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传前篇————胖红红

作者:胖红红  录入:10-08


1

  成功,反义词:失败[shi bai]
  意思:成功,即获得预期的结果。
  以上,是“成功”一词在词典中的反映。
  
  不过,这里要说的“成功”不是失败的反义词,而是一个人名。一个叫做“成功”的人。一个姓“成”名“攻”的人。
  成功出生于黔桂交界处的一个人口不过十五万的小县城。由于地处大石山区,资源匮乏,这里一直也是在全国挂得上号的贫困县。
  成功运气好,一出生就是非农业,属于城镇人口。
  成爸成妈是县里电影院的双职工,成爸是电影放映员,成妈是电影售票员。可以看免费的电影,这曾经是多少人做梦都想的事情。不过,到成功出生的时候,电视已经开始普及了。成家虽然还没有电视,可是这并不能阻挡人们呆在家里看免费电视的热情,于是,电影院的生意一落千丈,售票窗口外面排着长龙买票看电影的人不见了,走门子托成妈留好票的人也没有了,地处繁华地带的电影院在私人录像厅红红火火的夹杂下显得分外萧条。
  在这种情况下,正好这时候有了小儿子,于是成妈就率先下了岗,干脆在家专心带孩子。
  对于成功来说,三岁以前的记忆几乎是空白,而三岁以后的记忆就都跟弟弟有关。
  小成功三岁的弟弟叫成志。这个名字让成功很是羡慕,因为,这是个不会让人忍俊不禁的名字。每每看到那些第一次听到自己名字的人脸上那百态丛生的表情时,成功都会有一种改名的冲动。当然,这个名字最终也没改成,一开始是成功不具备要求改名的权力,后来则是因为成功已经学会麻木了。
  其实,私底下,成功认为弟弟更适合“成功”这个名字。因为成志实在是太优秀了,没有不成功的。
  跟成功才八个月大就被送到全托的托儿所不同,成志是在成妈亲力亲为的悉心呵护下长大的。打小就长得是虎头虎脑,粉雕玉琢的跟年画上那个骑鲤鱼的胖娃娃一样,啥时候都是咧着嘴笑,真是人见人爱,帮成妈不知道赚了多少艳慕的目光。
  成志模样长得漂亮不说,嘴巴又甜 ,见人就先三分笑。去了幼儿园,很快的就当上班长,每个周末都会拿着小红花回来让成妈炫耀。上了学,又是班长,成绩还是一等一的好,每次“三好学生”、“优秀班干部”的奖状都不少,还有学校奖励的小本本、钢笔之类的学习用品一大堆。后来成志还连跳两级,跟他哥一个年级了。人都说成家的老小是个天才,把个成妈乐得眉眼成天都是笑得。
  那时候,电影院已经倒闭了,成爸也正式下了岗。好在电影院就在县城的繁华地段,电影院为了安置下岗职工特意将电影院改成了一些铺面让职工悠闲租用,成爸成妈就租了两间内铺开起了米粉店。这样门面便宜,也还是临街的,方便得很。加上成爸成妈手脚勤快,一日三餐还带个夜宵,成妈的手艺又好,于是生意是做得很红火。
  到初中时成志上的是重点,高中是考到了地区里的重点高中,成绩一直就没下过年级的前三名。
  来吃米粉的人都是熟面孔,都知道老成家的小儿子是个天才。这让成爸成妈吆喝买卖的声音也格外响亮。
  到后来,在地区重点念高中的成志以地区理科总分第一考中上海的名校时,成爸成妈很风光的摆了十几桌酒席来庆贺。成爸成妈更成为了县里的名人,连县里的领导都来家里看望过的,毕竟这小小的县城能出个地区第一不容易不是。
  再后来,大三的时候,成志又考上雅思,去英国留学去了,这不光是成家,连个小小的县城都沸腾起来了。成爸成妈脸上天天都是笑,腰板都挺得直直的。虽然只是个小本生意人,可是连县里的干部见着都要笑着打招呼的,谁不知道老成家除了个天才的留学生。更别提那些为人父母的,成天来跟成妈打听育子秘笈,能培养出天才的母亲总一定会有独特的育儿心经的。
  可是,他们似乎都忘了,成志并不是老成家唯一的儿子。如果说成志是个发光发热的发光体,那么,成功就是这个发光体背后的阴暗面。
  可能还在月子里的时候拉了十几天肚子的缘故,成功一直就是蔫蔫的病秧子样。虽是一母同胞,成功却打小就不怎么讨喜。一副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的模样也就罢了,还总是木瞪瞪的,不会哭也不会笑,都三岁了才会发几个简单的音符。不用别人说,连成妈也怀疑这孩子别是个傻子吧。
