沉寂。

      李佑安乏力地闭上眼，再度回到了睡梦中。
      卫离的脚扭伤了，她只能狼狈地跪坐在路边。发现这个城市的异常后，她的第一反应是要回头去找金辰风，至少要问明白是否事情已超出控制。结果恰巧撞见狻猊现身的一幕。

      如果不是脚上传来的痛楚，她会以为是做梦，或者这个城市的所有人都在做一个荒诞的梦。但是她为了躲避仓皇逃跑的人流伤到脚时，已经无力去分辨现实与梦境。
      不过，尚且保持的理智让她注意到了那辆蓝色轿车，但她并不认为躲到那里是安全的。恰恰相反，她有理由相信，任何人胆敢冒然靠近，得到的必是死无全尸的结果。
      “啊！啊！”耳边声声惊恐的惨叫拉回了她的神志。她看见不远处的一个男子因为触到了落下的火雨，身体一下子着了起来，正裹在一团火里满地打滚。
      卫离煞白了脸抬头，一点火光坠入她的视界，反射性地抬起双臂护住头脸，火烧的痛楚却未预期而至。她怔怔地放下手，只见小臂上隐隐泛着一层淡淡的红光，毫发无伤。

      怎么会这样？
      惊愕间，一阵剧痛蓦地贯穿了大脑。
      卫离尖叫一声，抱住头倒在地上，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
      一眨眼，便穿梭了数千年。
      
      第八章 魃
      族魃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不必多礼。我奉广成长老之命，前来归还星盘，烦请神女通报一声。”
      “公主请至琅寰殿稍候。”
      两个女侍在前引路，带她来到一间精致的雅厅后便静静告退。她并不觉得受到了怠慢，龙神双帝向来很少接见外人，若不是借着代广成长老跑腿的名头，她也不会有这样的殊荣。

      虽是一个人独坐在偌大的琅寰殿，倒也不气闷。四周美绝伦换的布置即使几天几夜都赏不尽。
      这时，寂静的空间里不知从哪儿传来一些悉嗦的声响。
      她站起身，循着声音来到墙角的一座屏风后。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地蹲在地上，呜呜咽咽地抽噎。感到有人来，他慌张地抬起小脸，乌溜溜的眼珠浸满了泪水，怯生生的模样让人怜惜。

      这是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长得极为俊秀，嫩呼呼的脸蛋可爱得只想让人咬一口。
      她一见了就忍不住地喜爱，弯下身把他抱起来，轻轻地帮他擦掉眼泪，柔声哄着：“乖乖，不哭不哭。你是哪家的孩子啊？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
      “小兔兔……不见了……哥哥也……不见了……”小男孩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软软糯糯的，咬字不清，似乎还未完全学会说话。
      她明白他是迷了路，只是不知是哪一族的孩子，看他的服饰像是身份尊贵。好在待会儿会有女侍过来，交给她们便行了。
      “乖哦，不哭，来，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她抱着小男孩坐到玉榻上，微笑着问。
      “哥哥叫……我……小九……”有人哄，小男孩很快平静了下来，咿咿呀呀地说。
      “小九？”她愣了一下，讶异地道：“哎呀，你不会是——”
      “小九！”
      殿外忽然闪进一个人影。
      小男孩两眼发光，从她的膝上蹦下地，挥舞着小手跌跌撞撞地朝人影跑去。
      这是个眉宇间与小男孩有几分相似的少年，清冷无波的神情在看到他时瞬间化成水一般的温柔。
      “小心！”少年在男孩跌倒前一把把他抱在怀里。
      “哥哥！”小男孩咯咯笑着，咬音不准地叫着少年的名字，“蒜泥哥哥！”
      她在旁边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随后意识到失礼，连忙上前致意：“狻猊殿下。”
      少年点头回礼：“原来是魃公主。”
      “这位就是九皇子么？真是可爱的孩子。”
      一谈到弟弟，少年的表情温柔得连旁人都受到了感染。“狻猊代幼弟多谢公主的照顾了。”
      “哪里，殿下太客气了。”
      小男孩听不懂他们的客套，拉拉兄长的衣襟，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小兔兔不见了。”
      “不是在这里么？”少年像变戏法一样，宽大的袖子里忽然跑出一只雪白的兔子，递到弟弟面前，微笑地看着小男孩惊喜地扑闪着眼睛，开心地接过。
      见到小男孩可爱的表情，她也忍不住会心一笑。
      这时先前的女官走了进来，先朝少年和小男孩行礼，才向她施礼道：“魃公主，上主有请。”
      “有劳神女带路。”她再度向少年致意，又有些不舍地看了小男孩一眼，跟着女官离开了琅寰殿。
      涿鹿。
      风里带着惨烈的煞气，还有浓郁的血腥味。
      她静静地浮在空中，面无表情地俯视着战场。
      灵族与人族大战，引得三界力量失衡。龙神双帝为了修复平衡，力竭而逝，仙族趁机驱逐了原神族，独揽天界的统治权。
      灵族不甘失败，数十年后在蚩尤的率领下卷土重来，决战于涿鹿。人族首领黄帝穷于应付，求助天界。然而原神族为了重返天界也发动了战争，仙族自顾不暇，随便派了司水一脉的支系援助黄帝。所以她作为水系支族的长公主，降临凡间。

