劝君莫惜金缕衣第四卷 上(有前部连接)————共君一醉一陶然

作者:共君一醉一陶然  录入:11-14

劝君莫惜金缕衣————共君一醉一陶然[卷一~卷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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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君莫惜金缕衣第四卷 莽然关山平 上

 BY: 共君一醉一陶然

 垂拱十九年,四月。

  世宗出兵渤海,助渤海击退北夏强兵。周、夏、渤海三国定盟于渤海京师龙泉府,息止兵戈。北夏送还周宣和公主,两国各自从渤海撤兵。渤海向周开放全部口岸,不征收周夏商人往来贩运货物之税。周与夏于边境霸州、泾阳、武定等地定期互市,双方各派兵丁管辖。

  

  同月,在周鼎华的秘密支持下,渤海大王子姬灏登基为王,率众向周称臣。周鼎华赐号景王,令其统领渤海十三郡。

  

  按龙泉之盟,北夏送回被囚禁的宁王妃、周宣和公主鸾。公主鸾驾于月中返京。帝怜公主孤苦,下旨赐婚于尚书左仆射夏钧雷,令月底完婚。

  

  世宗废原皇后杨氏封号,中宫既殁,便改册贤妃林氏为后,林意诚身兼国丈丞相,一时恩荣无比。

  

  神京之外,霄山以南,有湖名穷碧。

  

  湖水极清,是洛水和霄山上的泉水汇流而成。春夏之交,水面初平,仿佛妆台前的明镜,透出一丝清光。

  

  山气渺渺,红日夕沉,四野里泛上一层薄雾,恰和天际燃烧的彩霞遥遥呼应,更显得深山幽静,只偶尔有几声杜鹃嘶哑的哀啼,好似真要将一腔碧血泣出,才能稍稍抒解心中深埋的痛苦。终可叹,杜鹃无泪,只是反反复复吟着一句“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红尘里相识一场,却终究要错身而过,果然是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话音断断续续从湖面传来,隐约带着三分醉意,到最后,竟颤出了哭腔,似乎怅惘之极。

  

  穷碧湖深处,一叶扁舟落魄载酒,在水面飘飘荡荡,波纹一圈一圈散开,有些与少女春装上的轻纱相仿,万丈霞光笼在湖水上,浮光跃金,恍然有千鲤竞跃,却终究只照见了小舟朦胧的残影。

  

  船上的人喝醉了,斜倚船舷,身躯摇摇晃晃,一身水蓝色衣袍迎风轻摆,衬着醉颜嫣红,浑然飘逸如仙。

  

  坐在他身边的那人神情却是清明的,只是明亮的眼睛被痛苦湮没了,宛然流过弱水三千。

  

  “东篱,你应该向他说明白的。”

  

  那人静静看着蓝衣公子,声音里波澜不兴,可是语气却有了遮掩不了的沉痛。

  

  “他心里其实明白的,只不过,他不愿意要我罢了,我终究,是个男人。”

  

  傅悠垂下头去,眸光逐渐黯淡,“公主请愿,皇上赐婚,我纵然有心阻拦,又能如何?”

  

  “你若想拦,凭你聪明才智,哪有拦不住的道理?”

  

  傅悠转过头去看着说话的人,沉默良久,唇边泛上一丝枯涩的笑:“我只愿他安乐无忧。”

  

  原来说话的人却沉默了,感受到傅悠的视线,他却扭过了头,出神的望着天外飞霞。

  

  “真的……只要他无忧,你就甘心了么?”

  

  傅悠低着头,也在缄默。

  

  一时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小船悠悠划过湖面那一点水声。天外,残阳如血,满山皆是胭脂的颜色,杜鹃声声嘶鸣,痛彻心肺,嗓子都要哑了。

  

  彤云四合,斜阳就在杜鹃声里惨淡落幕。

  

  沉默的人忽然起身,从船舱里拖出一坛酒来——这是他提前备下的,一掌拍去封泥,高高举起灌进口中。烈酒的浓香一时涌满了他的口鼻。他一口气也不换地狂饮,肺被酒注满了似的,窒得象要背过气去。

  

  傅悠有些看不下去了,过去夺过那人的酒坛子,慢慢在船头坐下。

  

