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左和尚向右修女————湛

怎么，我眼前有一张绝世恐龙级的黑脸？
怎么，吵吵嚷嚷。
我下意识地挥挥手，想把这一点点障碍扫清继续和周公缠绵，耳边突然响起了赵曙光的声音，“老板，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我昨晚……”
勉力撑开眼皮，看到眼前的架势，我忙跳起来，发现脚边竟是一大滩秽物，看来当晚我醉得还很尽兴。老板娘很不客气地训斥着赵曙光：“你是自家人，还这么给我们添乱啊？幸亏现在客人还没有来，不然搞得这么乱七八糟我们还怎么做生意啊？要你锁门，你就在这乱翻，这一瓶酒要二十多块……”
我听听有点听不下去了，赶紧翻翻口袋递去五十元，仗着和老板脸熟挤过去，“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晚我心里有点事就让小赵陪我喝酒，钱在这……打搅你们生意了啊，真不好意思……”
老板娘也是机灵人，见好就收，只让赵曙光收拾残局，也没有再说什么。

我走出食堂，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天还没有大亮，东边天上的太阳象一个晶莹剔透的鸭蛋心。打了个隔夜的酒嗝，耳朵里跳了一下，我听见大伯熟悉的笑声。
我也笑了，朝宿舍走，打算洗把脸去上课。
“等等！”赵曙光在后面喊。他追上来塞了五十块钱给我。
“你这是干什么？”我瞪着他，两人都是通红的眼珠惨白的脸，一看就是宿醉的德行。
“我说了我请你，你别跟我推。”语气里是出乎我意料的执拗。
“好好好。”我笑了，接过来收下，“你忙吧，我上课。”
他转身回去。
“赵曙光！！”
“干什么？”他转身。
“谢谢你！”
他似乎一愣，径自走了。

下课了雨涵来找我去上自习，我把事情大略讲了。
她深深看着我，轻声说，“把苍溟倒卷、天瓢满吸，这次第须拼了……为君醉。”BC秋之屋 转
我又醉了。
她又说：“赵曙光，我们要谢谢他。”眼光潋滟。为她一个“我们”，我醉得义无返顾。
这时，周诚栋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不知道这小子是怎么知道我们在图书馆。打搅人谈恋爱会被驴子踢死，我记得自己有告诉过他……
“两位……”他灵巧地闭开了我杀人的眼神，两颗眼球上下翻滚，“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大嫂吧？”
雨涵掐了我一下。
承受这亲昵一掐，我顿时豪气干云。“爱卿所奏何事？”

周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大一一年兢兢业业出生入死，竟然混了个一等奖学金，两千块红艳艳的票子握在手上心里没底，想请兄弟们帮忙吃点压压惊。
少年意气铿锵时。我们这时候骄傲的不是因为自己是大学生，而是因为自己是学生。没有什么责任，不背什么担子，轻松也得意。这样的人往往是明亮的，因为生活的灰尘还没有蒙在脸上，这点我懂。
谈笑风生，筷子挥斥方遒，咀嚼间，菜肴灰飞烟灭，俱往矣，酒终人散。
顺便回头看看，那小子居然已经不在了，心里挺奇怪，他可没有哪天走得那么早。倒也没真在意，好奇而已，不过是因为散场时候有点敏感罢了。
好在有雨涵，她搂着我的胳膊贴在怀里，话没对上几句，可我心里觉得一辈子能就这么样，也就过了吧。她的胸部柔软而富有弹性，可我好象一直就那么陷了下去。我也不要爬出来，我知道这个女孩是全心全意的，而且我也知道，自己是全心全意。

