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锐的嗅觉嗅到自己已被潋水特有的极淡暗香包围,鼻尖更是已感受到对方平缓的气息,对於越来越靠近的体温,曜却只能僵住全身,紧紧闭上眼、抿紧唇,准备承受接下来的一切。
可是……
在心里默数了一到十,再数完十到二十……当黑崎曜一直数到二十五的时候,这才有勇气睁开眼睛。
什麽事都没发生。
潋水正努力地伸长另一只手,一心想搆到那钉在两人头上,置物台上的物品,就连视线也压根没对上曜。
「老师,你不要光看,快来帮忙啊。」
「什……麽?」
现、现在是什麽状况……?
「厚!老师,我叫你赶快帮我把架子上的东西拿下来啦!」潋水翻了个白眼说道。
「呃……喔。」对於突发状况的应变能力几乎是零的黑崎曜,在搞不清楚情况的状态下,真的乖乖取下了架子上的物品。
是足球裁判用的色牌。
「……这个……要拿来干嘛……?」
「足球社要练习用的啊。」边说,潋水已在另一堆杂物中拖出一大箱的足球。
「老师,不要愣在那里,快来帮我搬球啊,很重耶。」
「啊……好。」不明究里地接过拖篮,什麽事也没发生的曜跟著潋水走出了体育器材室,一路上,还可以听见潋水愉快地轻哼小调。
「老师果然很强壮耶~别看足球一颗很轻,数十颗可是很重的呢,而你居然眼也不眨地就扛著走,班上的男生都要两个人才抬的动呢。」从头到尾只拿著一盒色牌的潋水说道。
对於这样的赞许,曜只是皱了皱眉,脱口说出那个一直摆在心里,却又不知该不该问的问题。「你要我做的事……就是『牺牲』……是指这个?」
「啊哈哈~」曜的前头传来潋水好听却又带点轻浮的笑声。「我把老师约到体育器材室,不是吗?除了做杂工之外,还能叫老师来做什麽呢?」
「唔……!」闻言,黑崎曜瞬间涨红了脸,所幸走在前头的潋水没有回过头来,才没捕捉到他的窘态。
这、这能怪他想太多吗?
「到了。」就在黑崎曜想不出任何话回应的窘境下,潋水已经带领曜来到操场。
草皮上,除了其他运动类的社团外,可以清楚地看见一群穿著龙辰球队制服的男同学正在做热身操。
「各位~我们回来罗!」潋水拔高嗓子拉开门,瞬间就把所有视线都往两人身上集中。
「喔喔喔~~副会长你回来啦!」
「是啊。来,球来了~要好好练习喔!两个星期後的友谊赛就看你们啦。」潋水向那群球员挥手吆喝著,而他们也热情地回应。
「没问题!」
见到这副景象,只有黑崎曜抱著足球,呆站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
「阿巖!」潋水招了招手,唤来了一名身材只比曜略矮的男孩。
「这个可以吧?」潋水指著曜,而男孩则开始上下打量著,上下看完了以後还绕著他再看了一圈。这让曜有一种被当成市场里的猪肉秤斤论两地叫卖的错觉。
「体格很好。」男孩点点头,不苟言笑。「不过,他肯吗?」
「这我就不知道啦~我什麽都还没对他说。你才是足球社的队长,这是你的工作才对吧?」把双手抱在後脑,潋水把责任撇的一乾二净。
见潋水如此耍赖,男孩却什麽都没说,只是微微点了个头,然後,正视著曜。
被这样一看,黑崎曜这才从男孩身上捕捉到一点熟悉感。
这男孩……
长得有一点像俊树。
虽然俊树高中时代感觉比较开朗,和这男孩的沉稳气质不同,可是他们的五官和体型却有一点相似。
其实仔细一看,他们两人的相似度还不到百分之五十,不过毕竟是自己最在乎的人,就算是这麽微小的关联,当曜的脑海浮现俊树的脸孔时,他还是有那麽一点点心痛……
「老师?」感觉到黑崎曜有些过於露骨的注视,男孩忍不住开口叫了曜。
「啊,抱歉,只是你长得有点像我一个朋友。」熊熊回魂的曜,连忙挤出笑容面对著少年,也许是因为他太专注於想掩饰自己的失态,他一点儿也没注意到潋水在自己提到「朋友」时,稍微沉默了一下。
「黑崎老师,我是足球队的队长,日笕 巖,请多多指教。」男孩向曜鞠了个角度完美的躬。
「啊,哪里,我才要请您多指教。」小职员的习惯又复发,曜下意识地就也跟著鞠了躬,只差没拿名片出来跟对方交换。
当曜明白自己又做了什麽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噗嗤!」潋水在发出这响亮的一声後,努力地捂住自己的嘴,抱著肚子,蹲在地上颤抖著,不过任谁都看得出来他不是肚子痛。
呜……他又让学生看笑话了……!
而且还是在他最痛恨的潋水面前!
