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我说,契约只是个形式,一切还和以前一样……”
“真的?”我激动地打断他说。
他含着淡淡的微笑,点了点头。
“那我要回乡下。”
他把刚喝的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我慌张地用袖子替他擦干净,他捉住我的手说:“不许走!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呜呜,我懂了,他要是不幸英年早逝,我就得活埋陪葬!还说和以前一样呢,又骗我!
主仆间的第一次对话就这样结束了,我的日子几乎和以前一样,只是想出门的话要经他特许,我也彻底打消了回乡下的念头。最最让我痛不欲生的是,那个杀千刀取消了我的月钱。呸呸呸,我还不能咒他死,要不我的小命也玩完了。
因为成了奴仆,我拿起扫帚主动的打扫庭院,但更多的时间是站在一堆落叶中长吁短叹。
“吴先生,”管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皇上要召见你。”
“啊——还召呀!”上次失了自由,这次我自觉一点,洗干净了直接往锅里跳算了,“我……我起了疹子,怕传染给他,不去了,不去了!”
“哈哈哈哈……”一阵嚣张的怪笑,穿着花俏便装的皇帝探了进来,“朕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有趣有趣。你起了疹子呀,真可怜,快脱了衣服让朕看看。”
这么大冷天的,想冻死我,安的是什么心呐!
“开什么玩笑!”还好王爷就跟在他后面,“不许脱!”
王爷~~,还是你对我好!
“好无聊,还以为会看到什么喷鼻血的景象呢。”皇帝偷偷瞄了一眼王爷。
喜欢喷鼻血,这是什么爱好?我可以帮忙,朝你的鼻子猛打一拳!我窃笑。
“您进不进去?不进去,恕臣弟不奉陪了。”王爷拉着我进大厅。
当然皇帝也不是傻子,自然不会站在院子里挨冻。
“璟弟,朕思前想后觉得那个玉杯只赔一千两是不是太便宜了?”细长的眼睛邪邪地看着我,以前还觉得那是双神采飞扬的美目,怎么现在越看越像狐狸眼睛?
“那皇上想怎样呢?”王爷冷冷地说。
“你就把小美人抵给朕算了,因为本来就是他犯的错,你那一千两朕就让人送过来,今后你们也就没什么瓜葛了。小美人和朕一起回宫好不好?”
“不好!”我大声说,“我死也不要进宫!不错,杯子是我打碎的,我以命抵罪总可以了吧?”
哼,死就死吧,十八年后又是好汉一条!要我进宫当太监,想都别想!
“哦?真看不出来,你对晋王还真是死心塌地?”
那当然,是奴仆总还有赎身的机会,就算一辈子赎不了身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可以讨个漂亮丫鬟当老婆,生儿育女。要是当了太监,什么都免谈!
“是!”我很坚定地说。
王爷微微一笑。
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你这个落井下石的家伙。
“唉~~好不容易遇到一个这么合朕心意的有趣人物,又被璟弟你霸占了,朕这个皇帝当得好苦呀,呜呜呜~~”皇帝泪眼婆娑,楚楚动人,“什么便宜都被你占了,朕不要当皇帝了,你来当吧!”
说句不恭敬的话,他要是不当皇帝了对国家的影响也不是很大,毕竟这个国家朝里朝外有那么多的贤臣名将在鞠躬尽瘁。
不过对我的影响就大了,我说了要“死心塌地”地跟着王爷,那不是意味着又要进宫当太监,我今天怎么和太监这么有缘呀!
“皇上,您是嫡长子,理应由您继承大统,我可不敢夺嫡,”王爷说,还好他也不想当皇帝,“而且,我朝也没有皇帝禅位的前例,除非……您自裁?”
一听到死,皇帝马上站了起来,目光看向远方:“那还是算了,想想看,朝堂上也缺不得朕,毕竟有那么多关系民生的大事等着朕裁决……”
他滔滔不绝地讲着,给我和王爷都上了一课,因为之前我们一直不知道他的存在有这么重要!
等他终于讲完了,一直站在门口的管家才敢进来。
“皇上、王爷,门外来了一位小姐,要见吴先生。说是先生乡下未过门的妻子。”
“哦?”皇帝一脸有好戏看的样子。
王爷则恶狠狠地看着我。
未过门的妻子?老天,我怎么没听说过呀!