把雨涵送回去，发现赵曙光这小子居然在我的宿舍门口等着。他站在路灯的后面，好象躲了一半在黑暗里。
“今天怎么走那么早？”我问。
他不吱声。
这小子化装得跟凶铃似的，头发把脸遮了大半，眼皮耷拉着没精打采的，脸板得跟木头一样。“是来找我的？”我忍不住问。
他也没说什么。
我正想着今天真他妈的奇怪怎么是这气氛，他突然又说：“你还有烟吗？”我抽了根烟给他，这小子却又象见了苍蝇一样，蓦地转身飞奔而去，只留我一个人在宿舍门口发呆，一只右手还伸着捏根烟，表情无比诡异，基本上和吞了苍蝇没有什么两样。

 

（7）
回到宿舍，我的面部肌肉仍然没有恢复正常。“怎么着，明哥，见鬼捏？”宗尧凑上来，一嘴葱爆排骨味儿。
我镇静地注视他，正想着怎样的SM能让这小子不再八卦，突然一阵白马啸西风似的笑声从宿舍深处传来。默契地对望了一眼，我点点头，宗尧冷笑一声冲进去。没想到那惨绝人寰的笑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因为宗尧的加入而变本加厉。
“什么事？”好奇心还是打败了我的麻木。
“这支股票……涨了十一点啊！”两个人指着电脑的屏幕，连着叫唤，“又上了半点！”
“哦。”
“我们投了六千块啊！”
“哦？”
“就是去年跟你借了一千的那次，我们一起投的啊！”
“哦 ！”
楼下的奶奶扯着嗓子，“准备熄灯了！再嚎我把你们一个个丢出去！”
然而212的狂热已经无可阻挡。
我们宿舍缺的就是挥霍的钱，平白多了七百块钱，这比周诚栋拼死拼活赚的两千更让人激动。这极大地刺激了李浩自主创业的激情，他口沫横飞，只差抱着电脑里的曲线图享受高潮起伏了。我深吸一口气，“好，我那一千二就委托你们了，赔了赚了都是我的，如何？”
真难为宗尧到今天终于忘了军训时教过的军礼，小腿一蹬胳膊伸得跟纳粹一样，我跟着莫名其妙地雄心勃勃。谁也不会嫌钱多，这是事实。

N大校园里多的是野心横生的天才。宗尧很快组织了一堆志同道合的人物，每当我听见他们用天南海北的方言商讨赚钱大计，而宗尧的声音又总是出类拔萃，实在有在墙上挖洞把自己的脑袋填进去的欲望。国家普通话推广委员会的叔叔们见到此情此景，估计死的心都有。
然而就是这样的躁动，居然也能孕育一个日进斗金的“大学生创业联合会”，并且得到校方的大力支持，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些兄弟把一个介于中介和培训的中心搞得有声有色，流动资金的一部分依然在股市，而且是越战越勇。N大学生的家教中介、兼职和补习班报名大多通过他们，不仅仅是价钱便宜，效率也着实的高。很久以后，宗尧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N大的传说。
“这个嘛……哦是不敢梭哦做得有多好啦……不过捏，确实也付出了相当的心血撒……”
我只顾着数自己那一份钱，竟然没有泼他冷水的心。现在想想，当时的我们确实一帆风顺得离谱了一点，全然没有遇到半点挫折。
联合会各方面走上正规以后，我名正言顺地撤回自己当初投下的一千块钱本金。果然是同室的兄弟够义气，不到一年时间，我没动一个指头，最多也就是当那班未来的财主高谈阔论的时候给自己戴个耳塞……净赚一千八。

我跟雨涵说了这事，她扫了我一眼，伸手拉拉我脸皮，“瞧这厚的。”随即嫣然一笑，“其实我觉得，大学里倒不用忙着装满口袋，装满脑袋才是真的。”
我忍不住“吧嗒”亲了她一口，随即又觉得抹人家一脸口水有点对不起她，只好捏捏她娇嫩的脸颊。“脑袋也是空的，怎么办？”
“那里面有没有我？”
“有。”
“脑袋里有个我，兜里还有一千八，你还想怎么样啊，臭美。”
“我想……”我坏坏笑了，对怀里的小美人上下其手，“肚子里也有个你……给我吃吧！”
一本很重的书K下来，我绝望地看着雨涵，一点歪念头也不敢动了。她突然柔媚一笑，“我今天刚看了这本杂志，里边有篇文章很不对劲啊。”
“怎么了？”
“就是……”她脸突然红了红。
“是不是觉得男主角相当一往情深啊？”我笑了。
她一板脸，“少说废话，把我写进去，侵权哎……稿费多少啊？我要一半！”
“老婆开口，当然全部上缴！”

