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问你话。”
我不作声,也不知道说什么。
他大步走上前来,扳住我的下巴抬起我的头,“不许忤逆我!”
“哪里话,岂敢”我垂下眼睛淡淡的说。
“看着我。”
我不理。
“我说看着我!”
我抬起头用我认为最狠毒的眼神盯着他。
他却突然笑了,还是那种诱惑人心的笑容,我的眼神不由自主的软下来。
“你是在怨我?”他坐了下来,搂住我的身子带着魔性的声音轻轻地说,“你怎么这么瘦,都没有吃饭吗。”
我真的不想哭,至少不想在他面前哭,可是不争气的眼泪就这么一下子划了下来,我想我真的抵挡不住这个男人对我致命的魅力,只消他三言两语,我便投降了,即使心里骂着,闫非,你怎么这么不争气!?这个男人怎么对你你都忘了吗!?另一个声音却盖过它说,这个人陪了你四年,他曾经对你很好很好过……
耳边响起低沉悦耳的声音,“别哭……非儿……”
我却使劲的抓紧他的衣襟,哭哭哭啼啼的说,“你……这个坏蛋……岑亦……我恨死你了……你干嘛这么对我……你为什么总让我受伤……生病……你明明知道我最怕痛的……你明明知道的……我连心都好痛好痛…………”
那双手紧紧的搂住我,却始终未发一言。
“我该拿你怎么办呢……”
待哭的眼睛鼻子都通红,我才想起来,有句话我一直想对岑亦说,却始终没有机会,我迟疑了半天,才下定决心,轻声道,“我……有句话想对你的。”
“哦?”
我想我的脸一定红透了,便把头低的低低的,半天才很小声的说,“那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该冲动的打碎你妈妈留给你的东西……”
岑亦的身子僵了一下,却没说话,我觉得我实在是尴尬死了,过了好久,我以为我的脸再烧下去真要把脑袋烧坏时,他才轻轻道,“不要再提了。”
打那以后,我们的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没有那几年一样亲密,他看我也不再是那冷冰冰的眼神,雁真还是成天粘在他身边,我每每撞见,都觉得自己的心又失落了一分,只有呆呆的对着莲湖的时候,我才可以放松,知道笛子掉在这里,我反倒安心了,至少它没去我看不到的地方,看见这湖,就像看到我的妈妈,我越发的喜欢待在这里,有时一坐就是一天,直到骨头酸痛,才被肖然拉回屋里。
亚琪已经好久都没有回来了,我打电话去学校,他吱唔着说学校功课很紧,可是别的孩子还是会回来过周末,亚琪的头脑跟我差不多,绝不会差到去,学那点东西怎么会忙的连回来看我都不行呢?有一次我抓着刘熙问亚琪的近况,他却露出一脸恨恨的表情闷不作响,无奈下,只好找话多的洛凌来问,洛凌的回答也是模棱两可躲躲闪闪,我问急了,他才吱唔着说,亚琪和学校一个很有势力的男生走的很近。我心里莫名的一颤。
直到两个月后,亚琪才回来,知道他要回来,我早早的在院子中等着。
步下车子的亚琪还是漂亮依然,只是神情有丝憔悴,却凭添了一份柔美。
我忙迎上去,笑着说,“亚琪,我好想你。”
他大展开怀抱紧紧搂住我道,“我也是,小非,我快要想死你了。”
不知怎的,我觉得那话里怎么带着凄然的感觉?我小心翼翼的问,“亚琪,你怎么了?有事吗?”
他怔了怔,忙笑道,“没有啊。”随即拉起我的手,“快进屋,外面冷。”
我俩并肩坐在壁炉前,他给自己泡了茶,而递给我一杯牛奶,我苦着脸小声喃喃,“又是这个啊。”
“你只能喝这个,你瞧瞧你自己,见你一次瘦一些,不好好补补怎么行。”
我哑然失笑道,“这你放心,还有肖然盯着呢,好像我是饭桶似的,什么东西补都往我嘴里倒,呵呵……”
他看着我,也许是火光的关系,我竟觉得他的眼圈红了红,亚琪转过头去,轻声说,“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
我的心头没来由的一阵抽搐,摸到他的手紧紧握住,“亚琪,你在说什么?”
