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一起,怎么可能这么快把他们都杀了。”
禄龄一伸手,指向身前掌柜颈间的蓝色,虽是对着他说话,眼睛却是看着对面的颜如玉:“
那么这个,你又要如何解释,何况方才事发之时,他……没有在我视线范围内……”说到这
里已不忍再继续下去,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多事,这话必然会让小颜与自己心生了罅隙。
这是他怎么都不愿面对的。
自己怎么……就这么不相信他呢?
许止念“啧”地一声拧起了眉,刚想回他的话,颜如玉开口道:“止念,快去拿了东西,我
们先离开这儿。”
却是如何都不肯给一句解释。
**
出了客栈。
而后便是一路的沉默,各自怀了各自的心事。
“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扬州?”许止念走在前面,一回身看到后面黑脸的两人,终于也拉下
了脸,“嘿,不要这样,都说句话啊!”
“……”
“我受不了了,”许止念挠挠头发,“公子,不如和他交流一下嘛,小孩子而已……不用那
么认真吧?”
“……”
“喂,小呆瓜!”这个讲不通,他于是又换了个人苦口婆心,“我告诉你,别的不说,你方
才看见那些人的死状了么,这样子看来该是中毒而死的,我家公子从来不使毒,你可不能平
白冤枉了人家!”
“既然如此,我刚才问你你为何不说话?”禄龄终于忍受不住这压抑的气氛,抬头对走在旁
边的颜如玉道,“小颜,解释给我听啊,我会相信。”只要是你说的。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颜如玉仰头看天,眼中晶亮亮地映照着黑夜,“我确实双手沾满了
血腥……正如你说的那样——一直是个冷血的人,杀人不眨眼。”
这句气话,他居然就一直这么死死地记得,禄龄有些慌乱:“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知道你不
是这样的人……”
“跟谁亲近些就会轻易地去相信谁,龄儿会不会太天真了。”颜如玉转过脸,一字一句地问
他,“那么此刻的我在你眼中,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禄龄被他这句话震得无言以对。
原本平滑的表面,终究还是划出了粗糙的裂痕。
“哥哥?!”正僵持间,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禄龄猛地一惊,循声转过头去。
大眼睛的小姑娘,穿着黄色的长裙子,和禄龄八九分的相似——这不是禄秀是谁?
禄龄脸上一喜,匆匆跑了过去,一至近前就曲手往禄秀的脑门上弹去:“一个姑娘家,连续
好几天乱跑去了哪里,害我都担心死了!”
“哥哥!”禄秀擒着泪猛地将他抱住,“你呢?后来有没有事,我那天一直在山下等你啊…
…”
“我……没事了没事了,秀儿不哭啊!现在可好了,找到了你,我们明天就回家去吧?”禄
龄拍拍她的背,哄小孩子似的。”
禄秀抬手抹了抹眼泪,离开禄龄的怀抱:“我现在不想回去。”
“为什么?”禄龄吃了一惊,终于发现不对,“你怎么半夜一个人在街上晃悠?”
“不是……”禄秀抬眼看了看他身后,“哥哥,这是……”
禄龄随之回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禄秀笑了笑道:“是我的朋友。”
“嗤——朋友?”许止念随即一开折扇,冷笑一声,“谁跟你是朋友,我们可是一个都没承
认过哦!”
禄龄看了看颜如玉,他那双淡如秋水的眼睛已不知望向何方,脸上一片寂冷看不出其它的表
情。禄龄心中一紧,略微低下头去,牙齿咬住了嘴唇。
“呃……”禄秀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继而对禄龄笑道,“这样的话,哥哥不如先跟着我来
吧,我……有事要告诉你。”说着莫名地红起了脸。
禄龄狐疑,这才发觉她的手上竟还拿着一包东西,刚想问那是什么,一个略带焦急的身影远
远往这边奔来:“秀儿,怎的去了那么久,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呢!”
禄龄一怔,这声音听来分外熟悉,像是……
待得他走近了凝神一看,真是那个人。
对方率先愕然先开口,语气里满是吃惊:“这位……可是那日的……禄小侠?”
“子迁少侠好久不见。”禄龄干笑着朝他一握拳,心下一番计较,大约已猜到了妹妹和他的
关系。
果不其然,禄秀很快一脸忧心地搀上了他的手臂:“昨天还站不稳呢,怎么现在就出来了,
我不是告诉你我去买药了吗?”
“我不是担心你么,女孩子家这么晚了独自出来……”
“咳咳!”禄龄干咳一声。这武当派的直肠子怎么就和禄秀搭上了呢?
