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溪抬头飞快的瞥了我一眼,又飞快的低下了头去,然后松了手。
小萨摩耶犬拖着被子跑了,取得了彻底成功,浴室里传来哗哗的水声。
敏伟和林宁已经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吃水果、看电视,聊天、评论,一点也不顾自家小崽子拖着一张被子满世界跑。
我好不容易抓住了被子一角,恶狠狠吼了一声,小狗松了口,呜呜叫着躲到了林宁脚下,围着他团团转。
林宁讥讽我,“你跟个狗凶什么凶?”
我满不在乎的收拾被子,“谁叫它欺负丛溪。”
“喔……”林宁倚在敏伟怀里,“你和他什么关系啊,这么帮他?”
我冲他翻白眼,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刚才都看到了一切,还跟我装?
我不理他们,去房间找了衣服,然后递给了浴室里的丛溪。
丛溪出来随便吃了东西,然后坐到沙发上,拿一颗橙子逗小狗。
我家庭妇男做到底,把碗筷都洗了,洗完出来,就看到丛溪将手中的橙子远远扔出去,小萨摩耶犬呼哧呼哧的追过去,用嘴叼
了回来,然后等着丛溪把手中的一瓣橘子喂给它吃,作为奖励。
哎,果然是狗啊,它不知道其实自己每次叼回来的才是最大份的。
不过,它要是能想到这一点,那它就不是狗,而是人了。
“喂,有水吗?”林宁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我对丛溪的专注。
我点头,“咖啡?饮料?还是啤酒?”
“果汁,还要芒果味的”,林宁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看向了丛溪,眼中的神色迅速从不怀好意变为了幸灾乐祸,并在看到丛溪
动作停顿了一下之后,升级成了奸计得逞,然后在下一刻笑倒在了敏伟怀中,一副回光返照的样子。
我真是谢谢他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所以,拉开冰箱门后,我完全不考虑,直接拿了两瓶矿泉水和一瓶可乐,回到客厅,水给那两个不速之客,可乐当然给了丛溪
。
“喂喂,你差别待遇”,林宁不满。
我目不斜视,“你可以不喝。”
林宁跳起来冲进厨房,“我自己找。”
我无所谓的一笑,踢了踢敏伟的脚,“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当然是来看你啊”,敏伟没回答,林宁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听说萧思悦到处打听你的住址!”
什么?
我一口水呛在喉咙里,咳嗽了起来。
丛溪递了一张纸巾给我。
我看了看敏伟,用眼神询问怎么回事。
敏伟盯着丛溪欲言又止。
“思悦爱玩”,丛溪不带表情的替他回答了。
敏伟点头,但看向我的目光中更多的是担忧。
我还想问什么,这时,小萨摩耶犬一下跳到了丛溪怀中,打了个喷嚏,林宁瞥见又要笑……丛溪脸色却突然变了,靠在沙发上
,急促呼吸着。
我立刻反应过来,他是哮喘发作了。
Shit,怎么把这事忘了。
我抱着丛溪,帮他顺畅呼吸,冲敏伟喊,“书房,左边第二个抽屉。”
敏伟很快把舒张剂拿了出来,我给丛溪喷了几下,让他靠在我胸口慢慢恢复,林宁反应过来,把小萨摩耶犬关进了浴室。
过了一会儿,丛溪渐渐缓了过来,虚脱一样靠在我胸口,缓缓呼吸着。
我见他平静了,才敢紧紧握住了他的手,天知道,刚才我有多害怕。
把他的腿抱到了沙发上后,我踢了踢旁边的敏伟,下巴指地,“你们俩,坐地板。”
我让丛溪躺到了我腿上,仔细观察他的脸色,如果再有不对,就立刻送他去医院。
丛溪勉强笑了一下,摆摆手,“我没事。”
我点头,“要吃橙子吗?”
