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鸣青谷(下) BY:未夕
21
严兴国这些天都没有出现。
苗绿鸣暗暗冷笑。
这人依然如此,事情没有揭穿之前,他永远是最深情的姿态。
一旦出了事,哪怕这事由他而起,他也永远是自保得最严实的一个。
那么,这事要是放在宋青谷的身上,他会怎么做?
他会挡在自己的前面吗?他会站在自己的身边吗?有闲言碎语地淹过来,他会跳脚骂回去吗?
他不是把自己带回家去了吗?
但那也说明不了什么问题吧。
那只是一个偶然,一个偶然。
能不能问?会得到如何的回答?
苗绿鸣心里没有数。直是一团乱麻。
唯有一件事值得安慰。
接受领导检查的那一天,一切进行得很顺利,艺术汇演获得了很大的成功。校长圆月一般的脸上铺满了兴奋的红晕。
早上他亲自披挂上了一堂公开课,他原本就是语文特级教师现身。
那四十多个学生,是临时在五年级四个班里找了灵醒的孩子拼出来的一个班。
因为学校有规定,这样的公开课,苗绿鸣他们这样的青年教师是必须要听的。
在听课的过程中,苗绿鸣惊讶地发现,校长课上的两个环节正是前两天自己在上同一课时用过的设计。
一瞬间,苗绿鸣明白了,为什么校长在每次自己亲自上示范课之前都会叫比较灵光的年青教师和有份量的骨干教师先将同一篇课文上一遍,名曰"师徒结对课。"
这世上,还有什么是真的?苗绿鸣想,事业,工作,爱情,诺言,什么是真的?
在会演的最终,孩子们高声地叫着老师的名字,叫他们也出一个节目。
第一个被哄的,就是苗绿鸣。
苗绿鸣眼珠子都要瞪掉来了,也没有制止住兴奋过了头的小孩子们。
又有学生哄起了苏剑,马超俊。总之,学校里但凡平头整脸的几个男老师都被点了名。
小学里,男老师少,是比较醒目一点的。
校长也热情扬溢地用话筒请老师们与学生同乐以娱乐一下领导。
结果,苗绿鸣,苏剑,马超俊,教信息技术的小沈老师,大队辅导员张老师统统被赶上台,合唱一曲真心英雄。
唱到最后,男老师们相互搂住了肩膀。
苗绿鸣正巧站在苏剑的身边,这许多天,两个人人目光终于对到一处,苗绿鸣转开眼,脸上漫上红晕,动作也有些瑟缩。苏剑愣了一下,终于伸出手去,搂住苗绿鸣的肩。
这以后,两个朋友间的冰层慢慢地在消融。
对于苏剑而言,是接受一个所做所为与自己所认知的正常的东西相违背的人重新成为朋友。
对于苗绿鸣而言,是一个常规中的人能够容忍他的不同,他重得了一个朋友。
都不容易。
接下来,学校的职称评定工作就要开始了。
这一次,苗绿鸣与苏剑都要参评。一个要评小教高级,一个评初级。
两人都忙乱起来,教案是个大问题,听说有一点不合格,便是一票否绝的。
两个人商量定,找一个周末,加一个通宵的班把这些都搞定。
苗绿鸣不太想让宋青谷知道他跟一个男同事一起过一夜,于是没有跟他说实情,只说自己这个周末想回苏州去。
宋青谷最近也忙得很,都快顾不上苗绿鸣了,两个人好多天连话都说不上几句了。
宋青谷含糊地答应了,嘱咐苗绿鸣别忘记给爸妈买点儿东西。
苗绿鸣看他背影喊他一声,"宋青谷?"
宋青谷翻着手里新拿到的节目稿子,嗯了一声。
苗绿鸣说:"没事。那个,我走了。"
宋青谷站在窗口,看着那个瘦怯怯的背影,背了硕大的一个包,仿佛不堪重负似的。宋青谷突然觉得自己心里迷迷糊糊地,好象,自己至今都没有真正地摸透这个小犹太的心思。
外表看来这样简单清明的孩子,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又曾经有过些什么?
