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满月!满月!不────”如野兽般的哀嚎冲破云霄,云逍遥发狂的抱紧怀中被血染红的水蓝色身躯声声嘶吼著。他的心好痛!在他听到满月说不要再爱他的那一刻扭曲抽搐的刺痛如闪电般插入他的心!他做了什麽?究竟做了什麽?
“遥……”怯生生的叫著他的名子,身旁一直未出声的飘雪终於鼓起勇气走到他跟前。她缓缓跪到他身边,素手踌躇不定的抓住他的胳膊。
“不要再叫了……满月他已经去了……”
疯狂边缘的云逍遥缓缓转过头,哀伤的潭眸里一片黯淡。他定定的端详著飘雪的脸,许久许久也未说一句话……
“遥,放开满月吧,让他安心的去吧……”柔声劝慰著,飘雪战战兢兢的摸向云逍遥的脸。
“哈……哈哈……”蓦地,云逍遥大声狂笑起来,他一把推开飘雪的身体仰天长嘶。
“遥,遥你怎麽了?你不要吓我啊!”被推倒在地的飘雪满眼含泪的问道。
“怎麽了?我……做了什麽?我做了什麽啊!!!”颓废的瘫软在地上,他慢慢闭上双眸,两道清泪缓缓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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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哭得天昏地暗的逸儿哽咽著抬起头,美丽的双眸依旧不断滑下泪滴却灼灼逼人。
“你怎麽就这麽不开壳?怎麽就看不清自己对满月的感情?你、你怎麽这麽糊涂啊───”
“别说了,逸儿。”轻轻拍打他的後背白昼柔声打断他的质问,“你大哥心里也不好受。事到如今怪谁都没用……”
“呜呜……可是满月他死的好不值得,太不值得了!!!”
“逸儿……你不懂的……”欲言又止,白昼无奈的垂下头紧紧搂紧怀里颤抖的身躯。
他很清楚『感情』二字对云逍遥这样的男人来说是什麽。就是因为了解,他才不会、也不愿去责怪什麽。他知道,此刻的云逍遥看似坚强,实则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要难过,甚至绝望……
像个木头一样呆坐在地上,云逍遥双眼空洞的大睁,俊脸上残留著两道泪痕。许久了,他不曾说过一句话,不曾眨过一下眼,唯有的动作是怀抱满身是血的满月,小心翼翼的抚摸他柔顺的长发,一遍一遍。
“遥,你不要这个样子好不好?求你了……”嘤嘤哭泣的飘雪再也忍不住这死一样的寂静,尤其在看到云逍遥失去满月时那副痛彻心扉的悲伤模样後,她好怕、怕就这样失去自己一生中最重要的男人-他的夫君。
“不要再摸他了!难道你就不明白,满月已经死了!死了啊!”
死了?死了!不!满月没有死,没有!绝对没有!蓦地,他双眼精光四射,目光凶狠的瞪向身旁的女人怒吼道:“住口!一派胡言!月牙儿没有死,他不会死!我的小月牙儿绝不会抛下我,绝对不会!”
“够了!你还要欺骗自己到什麽时候?大家都看到了,满月他死了!就死在你怀里!”流著眼泪,她的心已经被男人无视的态度伤透了。难道她还比不上一个死掉的人?她是他的妻啊,他怎麽可以这样对她?!
阴冷的眼神在一刹那颓废下来,云逍遥神色呆滞的瘫痪在原地,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
“是啊……我还打算自欺欺人到何时?明明是我亲眼看到他死的,我怎麽还……”苦涩悲痛的微笑著,他再次看向怀里双眼紧闭的冰冷人儿,然後又转眼看向飘雪。
“我真的很没用是不是,居然连自己心爱的人都保护不了……我还算什麽男人,还有什麽资格去爱他?”
“你───”泪眼婆娑的俏脸一怔,飘雪错愕的睁大双眼,“你说什麽?你知道你刚才说了什麽吗?”