话没完,林宁已经递过来一个剥好的,喂到丛溪唇边,看他满脸担心的样子,跟他家的小狗崽子一样无辜。
那只小萨摩耶犬被关在浴室里,不停抓门,想要出来,充满了无辜哀鸣不知哪里惹到了主人的声音,和他的主人现在的样子很
般配。
果然是主仆情深。
林宁是一个见面熟的人,我听敏伟讲过,他一生一帆风顺,没有太多烦恼,担心了丛溪一会儿,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竟然说是
要学我们,非让敏伟伸展了双腿,然后他躺了上去,看着丛溪,得意的不得了。
敏伟和林宁比我先认识丛溪,虽然以往都是通过网络交流,但并不妨碍他们之间友谊的增长,所以,接下来,基本上都是他们
三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一些我能听懂或者不能听懂的事。
丛溪体力在这种近乎多年老友的闲谈中渐渐恢复了过来,他微微侧过身子,将脸枕到了我的腿上,半蜷缩着身子,脸上的笑容
越来越多。
看他这样,我完全忘了双腿的麻木,一只手搭在他的胸前,握着他的手,一只手轻轻梳理着他柔软的发丝。
关于那只小萨摩耶犬,林宁说,是敏伟和他在加拿大养的,这次通过萧思悦带回了国内。叫Happy。
我清楚的知道,宠物不能搭乘飞机,所以好奇萧思悦那个太过另类的孩子,怎么能让这样一只狗通过海关,但考虑到丛溪在场
,最终没有问出口。
而关于Happy为什么那么喜欢拖被子,敏伟的回答是,有样学样。
我正端着一杯水喝,听了这句话,差点没噎着。
别有用意的看了林宁一眼,脑子里冒出了无数限制级的画面,这两人在家都干些什么啊?
林宁一点没觉得不好意思,理直气壮的说,“我就喜欢看他裸体!”
这下,我没噎着,直接把一口水喷了出来。
God,真是诚实的好孩子,就是有点让人吃不消。
看敏伟的脸,红一阵白一阵,风云变幻,丛溪憋笑憋的双肩不停抖动,林宁特好学的求教,指着电视屏幕上正播的一个选秀节
目问,“我觉得她还行啊,怎么你们都这样的表情。”
一听他这话,我也跟着笑开了。
敏伟满脸黑云,伸手把他揽到了怀里,尽管表情是郁闷加忧愁,但看向怀中人的眼神却全是宠溺。
我想,这就叫爱吧。
我对丛溪,也是如此。
第24章
从那一天之后,我和丛溪又开始了同居生活,只是这次的同居,和几个月前的稍微有了一点不同,多了不便和他人分享的部分
。
当然,这样的结果是在我坚决坚持之下才演变而成的。
我问过佳明关于丛溪的哮喘,佳明说并不太严重,只要小心一些,和正常人没什么不同,但这一番话,通过我的转述,再听到
丛溪耳朵里,就已经加上了我尽量不违背医生职业道德的夸张。
丛溪不太相信,毕竟每一次发作,他才是真正能体会到一切的那个,可对于我的关心,他显然很感动。
这一点,我从他微微红了的脸,和止不住要勾起的唇角上,完全明白透彻了。
所以,我更加把劲的感动他,在往他的脑子里灌入更多的蜜之后,终于一锤定音,并速战速决,将他的行李搬到了我家。
当然,我不否认,利诱的同时,我也进行了适当的威逼。
比如,我跟他说,要是他不搬过来,我不介意每天去学校接他,再在第二天送他去学校,反正有车,路程也不远。
我还跟他说,我也不介意每次和他分别的时候,在阳光之下,来个会令很多人无限猜疑也无限幻想的吻别。
好吧,我承认我挺卑鄙,但其实,如果丛溪坚持不答应,我也不会真的那么做。
毕竟,我不是林宁,可以对全世界大声宣布爱敏伟。
这件事,我听敏伟无限感动的说起来时,瞬间产生了一种对林宁肃然起敬的感觉。
为他那种不顾一切的勇气,也为他那种单纯到近乎美好的坦诚,和他即使在被父母威胁要赶他出家门的时候,还单纯的喊着,
他就要和他们在一起,他就要和敏伟在一起,他们三个他全都要。
也许,就是这样的单纯,就是这种近乎蛮狠的莽撞,才终于换来了他谁都没有失去的结局。
敏伟对我说,“皓哥,你知道吗?有人说人一生不会只爱一个人,可我知道,我这一生,只会爱他一个!”
