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蛇（出书版） BY 绿豆

　　「来得及！只看你愿不愿意。我曾经听说过，只要夜叉将头上的角拔下，可以回复成人的模样。你愿意吗？」我以前曾经听说过，却没亲眼见过。
　　「你愿意吗？」莫然仿佛看到一丝的希望。
　　「我希望，由你来帮我。好吗？再痛我也会忍耐，因为再痛也不会比失去你还要来的痛。」夜叉看着莫然，眼里满是哀伤。
　　莫然点点头，眼眶泛红，将手慢慢的往夜叉头上移，手一紧，头上的角随之断裂。夜叉鲜血急涌而出，痛苦的直翻滚…
　　「我在这…我在这…」莫然哭着握着手上那根带血的角。
　　「一起走吧！好吗？」夜叉虽痛苦，依旧抱着莫然勉强的把话说完。
　　莫然点点头，两人手拉着手，一起跳入了血池。　
　　血池发出红色的耀眼光芒…
　　青蛇〈夜叉〉终　　我是蛇　 青色的蛇
　　青蛇〈红线〉
　　热闹的市集里，闹哄哄的，红男绿女皆聚于此。小孩的哭声，小贩的叫卖声，吃茶的人们的笑声…
　　鬼差穿梭在其中，其实他并不是特别喜欢在这种拥挤的地方，但今天不同。　
　　他看到很特别的一个人，一个很像「她」的人，那容貌，他一辈子也忘不了。杏桃般的大眼，粉嫩的水唇，月牙儿似的眉，笑起来又像是西边落日的晚霞。
　　是「她」！就是「她」！虽然已经过了百年，但是鬼差很确定就是「她」的容貌。
　　「她」穿着一身青衫，发簪着银制的梅花簪子，那簪子垂吊着长长的银丝，随着她走路的节奏闪着闪，看着自己的心也跟着晃呀晃的。
　　不知道跟了「她」多久，就跟着到这市集里头来了。「她」随意的看了看，大多是胭脂水粉之类的，和摊贩说了几句又继续四处的闲逛，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早已经被跟上。
　　忽有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挡住他的视线，看着一串串鲜红欲滴的糖葫芦，他失神了一会。
　　掏出几文钱，买了糖葫芦之后，发现不见了「她」的身影，却在远远的地方，看到青衫女子的身影，他越过人潮继续的寻找着。
　　到了一家月老庙，里头有很多男男女女，香火鼎盛。
　　「你求红线了没？」「唉啊，我希望月老赐给我一个好姻缘。」「你也是去姻缘石上求的吗？」
　　他听着来来去去的男女讨论着。
　　「她」则是跟着人群走，来到姻缘石的地方。
　　姻缘石足足有一个半人高，那宽度恐怕非要五个大汉才能抱的住。上面布满数以千万计纠缠不清的红线。
　　「听说，只要解得开其中一条，就能求得上天给的好姻缘。」石头的另一头有个人说。
　　「那我一定要试试看。」是个清脆好听的声音。
　　姻缘石的四周围着许多人，争着在那想解开无数条纠结难解的红线。有人半途而废，也有人很轻易的就解开，当然也有人试了很久却不得要领。
　　红线…俗世上旷男怨女对爱情的凭借。单凭一条线，就可以绑住天涯两端的人吗？
　　「你不试试看吗？这位施主。」一位拿着扫帚的男娃儿问他。
　　怕是自己挡到他的路，鬼差往后退了一步。
　　「每年只有这一天才会开放『采红线』，今天你不把握，还得再等个一年，施主你试试看吧！或许在红线的那一头，有个人在等你呢！」那男娃笑着同他说。
　　「允儿！寺主找你呢！」有一个书僮打扮的小孩，朝着男娃唤着。
　　男娃挥手表示听到了。
　　「施主，记住喔！光站着看，红线是不会自己跑到你手上的。我先告辞了。」
　　那男娃走后，鬼差望着姻缘石。他伸手摸着那错综复杂、交相纠结的红线。
　　就这条吧！他随意选了一条，慢慢的逐一解开…
　　不知道花了几个时辰，当鬼差解开第无数个缠绕的结，他右手握着红线，准备绕往姻缘石的另一头。