  后来长大了读书,成绩也只是个掉尾的货。在成绩表上找名字,直接从后面找去更容易些。一年到头拿不到个“三好学生”,连个小组长也不是。那个少先队员还是快要小学毕业了才当上的。成志跳级后,兄弟俩同一年参加的小考,成志以成绩第一考中了县里的重点中学,而大他三岁的成功只是勉强上了个片区的初中。
  在弟弟考上名校的那年,成功也参加了高考,不过他只是勉强达到大专线,被本地区的一所师范专科学校的中文系录取。只是,在弟弟的巨大的荣耀下,成功的专科学校实在是不值一提。与成爸成妈关了店门,兴高采烈的亲自送弟弟去学校不同,成功是自己拿着录取通知书去学校报到的。成爸成妈甚至不记得这回事,成功也懒得提醒他们。反正这所专科学校离他们县里也就三个多小时的汽车。而且,师范类学生是享受国家补贴的,一切费用全免。成功自己卷了床被褥拖着个编织袋的换洗衣服出门的时候,成妈还问他上哪去,要炒新的腌酸菜了,成功性子慢有耐心,这东西一向是他炒的。知道老大是要去学校住的时候,她还有些报怨,觉得浪费钱,后来知道一切费用全免后,她不再说什么,任由大儿子自己去了学校。
  成功的师范专科学校也是一样的平平无奇和波澜不惊。相较于中学的紧张,师范专科学校里的时间是多出来许多,这些时间成功全部都用在了图书馆上。三年时间,他几乎将图书馆的书看了个遍。
  当成功的师范专科三年学制结束的时候,远在上海的成志考上了雅思,去英国留学了,这又让小小的县城沸腾起来了。在成爸成妈忙着应付三姑六婆的恭维和羡慕的时候,成功自己扛着跟了自己三年的被褥铺盖去了县里最穷、离县城也最远的一个乡的乡中学报到——没钱没势,又平平无奇的成功顺理成章的在毕业分配时被分到了别人不愿去的地方——板江乡。
  从县城到板江乡,从地图看很近,不过四十公里的路程。可是实际上真要坐车走起来的花四个多小时。是山路不算,县城到乡里的还只有一条砂石路,晴天尘土飞扬,雨天泥泞不堪。交通只是隔天才有一班十二人的私人营运的小巴车进出乡里。坐着这个完全达到报废车标准的小巴,晴天人会变成白毛鬼,雨天人会变成泥汤猴,更有甚者,雨下得大点,在车里也得打着伞。人在车里,知道的是在坐车,不知道的还以为人都在车里练习三级跳呢。砂石路砂石路,不仅有砂,还有石头呢,那些突兀在路面的拳头大小的石头早就被磨得光滑无比,车轮胎压在上边打滑起来可是相当容易,车子也因此添了十二分的颠簸。每每坐着这样的车,成功就会想起《围城》里方鸿渐一行的千里奔命而自怜。
  成功晕车的毛病就此落下了。
  从此,成功是逢车必晕,而且,发展到后来,只要是说要坐车,就能条件反射似的开始发晕,如果是要今天坐车,那么他昨天就已经开始晕了。成功晕车的程度还不低,那就是每回非要把胆汁都吐出来不可,直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晕车的后果就是成功出城的机会大大的降低了,不说放假,连过年成功也是尽量呆在学校里。没办法,他实在是怕了。
  于是,下乡七年,成功回县城的次数寥寥,连过年也不过是回去与父母团聚过两三次。成爸成妈知道他这个毛病也就没有强求他。
  由于地处偏僻,条件恶劣,有路子的都不会到这儿来,因此,板江乡中学师资奇缺。于是,成功一个人教三个班的语文、英语还有历史,但是拿一个人的工资。成功倒是不在意,反正他孤家寡人一个,闲着也是闲着。这里的学生百分之百的是农家子弟,在上小学以前十有八九没见过书,升上了初中的也是除了那几本课本就不再有别的知识来源。这样的学生如同白纸一样单纯,好教得很。学生单纯,人际关系单纯,这样单纯的生活繁忙倒也充实,成功在这个没电没水的穷乡僻壤呆得很是安逸满足。
  可是,变动到底还是来了。早在年前就听得吵吵,说是板江乡要并入相邻的三元乡,机构要合并重组,中学也同样要合并重组。合并以后,一部分老师就要精简下来了。闻风而动的人们开始了奔波,平静的校园