「老师,不用紧张。」像戴了张没有表情的面具般,阿巖一点也没把曜的糗态放进眼里,他轻描淡写地带过这有些尴尬的气氛。
「练习时间要开始了,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看了眼球场上跃跃欲试,准备大展身手,却因队长尚未下令而开始有些躁动的队员,阿巖真的像是怕耽误到时间似的,一点做心理准备机会都没有留给曜。
「其实是这样的,我们球队的教练前天吃坏了肚子,预计要两周後才能出院,但校际友谊赛也快开始了,我们不能没有教练……」
喂喂喂……这难道是……接下来难道要问……
「老师,不知道你会不会踢足球?」
「……」唔……果然是够直接。黑崎曜心里想。
原来是想找人代足球队教练啊?黑崎曜发现这座学园真的蛮缺人手的。
难道这才是潋水要他付的「代价」吗?那麽他必须答应吗?脑袋里转著这些疑问的曜忍不住看向潋水。
「嗯?怎麽了老师?何必看我,老师自己决定就好了。」後者挂著无害的微笑说道。
唔……这是不是应该解读成:「我可没逼你,你可以自己决定,但你要是敢说『不』的话……」之类的?
「我会踢一点,但还没厉害到可以当教练的程度……」
「试试看吧。」
潋曜5
球场边,围满了看热闹的学生,不论男女,都在为场上的两名男性叫嚣助阵,甚至还有不少人挂在班级的窗台上,到处呼朋引伴来加入这场骚动。
球场上,只有穿著校队制服的巖,以及换上体育服装的黑崎曜,还有两名已经就位的守门员,以及一名裁判。
若不是确定自己身在校园,而身旁的人全是学生,黑崎曜还真要以为自己不小心被卷进了哪个帮派纠纷。
正当黑崎曜正为这浩大的声势咋舌不已时,一颗足球倏地往黑崎曜脸上飞来,他忙不迭地用头顶了一下,反应灵敏地用膝盖控住球,然後顺势让球落到脚背,最後顺利地踩住。
「哦哦~~~还不错嘛,老师!」
「没有因为球突然飞过来就用手接住,表示老师还蛮有两下子的喔!」
「POSE不错哦,少年仔!」校队的少年们大声地喝采著,而背後的大批群众更是拍手叫好。
曜看向将球踢过来的少年。「你……」
对一个队长级的人物来说,刚刚那球对对手有点放水。
他还以为,这个叫阿巖的少年会故意刁难他,从背面或更难接球的的角度,杀他个措手不及,好让他在大家面前出糗。
像看穿了曜的疑问,阿巖开了口。「我从来不做不光明的小动作。而且,我也不想给我的对手难堪。身为运动员,必须给对手尊重,尤其是在我们队上缺人的情况下。」
意思就是,现在要徵求到够格当教练的老师已经很不容易,身为队长的人自然不会为了逞一时之快,就痛下杀手把有希望的候补给干掉……是吧?
黑崎曜不禁有些佩服起阿巖,觉得他是个很有远见的队长。
说完他便转过身,准备就位。「不过,身为教练,老师必须好好专注於场内,而不是场外。」
「抱歉……」曜为自己的失态小声地道了歉,原来那球是为了唤回他的注意力才踢的。
走到球场中央与阿巖面对面,曜象徵性地与阿巖握了个手。
「规则很简单,十分钟内,一球决胜负。」阿巖指指双方的球门。
「先说好,虽然老师是代打的,所以就算程度不那麽高我也不介意,不过我们队上不能有那种完全是顶名字的弱教练,所以我不会放水的。请多多指教。」阿巖不卑不亢的说道。
黑崎曜感觉得到,虽然他现在是阿巖的对手,不是他的老师,但他还是给予一定的尊重,因为阿巖并不打算在实力以外的地方打击对手,但他也不会给人过於恭敬的虚伪感,是一个很真的孩子。
面对这样的人,紧绷了好几天的曜难得地感到平静,态度也就自然许多。「那我也会全力以赴的,请多多指教。」
确定两人都已就定位後,裁判吹起哨音,宣布比赛开始。
曜还来不及反应,球就被抄了。
好快!
曜努力地想追上巖,但那颗足球在巖手中就像有了生命般,他怎麽都抢不著。
不过,如果只是要阻挡他的进攻,倒还可以多拖延一点时间!
一边运球进攻,巖不著痕迹地观察著曜。
……他很冷静。
虽然老师技不如他,但是老师的基本体能很不错,更难得的是,他并没有因为实力在後辈之下而感到惊慌,反而在观察著他的动作,不急著进攻,而是慢慢配合他的呼吸和节奏,让自己去习惯他的速度,等待出手攻击的机会。
巖越来越赞赏这个老师了。
「喔喔!你们看,队长笑了!!!!」球场边,一个比较眼尖的男孩指著巖,活像发现新大陆般怪叫。
「你~说~什麽~~~~~~!!!!!」哪知道队友们叫得比他更大声,他们全冒著被球k到送医的危险挤到场边,个个睁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队长的表情。
「各位看到了吗?那个号称『球场上的俾斯麦将军』的日笕巖居然笑了、居然笑了啊!各位!难道这是世界末日的前兆吗?还是这个菜鸟老师真的有博得咱们阿巖队长一笑的能力呢?他那笑容背後的涵意又是什麽呢?这场比赛的结果又会如何呢?现在比赛还剩四分半钟,让我们拭目以待吧,各位同学啊!!」
喂,菜鸟两个字是多馀的吧!黑崎曜不满地瞪了一眼播音器。
新闻社担任播报员的男孩夸张地说道,他的声音透过全校广播,更是点燃了众人几近沸腾的情绪,瞬间,场内场外的呼声都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还不错啊,老师。」巖的眼神改变,他露出激赏的笑容。「不过,光是会守的话,分数迟早会被拿下来的!」
刹那间,巖腿边的球就像大炮般,朝著球门疾射而出!球体因为强大的力量和速度变成椭圆形,带著强大的杀伤力往球门冲!