他忙转过头来说,“没什么,别瞎猜了,乖。”摸了摸我的头发,神情隐隐的透出伤感。
我真是有些糊涂了。
第二天一大早,亚琪就拉着我出门玩,说是我长年待在家里,不健康。
肖然再三叮嘱要小心,最后仍然不放心的把一脸僵硬的子卫塞了过来。
“喂,保护两个帅哥是你的荣幸哎,干嘛板个脸?”亚琪探头到前面冲着正专心开着车子的子卫说。
我从后镜里看到子卫非常无奈的聚起两道浓眉,粗声粗气的说,“别打扰我开车,小心翻掉了丢了你的小命。”
亚琪吐了吐舌头,可爱的缩回头冲我挤眉弄眼的笑。我瞄了瞄子卫,看样子他还在为上回的事莫不开面子,要不是肖然开口,我想这辈子他都躲我远远的,唉,真是的,明明年纪比我大,个子比我大,心眼怎么比我小好多。
“亚琪,我们去哪里呀?”我无聊的问道,其实我不太喜欢出门,几年内出来逛街的次数屈指可数。外面人多,乱糟糟的,还闷热。
亚琪贴过来,亲密的揽住我的肩膀,开心道,“呵呵,是惊喜哦!”
“什么呀?”我推了他一把,不满他这个高深莫测的表情。
“呐,你看!”
顺着他的手指,我抬头望去,然后特别的无力。
天呐,游乐园!?
我怔怔的转过头,“亚琪,你没搞错吧?干嘛来这种地方??”
亚琪没理我,下了车,一把把我从车子里拉出来,本就悦耳的声音加了份欢愉更是说不出的好听,“游乐园呀!小非!你也是小孩子嘛,怎么会不喜欢来这种地方?!嘿,你看那个!还有那个!!我玩过喔,很好玩的!”
亚琪兴奋的抓着我在人群人钻来钻去,子卫气的直冒烟,却不得不紧步跟着我俩,高大的身向躯在矮矮的小朋友中分外显眼,我回头看他尴尬的样子,不由笑起来,看我笑他,他的脸顿时红了一片,呵呵,还害羞呢。
“亚琪,你和谁来玩过呀?”我随口问道。
亚琪突然一顿,闪烁其辞,“没……没谁,和同学来过。”
被亚琪拉到这边又那边,我们经过的地方,无数高鼻深目的人投来深深的注视,无论男女老少。当然啦,亚琪很漂亮很漂亮,看惯了西方孩子的英国人,哪里抵得住这种东方神秘而脱俗的灵秀。身上穿的衣服是亚琪买回来的,他的品味确实好。我们俩穿着同款的范思哲外套,香奈尔的白色衬衫,配着据说是法国名家设计的卡其色麻制长裤。打扮的一模一样,颜色却不同,米色调很是适合亚琪柔和的气质,我却是觉得别别扭扭,我在家都是白衣白裤的简单家居服,还好这身打扮也是以白为主色调,要是弄上大红大绿的还真可怕。
“喂,小非,你很显眼耶,你看你看,那几个人看你好半天了。”亚琪凑到我身边嘻嘻的笑。
我大大的翻了个白眼道,“显眼的是你才对,我拜托你不要再乱放电了,我可不想被放射线穿透了。”
子卫暴燥的声音从后背传来,“得了吧!你们俩就不要五十说一百了,要勾引男人何必来这种幼稚的地方!”
我的背顿时僵了一僵,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我知道子卫不是有心,可是心里难免会不舒服。
没等我开口,亚琪便在一旁跳脚道,“你说什么!?别以为小非不理你就是怕了你,你嘴巴怎么那么坏?!谁勾引男人啦??谁?你说!你说!”亚琪边说着边用一只手指戳着子卫,子卫哪见过这架式,马上发蒙,哑口无言的连连后退。
我忙过去拉开亚琪,“算了,我们是出来玩的。”
“哼,看在小非的面子上哦!”