  成功虽然随遇而安,不问世事,但是他也是懂的,象他这样没钱没势平平无奇的人很容易成为精简的目标的。所以,他终于还是硬着头皮坐车回城里想探探门路了。
  


2

  回到县城,成功照例在家躺了一天。
  成家住的还是电影院的宿舍,其实就是一排八间的单间平房,原先都是给单身职工住的,厨房、卫生间都是共用的。成家占了靠里边的两间,父母一间、兄弟俩一间。由于长期没人住,兄弟倆这间都快变成了库房,各种碗碟和配料摆满了房里,让人觉得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第二天早上,成功是在刺鼻的辣椒味和浓重的酱油味儿中醒过来的。这样油腻腻的味道令成功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事实上,成功有着不大不小的一点的洁癖,第一无法忍受脏,第二无法忍受乱。每次回来,他都要花半天时间把自己住的屋子整理得能让他可以忍受。这个屋子,在他神智清醒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呆的上两分钟的。
  成功顾不上肚子里空落落的翻腾,开始了他的大扫除。
  起床时他去了趟厕所,看到八月的阳光火辣辣的晒着,于是,他干脆连枕头席子都搬出去洗了。当他成爸发现他已经起床的时候,屋子已经被他收拾得像样多了。
  “别洗了,”成爸眯着眼对跪在阳光下用刷子刷洗麻将席的大儿子说:“赶紧着来店里帮忙,你妈今天不在。”
  “哦!”成功埋头应了声,手上加紧了速度,这是最后的了,屋子已经被他清扫过一遍,把该晒的东西晒晒就好多了。
  完了,成功顺势洗了个澡,换身干衣服,就去了店面。
  成家的粉店就在电影院的大门口,原来售票排队的地方,如今用砖隔出来几间门面房整个电影院的正门全都这样改成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间门面,做的也都是些各色小吃,无意中倒形成了个小小的美食街,生意很好。
  成功到的时候,还不到午饭时间,店里七八张圆桌旁统共不过四五位客人。成爸在数刚送来的蜂窝煤,店里请来帮工的两个小姑娘一个在剥蒜,一个在切葱花。煤炉上垛着一个巨硕的大锅,煮着一大锅的白稀饭。
  成功自己动手舀了一碗,坐到一边吃起来。昨天刚吐完,吃白粥正好。
  成爸抽空跟他说:“吃完了就把这锅粥给对面的文化局送去,那边也快开午饭了。”
  成功看向两小姑娘,那个做的时间比较久,认得他的小芳解释给他听:“文化局那个吴叔前两天不在了,今天出殡,阿姨都去帮忙了。”
  成功有点闷。在这个巴掌大的县城,来来去去都是些老面孔老熟人。电影院跟文化局就隔条街,这边放电影那边唱样板戏,对门对户的,更熟悉了。以前是文化馆,现在改成文化局,实际上人还是那么几个人。记忆中吴叔好像也没多大的年纪,跟自己的父母一个年纪,五十多岁的样子,怎么就去了呢?
  紧赶慢赶的吃下一碗粥,汗立刻热乎乎的往外冒,喉咙还有点辣辣的,不知道是昨天吐伤了喉管还是刚才吃得太急烫伤了喉管。成功也没太在意,扔了碗,推过家里采购时专用的自己改造的三轮车,叫过小芳帮忙着一起把粥抬到车上。又问还有什么要送过去的。小芳立刻将一个脸盆的炒好的萝卜干端来放到车里,叮嘱“小心哦,烫。”
  成功应了,也不骑,就直接推过去了。
  文化局的大院里早就撑开了一块巨大的帆布,这是灵棚的一种形式。灵棚当中挺着个黑红的棺材,棺材头摆着吴叔的遗像。吴叔在像里咪咪的笑。
  看见粥来了,守在灵棚里的男人们七手八脚的来帮忙抬过去放好。成功把车推过一边在树荫下放好,有点无措的站着,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
  按风俗,哪家有红白喜事,不用招呼,人们都会自发的过来帮忙。成功一下子看见了许多熟悉的和不熟悉的面孔。他们熟络的说着话,成功不知道该不该过去掺和。这样的红白事,成功是没有什么经验,不过,赶上了,总是要帮忙的。
  正在踌躇,肩上被人拍了一下,“嘿,帅哥,好久不见!”
