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如瀑布般散落。
轻轻的抽气声。
再没什么可以阻挡。
莫栩然抛开了慵懒的神情,左手抓住埋在赤裸胸前的如瀑黑发,用力向后一扯,低头狠狠咬上柔软的樱唇,小腹紧紧贴住对方下体,野兽般将白衫寸寸撕裂,开始吸吮啃咬每一寸光洁如玉的肌肤,毫无忌惮地发出满含欲望的喘息声。被他的激狂之态激动,颜儿修长的双腿紧紧缠住了他,撕扯着剩下的黑衣和斗篷,随他的动作发出阵阵娇喘。
黑衣与白衫片片飞落。黑与白的分野不复存在。每一片光裸的肌肤暴露在陌生人眼前时,都发生异样的刺激。满天飞舞着黑色的蝴蝶,白色的蝴蝶,情欲的蝴蝶,迷惘的蝴蝶。
烟波浩淼,白鸟徘徊。巨大的如血夕阳背景之中,两个偶遇的陌生人,甚至不知彼此姓名,却做着人类间最亲密的动作。两具完美的肉体在一匹黑马身上摆出种种奇异的姿势,喘着粗重气息,进行激烈交媾,发出最原始的嘶吼声,费尽全身力气在无情天地间上演一出缠绵。
骏马昂首悲鸣。
24
八月十六。云起山庄。
莫栩然这三天只做了一件事:做爱。自从他将太湖边偶遇的美少年抱回山庄,吃饭和睡觉似乎都是为了这件事,甚至有时候吃到一半、睡到一半时摸到身边的人,便又忍不住开始做了。那个绝色美少年颜儿身体热烈完美得不可思议,面色却始终冷若冰雪,令人只想彻底地蹂躏他,将这层冰雪也揉碎或融化。八月十五圆月之夜,他们在明亮的月色中全身赤裸,疯狂地做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彼此身上和体内布满了对方的痕迹。最后一次高潮时,颜儿黑发散乱地坐在莫栩然怀里,呻吟喘息着,纤腰一沉,蓦然将莫栩然整根巨大阳物狠狠纳入身体深处。莫栩然忍不住忘情地叫出了声音,紧紧扣住颜儿的纤腰,尽情喷射而出。高潮中眩晕的前一刹那,莫栩然注意到那双不是冰便是火的漆黑双眸里,第一次如春水般潋滟。
“主人,晚上的宴会,您……还去吗?”低低的声音从卧室门外传来。
卧室内,两丈长三丈宽的巨大软床上,红白狼藉,遍布着交欢过的痕迹。两个密密贴合的肉体正在微微喘息。英挺完美的高大男子全身赤裸仰天而卧,一个莹白如玉的纤细身体伏在他赤裸的胸膛上,四条修长的腿纠缠着,如瀑黑发散落了两人一身。
莫栩然闭着眼睛,轻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头,从声音听出了那是他手下三大管事二、四、六中的六。
和声名显赫的尉迟世家相比,云起山庄行事低调,始终笼罩在迷雾之中。一般武林人士眼里,云起山庄和尉迟世家并为“武林双璧”,只有武林中地位极高的几个人才知道,云起山庄三大管事二、四、六中的任何一个,都拥有远超整个尉迟世家的实力。
“二”是被称为“太阴”和“太阳”的一对孪生姐弟,也是难得一遇的经商奇才。在他们的经营下,没有人能够猜想到,云起山庄的财势究竟扩展到了什么地步。
“四”身份神秘,据说是一个朝廷中著名人物。他手下有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四象,四象下又有以天上星宿命名的二十八宿,都是朝中或地方的文武要员。他们的身份,是只有莫栩然和“四”知道的绝密。
很少有人知道“二”和“四”的存在,知道“六”的人就太多了。“六”这一支,是表面上的云起山庄,为首的是江南鼎鼎有名的“洗扇侯”荆池。荆池,字文正,号洗扇,慷慨豪侠,人缘极好。在江南,就算有人不知道尉迟江城是谁,但不会有人不知道荆洗扇是谁。荆池平时负责云起山庄一应内外事务,下辖“六合将”,共是天、地、东、南、西、北六人,每个都是独挡一面的一流高手,各自统领一方帮派,在江南一带呼声极高。为示其功勋,宋太祖开宝年间,吴越王钱弘曾特意为“六合将”筑千秋一塔,即今日钱塘北岸月轮山上的六合塔,将“六合将”的功勋彪示千古。他本是存刻意结纳之心,却惹行事低调的莫栩然不快,对荆池笑着说了一句:
“老钱是惟恐天下人不知?”