听了这句话,我想到的是丛溪。
我心疼他没能继续留在父母身边,心疼他失去了夏阳,还那么倔强的一个人硬撑着,更加心疼他有什么委屈都一个人藏在心里
。
关于论坛的事,我曾经问过他,他很无所谓的回答,他没感觉。
可我知道,他在骗我,他的敏感和脆弱,我太了解,无关乎相处时间的多少,只是好像从空气中,我也能闻到他的委屈和难过
。
所以,那一天,我没再问了,而是很轻的把他抱到了怀里,像是捧着一块易碎的水晶。
并且那天我也下定了一个决心,就是以后晚上对他温柔一点。
丛溪很喜欢足球,但因为身体原因不能上场,可每次周末的球赛,他一定到场,组织同系的球迷为系队打气、加油、递矿泉水
。
我有空的时候,也会去他们学校陪他看球赛,看他兴奋的小脸通红,比场上球员还认真的表情,我就很希望,自己能攻克那个
世界医学难题,让他也能像别人一样,在球场上尽情奔跑,挥洒自己的汗水。
学校的足球场地,草坪绿油油的,像镶嵌上了一块上等地毯。
丛溪晚上有课的时候,我会开车去接他,他总会让我在足球场边停下,然后到足球场上,慢慢跑一会儿。
在夜空下奔跑的他,脸颊的曲线因为月光而变得柔和,他脸上的表情混合着单纯无邪和一点点兴奋,他越跑越远,单薄的身影
在月光下渐渐变得透明,就在我以为他要消失了的时候,突然回头冲我不停挥手,大声喊我的名字。
那一刻,我的名字在天地间回荡——它来自丛溪的口中。
不是没有过疑惑,夏阳那个人真的在他心中消失了吗?或者是真的被我替代了吗?但我却没有问。
不是没有勇气,而是实在怕一旦话出口,现在能看到的,一切来自他的微笑、开心、快乐都会在瞬间成为过往。
其实,我很希望他能忘掉那一场伤心的梦,另外,我也不愿让他觉得我小气的和一个已死的人计较。
而这所有的疑问,我都在丛溪的眼中看到了倒影,我知道,他懂了我所有的担忧和不安,以及那股越来越强的独占欲。
但他也和我一样,闭口不提,刻意而小心的避开着。
我和丛溪的生活,就在这种近似于梦幻般的美好,和明知对方心中的缺口依然带着面具的彼此假笑中往前进行着。
唯一庆幸的是,那样的时候并不多,剩下的时间,我们仍是真诚的,毫无保留的,倾心的爱着对方。
我和丛溪的生活,和无数恋爱中的人一样,两个人在一起生活,多了的必然是材米油盐,这一切,丛溪都做得很好,他心中那
股近似于自卑的坚持,我懂,所以,我从来不阻止他做这一切,我想要的只是他能够开开心心过每一天,如果那些事能让他放
松一些,我不介意扮演好吃懒做的人,缠着他让他好好照顾我。
最幸福的总是,吃过饭,我和他换上休闲的衣服,一起出去散散步,买一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又或者是坐在公园的花台边,看
着不远处跑跑跳跳的孩子,吃着路边买来的小吃,自己也跟着笑的像个孩子,然后再一起回家,走到没人的地方时,轻轻握住
对方的手。
那个时候,心里是被填满了的感觉。
不知不觉,城市进入了冬天,虽然由于温室效应,冬天已经越来越暖,但对于有哮喘的丛溪来说,这仍是一个不太容易忍受的
季节。
在我的坚持下,他每天都穿的厚厚的出门,我在他的衣服和背包里分别放了舒张剂,并不厌其烦的叮嘱他,一旦有什么不适,
就立刻给我打电话。
对于我每天反复的唠叨,丛溪从一开始的感动变为后来的略微皱眉,渐渐的,他已经会在我话没说完的时候,就打开车门跑远
了,留我一个人,大张着嘴,剩下的话噎在喉间。
敏伟和林宁拜祭完敏芝后回了加拿了,不过很快又会回来,因为林宁想过一个正宗的中国年,并急切的在离春节还有两个多月
的时候,打电话通知了我关于这一意义重大的决定。
从那通漫长的我以为不会结束的越洋电话中,我听懂了两人的暗示,所以,一挂了电话,就把从未使用过的客房收拾了出来,
简单装饰了,并放进去了一张巨大而柔软的床,按照丛溪的提示,我还铺了地毯。但在按照林宁的要求,从指定的地方买回来
他要的床灯时,我对那盏灯的感觉,一直停留在“很艺术”三个字上。更不用说,他各种匪夷所思的喜好,且非要让我一一办
到。
所以,我累惨了。
累完之后,我一刻不停把账单寄了过去,一周之后,林宁来了电话,不停抱怨加拿大的邮政部门有多不敬业,竟然把账单弄丢
了,不过我从电话里清楚的听到了敏伟憋不住的笑声,以及在我实在被他烦的不行,说算了的时候,敏伟很重的亲了他一口,
喊他“宝贝”时声音里的得意!