“你为什麽惊讶?或者说你难以置信?”淡淡的一笑他垂下了眼睑,“其实我也很惊讶,也很难以置信……可是,爱他却是无法否认的事实……”
“不,不可能的!你不可能爱上他!绝对不可能!我不相信!!!”疯狂尖叫著,飘雪毫无形象可言的扑到云逍遥身边连踢带打,“骗人、骗人、骗人的!我不信,不信───”
“你的信与不信对我来说毫无意义……”冷冰冰的话语不含任何感情,对於自己明媒正娶的妻他跟本不肖一顾。满月死了,他什麽都没有了,一切的一切对於他来说都不重要了。
“你怎麽可以,怎麽可以这麽说?我算什麽?我才是你的妻,那个将要陪你度过一生的女人!看好了,我是女人!那个在你怀里的充其量只算个男宠,一个不知羞耻的贱人……”
没有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机会,云逍遥表情阴冷的一掌击向她的面门,下手毫不留情。
“砰”的一声巨响,水蓝色的婀娜身段狼狈的摔出一丈多远。
“你───”杏眼圆睁,飘雪怎麽也没想到云逍遥竟然会这样对她,要不是仗著自己浑厚的内力,现在的她绝对不可能只是这样急喘著趴倒在地上,而是一命归西!
“云逍遥,你怎麽可以这样对我?!”她吪骂道。
“我对你本无情。只可惜是我明白的太晚了……”幽幽叹息,他的声音无比沧桑,“……如果我能早点儿明白,月牙儿也就不会死……”
“就算他不死你以为你们会有什麽结果?别忘了他可是你亲弟弟,亲弟弟啊!”尖锐的指责很是刺耳,飘雪嫉妒的表情令她引以为傲的容貌变得丑陋不堪。
缓缓转过头,云逍遥黝黑的潭眸深深对上被自己打飞的女人嘴角勾起一抹令人发指的冷笑。
“知道我刚才为什麽笑麽?明白我为什麽会笑麽?”他的声音很轻,轻的让人觉得寒颤,“你又知道我为什麽会娶你?为什麽会那麽宠爱你?自己去照照镜子吧!”
“什、什麽意思?”那冰冷无情的眼神还是飘雪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从来,云逍遥都用一种温柔多情的眼神看著她的……而现在呢?现在的一切好不真实!尤其是她眼前这个男人,他给她的感觉好虚假、好遥远,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真正进入过他的内心,从来不曾了解过他。
“好好看看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的神韵,甚至你的身高、体型……你不觉得自己像一个人麽?”平静的陈述里流露著丝丝悔恨。他好恨自己为什麽现在才发现,飘雪,从头到尾只是自己眼中的一个代替品-一个女版的满月!
只觉得某种东西在大脑里『轰』的一声炸开了,所有的思维在一瞬间僵硬,眼前一片空白。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自己,怎麽可能会和那个男人相像?不!她不信,不相信!!!
“骗人!你这个骗子,你在骗我!!!”歇斯底里的嘶叫著,她完全崩溃了。什麽都没有了,那男人的死带走了自己曾拥有的一切。不!或者该说那些曾经拥有过的根本就不属於她,从来不曾属於过她……
“为什麽?为什麽你们要这样对我?为什麽……”双腿一软,她无神的瘫软在地上,口中不停叫著『为什麽』。
即使不用问她也明白云逍遥说的话是真的,主子对自己的好就正好证明了这一点。她可以疯;可以闹;可以随意撒娇卖嚣,无论怎麽做、做的多过分主子顶多会皱皱眉头捏她的鼻子,却从不曾给过她任何处罚。她骄傲的认为自己是最特别的、最美丽的、最闪耀的一颗星,围绕在她周围的人心甘情愿的为她鞠躬尽瘁。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明白这一切原来全都是假的!主子的宠爱、云逍遥的温柔,一切的一切都是假的!在他们眼中从来就没有过飘雪。她,只是一个影子,一个供人消遣的替身!
“啊────我恨你们!恨你们!恨死你们了!为什麽要这样对我?为什麽!”猛地站起身,飘雪突然伸出长长的指甲抠挖著自己的脸,一道道血丝顺著被她挠出的伤口里涌了出来,不一会儿,她已面目全非。
“我哪里像那个男人?我不像!我要毁了这张脸,毁了它!!!”