真是巧，雨涵昨天买到的杂志，今天稿费单就到了。下午五点在学校邮局领了二百五十块钱，为这个数目感慨一番，我们去食堂三楼打算吃顿好的。
这个把月我抖没有去三楼吃东西，因为赵曙光自从那天跟我发过神经之后好象一直没有恢复过来，看我都是阴阳怪气的德行。我张晓明好歹也是高大威猛的一个人物，脸上也没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可是当我牵着雨涵走过去的时候，那小子的目光似乎是恨不得把我盯出一脸麻子来。
我打定主意，他要是再装神弄鬼，下次我就换地方吃饭，大不了跑远一点，校外的小馆子也不少。
话是这么说，倒没有能真实施。我都不知道老天爷脑袋岔了哪根筋，卞磊今天不当厨，刚帮我们递完菜单子，就脸色一变翻进柜台。我和雨涵只听见厨房里面吵吵闹闹，乱成一片。
“怎么了怎么了？”我站起身冲里边喊。
负责端菜的一个小姑娘正朝里张望，也没朝我看，嘴里就嚷开了：“出事了出事了，赵曙光……”

我猛地站起来，也是一撑柜台跳进去。厨房果然是厨房，油乎乎的地面几乎让我滑了一个跟头。我东张西望，看见靠墙的案板已经被人撞倒了一大片，地上红椒白肉锅碗瓢盆什么都有。那边围了一大群人手足无措，中间半躺着一个赵曙光。
我冲过去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他腿上被油浸湿了大半，黄澄澄的还冒着热气，一口锅倒盖在地上明显是一锅热油刚泼在身上！
那小子也真硬，咬紧牙一声没哼，脸色一片死白，头上全是汗。情急之下，我们反而愣住了。雨涵在外面大喊：“你们全傻了吗？轻一点把他衣服揭下来，放到桌板上！快！！我已经打了120，你们先把人弄出来！”
可真是七手八脚，人人都在喊轻点轻点，可是那个混乱和慌张，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秩序。好容易把赵曙光挪到案板上，我先一步跳出来，到外面接着一头，把板子抬出来。
一身汗湿了衣服。
雨涵被吓得不轻，嘴唇在抖，她一把抓住我，根本看不出来刚才就是她的一声喊，提醒了一大帮大老爷们。“你先回去，我送他去医院。”
她点头，视线似乎是钉在赵曙光身上一样。我回头看看，赵曙光的裤子已经被剪开来了，两条腿跟红萝卜一样肿起来，血红一片，偏偏还是还油汪汪的，很恐怖。他穿着一条很普通的蓝色三角裤，在这种情况下，他单薄的腰身和胯间，显得尤其好笑，尤其可怜。
我轻叹一声，抱抱雨涵的肩，“他不会有事的，我马上回来。”
救护车的声音远远传来。

要不怎么说赵曙光命大呢，当时救护车刚送了一个瘫痪的老人回家，回来的路上就接到总站的通知……我们大学城荒郊野岭的，不是顺路肯定也没这么快。
医生还表扬了我们（其实是雨涵）灵活应用的急救知识，要不是及早把他的衣服弄下来，等布料和肉粘在一起，那就……雨涵后来跟我说，她妈只教过她普通烫伤的应对措施。我吐吐舌头，她要是当个赤脚医生应该也不愁没饭吃。
还有就是当时我身上正好带着一千八加二百五，到了医院他就进了救护室。
一切忙完到赵曙光住进病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我和赵曙光的舅舅（也就是老板）还有黄庆云三个人窝在出租车里赶回学校，都撑不住睡着了，也不知道司机够不够厚道，有没有载着我们绕圈圈。