“你从来没听说过?”他凶巴巴地瞪着说。
我也想知道的,可惜本人乃教书先生非算命先生,我傻笑。
“你也不知道吧?”他察言观色的本领真是可怕,“既然如此,那也算不上悔婚吧,不见。”
喂喂喂,你自己没结成婚不痛快,也不用帮我悔婚吧!俗话不是说,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婚嘛。
当然了,他是王爷,拆一两座庙不算什么。
“人家一个姑娘家,千里迢迢跑过来,怎么也要见一面吧,”皇帝一边憋着笑。一边很体贴地说,“请她进来。”
管家看了一眼王爷,还是跑了出去。
我“未过门的妻子”?到底长什么样呢?我紧张地直冒冷汗。
不容多想,人已经到了厅里。她戴着一顶宽沿帽,垂下重重的白纱,蒙胧中看见她穿着讲究的淡蓝色衣裙,莲步轻移,裙摆微摇,腼腆而秀丽。她慢慢摘掉了头上的帽子,露出俏丽的脸来,那书中的“颜如玉”大概就是如此样貌。
我的心一阵猛跳,祖上积德!我眼看就要当太监了,却跑出如此闭月羞花的娘子来!
她在厅里看了一圈,最终将目光落在了王爷的身上。
咦?
也对,他是主人,当然要先和他打声招呼,看她一身绫罗想必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最好先帮我赎身!
她看他的眼神愈来愈怪,最后竟然红着脸垂下头用带着三分羞涩七分期待的声音问:“请问您是不是吴先生?”
我晕!
“何以见得?”王爷看了我一眼,笑得很暧昧。
当然皇帝更是笑得前仰后合,幸亏他没穿龙袍,要是让老百姓见到他这副德行,非拖家带口的往国外跑。
“难道不是吗?”她的小脸充满了困惑,无限遗憾地说:“小女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如有冒犯请公子见谅。唉~~”
“姑娘,在下才是吴芹藻,”大受打击的我摇摇晃晃地站着,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这位是晋王爷。”
“芹藻?”她疑惑地盯了我好大半天,终于激动得流出了眼泪,“还记得吗?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在河塘边玩耍。”
“河塘?”我努力回忆着,“我记得叔父家在山区,那里只有一条小溪,倒是员外家附近有一个河塘……”
“是呀是呀,就是那个河塘!有一次我掉进河……塘里,是你把我救上来的。”她自顾自地说着,靠我越来越近,不停地眨着眼睛,“为了感激你的恩情,我当时就决定嫁给你!”
“什么?还有这种好事?”我吃惊地叫了出来,有人会忘记救人这么伟大的事情吗?为什么我完全没印象呢?
“你不会不记得了吧?”她急得皱起了眉头,“我是凌云呀。”
凌云?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印象,我带的孩子里也有几个姓凌的,是员外一个好友的孩子。但是,其中好像没有女孩子呀。
“哦!”一点也想不起来的我,含含糊糊的回答。
“先生一定不记得了,我只在那里住了几天,而且是女扮男装,”她笑得有些别扭,“回府之后,我一直对先生念念不忘。前些日子父亲要逼我出嫁,无奈之下我只得投奔先生。呜呜呜~~”
是这样的吗?好像也说得过去,大概是我一直沉迷美酒,淡忘了这些口头上的约定,害得她这么远赶过来,真可怜!我正准备将伤心痛哭的她搂进怀里,好好安抚一番的时候,被王爷硬拽了过去。
“戏文背得不错嘛!”他冷冷地说,“若真如姑娘所言,如此薄情之人你也要嫁吗?”
“薄情之人”是指我吗?你也不用说得这么过吧!只不过记性不好而已。
“这是小女子和先生两人的事,不管如何,希望先生能陪我回乡一趟,在家父面前解释清楚。”
“那是,那是,不好再让姑娘独自承担。”我说,没想到她还挺坚定。
“那好办,只是你家先生已非自由身,”王爷淡淡地说,“不如你先拿银子帮他赎身?”
爽快,他怎么这么爽快?
“多少?”
“不多,一万两整。”
“什么?”她不相信地盯着我上下打量。是呀,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到的人满大街都是,我何德何能价值万两?
真正震惊的人是我,早上的时候我可是一千两明码标价,怎么中午就涨到一万两了!
“王……王爷,我记得好像是一……一千两吧?”我吞吞吐吐的问。
他笑了,当然依旧是阴险无比的那种,放慢语速,一字一顿地说:“你是本王的人,本王愿意卖多少就卖多少。”
什么?好精明的生意人,他怎么不干脆经商算了!我气呼呼地想,真是没天理呀,我怎么当时不抬抬价呢?不过我也不敢抬价,万一他一气之下,送我去皇帝那里当太监那就完蛋了。
其实他这种肆意哄抬物价的行为本来是应该有人管的,不过鉴于那个人一直在狂笑,且那个人原本就是他哥哥,所以根本不用指望。
“凌小姐,要不要回家准备准备再来?”
“不用了,我与先生情比金坚,相信王爷并非无情之人,假以时日定能让您主动放他回乡!”
“哦?本王也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情比金坚’的!”
“小女有个不情之请,希望王爷能够允许小女暂时住在王府。”
“这倒是个省钱的好法子……”我轻声自语,“我们还可以多接触一下。”
“嗯?”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凌小姐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为什么还提出来,你是要让本王为难吗?吴先生你说呢?”