  “一苇”傅悠用同病相怜的眼神看着狂饮那人,轻轻的问他,“你心中那人,是缕衣吧。”

  

  牟一苇豁然抬起头来,目光定死在傅悠脸上。过了一会儿,突然又自失的一笑,夺回酒坛又是一气猛灌。

  

  傅悠却不再阻拦,任由牟一苇痛饮,只是在旁边不咸不淡的开了口:“都是朔州出来的人,你不用瞒我。”

  

  牟一苇终于禁不住大声地呛咳起来,直咳得眼前发黑,浑身酸软。他一手撑于船板,一手甩开酒坛,喘了好一会方才略缓。小船被他一折腾,顿时咿咿呀呀摇晃了起来,过了好久才复又平静。

  

  牟一苇单衣前襟尽湿,头发上也滴滴嗒嗒地淌着酒,眼里却尽是嘲弄的笑意:“我何曾瞒你?天下谁人不知傅郎聪慧过人,智计无双,我又能瞒的住?可笑牟一苇纵然一片真心,却哪里抢得过当今圣上!”

  

  傅悠的身躯陡然一震,望着牟一苇半晌,喃喃道:“果然如此。”

  

  三月宫变之后,因御林军统领金缕衣伤重,皇上下旨留其于宫内养伤,已是大违礼制。好在那时侯朝野忙于清算杨党,也没人再去关注这事,当时傅悠却留了心的,只觉得皇上的举动奇怪。

  

  后来宫内传闻,金统领受伤期间,皇上竟然衣不解带,朝夕在侧,汤药粥饭,每必亲尝。(汗~怎么那么像个孝子呢~)傅悠就越发觉得不对劲,可也只是凭空猜测。他与缕衣同样出身低贱,都与夏钧雷交好,又一起教导太子,私下相交亦厚,骤然察觉此事,实在觉得不可思议。

  

  直到他发现一苇也对缕衣情根深种(默~怎么那么怪~),才惊觉事情竟然是真的。

  

  四月,缕衣坚持回府修养。此后皇上便日日驾临金府,赏赐不断,恩宠一时无人能及。

  

  天下多智者,无出傅郎。到眼下这份儿上,傅悠已经完全明白了。

  

  傅悠不禁为缕衣担心,王者之爱,本难持久。何况是这样的禁忌之情。他与夏钧雷已是恩深难断,纠葛不清,如今缕衣与皇上、一苇搅成一团,只怕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放手吧!”

  

  傅悠默默看着一苇,长叹一声。

  

  一苇却默不做声,过了好久,残阳已经沉下山头,一苇才又重新问傅悠刚才他没有回答的问题:“真的只要他无忧,你就甘心了么?”

  

  傅悠眼帘垂的更低:“不甘又如何。”

  

  一苇猛地扣住船舷,长啸立即在湖面上汹涌荡开,那声音,激越无比,却又隐含了一点忧愤。

  

  “我,不,甘,心!”

  

  一苇一字一顿,将心中的怨愤发泄在了随着水波浮动的夜空。

  

  缕衣府邸的卧室里,却是情义最浓时。

  

  傍晚血色的的阳光洒下一层红芒,缕衣斜躺在窗前的床上,美目半眯,听归燕在晚风里呢喃,怡然自得。少年修长的身体沐浴在落日余辉中,透出几分慵懒及闲雅。

  

  窗外海棠开,清冷的白色,偏又在晚霞里挑染出一抹浓得化不开的魅惑,就如同……床上横卧的佳人。

  

  文火煨的银耳燕窝粥散发出浓郁甜香,暗红色的血燕和纯白的银耳交错在银碗里翻滚,色泽出奇鲜明。

  

  床边坐的那个人黑锦衣袍上银龙飞舞,那冷峻的脸部线条、不言而威的凌厉气质,是一个王者才有的风范。

  

  但,此刻他的表情却是柔和的,甚至可以称得上喜悦。他亲持调羹,细细将碗里的粥吹温了,慢慢递到缕衣嘴边,在唇边勾起诱哄的笑容。

  

  “张嘴。”

  

