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刀伤。”冷冷的声音,重复着事实。
我 不禁望向这四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一个一身雪白的休闲服,立在老变态的尸体边,却没有沾染上任何的血污,刚才的声音就是他发出的;一个穿一身黑,正在武村 的旁边,心照不宣的看着武村身上插着的刀,也是冷漠之及;一个一身天蓝色,没事人似的站在断崖边,仿佛正在观赏风景;还有一个——哇!手好痛,有人试图碰 碰我染满血的手!我瞪向那人,那人回以一瞪。
你干什么??
有人要杀你,我在找证据!
不需要你多费精神!!大男人穿红色的衣服,别扭死了……。
不需要你的评价!!
我 们这样交流了一分钟后,突然心里好象都闪过什么,迅速别过头。我猜他和我的想法必定是一样的:以后不能保有自己的心思了,世界上居然有一样是用眼神交流的 人,好象自己的秘密即将全部曝光……。糟糕,如果以后槐木派他来监视我,我想什么都是无所遁行了。怎么办?现在不正是考验我的演技的时候吗?可是要在一个 一样精通眼神读心的人面前演戏是很危险的——
正 想着,发觉自己还在水上师傅的怀里,忙要推开,可是自己的手,我抬头看着水上的脸:虽然是面无表情,但是好象还隐藏了是很多心绪——只是难以让人辨别。他 发觉我在看他,于是低下头:“白衣齐藤;黑衣雾;蓝衣津川;赤衣日里。甲贺四大忍者。”是在介绍那四个人吗?我马上又打量了他们一通。
白 衣齐藤属于冰型的人,和水上、斋夜都是一类人;黑衣雾好象简直是对什么都兴趣缺缺,所以是漠然的;蓝衣津川——他回过头,粲然一笑,一张娃娃脸好像无比善 良,应该和笑面虎同类;赤衣日里,复杂的看着我,不知道属于什么样的人,眼睛里完全是看不出来。不过他们都很符合槐木的标准:俊美无铸。经过一年的相处, 我好歹也知道槐木是个有视觉偏好的人:喜欢美丽的事物,当然更喜欢摧毁美丽的事物。
“可怜,武村好象是他们一代,号称伊贺流最出色的人。”津川突然道,粲然的脸满是怜惜,“本来想好好较量的呢。”
“伊 贺和甲贺完全不同。他没可能和你较量。”雾漠然的搭句话,背起武村的尸体,齐藤仿佛没看到老变态一身的血,也背起他的尸体,血染红了他的白衣,格外别致的 血 腥美散发出来。津川点头同意雾的话,瞧见日里的表情,笑着过来拉他:“见着和你一样的人也不必惊讶到这种程度。”日里皱皱眉头,甩开他的手。
水上横抱起我,带头如蜻蜓点水一般借力往东别墅方向而去。
对了,槐木已经到了。若是他再晚个十天回来,恐怕我早就成了一堆尸骨。从来没有这样感激过他——在正确的时间回来。
进了大厅,眩目的灯光让我忍不住眯眯眼睛,适应了强光后,我就看到了槐木正似笑非笑的站在我跟前,眼里闪过什么——似乎很惊讶我没有被他三天的折磨给击垮,随后是玩具挑起的新的兴奋感,最后是淡淡的不悦,他已经看见我手上的伤了:“怎么回事?”
水上把我放下来,看向背后,槐木这才看到那两具尸体,似笑非笑的:“这事情闹得挺大的呢。”摸摸下颚,随手把我捞进怀里,我也没有力气挣扎,只有任他抱着,眼角看到坐在沙发上的鸢子和她背后那抹淡影。“龙腾,现场只有你吗?”