「出现啦~~~!!!!日笕巖的黄金重炮杀球!传说中没几个学校的校队大将挡得下这球,就算是再优秀的守球员,也会被这颗球连人带球地砸进网,还曾经有人因为硬接这球而骨折送医的记录!看来日笕队长真的不打算放水啊!比赛只剩三分钟,菜鸟老师小心啦!!!」播报员激动到已经爬到桌面上,眼看就快摔了下去。
要抢球,就只能趁现在了!!!
黑崎曜也伸出右腿,直直地迎向扑面而来的球。
在他碰到球的前一刻,似乎有人听到某人大喊:「就跟你说了……『菜鸟』这两个字是多馀的!!」
纵使众人皆紧盯著球场舍不得多眨一下眼,但接下来一瞬间的画面,却没有人看的真切,他们只知道,当他们回过神来,阿巖队长已经在追逐著把球赶向另一个球门的黑崎曜。
全场一片静默。
众多的播音器里只传来播报员一阵阵吸气、吐气,然後再换气的声音。
不知这样的深呼吸重覆了多少次,然後,是一次深深的吸气───────
「他接下来啦~~~~~!!!!!各位观众!实在太快了,我根本没看清楚是怎麽回事,但是他接下来了啊啊啊啊!真是不敢相信,难道他是我们学校新出现的希望之光吗?难道这真的是异变的前兆吗?不,他是老师,是不能出赛的啊~~!啊啊啊啊!这真是太可惜啦!!
不过比赛还正如火如荼的进行著呢!还剩两分半钟!赛程已经进行到白热化的阶段了!同学们,这场世纪大对决,究竟是鹿死谁手呢?!啊啊啊!到底会如何呢???!!」报播员情绪激动地嘶喊著,尾音已经有嘶哑的情况。
「『黄金重炮杀球』啊……虽然名字不同,但真是令人怀念呢。」独自呓语著,曜不自觉露出温和的微笑。
这场比赛令他想起了高中时代,同是足球校队的自己和俊树,踢著足球驰骋在草皮上的景象。
那时的他们,没事就爱研究一些新招式,或以破解对方的招式为乐。他记得,像那样威力十足的下旋球,俊树也有一招……不过他当时好像没替它取名,而且威力也不似阿巖踢出来的这麽有杀伤力。
可还好他还记得当时是如何破解这招的,要不他可就真的要像播报员说的一样,落得右腿报销的下场了。
话说回来,他现在似乎也没能力再使出当年用过的招式了……看来只能用基本动作奋力一搏了。
球门近在眼前,曜先以假动作骗过了紧追而来的巖,然後看准时机,狠狠地将球一踢─────
「左、左脚?!不可能的!老师居然用左脚射门了~~~~!!老师也不是省油的灯啊!已经没有时间了,这将是决定胜败,关键性的一球!!啊,又是威力强劲的一球,难不成胜利已经是属於他的吗?!各位观众,我们─────啊啊~~~~~~!!!」
就在播报员和众人的惊呼声中,那颗球─────在守门员的手中咻咻咻地转动了几圈,然後停了下来。
场内场外一片静默,只有裁判还勉强记得要吹比赛结束的哨音。
「──────……呼,接这麽强的球,我还以为死定了呢。」绝对的安静中,守门员脱下面罩,明显的松了一口气。然後指著阿巖的鼻尖发难。
「喂,阿巖!你还说他踢出来的球应该不会重到哪里去?你到底是用什麽来当标准的啊?!要是没有这一身装备,我现在可能已经被抬上救护车了你知不知道?如果真的发生这种事,你打算怎麽负责啊?娶我吗?照顾我的後半辈子和我老父老母吗?你这家伙,不要随便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啦!」
「潋、潋水……?」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黑崎曜喘著气,呆看著正表演泼妇骂街的潋水,浑身脱力地跌坐了下来。
他现在只有无语问苍天……怎麽……又是他……?
透过播音器,播报员又开始换气了。
「被.接.到.了~~~~!!!老师踢出去的球被副会长接到了!!啊,比赛已经结束了啊!!这该怎麽算,难道是平手吗?啊!!!那麽代打教练的事该怎麽办呢,吹了吗?!不会吧!难道没有──────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