对於女人疯狂的举动云逍遥视而不见,代替品始终只是代替品,长得再像也不会让他动心。曾经,他是那样愚蠢的把爱加注在一个影子身上,忽略了那个一直默默无闻深深付出的真爱。於是,老天爷惩罚他、惩罚他的愚蠢,他残忍的从他身边夺走了他,完完全全的让自己失去了他!没错!一切真的太晚了……晚到灯枯油干毫无挽回的余地……
双臂下意识的环紧那具凉透了的躯体,眷恋的嗅著那几乎已经闻不到的清香,缓缓阖上双眼,苦涩的泪水再次无声的滑落下来……
後悔,但已经太迟了……
“这、这是怎麽回事?”苍老的声音在这格外安静的情况下显得特别洪亮震耳,两抹人影随之轻飘飘落在地上。
“遥儿、逸儿、白小子,这里……究竟发生了什麽事?”
白发苍苍的空空老人眉头紧锁,而跟在他身边的青衣男人则是目光痴迷的望著云逍遥蜷缩在一起的身影,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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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空老人?”抱著云逍逸的白昼平静的看向满脸错愕的老人悲惨一笑,“您怎麽来了?怎麽现在才来……”
“你们……”老人精明的目光在对上不远处呆成一团的白色身影後一怔,紧接著怒吼著飞身扑去,“孽障!你这个祸害!”
“啪”的一声脆响老人狠狠一巴掌甩向鬼刹神情呆滞的俊脸,打的他歪坐到地上。
“阿、阿爹?”如梦初醒般缓缓抬起眼眸,仰起头对上老人狂怒的脸,“我、我做了什麽?你看到了麽?我……方才做了什麽?”
“你个畜生!”老人动作疯狂的揪起他的衣领,恼怒又悲伤的目光早已泪水盈盈。
“你做了什麽?你自己睁大眼睛看看你究竟做了什麽孽?给我看看!”
一只手强制性搬住他的脑袋,另一只则夹住他的双腕,“看啊,看你自己都做了什麽?!看清楚了麽?看清楚了麽?!”
空洞的双眼静静注视著前方许久未说一句话。他做了什麽?为什麽他不记得自己刚刚做了什麽?脑海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鲜红色,伴随的是一股自己极为熟悉的气味。什麽气味?铁锈的味道,腥腥的令人作呕……不,不对!不是铁锈!是──血!对!是血,人血的味道!
一刹那间他清醒过来,一幕幕影像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自己曾经的一招一式、一言一行无比清晰的展现在眼前。看到了,自己手中的铁鞭甩向那个瑟瑟发抖的瘦小人儿,穿透他的躯体,带出一股股猩红;听到了,一声声歇斯底里的哭喊,一句句尖锐刻薄的咒骂……他做了什麽?究竟做了什麽?
“不,不!那不是我做的,我没有、没有杀人……我没有!!!”疯了一般扭动著被空空老人扣住的身躯声嘶力竭的喊叫道。
“没有?你敢说你没有?!”老人怒吼著,花白的胡须和头发迎风飘散开来。他夺过鬼刹手中的铁鞭,握住那尚带血渍的鞭头,苍老褶皱的双手微微发抖。
“你没有?那麽这是什麽?”
“我不知道、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步步後退,那血淋淋闪著冷光的凶器在他眼里格外的恐怖。懦弱了、胆怯了、畏惧了,他无意识的摇晃著脑袋否定著老人句句逼问。
“我怎麽可能杀了满月?怎麽可能?我是那样的爱他……我爱他,爱他啊!!!”
“混帐!”结实的一巴掌夹杂著老人复杂的心情毫不留情的甩向他的脸颊。早已被这个儿子伤透了心的他为什麽此刻还是会感到伤心欲绝?
“还敢狡辩?还敢撒谎?你、你这个冤孽……”微微颤抖的声音,泛著光亮的双眸,此时的空空老人已不是什麽武林怪叟,他只是个绝望的父亲……一个无法也不能原谅自己亲生骨肉的可怜父亲……
“不,我可能的,不是我干的,不是我……”身体一软,鬼刹瘫坐到地上,惨白的俊脸没有了方才凶神恶刹的嚣张模样。
“孽子啊……你怎麽就这样的固执?你杀了他,你开心麽?觉得解脱了麽?那些你所谓的『仇恨』都消失了麽?”