      战场上，蚩尤发动了继承于炎帝的力量，人族的军队身陷火海。
      她是司水的仙人，正是火的克星。她漂浮于战场的上空，催动着漫天甘霖落下，拯救人族的兵士免于烧死的命运。
      然而蚩尤兄弟的力量和决心超出了她的预计，己方的同族只来了零落数人。当熊熊的大火终于熄灭时，她也因为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坠落到地上，奄奄一息。
      涿鹿大战，黄帝为首的人族终于打败了蚩尤为首的灵族，同时，仙族也再次驱逐了复仇者。灵族与原神族被迫遁入妖魔界。
      然而她却被遗忘人间。
      阴极生阳，力量殆尽的司水仙人改变了属性，有她在的地方，土地干裂，寸草不生。人们骂她是旱魔，到处驱赶她、追杀她，广大的人间，竟找不到能让她容身之处。
      没有人记得，她为了人族所做的牺牲。
      后来仙族终于派人把她救回天界，治好了她的伤，恢复她的荣誉和地位。
      此时，她的族人已在天界的战争中死伤殆尽，幸存者寥寥。
      而她历经此番劫难，像是看透了世情，从此心灰意冷。
      数千年过去了，仙族已是三界之主。
      但是原本清心寡欲的仙人们却越来越堕落糜烂，仙风道骨下隐藏着一副副丑恶的嘴脸。
      在天界，她虽贵为天神将，但向来是不受欢迎的少数群体，他们认为她孤僻高傲，而她乐得用这样的评价换来一身清闲，在赏玩各处清境美景中悠然度日。
      这一日，她路过昆仑天池停下歇脚，耳边忽然传入两位正采集池水的仙女窃窃私语。
      “是他吗？那个据说是肉身成仙的人。”
      “好像是呢。哎呀，长得还真不错。”
      “嘻嘻，你可是动了春心了？小心别叫人听了去，若是让王母知道了，那可就惨了。”
      “你这小蹄子，乱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
      “嘻嘻，你来呀，哎哟瞧瞧，都脸红了！”
      采水的仙女打闹着远去，她漫不在意地向远处望了一眼，看见两个年轻的仙人正说着话。
      一个样貌十分俊美，面相带着点妖异，她认得那是玉帝跟前的宠臣，太白金星。另一个脸如冠玉，神情淡逸，气度非常，想起方才听到的私语，她多少也猜出了他的身份。

      两个仙人也望见了她，作为礼貌，朝她走来。
      行到跟前，太白金星率先施礼：“太白向元阳公主请安。”
      “太白大人多礼了。”她淡淡地回道。
      “公主还未见过吧，这位是封神之战的功臣，玉鼎真人的弟子杨戬，道号清源。”太白金星介绍说。
      年轻的仙人不亢不卑地致意：“见过公主。”
      她看了他一眼，心头划过一种难以辨析的感觉，只觉得完全无法看透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