  成功有些懵。拍他肩膀的是个……怎么说呢,电影明星似的的人物。其实,他个儿也不是很高,比成功高半个头这样,穿着简单的黑裤子白衬衣,衬衣下摆塞进了裤头里。那打扮很普通,可是,就是这样普通的装束放在他身上怎么就透着一种不普通呢?那气质、那神态,举手投足间就透出一种与众不同来,使他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好像他其实是个流落民间的王子。
  “靠,不是想不起我是谁吧?”王子不屑的一撇嘴,搡了他一把。
  成功抓着脑袋为难的赔笑,这是真的,他实在想不起来他会认识这样扎眼的人物。他记人的本事虽然不怎么样,但是这种电影明星一样的人见过了恐怕不能忘记吧!
  看不得他傻里傻气的模样,那人又搡了他一把,说“我叫吴优,初中的时候跟成志是同学,成天上你家玩的,不记得啦?”言语间颇有几分不满。
  成功抓着脑袋,用力想了半天,成志的同学?“哦,吴叔的侄子?!”吴优奖励的拍拍他的肩。
  “后来好像转学走了吧?”成功到底是想起来了,吴优是从省城转学过来的,后来又转回去了,在这里好像不过一年的时间。当时由于吴优取笑成功的名字,成功还问过他是不是有“吴虑”这样的弟弟来跟他配对。
  果然,吴优说:“我本来就是转学过来的,要毕业考了当然得回去考——不过,这样也不至于你对我一点印象没有吧?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啦。”
  看来吴优挺介意别人是否能记住他。成功很是抱歉:“要是那时你也是这样跟个电影明星似的,我保证不会忘记你。”
  吴优笑了,显然是对这个恭维很满意。一点也不在意是不是脏,就坐在成家那个专用小货车的后架上。成功提醒不及,又怕吴优说他小气,连坐一下都不肯,又是羡慕,怎么就这么坐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车他也能这么优雅呢?
  吴优安顿好自己,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成功,全然无视他的眼光令成功感到了局促。
  “成功,我记得你比成志大三岁吧?那也就是说也比我大三岁,今年也有二十九了吧?怎么还跟个高中生一样的?个儿没见长,人也没见老。你别是练葵花宝典了吧?”
  几句话好像针一样针针都戳在了成功的痛处。一直以来他最痛恨的就是自己一米六七的身高和一根胡茬也不长的模样,皮肤滑溜溜的跟个女人一样。为此他买了好多《健与美》之类的书刊杂志,千方百计的锻炼身体,多大的太阳也绝不遮挡。
  现在,别看他模样瘦,衣服下面可是结实的肌肉。可是,就算是这样努力,他的外表也没变得多男人。肌肉是很男人,可是,他总不能成天有事没事光着膀子现自己的肌肉吧?何况他还要为人师表!再有,肌肉可以练,身高总没法练吧?明明是一母同胞,成志可就比他高得多,在国内上大学那会儿都有一米八了,不知道出国以后有没有再长?应该会吧,天天喝牛奶、吃牛肉,营养丰富,可能还会长的更高。成功自己的身高在高中毕业体检的时候是一米六五,到了大学毕业也只不过多了两公分,其实,有一公分还是他悄悄掂了点脚后跟的,不过,成功想自己现在应该是名副其实的167了。说到皮肤,那也是他心中的痛,凭他怎么晒,到来年夏天穿上短袖短裤的时候,照样会惹来一阵嗤笑,说他跟个妞一样,白白嫩嫩。并且,他的皮肤还不经晒,多晒一会儿,就会晒伤,隔天就会发红脱皮,又疼又痒。所以,即使有心,成功也不敢让自己找罪受。因此,他总是白白净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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