点头。到底要不要说出淡路?他要杀我啊,如果以后他故态复荫怎么办?可是这样的话,牵连到鸢子,淡路肯定也不会放过我的。那就——
“是吗?一会儿写来看看——现在你不能写啊,不如说话吧。想必他找你去也是为了听你唱歌,而且好象成功了呢。”似笑非笑的低下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的眼睛。
不。
“好, 不逼你,我这个人很民主的。先洗洗再说吧,然后告诉你欧洲之行的结果。”似笑非笑的睁眼说瞎话,似笑非笑的放手,再示意赤衣日里带我上楼去。日里转身上 楼。我马上随过去。刚上去没几步,远远的大吵大闹的声音边造访我的耳膜,想不注意都不行,所以我侧眼看大厅门口——笑面虎??拎着一个大叫不止的男人走进 来,好象知道我在楼上看他,所以他抬头又是一个无敌的笑容:没事吧。
很好。我看了抱手在楼梯口等我的日里一眼,继续上楼。那么现在忍者界最负盛名的十大高手,我认识六个:就是武村和水上,还有据说行踪成谜的四色:白衣、黑衣、蓝衣、赤衣。没想到他们是甲贺流的……
甲贺流、伊贺流——几百年前日本所有武士阶层年轻人梦中的圣地。世代相抗衡,却总是不分高下。两百年多前,甲贺流好象受了奇怪的重创,一夜之间,门人死的死、亡的亡,从此甲贺流销声匿迹。
到现在,甲贺流据说已经没有传人了,当然还是有自称甲贺流后代的忍者出现,却都是二流的角色,一流的忍者几乎都是伊贺流的人。不过据笑面虎给我讲的是——甲贺‘几乎’覆灭了,至少也远远比不上鼎盛时期与伊贺流对抗到底的繁荣。
为 什么甲贺流的人会在这里出现?我知道槐木身边早有另外四个陌生的忍者,应该就是伊贺流的其他四大高手。虽然他们从来没有现身过,我就觉得是。现在忍者界十 大高手汇集,到底是什么预兆?甲贺与伊贺世代交恶——一直如闲云野鹤般自在的甲贺看不起为大户人家效力的伊贺,上层社会扬名立万的伊贺看不起一身傲骨惹是 生非的甲贺……。
现在怎么会一同效力槐木呢?
费力的冲洗着身上被沾的血污,我百思不得其解。
这简直是给我的复仇计划雪上加霜嘛。本来以为可以信任鸢子,结果一塌糊涂,而且还没有告诉斋夜;现在又多出四个高手,尤其是那个也是以眼交流的家伙,防不胜防。怎么办?哀怨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难道是老天在帮我复仇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改主意了??怎么能这样……
浴 室门开了,我本能的转头盯着进来的日里,想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什么,但是非但没有找到任何东西,反而差一点被他看出我的想法。失策啊失策,赶紧补救,看别的 地方。日里默默的从怀里拿出药来,自顾自的拉过我的双手,自顾自的上药,自顾自的包扎,然后自顾自的出去……。从头到尾,他好象没有和我交流的意思,我忍 着痛,穿上浴袍:难道他也是怕我看出他的心思吗?他不是那种冷漠的人。
到 更衣室里换和服,一双手无论如何也不听使唤,我痛得冷汗直冒,用力要系上腰带,几根手指却动不了:该死!!黑暗里有日里的气息,我也可以看见他的眼睛,但 是不想向他求助。半天奋战毫无结果,日里大概是看不下去了,伸手帮我打了个结,再帮我套上外袍,他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十秒就搞定了,我直视着他的脸,待他 抬头的那一瞬间——
谢谢。
他挑眉:你太慢了。
那下去吧。无意对他近乎挑衅的话作出反应,我越过他下楼。背后注视我的目光变得深沉难懂。
在楼梯上就看见大厅中央一地残缺不全的尸体,还有跪在尸体中间抖抖缩缩的被笑面虎拎进来的男人——大概是被满地的血和那些残肢断体吓住了。这样近的死亡的气息,他恐怕没有忍受过。而我,一年多以前应该和他差不多的,现在对这些竟然可以做到无知无觉,连自己也难以相信。
我站在笑面虎旁边,迅速熟悉目前状态:在这里的只有五个现身的忍者、淡淡影子的淡路、四个隐在暗处的忍者、笑面虎、我和坐在对面的槐木以及那男人。鸢子大概回南别墅休息了,这么血 腥的场面,她在场恐怕对胎儿不利。怎么?这个男人就是槐木欧洲之行的结果?