“哦,”子迁连忙客客气气地道,“失礼了,秀儿怎么不介绍一下,禄小侠身后这二位是…
…”
待他问起,禄龄才猛然想起那天在小巷里,他与颜如玉对峙的情形。
内心一阵焦躁,不知子迁还认不认得出来,必须快点把禄秀带走才行。
不想还未等他说话颜如玉便冷冷地道:“不过都是平素相逢,没什么好介绍的,我们现下还
有要事在身,不便再此多留,止念,走吧!”说罢欲要转身离开。
“秀儿!”见他们要走,禄龄急得提高了音量,“快跟我回家去,你这样华叔叔和娘知道的
话会担心的。”
“哥哥,我不能跟你回去。”禄秀竟是埋下头去,将那子迁的手慢慢牵了起来。
“不行!”禄龄徒然板起了脸,“你必须跟我回去。”
只那么一会顿滞的功夫,背后的两人已经走出老远。
“禄呆瓜,”许止念见颜如玉只一经地往前走,停也不停一下,忍不住回身叫冲禄龄喊,“
你到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秀儿你到是走不走?”禄龄越发焦急,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掉下来了。
“哥哥,”禄秀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衣袖,声音里带了哭腔,“我不能走,我已经和子迁大
哥……成亲了。”
“你说什么?”禄龄大骇。
禄秀放软了声音哀求:“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自作主张确实很不合礼数,我和你失散的这
么多天,是子迁大哥收留了我。要不是他,我不定早就饿死在街头了,他与我有救命之恩啊
!本是想让他带着我去寻你,奈何他被颜如玉所伤,至今都未痊愈——哥哥,你先等等我,
等过段时间他的伤好了,我们一起回扬州去和娘说,好吗?”
禄龄退后两步,侧头往身后看去。
而那身后的人,在分秒流逝的时间里,正背对着他,一步步渐行渐远,连头也不曾回过。
小颜,为什么?
难道只因为我的一句话……你便不愿等我了吗?
第十九章
后来那几天,禄龄跟着子迁和禄秀去了武当山。
但他自上了武当山之后,见人一直都是沉着一张脸,谁说都不愿搭理。
有人玩笑说子迁的媳妇带了个黑脸关公回来,预备横扫武当派。
谁都不把小孩子的心情当真。
禄龄却真是藏了很多的心事。
武林中人干的常常都是玩命的事情,特别如武当这样的大派,在江湖上随便抓一个都是敌。
何况那子迁区区一个武当弟子,性格又是这样直愣,他根本没有能力给禄秀幸福——甚至连
安定的生活也很难说。
禄秀本是个温顺听话的女孩子,在家中从来都是让她做什么她便做什么,连和七娘顶嘴的事
都不曾发生过,更罔论和人家私定终身。现在也不知她到底是怎么了,只和那子迁相处了几
天,居然就告诉他,他们成亲了!
这事连禄龄都无法接受,更何况是他们娘呢,若是真的给七娘知晓,真不知该是个什么后果
。
而禄秀却是整日跟着子迁跑。
忙忙碌碌地帮他洗衣烧饭煮药,端茶送水,俨然一个娴熟好妻子。
禄龄好几次想找她好好谈一谈,却都被她以忙为借口推脱了。
这姑娘,大抵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向她哥哥交代吧,毕竟从小脸皮就薄。
不过,这脸皮再薄,也还是干了不要脸皮的事情了。
难不成该说那是爱情的力量?
于是禄龄干脆每天都坐在子迁所在的别院门口,等着她什么时候有空了,好和他认真说几句
话。
直接导致的结果便是——当派负责打扫的小弟子每天一看见禄龄就咧开嘴:“禄兄,又来找
我们嫂子啊?她下山去买蜂蜜了,说是要给子迁师兄做桂花糕呢,诶我们今天聊什么?”
那小弟子几个月前才刚来武当派拜师学艺,武当拜师的门槛一向很高,刚来的两年时间什么
也不能学,光是负责打扫。他来时也不认识几个人,扫地是个哑巴活,难得有个人能陪他说
话,管他是黑脸白脸,只要会说话,一概往上面贴。
日日都搞得禄龄郁闷至极。
**
桂花香满,秋风不知不觉地在晚夏的帘幕中钻了空隙,天色开始浮现通透的白。
这天好容易那扫地的小弟子不在,禄龄独自做在一颗黄灿灿的花树下,挑着树枝在地上涂涂
画画。
武当派除了扫地的来来去去都是忙人,路过他旁边也没人顾得上他,他这个模样倒是让他显
得分外的孤单。
这个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想起了小颜。
怎么就这样丢下自己了呢?禄龄将手上过长的树枝截成两半,又在地上添了一笔。
便是早知他性格敏感脾气怪异,却没想到竟是那么不好相处,随口说几句而已,居然连头也
不回地就走了。
那他接下来会去哪里,如何才能再找到他,见到他又该说什么,或是直接向他道歉会比较好
一点?
越想越是入神,连身边几时站了个人都未发现。
“跟谁道歉?”耳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生生吓了禄龄一跳。
他慌忙伸出手往地上抹了抹,直至上面的东西全看不见。
方才转过头来,一见来人甚是惊诧:“风、风大侠?”
“禄龄可真有意思,一边画画还一边自言自语,画些什么呢?”眼前之人正是轻装飘逸的风
无流,此刻正睁着一双狭长的桃花眼,挑眉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倒真是有些痴呆了,连脑子里想了些什么都会脱口而出。
禄龄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不过是忘了些东西,想要重新记起来,画画有助回忆……
”转而疑惑问道,“风大侠怎么会到这儿来?”
武当派不是和剑华阁结怨了吗?