子卫脸色发青,憋憋的哼了一声别过头去,我俩在公园里乱转,一会玩玩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光是赢来的毛公仔就捧了一大堆。
“哇!好棒!小非好厉害,我要那个兔子,对对,就是白色的那个!”亚琪拍着手叫道,我歪着头看着这个已经快二十岁的男孩,一脸天真展现在他秀美的脸上却毫不突兀,见他一脸崇拜,我笑着说,“很简单呀,从这个角度稍稍用点力就可以了。”
我拉过亚琪,抓着他的手摆弄着那个夹玩具的机器,亚琪无意中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玻璃罩子,突然神色一变道,“我不要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玩。”我感到他的手瞬间就凉透了,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便问道,“怎么了?亚琪你不舒服吗?”
“没什么,我们去玩别的。”说罢拉着我就走。
我把手里刚刚夹到的白色兔子扔到子卫怀里,快步跟着亚琪小跑,他走的快,不大一会儿弄的我气喘吁吁的。
跑到一个高立着的圆盘前,他才收住步子,转身对我说,“小非,你陪我坐这个好不好?”
真的是好高呢,我抬头看着那个东西,大概有二十层楼吧,拍拍胸口,我笑着说,“好啊。”
子卫虽然冷着脸,到是蛮有速度的买来三张票,亚琪却笑着拦住他,“你在下面就好了,不然我们这么多东西塞不进去啦!”
子卫看样子本来也不想玩,马上答道,“哦,你俩小心。”
亚琪告诉我这个东西叫魔天轮,观景很不错。
随着慢慢的攀升,地上的人越来越小,喧闹也被隔在外面,我突然觉得,坐在一旁的亚琪变的沉静了,他一直望着外面,目光飘向很远的地方,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景色确是怡人,再看看他,却是一付好像要落下眼泪的样子。
我握住亚琪的说,小声的开口,“亚琪,你有心事吗?”
处在几千尺的高空,我甚至以为他眼角闪耀的只是太阳的反光,晶莹的液体飞快的落下,他擦了擦转过头柔柔的笑着,眼睛却深的像潭水一般。
我靠过去,倚在他纤细的肩上,轻轻的说,“你怎么哭了呢,亚琪……”
亚琪柔软的手插进我的头发,揉了揉,“没有啊……我怎么,会哭呢……”接着紧紧的搂住我,在我耳边轻轻的说,“小非,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
“傻瓜,你在说什么,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呢?”我反拥住他,觉得鼻子酸酸的,“学校不是又快放假了吗?这样我们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啊。”
“嗯,也许是吧…………”他轻开手臂,伸手指着远方,“你看。”
“哦?”我看过去,“啊!那是不我们家吗?”远远的那边,有海,海岸线上,连古堡都只是一个小黑点,却可以看到洁白如雪的一片。
那是岑亦种下的百合,遍地的百合,这样看过去,真是好美!
亚琪扳过我的脸,很认真的说,“记住,小非,有些事情,是碰不得的,你记住,那边白色的东西,离的越远越好。”
“什么呀?”我越来越糊涂。
他却站了起来,声音低低的,却异常柔静,“那些白色的花下面,葬着我的哥哥。”
我呆住,“什么……?什么意思?亚琪,我不太明白……”
他背对着我,轻轻的说,“我的哥哥,林苍羽。”
这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呢?我在哪里听过的……使劲的想着,突然脑中蹦出那天晚上,岑亦嘴中吐出的那个名字,苍羽……
像是又回到他的记忆中,亚琪的声音越发悦耳,“那时候,我们在孤儿院里,我们两明明一般大,他却非要做哥哥。他真的像个哥哥,对我好,保护我,不让别人欺负我……还代替我,来到这里……”
慢慢坐了下来,他的眼睛却还是看着远处的那丛雪白,“早知道这是个地狱,我怎么能让他来呢?……呵呵,可是他却是早就知道的,所以那天他让我装病,叮嘱我千万不要出来。我还记得,他最后跟我说,琪琪,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啊……”
我的手背上落上一滴凉凉的东西,亚琪在说些什么??为什么他说的明明我听不懂,却觉得耳熟的很呢?我倏的反应过来,“亚琪!你在说什么?!你要到哪里去!?你哪里都不许去!!你说过你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说过的……”我任性的紧紧抱住他,生怕一放手,他便消失了。
他却轻轻推开我,依然认真的说,“小非,你知道云甄阁吗?”