吴越王钱弘听说之后,整整一晚夜不能寐,坐卧不安。次日一大清早便下严令改口,对外宣称该塔是为镇钱塘江潮而筑的灯塔。
但六合塔的名称,却早已传扬开去,改口不得。
冰山一角。天底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在杭州西湖畔这个景色秀丽的小山庄里,隐藏了一个深不可测的黑夜帝国。帝国的主人莫栩然极少公开露面,除了在有些年八月十六晚举行的“云起宴”上。
云起宴并不是一个正式的宴会,只是因为它每年八月十六在云起山庄举行,武林中人便把它叫做云起宴。但是,绝大多数武林中人却没有资格参加。因为想参加云起宴的人,必须提供一件东西。这件东西,可以是奇珍异宝,可以是美人名马,也可以只是一条消息,甚至可以是一个身份:比如说八月十六这天,少林寺的方丈悟净大师走到山庄门口,垂着花白的眉毛低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是少林寺方丈,老衲要进去吃饭。”便可以了。
参加云起宴的条件不可捉摸,并没有妨碍绝大多数人对云起宴趋之若鹜。其中,出于好奇的人自然很多,但舍得拿出本钱、又够资格来参加的,必然是有价值的人。这正是云起宴举办的目的之一——从主动靠拢的人中寻找势力扩张的可能。另一个目的,则是借此机会联系一些平日里不便联系的人,包括一些极其隐蔽的云起人。
所以,依往年惯例,八月十六这天,云起山庄主人莫栩然只要在杭州,便会出席云起宴。
莫栩然闭着眼睛,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怀中腻滑如玉的肌肤,在那人颊边耳语道:“我不想去,怎么办?”
那人静静伏在他身上,眼睛也懒得睁开,说道:“你去吧。”
“那你也得去,我会想你。”调笑般的沙哑声音低低说道,带着浓浓的欲望。
“你还没做够吗?难道要到宴会上去当众做。”
莫栩然轻轻哦了一声,若有所思:“原来你有此打算……难怪今年有这么多人来,连少林寺悟净那老和尚都想来……”他闭着眼,轻轻捉住正在拧他乳尖报复的纤纤玉手,眼前却浮现出悟净老和尚看到他们当众大做时捂着眼睛、老脸通红白胡子打颤的忸怩模样。
荆池垂手恭恭敬敬立在主人卧室门口,听见卧室里传来一阵狂笑。随即,莫栩然慵懒的声音传了出来,似乎在体贴下属:
“我去,怎么能不去?这事儿,你一个人做怎么成?”
25
云起山庄素以西湖“湖山最佳处”闻名遐迩。时值金秋,丹桂著花,香闻数十里,配着一壁青山,一弯溪水,轻烟弥漫,霞雾蒸腾,直是令人疑至仙境。
元佐一路走来,心中不由暗暗叫好。他长在中原,此等清丽的江南山庄,却是头一次见。从种种资料里,他曾判断云起山庄并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因此,这次江南之行,云起宴是不能错过的环节,但楚王的身份,却也不能轻露。
于是,风度翩翩的楚王成了一个满脸大胡子的中年黑胖头陀,寸步不离随侍在少林寺悟净方丈身边。只是这个假秃驴贼忒忒的神情,免不了令人怀疑少林寺偷偷收容花和尚。
以少林在武林中北斗泰山的地位,云起山庄的管事荆池自要亲自出迎。高壮俊朗粗眉大眼的洗扇侯满面春风地迎上来时,元佐竟产生了一种异样的眼熟感。
元佐心中疑惑,荆池已将两人带到云起山庄内的水穷轩。那水穷轩修在好大一片白莲绿水之中,不设墙壁,仅以竹栏飞檐傍水而立。时已仲秋,满池白莲却仍然怒放。风过之处,碧荷摇曳,幽香袅袅,令人心神淡远。
此时,水穷轩内早已高朋满座。不但江南的尉迟世家、吴越王世子等尽已来了,便连四川唐门当代家主唐嘉玄、洛阳“暗器王”龙庸途、西夏一品堂堂主井征日、辽国友爱私盟盟主萧步石等赫赫有名的人竟都在座中。“暗器王”龙庸途等人却认得悟净方丈,纷纷上来招呼。
元佐忝为悟净大师的侍从,免不得要阿弥陀佛几声,嗯哼几句场面话。场面话本是楚王的另一项特长,只是这种场合无需他出手,他又不想因展露才能被悟净扣下来当知客僧,便不免大大偷工减料。
正自热闹,猛觉得整个大厅蓦然肃静了下来。元佐忽然感到,门口的方向传来一股压力,令空气也为之沉滞。他不动声色,缓缓转身望去,发现门口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那个人就那么淡淡立着,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是一个成熟的黑衣男子,看起来只有二十八九岁,有着柔媚狭长的桃花眼,眼里的神色,却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沉沉黑夜。他有异常高大挺拔的男性身体,却长着一张阴柔绝美的脸。同一个人的身上,阳刚和阴柔两种气质奇异地同时存在,竟然无比和谐。
那种令空气沉滞的压力,正是从这个绝美的人儿身上发出来的。
黑衣美人的边上,是片冰雪般的白。清冷如冰的白衫少年,犹如不见底的黑夜里,一缕柔和清澈的月光,构成另一种超越世俗的绝美。
此刻,一对犹如黑夜与月光的绝美人儿并肩立在一起,就像一幅不可思议的美妙构图。然而,两人间流转的暧昧、少年纤纤玉颈上的吻痕,又怎能逃出有心人的眼睛?