“不知道……我不知道,什麽都不知道……”呓语般喃喃著,鬼刹面无表情双眼呆滞。
“你───哎……”欲言又止,老人看著眼前的骨肉再也说不出话来。
恩恩怨怨二十年,一切的因果是谁的错?回首往事,太多的『不应该』都已经发生了;数不清的『後悔事』都已经干过了……死的死,伤的伤,有人崩溃了、也有人心碎了、更有人绝望自尽了……他怀疑苍天是否在故意惩罚他,让他这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亲眼目睹那一幕幕令人心碎的场面,然後把它们永远牢记在心里……想忘记都不可能……
“傲风,这样的结果你该觉得满意吧?!”凄惨的一笑老人默默转身看向青衣男子。
而那青衣男子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炯炯有神的双眸目不转睛的紧锁住云逍遥的身影,慢移脚步走了过去……
“逍遥……”他开口了,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怯意和激动。
没有说话,云逍遥只是冷漠的抬起头看了一眼青衣男人,接著便又低下头轻抚起怀里人儿冰冷的脸颊,一下接一下……
遥傲风有些踌躇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云逍遥对自己的无视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同时也更加让他憎恨起那个早已经死去的人。
“人都已经死了你还抱著做什麽?”脱口而出的话饱含怒气,也夹杂著厌恶。
“傲风!”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遥傲风此时对上的是空空老人愤怒的苍老容颜。
“你在说些什麽?”
“我在说什麽?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本来麽,那个杂种早已经死了,被你那个好儿子杀了!”轻浮的一咧嘴遥傲风挤出一丝虚伪的笑容,“怎麽?这时候觉得他是你的心头肉了?你们不是早二十年前就断绝父子关系了麽?”
“你───”已经到了嘴边的咒骂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深深吸了口气,老人的无奈化作长长一声叹息。
“没想到你这麽恨他……”
“恨他?何止恨他!如果有可能我会是那个亲手杀了他的人!”恶狠狠的双眸迎视著空空老人的双眼,“我恨他,打从第一眼见到他就恨他!他的那张脸、那些表情、那些动作……一切的一切都让我想起那个贱人,那只不要脸的狐狸精!!!”
“傲风,你太过份了!”老人被他的话语激怒了,怒吼道。
“我过份?我哪里过份?雯雯的死难道不过份?她那麽年轻、那麽聪慧、那麽知书达理……她哪样不比那个来路不明的狐狸精强?哪里比不上啊?”歇斯底里的喊叫著,贵为天子的他早已没了那份贵气,落魄的样子很是狼狈。
“是啊……你认为雯雯是最好的是因为你爱她;而傲天……他却不是那样认为……”饱经风霜的老人早已看透了红尘。
“那他为什麽从我身边抢走雯雯?为什麽逼她嫁给他?他明明就不爱她,为什麽要折磨她?为什麽又要折磨我?难道他所得到的一切还不够麽?他得到了父亲的认可;母亲的宠爱;绝世的武功;傲人的地位……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啊!他为什麽还要跟我抢雯雯?他明明知道雯雯是我唯一拥有的……他明明知道的啊───”
撕裂般的怒吼最後化做痛苦的哽咽,多年的委屈与满终於在这一刻爆发了出来。
遥傲风哭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威严尊贵的圣上、堂堂七尺男儿居然为了一个『情』字失声痛哭起来!
“傲风,傲天和雯雯之间的婚事是你父母作主的,你怎麽可以怪罪到傲天身上?再说,傲天是你大哥……”
“不!他不是我大哥!从他抢走雯雯那一刻起我就不把他当作大哥看了!”狰狞的眼神、毒的话语,遥傲风双目含泪的抬起头。
“我可以容忍他得到父亲的一切:江山、势力、金钱和名誉……可是我无法忍受他夺走我的最爱!无法忍受……永远都不会原谅,不原谅,绝对不原谅他们!!!”
因为痛苦而扭曲的俊脸惨白凄凉,遥傲风突然仰天大笑,双膝一曲便跪倒在地上。刺耳的笑声回荡在空当的山庄里让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