　　另一头，手握着红线的，却是那个头戴银簪的「她」。
　　「晤…」两个人同时震惊的看着对方，看到对方手握着的红线，的的确确与自己手上的那条相连。
　　「她」瘪瘪嘴，手却不肯放。
　　鬼差看着「她」，直楞楞的笑着，「她」发饰上的银丝就像水底的波光，映在他的眼里。
　　接着鬼差用另一只手拿出怀中的糖葫芦。
　　「你…你喜欢吃糖葫芦吗？」鬼差递出糖葫芦，结巴的问道。「她」顿了一下，眼睛瞪得又更大了…
　　就算是最顶尖的杀手，也有失手的时候，今天你杀人，明天就可能换你被人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只有到死的那天才是终结。
　　秦剑拖着蹒跚的步履，逃到了江边。
　　箭上有毒…他看着自己左肩上那直笔笔的箭，渐渐感到发麻。
　　直到失去知觉…
　　再次睁开眼睛，却是在不知名的屋里。
　　「姊！他醒了啦！」身旁的小弟一看他恢复知觉，一溜烟的冲出门。
　　接着进门的，是个十来岁的女子，她检视秦剑左肩上的伤口，再摸摸他的额头。
　　「烧退了，看来你的毒已经解了，这位大哥。」纯真的一笑。
　　秦剑无力起身，正准备吃力的撑起身来，女子将手放在他赤裸的胸膛上…
　　「这位大哥，你多休息，等你恢复体力再起身也还不迟。我先去看你的药煎好了没，不准乱动喔！」
　　十多天来的调理与休养，让秦剑的伤势恢复大半。这段日子以来，都是旁边这位叽叽呱呱的毛头小弟，还有他的姊姊陪伴在他左右。
　　之后秦剑才从小弟的口中得知，那名女子名叫陈菁，是这家药庄的大小姐，由于父母早逝，小小年纪便继承这家药庄。
　　这天小弟吵着要去市集，陈菁忙的分身乏术不让他去，秦剑终日不事生产，于是自告奋勇带着小弟到市集游玩。
　　「剑哥哥，你看！是糖葫芦呢！」小弟握着他的手指着。
　　「你想吃是吗？剑哥哥买给你！」
　　「不是…是姊姊喜欢吃！以前娘都会买给我跟姊两个人，姊都会舍不得吃，结果后来都被我吃掉啰！」小弟说。
　　秦剑买了三枝糖葫芦，一枝给了小弟，另两枝放在怀中。
　　还记得陈菁看到糖葫芦那表情，就像个孩子似的…
　　「小弟！你又拉着剑哥哥给你乱买东西是吗？」她拍了拍小弟的头。接着将自己的糖葫芦给了小弟。
　　「我哪有！是剑哥哥知道你喜欢吃糖葫芦，我也只是托你的福罢了！」说完，拿着糖葫芦吐吐舌头就走了。
　　秦剑看了问道：「你不是爱吃糖葫芦吗？怎么不吃呢？」
　　陈菁看了他一眼，垂低眼帘。
　　「以前娘还在世的时后，总会买给我们吃…现在娘不在了，我再也不吃了，免得总想起娘！」
　　「傻姑娘，如果你娘知道你现在这样，她会很伤心的。而且，我想她会希望你开心一点的！」秦剑将手放在陈菁的肩上安慰着。
　　接着将怀中的最后一枝糖葫芦拿给陈菁。
　　「这是最后一枝，这才是留给你的！为了你娘…为了我，你就收下吧！」他将糖葫芦递上，当说出「为了我」的时候，秦剑觉得自己耳根子热的很。
　　陈菁的眼眶里有感动的泪水…
　　转眼几个月过去了，秦剑在药庄里深居简出，过了这辈子从未尝试过的安定生活。
　　怕是自己已经厌倦那种杀戮的日子，因想安定下来的念头，在认识陈菁之后，更是日益加深。
　　今天秦剑陪着陈菁上山采药，不知不觉过了下山的时间，于是只好夜宿在深山里。在热烈的火光里，秦剑情不自禁的吻了她。
　　不料，一吻完，秦剑却若有所思的别过头去。陈菁吃惊的望着他，想着是否他只是一剎那的意乱情迷，后悔了。
　　秦剑思虑了一会，说道：「其实我的身分不单纯…」
　　话还没说完，陈菁用手抚着秦剑的唇。
　　「我知道，我都知道。射伤你的箭上有太守府的印记，近来京中在追拿刺客，我想应该与你有关…」陈菁说出近来自己观察的一切。
　　「那…你…为什么还要救我呢？大可以通报我领赏，那赏金恐怕一辈子也花不完的。」