宋青谷也搞不清该怎么弄清楚这件事。
他年纪不小,恋爱几次,却没有人,教过他这样的一件事:在爱里,什么时候深情地走近,什么时候洒脱地稍离。
苗绿鸣与苏剑买了吃的,在办公室里加班。
苗绿鸣还好些,毕竟工作年限短,除了该写的教案,新教师考核的资料,要准备的东西并不太多,而且,只要不犯严重的错误,象他这样第一年的老师一般都会拿到初级职称证书。
苏剑就不同了,现在小学高级教师的职称竞争越来越激烈,每年给每个学校的名额有限得很,僧多粥少,苏剑只是大专生,在文凭上并无优势,又教体育,名额更紧。要准备相当详实的材料才能有希望。
苗绿鸣做完自己的那份儿,又开始帮苏剑加工教案和论文。
一晚上下来,两个人都疲惫不堪。终于做完一切的时候,苗绿鸣哎哟一声跌坐在放开的一张躺椅上。
苏剑说:"小苗,谢你啊。累坏你了吧。"
苗绿鸣说:"还行。"
苏剑从看着他的背影,突然伸出手去虚虚地比划了一下,腰真是细啊。
苏剑磨拳擦掌地:"我给你捏捏?"
苗绿鸣说:"不要。"
苏剑说:"我们搞体育的,按摩都有一手的,试试吧。"
苗绿鸣说:"不要啦。"
苏剑干笑道:"嘿嘿嘿,我对你没啥想法的。"
苗绿鸣低低笑:"我对你才是真没啥想法呢。"
苏剑听得他的话语里那隐隐的无奈与委屈,心里突地一跳,看看苗绿鸣。
苗绿鸣头半埋在臂弯里,只露了半张脸,眼帘垂着,睫毛长直密匝。
苏剑想起在一本书里读到过,男人与女人,都不能把自己的性别特点发挥到极至,那反而不可爱。所谓阴阳,相调和相融通才是好的,要不咱中国人怎么讲究阴阳平衡呢,
苏剑现在明白为什么学校男男女女老老小小都那么喜欢苗绿鸣了。
当然,除了校长,他只喜欢他自己,他不是一般人。
苏剑还是把手搭上苗绿鸣的肩,慢慢地替他捏着,一边问:"那天,那个人,好象是你们班家长。"
终于问出来了,苗绿鸣想,"是。其实是以前认识的。"
"他有老婆孩子的。"
"跟我没有关系了,"苗绿鸣说:"早几年就跟他分开了。我要说是他重新纠缠上来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怪不要脸的?"
苏剑想一想:"不会。我只是觉得,象你这样的男孩,找个女朋友也不太难,为什么......"
在苏剑的想象中,苗绿鸣应该配一个单纯的女孩,穿直身连衣裙,浅蓝色,戴着小小的草帽,帽上有细碎的紫花,拿着小小的手袋,笑意盈盈。
苗绿鸣微笑:"我也不知道。说是荷尔蒙出了问题。这也算是一种绝症吧。治不好的。我一辈子,也就只能这样了。"
这无奈,太沉重,夜里听起来,会有隐隐的痛楚。
苏剑拍拍他的肩,"会好的,苗绿鸣。"
苗绿鸣低低地笑,"会吗?苏剑,你看,这份工作吧,真是不怎么样,可是我还是想做下去,真是自作多情。人家要是知道了我的事情,就是不赶我,我也没脸再呆下去了。"
苏剑说:"你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苗绿鸣说:"我真心谢你。但是,我不是那意思,我是说,迟早,所有人都会知道的。那时候,我去哪儿躲人呢?"
天亮起来。
苏剑说要请苗绿鸣出去吃早饭。
正说着,苗绿鸣的手机响起来。是宋青谷新近替他换的,那小灵通,实在是太太喂喂操了。
宋青谷说:"绿绿,你在哪儿?"
苗绿鸣心没来由地紧一下,说:"不是跟你说在苏州吗?"
宋青谷在电话里也笑起来,笑声里有孩子一般的得意的天真:"嘿嘿嘿,我现在也到了苏州哦!昨晚才接到的任务,今天一大早六点钟就出发了。才到,要拍一天。大概到傍晚就没事了,到时候我打电话给你,咱们可以假公济私在苏州玩它一天,明天下午你跟我们台的车一起回南京,就说是我的一个亲戚,不是省了路费吗,你这个小犹太,高兴吗?"