 

（8）
回了学校打电话去雨涵宿舍，她果然还没有。我疲惫地叹了口气，突然想带她去见见娘。老人家骄横跋扈惯了，实在应该给个好姑娘让她安心听话。
“没事没事，医生夸我们处理的好呢。”
“你早点休息。”
“恩。”
“那我挂了啊。”
“等等，我亲亲你，好姑娘。”
终于坐到铺上，我深深吸叹口气。一双引人入胜的长腿在床边垂着晃来晃去，轻松了很多。
周诚栋不知为了什么哼哼唧唧，问了半天也不肯说。终于他自己憋不住了，无限委屈地说：“师傅……你洗个脚成吗？”
我默+黑线……

雨涵要我好好睡觉，我偏偏精神抖擞，两眼贼亮，熄灯了照样能看见李浩桌上扔的瓶瓶罐罐。这小子用了那些抹脸上的东西从来不知道拧上盖子，难怪一种一种变质得那么快，这脸能治好才怪。
今天晚上离开病房的时候，赵曙光麻药还没有醒，卞磊留着照顾他。他暂时不能上绷带，医生给他身上抹了厚厚一层绿色的药膏，一股两面针味。据说这是老祖宗留下的配方，愈合率百分之八十三。那国粹药膏没李浩用的东西贵，一个罐头那么大的瓶子两百一，救命用的。
黄庆云吓得不轻，是他失手碰翻了熬猪油的锅。赵曙光倒比黄庆云有种，在救护车上一路痛得死去活来，却还颤着嗓子安慰罪魁祸首。他没喊一声疼，只抓着我的手，那冰袋一只挨一只摆满他的腿。他的手心里全是汗，又凉又湿，一直抖，一直发软，是我吃劲地握住了他。
到了医院差不多是六点，护工让我们先把放着伤员的平板车抬下来。我一直握着赵曙光的手被扯了一下，才想到要放开。
他勉强一笑，再没有那种奇怪的表情，只是很凄惨。我看得很不满意，跟着跳出车厢冲着他喊：“没多大事的！”
“别添乱！吵什么吵。”接手的医生很不满意，眼睛片后面一双三白眼翻得那是一个精彩。不过忙得一身汗，说“没大碍”的也是他。
好了我困了。
等周末去看看那小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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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拜四上午没有课，我还没开口，雨涵就说，出去买件秋天的衣服，再去看看赵曙光吧。
我突然有一种求之不得正中下怀的庆幸，我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一件小事，我硬是小人得志一样，真猥琐。
雨涵帮我买了件驼色的韩式外套，因为我的钱全部被黄庆云一锅油给泼了。其实也没什么，我知道赵曙光他们都是替人打工的，也看得出来家里都不宽裕，突然出了事估计谁都担不了。我至少不愁吃穿，而那笔钱得来本就没费什么事，给了也不心疼。
到了病房，赵曙光一个人孤零零躺在三号床上。一号床是个小孩，估计快到出院的时候了，已经敢于对拿针筒威胁他的护士姐姐大喊大叫了，但还是被他娘摁在床上，吃了一针后继续哭闹。二号床是个萎靡不振的大叔，柜上的几篮鲜花开得象主人一样一塌糊涂，他是烧伤进来的，估计是煤气窜火，因为只有头皮上一大块是糊的。四号空床，还好，没有什么特别严重的患者，我就怕雨涵看了不了。
“怎么，就你一个？”
“废话。”
那小子显然心情低落，看见雨涵也只是点点头。真能装，明明刚才看见我进屋的时候眼睛亮得跟灯泡一样。雨涵从我身后走出来，“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反正‘发物’是不能吃的。我们在街上买了点水果和书，你一个人没事就翻翻。”
书是我选的，《故事会》啊《武侠》什么的，估计他也就是这点鉴赏能力，看他现在一脸阴沉，我要是带本庄子那不是找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