　　「我只知道坏人不可能拥有你这种善良的心，我知道你绝对不是别人所说的坏人。」陈菁轻轻抚着他的脸颊。
　　「给我点时间好吗？我们一定可以平平凡凡幸福的过完一辈子，好吗？相信我！」秦剑此刻心里只想与她一辈子厮守。
　　「我相信，不只是你还有我自己的选择。」陈菁回应秦剑的吻，今晚，她将自己托付给自己选择的男人。
　　大司马的府里，有个鲜为人知的地下皇宫。在夜里他自封为皇帝，数十年来培养了一批批的杀手，为他铲除朝中异己。近十年以来，有计画的在朝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如今早已权倾朝野，只手可遮天。
　　秦剑自小被大司马收为义子，有计画的培养为他的杀人工具。他向大司马说明自己想引退的决心，并请司马看在他过去为他效劳的分上，放他自由。
　　「是个怎样的女人，可以让一向孤孑一身的你，选择为她引退江湖呢？」大司马笑笑的拍着秦剑的肩膀。
　　「只不过是一般寻常人家的姑娘罢了，此次受伤也是被她所救。」
　　「你想要过平淡的生活，为爹的虽然不舍，但还是选择成全你。想当年，我也想过要同你一般云游四海，不料如今身不由己。」
　　「孩儿感谢爹的成全！」
　　「不过...」司马皱起眉头。「为爹的还是需要你帮我最后一次，可以吗？」
　　最后一次…
　　今天太守府前往皇宫早朝的车队，途中并没有任何异状，丝毫没有任何停顿或是耽搁。不料到了皇宫之内才发现，太守的首级已经不见，一行近七十人没人发现任何蛛丝马迹。
　　此事震惊朝野，整个京城内外弥漫着紧张的气氛。官兵挨家挨户的查，各个城门之间加倍严守。
　　而秦剑提着太守的首级快马加鞭，拿着司马府的令牌，一路畅行无阻的前往司马府。途中，秦剑注意到城门西郊的方向出现火光，并弥漫着浓烟。
　　他心里泛出一丝不安，因为那是陈菁药庄的方向。
　　当秦剑把太守的首级呈给大司马的时候，以为自由之身近在眼前。
　　他不要功名利禄、不要钱财珠宝，他只想与陈菁相守一辈子。
　　「好、很好！不愧是我陈世光的儿子，不枉为父对你的苦心栽培。来人啊！将这个刺杀太守的刺客拿下。」司马确定那就是太守的首级之后，忽然一声令下，数百名侍卫从门外一拥而上。
　　纵然秦剑有再好的武功，却还是抵挡不了众人的围捕，当场被拿下。
　　「为免他泄漏太多秘密，把他的舌头割掉，将嘴巴缝起。明天午时送至刑场砍首示众。」太守吩咐完，转身准备离去。
　　走了两步，似乎有话还想跟秦剑说。
　　「你知道吗？今天西郊的药庄烧了，药庄全部七十九条人命无一幸免，包括那对姐弟俩。从今以后，这个世界上没有人知道，你秦剑曾经在这个世上存在过，你下辈子可以好好的退隐江湖，不过不是现在。杀手想隐退？哈！哈！哈！」
　　留下被挑断手脚筋的秦剑在血泊里。可笑的是他感受不到痛楚，尤其是他看到眼前的针一上一下地刺穿他的唇，被割断的舌就这样被塞在嘴里，血水不断从针缝里溢出。
　　但他异常清醒，现在押着他的、动手的，都是跟他一样，从小被卖进府里来一同长大习武的伙伴。
　　现在他满脑子里面都是陈菁，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一日不见到尸首，他永远相信陈菁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只是自己恐怕再也无余力去寻她，去帮她报仇。
　　在刽子手挥刀的前一刻，秦剑满脑子想的都是陈菁。他只觉得眼前一暗，之后就再也没有知觉。
　　剑光一闪，人头落地。
　　该如何去找你呢？
　　就算是我害了你，我也要用一辈子去补偿你。
　　就算只剩下你的尸首，我也会爱着你。
　　不论天涯海角，几百个轮回转世。