“我怎么不能来这里?我是来求人帮忙的。”他挺直了身子笑笑道。
说是求人帮忙,但这闲适的模样就好似在谈论天气。
风无流自上次组织杀颜如玉之事未成之后,不知在江湖中落下了多少话柄,皆是说他是个外
表看似光鲜,实则腹内草莽的无用之人。
这话若换做是说其它人,恐怕他们早就羞愧地找地洞遁逃了。他倒是好,独自一人悠哉游哉
地上武当山示好,一点受流言的影响的模样都没有。
这真是需要超凡的承受能力。
正想着,风无流突然将一只手轻轻伸向了禄龄的耳边,禄龄一惊,下意识地侧头闪避。
那只手滞了滞,转而缩回来摊开了掌心,赫然一朵细小嫩黄的桂花静静躺在上面。
大概是刚才在树下发呆时不小心沾在了发上。禄龄尴尬地冲他笑笑:“以后还是少发些呆比
较好。”
风无流一耸肩,拍去了手上的小花,玩笑道:“你呢,后来在剑华阁就一直没见着你,莫不
是寻到这儿来了?”
“不是不是!”禄龄连忙摆手解释,“我是来找我妹妹的,前两天才刚到。”
“前两天?”风无流突然蹙起了眉,“那么先前去了哪里,和谁在一起?”
居然是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语气甚是古怪,好似在提审。
禄龄心下疑惑,却是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风大侠不是有事?”
“哦对!”风无流恍然大悟,“刚刚去和张前辈聊了一下,说是要去扬州,让我来找子迁少
侠,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扬州?风无流要去扬州做什么?
“好像在屋里。”禄龄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僻静别院。
越想越觉得奇怪,待风无流走后,禄龄转身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
在子迁的房前转了一圈,挑了个下面有石块的窗子,双脚往上一踏,用上从胡八通那学来的
偷听本事,手指放舌头上舔了舔,往前一伸,“噗嗤”捅破了稀薄的窗纸。
屋内光线充足,正适合偷看。
子迁正伏在桌上写字,看见风无流进来,很是吃惊,随即好一番寒暄,端了茶请他在桌边坐
下,问了来意。
风无流毫不拖沓地直奔主题:“子迁兄近日可有听说‘回风教’柳时青之事?”
子迁想了想:“可是有关一本武功秘笈?”
“正是,此秘笈名曰《戕利》,其首创始祖名曰苏轻扬。”
“苏轻扬?她不是多年年前闻名江湖的预言大师吗?”子迁诧异。
苏轻扬?好熟的名字。
禄龄在脑子里一番搜索——好像是十几年前活跃在江湖上的风云人物。
听闻她的话里有一种诡异的力量。只要是受她预言的人事,不管受多少的人为阻挠,依然会
在日后如同被下了咒般一字不差地上演。
此事一经传出,苏轻扬的名字便如同火烧燎原一般在短时间内一传千里,不断地有满心欲念
的人上门求她赐自己三言两语,以满足自己的欲望——类似于得道成仙升官发财之类的愿望
数不胜数。
苏轻扬不胜其烦,一气之下隐退了江湖,之后再没有人知道她的下落。
“有传言说她自隐退江湖之后,一直在研制千奇百怪的药物。”风无流继续道。
“药?”
“是。仙药毒药或是治病的药物,无所不包。”
“这和武功秘笈好像也没什么关系。”
“谁知道呢,因为她将自己预言的本事凝成精髓溶入了那套武功里,只要有人练成,大抵我
们这些人都能轻易地死在其弹指之间了。不过这武功习来容易走火入魔,连她自己都未正真
练成,最后是被人盗走了。”
风无流摸了摸下巴道:“这秘笈要是落到有心之人手上,必是不得了了,有消息说柳时青现
在还在扬州,所以我们必须尽快去找到他。”
“既然师父吩咐了,我本也就是要去扬州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那我们便即日动身吧。”
子迁站起身抱拳一礼,接着道,“不管江湖上说了些什么,子迁只相信自己眼中看到的,风
大侠温和谦逊,当得起‘大侠’这个名号,子迁虽不能代表什么,但还是要跟你道个歉。”
“子迁少侠言重,在下担当不起。”风无流连忙回礼,说完又道,“其实……在下还有一事
相告。”
“何事?风大侠不妨直说。”
风无流未开口说话,而是抬眼往窗这边扫了扫。
禄龄怕被发现,心下一惊,一崴脚从石块上跌了下去。
“扑”地一声闷响,屁股坐在地上,还好死不死磕到了小石子。为了不发出声音,禄龄生生
地把嘴里的痛呼咽了回去。
静静呆了一会,却没有任何动静。
再趴回去时,他们已结束了话题,又开始新一轮的寒暄。
错过了一段机密对话。
禄龄懊悔地摸着脑袋走出了别院,坐在桂树下重新发起了呆。
这风无流真是奇怪,剑华阁不是专门对付颜如玉的吗,为什么突然也对其它的事情有了兴趣
?说是怕有心之人将那武功秘笈夺走,难道就是指小颜?他上次不是问我记不记得书中的内
容,那他到底要这本秘笈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