  缕衣睁开眼睛望了望周鼎华,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轻启檀口,将一勺甜粥吞了下去。

  

  见缕衣这样听话,周鼎华忍不住微笑,夸奖一样的伸手摸了摸缕衣的头,又舀了一勺粥递过去。

  

  从宫变后缕衣受伤起,周鼎华一直是坚持亲自照顾他的。一个多月下来,喂饭喂药这些事情居然都做的极为纯熟。

  

  因为放了血燕,粥的颜色是一种凝固住了的红,有些像干涸的血迹。周鼎华看着它,总会不自觉的想起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缕衣身上流淌的血。

  

  那天晚上,缕衣流出的血染透了他的龙床,看起来触目惊心。

  

  太医诊断说缕衣并没有伤到要害,但是失血过多,随时有殒命的危险。周鼎华根本无法形容听到这话时的心情,惊惧之外实在是又气又急又心疼。

  

  心疼缕衣孱弱的身躯流了这么多的血,担心绝代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弃他而去,同时也恼怒他居然胆敢违抗圣旨,私自领兵出击,还反为贼寇所擒,要是换了别人,早已是大逆不道的重罪。

  

  可毕竟是舍不得他,还是替他瞒了下来,只说是自己派他去的。封赏群臣的时候,却特意把他安排去统领御林军,御林军都是秦虎臣一手带出来的,缕衣留在那里只是无卒之将,不会掀出太大风浪来。再说御林军统领保卫禁宫,自己也能时常召见缕衣,周鼎华这么安排,也不是没有私心。

  

  看着缕儿乖巧的一口一口吞着粥,周鼎华眼中满是欣慰。他受伤的那个晚上,自己一夜无眠守侯在他身旁,看着他褪尽血色的脸,前所未有的恐慌。

  

  缕儿于他,永远是一缕抓不住的游魂。那个婴粟一样妩媚的人恍惚是从黄泉彼岸走来,随时会被幽幽的风带回去,却把无尽的魅惑留在人心深处。

  

  周鼎华在害怕,害怕自己一时不慎,缕儿就会离开自己,这是他不能忍受的。

  

  他不敢假手于人,怕别人不能悉心照顾他的缕儿。他亲自为缕儿包裹伤口,换药喂饭。伤口疼痛的时候,缕衣整夜不能安眠。怕缕衣压到伤口,周鼎华总是强忍着自身的欲望,用自己的体温来安抚缕衣的躁动。太医嘱咐伤处不能碰触,伤口结痂发痒的时候,周鼎华就拿绢帕沾了温水为他小心擦拭。

  

  衣不解带的陪着他,护着他,周鼎华心疼的像被狠狠剜了一刀。他责备自己没能保护好心爱的人,再一次让爱人伤痕累累。缕儿是他的珍宝,不应该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十年的感情积淀成坚固的爱恋,他甚至只想把缕衣关在深宫里,只让他一个人看,一个人拥有,决不肯分给别人半点。

  

  想到这里,周鼎华不禁气恼。

  

  缕衣本是住在宫里的,可是日久天长,宫内流言四起。在缕衣再三要求下,周鼎华才恋恋不舍的放他回府。

  

  缕衣早已被他推上了风口浪尖,目前能依靠的只有他。倘若因为他们的关系遭群臣非议,纵然自己有心袒护,恐怕缕衣也绝难在朝野立足。他苦心培养缕衣,是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一只臂膀,他倾心爱慕缕衣,也要设身处地为他的处境着想,不能带给他难言的污点,尽管他是那样希望他们可以正大光明的并行于人前,但是现在时机还远远不成熟。缕衣只是一棵幼苗,不能因为自己的任性而让他受到庙堂上的风雨摧残。无论怎样,他都无法再挽留缕儿。

  

  周鼎华苦恼极了,做明君的同时再做个好情人,要担待的可真是太多了,难怪古来君王皆无情。更可气的是,从缕衣搬回府邸,林意诚那个讨厌的女儿三天两头跑去探望缕儿,自己忙于处理积压的政务,能去看缕儿的时间反而少了。

  

  心里一股无名火在燃烧,烧的周鼎华直想剐了那个敢抢他宝贝的女人。

  

  他暗里提点过林后几次,林瑜是聪明人,不会不警告她妹妹。可是林瑾视若无睹,仗着一个半明不白的尚未许定的婚约就敢霸着缕儿不给他,他怎能容得下。

  

  恨的狠了,手上喂粥的速度略略慢了下来,缕衣察觉到了,抬起头来看着他。

  

  周鼎华发觉了自己的失态,笑了笑,继续喂粥,一边喂一边漫不经心的问缕衣:“荆越王又上了国书要求迎一位公主,你对这事怎么看?”