“这个……”
他们针锋相对,兼顾未婚夫和奴仆双重身份的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老天!这一定是一场梦,谁来叫醒我!
幸好一直不甘寂寞的皇帝终于按耐不住,在他的软磨硬泡,威逼利诱之下王爷极不情愿地同意让凌云住在离主屋最远的客房里。
“太有趣了,这么热闹的戏光看这么一点怎么过瘾,”皇帝很豪迈地说,“明天朕还要过来看!”
“还想来?我保证皇上会有处理不完的政务。”王爷冷言。
没想到真正的算命先生是王爷,回宫后等待皇帝的果然是处理不完的政务,不过附带的,王爷也因为那些像小山一样的政务忙到第二天中午才回府。
因为晚上他没有回来,我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床上,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辗转难眠,奇怪没了他怎么连被子都没那么暖和了?
外面也不安静,吵了一整夜,像是在找什么,总有翻箱倒柜之声。
早上我见到了凌云,当时我坐在主屋隔壁的书房里,正在潜心研究中华民族源远流长的酒文化,没想到她突然闯进来,顶着一双黑眼圈看着我,明显也是一夜未眠。
“你晚上到底睡在哪?”她问,口气不大好。
原来昨天翻箱倒柜的是在找我,真不知道是该夸她想像力丰富还是说她精力过剩。我再怎么不济也不会睡到箱子柜子里吧,也不怕憋死!典型的看戏中毒太深,总想着戏里的小姐是怎么把情郎藏起来的。
不过我也不能告诉她我和王爷睡一起,“人要脸,树要皮”,总不能让她知道她未来的夫婿如此窝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睡觉还要和别人挤。
“就这儿。”我含糊地说着,不安地翻动着手中的书本。
“什么!他让你睡书房?”
书房就书房吧,她的想像力真够丰富的。
“那他一定没让你吃过一顿饱饭!”她眼含热泪,继续发挥无穷无尽的想像力。
唉——不好意思,王府的饭菜是我最满意的地方。他在的时候,我和他一起吃,他不在的时候管家也不敢怠慢,几乎是顿顿山珍餐餐海味,美得不得了。
“还不错。”我这个人就是老实。
“骗人!”可惜她不信,“今天由我下厨,为你做顿好吃的!”
凌大小姐打出娘胎头一回下厨,在烧了王府半个厨房之后,我的早饭也成了午饭。虽然很饿,但面对一桌犹如锅底碳末一般还散发出浓重的焦糊味的东西,任谁也提不起胃口。
可是我们善良美丽的凌大小姐还在一边轻声催促:“吃吃看,我做的烤乳鸽(注:暂定名为不明物体一号)、清蒸鱼(注:暂定名为不明物体二号)……我第一次下厨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这些东西真的还会有“味道”供人辨别好坏吗?不过人家是第一次下厨,总不能打击人家的积极性吧?我用筷子沾了一点不明物体一号,礼貌地放入口中。现在我可以负责任地说,这盘菜“色、香、味”都——与黑碳无异。
“怎样,怎样?”她的柔声在我听来如同催命。
“怎么回事?我就一个晚上没回来,府里翻了天了。”王爷正好踏进门来。
“王爷,民女做了几样小菜,请王爷品尝。”凌云笑着迎上去。
“你做的?不会下了毒吧!”王爷冷笑。
哼,平时看他挺聪明,原来也不过一傻子,谁会在这样的菜里下毒?浪费毒药!
“怎么会呢。王爷,反正厨房一天两天也用不了,凑合着吃点吧。”我好心帮他盛出一碗饭,递给他,“这饭虽然上面没熟,下面焦透了,但一锅饭还是挑得出够你吃个半饱的饭。”
“你下厨煮饭给她吃,好清闲呀?”他冷嘲热讽地用筷子挑动着白白的饭粒,“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谁许你去伺候别人?”
一看就知道是在皇帝那里受了不少气,真可怜。不过话说回来,害人先害己。
“天地良心,怎么就说是我煮的?”我争辩。
“她一个人,怎能把厨房烧成那样?”
这算什么理由?我火了:“你哪只眼睛看见的!我是穷人家的孩子,比不得你们,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我不但会做饭而且菜还炒得不错。等厨房修好了,我做给你吃!”
“你亲自做?”他突然很开心地笑了,拍了拍我的脸说:“好呀,我等着,不过要做就要做一辈子哦。”
什……什么意思?我傻傻地看着他,总觉得好像话里有话。
“对了,凌云姑娘,不知你听过‘卢劲轩’这个名字没有?”
凌云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怎么,你竟然不认得他?”我疑惑地看着更显得陌生的凌云。
咦~~太奇怪了,她怎么会不知道呢?我都知道。我教书的那家员外就姓卢,卢劲轩是员外的长子,虽然只比我小一岁,却和我关系极好,既是我的好学生又是我的好朋友。我要走的时候他还要跟来,不知他现在怎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