苗绿鸣一口气好容易提上来,说:"高兴啊,嘿嘿,当然高兴。"
挂了电话,苗绿鸣说:"苏剑,我有点急事,先走了。"
打车到火车站,只买到了十一点的票,一路上心急如火燎一般。好容易到了,又打车赶到市区。坐在街心公园里,浑身急出来的汗才一点点消下去。
坐了快一个多小时,宋青谷的电话就来了。
宋青谷赶到约好的公园里的时候,看见苗绿鸣坐在长凳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宋青谷总觉得他这两天有点儿发呆,眼睛常望着空虚,不知在想什么。
宋青谷上前去,把他从凳子上拉起来。小犹太象是没骨头似的,整个人软趴趴地。
宋青谷开玩笑说:"啊,来苏州这么多次,今天的意义不一样啊不一样。"
苗绿鸣说:"说什么哪,疯疯颠颠的。"
宋青谷说:"可不是嘛,毛脚女婿头回上门哦。你们南方人是叫毛脚女婿吧?"
苗绿鸣脸红:"你是谁家的女婿?你这个人,皮是厚得来!"
宋青谷说:"我是谁的女婿你还不知道?来来来,俺丈母娘家在哪里呢?带我去带我去!"
苗绿鸣说:"去你的!"
两人路过一家大商场,宋青谷说:"进去买点儿东西。"
苗绿鸣问他要买什么。
宋青谷说:"头回上门,当然要买点礼。凭什么人家就把个好好的儿子白给了我了?"
苗绿鸣开始慌起来,蹭来蹭去地不愿进商场的门:"你......你来真......真的?"
宋青谷说:"怎么不真?我这么优秀一个人,我怕谁?"说着又往里走。
苗绿鸣急得也顾不得是在大街上了,一把攥了宋青谷的手,握得紧紧的,"宋青谷,宋哥哥,求你,别闹了。不是玩的。"
宋青谷说:"谁跟你玩儿?又不是去出柜摆牌,怕什么?"
苗绿鸣的眼神慌乱极了,说:"你不知道的呀,我妈妈那个人,好聪明的!从小到大,我的事,瞒不过她的眼睛的。真的真的。而且她很严格的。小时候,她是我的班主任,在学校都不让我叫她妈妈,该罚的时候罚得比谁都厉害。我觉得我觉得,不叫她见到还好,叫她见到,也就跟摊牌差不多了。"
宋青谷看他脸青了,嘴唇都退了颜色,收回步子,拉他走到角落里,突然笑起来:"跟你开个玩笑你还当真了你!没见过你这么没用的,这么大人了,怕妈妈怕成这个样子!你要跟我学啊同志,"放小了声音说:"我这么高大英俊条件一流的人勇往直前地搞同,我怕过吗?"
苗绿鸣到这时候才松了一口气,巴巴结结地说:"是是是,您最最了不起了。"
苗绿鸣跟宋青谷回了他订下的饭店。宋青谷跟单位的人说了,今晚住苏州的亲戚家,不跟他们一块儿住。只有常征知道实情,暗地里笑了他一路了。
饭店是宋青谷在网上定的"如家快捷"连锁的,非常舒适干净。房间里新换的床单雪白平整,散发着淡淡的清爽的味道。
宋青谷转过身来,搂了苗绿鸣的腰,轻轻地暧昧地捏:"这些天,大爷我忙得紧,小害小娘子独守空床了
,来来来,大爷好好疼疼你。"
苗绿鸣想说什么,想到这些天一连串的事,心里不知为什么惭惭的。
小犹太心虚气短,马瘦毛长,居然主动采用上位,那个地方被胀得满满的,痛得来!还要做出很享受的表情,一边咬着牙动一边在心里叫:冤枉啊!