“龙腾,过来啊。”似笑非笑的打破空气中凝结的死亡气息,勾勾手指。
我不是宠物。我冷眼看着他,动也不动一下。
“唉, 我一回来就到这里看你,哪知道你不在啊。我这么想念你,你却……。来。”装得一付可怜相,似笑非笑的瞅着我。我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只有过去。所有的人都 没有动静,大厅里只有我踏在血泊里的脚步声。经过男人旁边的时候,我莫名的升起一种厌恶感,加快速度,走到槐木身边,他便似笑非笑的一把又将我捞进怀里。 我没有反抗,压下心里的厌恶,看着那跪着的男人。
“你好象很看不惯他啊。”似笑非笑的在我耳边吹气,“那也是应当的。他刚才和我做了一笔交易:用他两个儿子的命来换自己的命。你说这种人该怎么办啊。”
曾 经以为世界上“最好”的父亲无非是我们那位下了地狱的父亲大人,但是现在接受了一年的熏陶后,真是什么人都听说过了,所以不足为奇。即使如此,对于活生生 的在我面前说要牺牲儿子的男人——我利落的拔出槐木腰上的枪,对准他的双腿,扣下扳机。男人哀叫两声,我冷冷的瞪他一眼,便不敢再出声了。把枪物归原主, 我费劲的拿出笔和纸:不是要问今天的事吗?
“不杀他?”似笑非笑的答非所问。
我的手都要痛死了!还问这种没有水平的问题!!不值。脏我的手。
似笑非笑的看了那男人一眼:“好吧,你说。”
武村砍伤槐木——槐木老头,自责,所以自 杀。槐木老头伤重,不慎滑下断崖,还连累了我。真的好痛啊,痛死了……。额上的冷汗滴落在纸张上,湿了一大片。我抬头,指着字给他看。
“槐木老头——”摸摸下颚,似笑非笑的,“武村不会杀主子的。伊贺流的忍者从来不会伤害主子一根毫毛。”
瞪 他一眼:我不是正要说吗??执笔又写:我给槐木老头唱歌,一个月了。今天我不想唱,就借故说喜欢在开阔的地方唱,他就带我到悬崖边,说够开阔了。没办法, 我只有继续。唱到巴赫的《望弥撒》,他就好象开始精神错乱,要把我往那堆石头后面拉。武村一气之下要杀我。他的刀法快,所以我只有等死。没想到槐木老头冲 过来挡了那一刀,他的左臂断了。武村大惊之下自 杀。槐木老头痛得倒退数步,不料滑了下去。拉住我做垫背。
写了这么多,手恐怕都要废了。一半一半的事实,赌赌淡路不会自己出来送死,赌赌槐木不知道诅咒的歌声。我抬头看着似笑非笑深藏不露的眼睛,镇定得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样对视着……。
“唉。”半晌之后,幽幽一声叹。
我翻个白眼,打算起身,不料似笑非笑的伸手还是紧紧的搂着。没办法,只有又让接下来的废话荼毒我的耳朵了——
“真是不公平啊。老头子一个你都唱歌给他听,我呢?心疼你手受伤,让你说话你都不听。”“不公平啊,龙腾。你好歹也给我个好脸色嘛,心里不平衡啊。”“都不说话……。”
我不耐的写下:这男人犯了什么?背叛??
“龙腾不要扯开话题,以后说话给我听嘛。”
就是背叛了?我很讨厌背叛的人。我心里想起淡路:怎么处置他。他的儿子呢?
“唉,简直对我视而不见。”似笑非笑的叹口气,“在富士山附近的别墅里藏着。龙腾很想见他们吗?”