我茫然的摇摇头。
“那么,妓院你总知道是什么。”
如晴天的霹雳,唰的打到我身上,千丝万缕开始向一个方向聚拢,我瞪大眼睛看着他。
“呵,小非,你以为我们待的地方是什么?孤儿院?慈善协会?哈哈哈哈———那不过是个高档的妓院罢了!”
“亚琪,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呆愣着,脑袋已经木枘之极。
“小非,如果可以,这种事情我是一辈子也不想向你说的,你这么纯洁……怎么可以被玷污呢。”亚琪缓和着语气,转向我的眼睛仍然柔情似水,“可是,现在我不得不说了,你要顺利的生存下去,就要知道这一切,就要学着保护自己!”
“我……”
“为什么岑亦挑回来的孩子个个都很漂亮?为什么我们从小就要学那么多奇怪的东西?你知道吗?呵,想要被高档的客人嫖,当然包装要精美一些。连我也想不到的是,这中间竟不乏各国政要大亨,黑白各道。哈哈,原来我们的价钱居然这么高…………”
我苍白的脸上见不到一丝血色,心里空空如也,已经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努力的吸收着亚琪的话。
他继续说,“他们家居然传承这种龌鹾的事业,多可笑?苍羽……当年就是被这么弄进来的,我原以为他会生活的好点,谁知道却因为始终不屈服而遭受着虐待,岑向天怎么能放过苍羽那么赚钱的脸呢?你不知道,他有多美……”亚琪的轻轻的笑着,似乎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孩子就站在眼前,“可是他却低估了他的毅力,无论怎样的毒打临虐都没能折弯他的腰,即使最后用上他们家独创的药物,把他折磨的不人不鬼……在苍羽几乎绝望的时候,那个人救了他,苍羽以为自己的好日子终于盼到了,他们相爱的日子里,他是那么的幸福,那个男孩每个月都挣取他外出来看我的机会。每每提起那个人,苍羽都笑弯了眉目,我曾经以为,这辈子,苍羽都会一直这么幸福下去。”
突然间,亚琪脸上的温度尽退,眼神空前的冰冷,他狠狠的说,“谁知道,那个男孩终于也没保住他,他屈从了他父亲!他的父亲告诉他,只要苍羽去陪那个变态男人半年,他就永远放过他。多好笑!这个笨蛋居然就这么信了!就这么同意了!”亚琪的声音渐渐染上哭腔,眼泪就像水晶一样颗颗跌落,“直到他亲自接回苍羽,没错……他把他接回来了……把他冰冷的尸体接回来了,苍羽怎么能忍受心爱的人赐予自己毁灭般的侮辱呢?他宁可死………………”
“是岑亦………………………………”我喃喃道。
“就是那个男人!我恨他!恨他把那么美好的苍羽扼杀了!我不放过一切的机会想杀了他!”亚琪疯狂的叫喊,我呆呆的看着这个疯狂的被仇恨添满的亚琪。
他崩溃般的失声痛哭,过了好久,我轻轻的靠近他,把他抱在怀里,抚着他的头发轻轻的说,“都过去了,亚琪…………不要哭,我每次哭,你都让我,不要哭……”
“小非…………”这个美丽的男孩在我怀中深深的啜泣着,我能感到他的悲痛欲绝。
亚琪在我怀中抬起泪痕斑斑的脸,“永远不要做第二个林苍羽……我知道你是喜欢岑亦的,为了你,我不再想他了,因为他死了你会伤心……可是你要答应我!你要好好的保护你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请你一定一定要活下去!”
我点点头,强挤出笑,“我会,我一定会的,亚琪,我一定为了你好好的活着!”心里却一层凉过一层,岑亦,连他深爱的人,都放弃了……何况是小小的我?难道将来,我也要沦落成一个男妓吗??我竭力控制着自己的颤抖,不愿让亚琪担心。
魔天轮慢慢的降下来了,亚琪擦干泪痕,用力搂了搂我,“小非,今天,大概是我们最后在一起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