元佐心头剧震,一片茫然。
那个少年,不过离开他了三天,却像离开了他几百年。
元佐不知何时宴会已经开始。尉迟江城特地带来的尉迟世家秘酿“千江月”被他一杯杯喝到口中,竟然分辨不出滋味。他心神恍惚,早已忘记,自己扮的出家人是不能喝酒的。一双眼睛,再也离不开黑衣人边上的那抹白衫。
26
云起宴上,风云齐聚。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不知多少可以震惊武林和天下的交易正在进行。
觥筹交错中,水穷轩中众人忽然一阵骚动,原来是号称“独步人间第一美”的水惜月到了。
水惜月,本名孟,昔年后蜀末主孟昶膝下三公主。后蜀亡国后,太祖赐孟昶毒酒,其妻花蕊夫人以才色被收入太祖后宫中。其时孟年岁尚幼,却断发自誓,绝不入宋宫。花蕊夫人心疼幼女,又怕她遭了毒手,悄悄遣人将她送往苏州。后花蕊夫人一病不起,孟便长留在了苏州。及至长成,却以倾国倾城的姿色、柔和婉转的歌喉、出神入化的琵琶绝技成了教坊间最有名的人物,以花名“水惜月”为世人所知。见过水惜月者无不惊为天人,“独步人间第一美”的外号不翼而飞。水惜月身份特殊,愿去何处、愿见何人皆有很大自由。她曾是一国公主,眼界极高,寻常的人弄尽千般才,费尽万两金,只能博她淡淡一笑。豪门贵族无一不以座上有水惜月为荣。
许多人知道,水惜月曾在风华正茂时忽然闭门谢客三年,之后才重出江湖。但很少有人知道,水惜月闭门谢客是为了一个人。虽然,那人只来过一次,便再也没有出现过。昨日,云起山庄派人去苏州请她到会助兴,此刻方到。见她出场,座中有些色字头上要紧的人便在想:“此番竟见着水惜月,也不枉我送给云起山庄的宝贝了!”
水惜月玉手调弄琵琶,随口唱了几首应景的词,却是莺声呖呖,柔媚婉转,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满座刚齐声叫好,却见她低眉信手,手中缓缓拨出一曲《长命女》来,檀口微张,唱的却是冯延己的词:
“秋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吴侬软语摇曳,端的如水似风。水惜月唱到最后那个“见”字时,娇软的语调更是轻轻滑开一个音去,仿佛微风拂过,吹皱一池春水,又如夜半枕边私语,柔情绵绵不绝。最要命的,她还似怨似喜地看了莫栩然一眼,那一眼若有若无,荡气回肠,几欲令人酥到骨头里去。
满座一愣,随即轰天价叫好。便有眼尖的人暗暗想道:“莫栩然端的艳福不浅。不但身边傍着一个绝色美人儿,再瞧这水惜月的模样,倒似生怕不被他上!”
莫栩然听到水惜月的唱词,嘴角一挑,似笑非笑瞥了荆池一眼。他是绝顶聪明之人,早想到请水惜月来恐怕是荆池的特意安排。他微微一哂,想道:“多半是洗扇这几日见我在男人身上不肯下来心中怯了,知水惜月艳名远播,又曾为我闭门谢客三年,倒辛辛苦苦特地把她弄来,想拨正我胃口。可是,和男人有何不可,谁规定一定要和女人?我辈在世,凭心而已。世俗教条,岂是为我辈所设!洗扇什么都好,就是……嘿嘿”
他观察力极强,早注意到荆池脸上自始至终神色凛然,看都不看美人儿一眼,心中好笑,有意无意地看了颜儿一眼,招手叫荆池过来,附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洗扇啊,你果然不解风月:难道不知美人要新鲜才好吗?再美的人,做过了意思就淡了。你若要给我寻女人,也该寻个新鲜好货来吧?”
他说话声音虽轻,身边几人却听得清楚,荆池更是老脸一红。他本以为主人叫他过来是有正事吩咐,不料却是被主人看破心思,还说出此等不堪入他耳的淫言秽语。水惜月自是没听见莫栩然的话,兀自莲步盈盈走过来敬酒。
莫栩然微微一笑,接过了酒盅,手指却不肯老实,轻轻在水惜月玉腕上一划。言犹在耳,荆池不可置信地望着那根做小动作的手指,却见狭长的桃花眼微微一眨,有人轻轻说了一句:
“美人当前,不调戏便是罪过呢。”
水惜月慢慢低下头去,露出皓如白玉的一抹玉颈,俏脸却一点一点渐渐红了。她樱唇微抿,神色似羞似喜,长长的睫毛怯怯颤动,仿佛是再也不敢多看对面的人儿一眼。近处几桌看得见这一幕的人,不论平时是不是爱女色,无不目瞪口呆,色授魂与,心道:“这便是独步人间第一美的风情!端的是销人魂、夺人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