让他们看看自己父亲的真面目。不要像我们一样了,被所谓的慈父利用到最后关头。
“好吧——望和你一起去吧。龙腾,真的不考虑一下说话给我听?”锲而不舍。
我用尽力气,写下——只要你够本事。抬头,灿烂的对着他笑,他也回一个似笑非笑:“好,记住了啊。”
当然。我从他怀中起身,踏着血泊,离开。这一刻,我突然觉得自己像一个角斗士。面对未知的将来下了挑战书。不管是正确还是错误的决定,我都不会后悔了。
我和笑面虎一前一后的朝着南别墅方向的车库而去。日里丝毫不避讳的跟在我们身后。他就是槐木派来监视我们的吗?那我和笑面虎岂不是只能干坐着瞪眼了?我还想告诉他鸢子不可信呢。笑面虎打开车库门,我和日里分列车库的两边,对视。
没有什么特别含义的对视,在笑面虎爽朗的笑声中宣告结束,又在不久后的直升飞机上开始。
对 了——如果是忍者的话,从小要接受那么多的训练,必定在文化修养上有一点差距吧(龙腾啊,不可以小视别人哦……)。如果我用非日语和笑面虎交流的话,说不 定他就听不懂了(唉腾腾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的说,怎么可以用可能的字眼,现在是关键啊)……。“笑面虎,你学过几种外语啊。”用汉语问试试看。日里的表情好 象没有什么特别。他是听不懂还是——
“很多啊。你会不会用拉丁语说啊。我想他可能听不懂。”拉丁语放眼全世界也没有几个人在学,希腊语当然是更好,不过笑面虎肯定知道我还没有学吧。
日里的表情还是莫测高深的样子。我深深的看他一眼:如果恰好他就懂拉丁语怎么办?没有那么巧吧。抽着嘴角,我心里暗暗想,不禁想嘲笑自己的神经质。在槐木家里待久了,正常人都要不正常了。
笑面虎操纵着飞机,技术相当娴熟,我沉吟了一会,终于打算抛开一切——槐木叫日里来监视我们的话,他应该料到我们会利用日里的弱点来交流才是。他到底是想测验我们还是日里呢?“鸢子真的是你们的姐姐吗?”拉丁语。
“她说了吗?小十从槐木宅离开的时候曾经拜托她照顾你的。”
什么??是真的姐姐?我倒宁愿是假的……。“淡路……,你们觉得可信吗?”要不然就是淡路自己临时做出来的决定?那样的话,他就是逾矩了?或者正如我心中所想的,他和鸢子的关系微妙得难以置信?他本来应该效忠的不是槐木昼一吗?
“姐姐是很信任他的。毕竟青梅竹马。”笑面虎回头又是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你别告诉我——。”笑容中有着几近杀人的危险气息。
“是淡路要杀你。果然有内情。”清脆而美妙的声音自身边响起,打断了笑面虎的话。什么??这是……,这只有……。我惊异的看着旁边笑吟吟的日里。你会说话?会拉丁语??为什么要隐瞒所有人?好象你的三个伙伴都不知道吧。
你不是也隐瞒着那些你不信任的人吗?有什么区别?
那……,你也是因为声音而藏起来了?他的声音也很好听,难道目的和我是一样的?
差不多。我想毁灭槐木家族,现在终于让我找到盟友了。
盟友??你觉得我会信任你吗?刚刚遭到背叛的我,万事自然都会小心,即使透过日里的眼睛看见的是真诚,还是要确认才妥当。
由不得你不信。我也是为复仇来的。日里轻轻松松的回应着,看出我的小心翼翼。
“拜托,你们两个不要用哑语好不好?好歹也让我知道你们交流的内容吧。我又不是外人。”笑面虎在驾驶座上开始叨咕了,一脸的哀怨。我和日里看着他生动的表情,禁不住笑了起来。
“现 在先说淡路要杀你。刚才在断崖上检查你的伤口,我就发现决非磨擦所致,只是你之后的表现惊人,才骗过他们,以为是磨擦的伤。但是水上应该又所察觉才是—— 他当时到得最早,淡路用再快的身法逃走,水上必定还能感觉出来,只是急着要救你,所以没有把他揪出来罢了。”笑过之后,抓紧时间讨论,日里率先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