  

  缕衣端详着面色不善的周鼎华,迅速揣测了一下他的心思,回道:“朝野初定,渤海刚平,还是休养生息为上,荆越请婚,两国联姻,正是百姓之福。”

  

  周鼎华拿绢帕替缕衣擦了擦沾在唇角上的残粥,摇头笑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想问你派哪个公主去比较合适。”

  

  缕衣一愕,想起周朝宗室的公主们能嫁的都已经嫁了,就连刚回京的宣和公主也已赐婚给夏钧雷,当真是无女可嫁。

  

  “是缕衣思虑不周。”

  

  周鼎华依旧不紧不慢的喂着缕衣:“总要嫁个公主过去的,宗室里挑不出来,皇亲里有合适的待嫁女子也是无妨。”

  

  缕衣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不好的预感。想要再细问,却被周鼎华突然吻住了。

  

  甜甜的银耳粥被他慢慢度进口中,缕衣的脸不禁开始发红,舌尖颤抖着搅在一起,不断挑逗着缕衣埋藏在心底的渴望,无限旖旎。

  

  他受伤最初的几日,汤药不进,周鼎华也是这样喂他的。时间长了,这种事情居然已经做的习惯。

  

  周鼎华灵巧的舌扫遍了缕衣唇齿,一点一点的吮吸着,不肯错过一处。过了好久才气喘吁吁的分开,周鼎华揽着缕衣,望向他的眼郑重宣布着:“你是我的!”

  

  第64章

  

  四月廿一,宣和公主出阁,典礼盛况空前。

  

  那一夜,火树银花,开遍了护国将军府外的漫漫长街,灼亮了行人的眼。

  

  那一夜,大红的绸缎铺了十里,彩带在凤阁龙楼上迎风招摇。玉树琼枝,花月春风,良辰美景衬托着公主奢华的仪仗,恍然是九天神妃游冶人间。

  

  那一夜,皇上亲临,百官道贺。从午后到夜阑,将军府前扈从如云,车如流水,车轿骏马把宽阔的官道拥堵的水泄不通,陪同而来的宦门内眷也是个个花枝招展笑语嫣然,欢乐的气息几乎播散到了神京城每一个角落。

  

  新郎新娘在漫天飞卷的祝福声里拜过了天地,新娘仪态万方国色天香,新郎英俊勇武权倾一时,谁不夸一句璧人无双。

  

  华灯璀璨的光华盖过了天上繁星,却在灯火照不见的阴影处,有一人独自凄凉。

  

  傅悠痴痴看着夏钧雷英武的面容,他正被一群旧部围在一处灌酒,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他的眼睛里漾满了初为人夫的喜悦,脸色也兴奋的通红,不知是因为醇酒,还是酒不醉人、人自醉……

  

  傅悠慢慢垂下了眼帘,手中的酒杯被他纤长的手指生生抓裂,血一滴一滴洇了出来,染红了杯中清酒,倒影出天边一轮绯色的月。

  

  今夜过后,他将是别人的夫婿,大周王朝荣耀无比的驸马督尉,却再也回不到,当初和自己躺在营帐中恣意痛饮高歌,怜他惜他的夏钧雷了。

  

  雪泥鸿爪,浮生如斯,奈何。

  

  也许这才是他该走的路,自己作不得他的歧途,只愿化身为路边的一棵孤树,终日在路口守望,等他疲惫的时候,能为他提供一处可以休憩的绿荫。

  

  傅悠惨淡的笑着,举杯遥遥祝愿夏钧雷平安喜乐,然后忍着椎心的痛楚,慢慢啜饮尽杯中掺了血的酒。

推书 20234-11-15 :剑鸣长空(卷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