　　就算你我都换了容颜，只要一眼。
　　记忆定可浮现眼前。
　　请别忘了，我俩曾经定情，千年不变。
　　｜秦剑
　　「小弟！小弟！」火光里，陈菁抱着小弟的尸首痛哭。小弟身上被砍了多刀，看来早已断气多时。
　　药庄里没死的人，死命的想撞开被堵死的出口，想逃出生天。
　　「谁救救我小弟…谁救…」陈菁拉着不知是谁的裤管，却被狠狠的甩开。陈菁含泪跪着看着那个离去的身影，记起他是爱慕自己很久的一个学徒。
　　她笑了出来，原来，爱一个人也不过如此。再爱一个人，也不会胜得过自己。人都是自私的，死到临头，想的还是自己。
　　她扶起小弟的尸首，抱在怀里。
　　「小弟，不要怕！我们很快就可以去找爹跟娘了。你要走慢点，好等我一起去见爹跟娘。」陈菁抚着小弟的脸庞，安慰着小弟。
　　陈菁的脑海里闪过一丝秦剑的脸孔，她只希望秦剑不要在这时候赶过来，她希望秦剑能够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陈菁渐渐闭起双眼，感受身体逐渐升高的温度…
　　京城东城门外的牌楼上，三天来吊着一颗人头。
　　「据说是刺杀太守的刺客，被砍首示众呢！」「大司马为太守抓到刺客，可真是有情有义啊！」城门下的民众，议论纷纷、七嘴八舌的讨论着。
　　人头低垂着，仿佛有听见他们说的话，却也好像没听见。闭着眼，伴随牌楼下的民众如何歌诵大司马的功德，死了也不得安宁。
　　或许那颗人头有很多话想说或是想辩解，可是他的唇上满是密密麻麻的缝线，想必也开不了口吧！总然有再大的冤屈，也难以到地府伸冤。
　　炎热的气候，让首级的面容开始腐烂，甚至还有蝇蛆滋生。
　　夜里，牌楼下的市集空无一人。
　　一名年老妇女全身穿着青黑相间的衣服，衣着打扮不像是寻常人家，沿着街道，默默静静的走到城门牌楼下。她抬头看了看，像发现至宝般。
　　「就是你了，找了好久呢！」那妇女对着牌楼上的首级，像伯乐发现千里马般。
　　老妇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飘然来到那颗人头面前。她点点手指，眼睛发出红光，手指里浮出一只透明的蝴蝶，直直的飞往人头的额头里。
　　那人头轻轻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名面相和蔼、却又带着威严的老妇。
　　那老妇开口对人头说：「你生前杀人无数，理应遭受此果。念在你尚存一丝善念，身怀一身武艺，只要你从今以后效力我阴曹，我可助你免除轮回人世之苦。你可愿意？」
　　人头张着眼看着那名老妇，不能也无力发出一语。
　　「你不想报仇吗？」那名老妇接着问。
　　那首级听言眼睛瞪的死大。
　　「喝了我熬的汤，俗世纷扰早已成为过往云烟。一切的爱恨一笔勾消，你有尚未报的仇？还是有忘不掉的爱人吗？」妇人了解似的。
　　首级目光如炬，转为一丝柔情，想起什么似的，静静的闭上双眼。
　　老妇取下首级，拎着人头，默默走到不远处的一个荷花池畔。
　　她将人头抛到池子里，不一会的时间，池子里泛着七彩炫目的光芒。
　　老妇走到池畔旁的柳树旁，摘下几条柳丝，作为他的骨。
　　池子里的莲花一瞬间全部雕零，莲花瓣渗入池里作为他的肌肤，莲藕即是他重生的血肉。老妇取了一颗莲子，在他手里幻为一颗鲜红活跳的心脏。
　　待秦剑赤裸着从池中缓步走出来后，老妇便为他安上心脏。
　　秦剑现在可以很清楚的听见，自己强烈的心跳。
　　「以后你就在我们阴曹里当差，你可免除世上轮回之苦。但是无法轮回，或许对你来说却是真正的苦吧！」老妇叹口气，贴心的为他除去唇上的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