我翻着白眼挂了电话,跑到书房抱住正在画图的丛溪,也重重亲了他一口,叫他“宝贝”!
丛溪特鄙视的看着我,说,“你不会又煮胡锅了吧?还是又把盐放错成糖了?God,刚才我听到一声响,难道厨房炸了?”
对于丛溪来说,我只有在犯了错的时候,才会莫名其妙对他表现的特别亲热。
不过,他想象力也真够丰富的,我佩服他,厨房如果炸了,我还能跑来笑眯眯的抱他喊宝贝?我直接拨119了,然后再拉着他逃
命。
但我并不介意这些,因为,在他越来越稀奇古怪的想法中,我看到了一个生动的,真正十七岁的少年。
第25章
关于萧思悦,我和丛溪都再没有提起过,其中的默契和对于夏阳是个禁忌一样,我们扮演着很好的健忘者,忘掉了那一夜,在
酒吧五彩斑斓又昏暗的灯光中的小插曲。
我们都想,那也只会是我们生活中的一个小插曲。
但那份刻意,却在时光的流逝中无声无息的滋长着,就好像我们早就预料到了萧思悦三个字会带来的影响,我们并不谈起,但
却都在默默的储蓄精力,以便当海潮来临时,能够应对自如。
人类的第六感,有的时候确实很神奇。
而萧思悦三个字,或者说这个人,很快就如我们彼此心里预料的一般,给我和丛溪的生活带来了巨大的风暴。
那一天,我正在休息室休息,手边是刚泡好的咖啡,眼前是最新的医学杂志,巨大的落地玻璃外面,雪片纷纷扬扬而下,但由
于室内暖气开得足,巨大的温差在玻璃上镀上了一层水雾,给窗外的一切景致都蒙上了薄纱一般的影子,代表温暖的白色和代
表冰寒的白色,在玻璃窗上纠缠相斗,最终化成了水滴。
就在我无比悠闲的享受着上班前的短暂宁静时,急诊室的小护士匆匆忙忙跑到了休息室。
看她慌乱不堪的模样,和脸上微微渗出的汗水,我就知道,一定是急诊室的医生还没来,那边需要帮忙了。于是,我朝她点了
点头,最后喝了一口咖啡,然后跟她到了急诊室。
只是,我怎么也想不到,在那里,竟然见到了萧思悦。
而且,他正以一种威胁人质的电视剧里才有的方式,要求一定要见到我,而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手中的刀子,威逼着的人质
,正是他自己。
我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站在急诊室门口,看着他的右手轻轻用了一下力,他白色的颈子上就出现了一条红线,红线渐渐变粗
,变成血,流了下来。
“你终于来了”,在所有人还在思考着该如何应对,又或者是抱怨怎么一大早遇到神经病的时候,萧思悦看见了我,他突然笑
了,将几个惊魂未定的小护士推出了急诊室,然后把我拉了进去,再砰一声关上了门,并且顺手反锁了。
这一切,萧思悦做的无比迅速,做完之后,他把手中的刀子丢到了垃圾桶中,像丢掉什么肮脏之物,并厌恶的用纸巾狠狠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