高潮的时候,听得电视里不知什么频道正在放京剧龙凤呈祥。
小犹太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苗绿鸣觉得自己已经散成一片片的了,浑身每个关节都在痛,不知怎么个姿势睡着才舒服些,回想起刚才自己的主动与淫荡的样子,用被子蒙起头来哼一声:天哪,来个雷劈死我算啦。
苗绿鸣从被子里慢慢地探出头来,看宋青谷已经闭目睡得安安稳稳了。
苗绿鸣把头靠在他肩上,片刻后,移开。
苗绿鸣想:宋青谷,我没有你这样的勇气,因为我比较贪心。亲情,友情,还有爱,都想要,都不舍得丢掉。你说的没有错,其实我不过是一条小鱼,即便是这样一条远离了常规的异态的小鱼儿,却不肯满足于浅水,妄图拥有一个海洋,能不能周周全全,还是灭顶之灾,到那时,你会不会还陪在我的身边?
宋青谷并不象苗绿鸣看到的那样真的睡着了。他感到苗绿鸣的头在他肩上挨了一下,他细软的头发扫在他的脖子里,有一点痒。
宋青谷大小算是个艺术家,有着艺术家特有的敏感。他发觉小犹太这两天心事重重的,连自己做为一个普通朋友跟他回家都怕得要死。天知道他宋青谷说要去拜见岳父母并不是跟苗绿鸣开玩笑。虽然这认真里有着宋青谷一贯的特有的莽撞与匆忙。
宋青谷怀念最初认识苗绿鸣时他表露出来的简单明了,虽然他也明白,这世上,哪里会有人简白到让人一览无余?太过的简白必也意味着贪乏。
但是,是什么样的心事会让苗绿鸣如此犹疑?
宋青谷,心里那不安的苗头疯长起来。
两下里,想岔了道。
22
那一年,宋青谷说要给苗0绿鸣过生日。
刚认识的时候那一次的生日,苗绿鸣没有让宋青谷知道,那时候,他们还暧昧着呢。天天电话来电话去的。
宋青谷说:"小犹太想要什么礼物呢?"
小犹太笑着说:"礼物这个东西吧,它是这个样子的。如果你对我有足够足够的了解,深入我心,就会有这样的效果:你买来的东西我一看,啊,正是我想要的啊。"
宋青谷哈哈笑起来:"你这死孩子,就是爱玩弯弯绕,我这个人特别地实诚,我们北方人,厚道,要什么就说,一定满足你,就是别让我猜迷,我从小就不爱猜迷。"
苗绿鸣白他一眼:"因为你从来猜不中吧。"
宋青谷把他搂过来搓揉着,"就问你一个简单的问题你你弄出这么一堆话,你嫌我了解你不够深入是不是?来来来,且让我好好深入深入你。"
苗绿鸣原本坐在沙发里,被宋青谷顺势按倒掀了衣服在胸前咬了一口。
苗绿鸣惊叫,宋青谷不理他,继续下口,咬着咬着嬉戏就变了味着,顺着胸口一路舔了下来。
苗绿鸣在沙发里缓缓地躺平了,脚尖在一阵又一阵的酥麻里绷直,尽管他的心不认为这是最好的交流方式,他的身体却不能拒绝这样的愉悦。
头顶上射灯的光因了宋青谷的动作而晃啊晃啊,那光线象水波一样地流动。
苗绿鸣摸着宋青谷浓密的头发,感受着他激情却并不粗暴的挺进。
心里叹起来,怎么又变这样了呢?
苞谷说送他一套像样的西装吧,犹太那么瘦,买那种修身的款吧。
苗绿鸣一打听那价钱,便直呼抢钱,宋青谷劝说无用,也就做了罢。
后来,两人在珠江路电子城拿了乱七八糟一堆宣传单,最终,苗绿鸣看中一款PDF,带牛津英文大辞典与记事电子书等功能的,苗绿鸣还是嫌贵了,宋青谷勾勾他的下巴说:"我送你的你心疼什么?"
说好了两个人找一个空闲时一起去买的,可是宋青谷一忙开,真的是抽不出身来,就拖下来了。
那天,苗绿鸣一下班也不磨蹭了,收拾收拾就往外赶,因为师兄今天约了他吃饭。
说起来,苗绿鸣想,真是好久没有跟师兄碰面了。
到师兄家的时候,师兄还没有做好饭。说是新学的菜式,有点复杂呢。
苗绿鸣笑眯眯地说自己也可以炒它两个菜请师兄尝一尝。
师兄看他扎围裙卷袖子,倒油呛锅的架式,笑起来,"宋某人敢拿我们苗苗当小男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