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是明媚的阳光和花。
大自然是从来不顾虑人类错综复杂的感情的。这个季节,似乎连思考都懒惰起来。
阿苏芳看着他的背影,想起刚才神秘的电话,迷茫中发觉原本成型的思绪渐渐地模糊起来。
难道我错了么?他想。
究竟是谁杀了谁?谁从中活着,谁又从中死去?
在阿苏芳支着下巴努力思考这个疑团的时候,卧室的沙发上,矢崎仰着头望着天花板,慢慢地咀嚼着刚才的故事。
一
个家庭中的四个人因为金钱和嫉妒等不同罪恶的驱使下背弃了亲情和良心,共同谋杀了这个家庭的主人。他们设下被害者去南美度假的假象,由他的双胞胎哥哥冒充
他在机场出现,同一天却在荒野中把受害人和他的车推下了悬崖。数周之后的某一天,他的管家忽然接到称他的主人在南美失踪的电话。
罪名实现了。
矢崎盯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浮式花纹,脑海里渐渐浮现出大致的线索。
因为嫉妒而憎恶的兄长;因为被拘束带来痛恨最后被叔父拉下水的侄子;因为金钱而出卖灵魂的管家;因为爱上少主人不惜为他去做一切的女仆;即使发现阴谋却认为事不关己而视若无睹的少年。
Wrath,Pride,Greed,Lust,以及Sloth。
"呐,凛,如果说淫欲才是浅仓玲的真正罪名,那么速川又是怎么一回事?"思考了半天的矢崎低下头,转过去看不远处的阿苏芳,"要是我们晚一些出现,那家伙恐怕就死了吧。"
"
理论上着这样没错啦,阿拓。"阿苏芳有些困惑地回过头,"那个人好像非常信赖我们的实力啊。只能说一切都在他的计算中。他刺伤贵臣之后设计让玲进入贵臣的
房间,算定玲会胁迫贵臣娶她为妻,也相信高傲如贵臣一定会拒绝她。之后玲所做的也只能算是因为迁怒而破坏现场而已。因为得不到及时救治的贵臣失血过多死亡
之后,嫉恨的玲必定会对一直和贵臣亲密的速川下手。凶手只要及时布置现场就够了。就算我们迟了一步,剩下的罪名互换的话,也根本不会让人怀疑呢。"
"速川那家伙真倒霉啊,明明什么都没做。"矢崎一面同情一面却恶毒地想着,"这大概叫做做人轻浮的报应吧......"
但是阿苏芳却打断他的话,摇了摇头,"他没有参与不代表不知道哦。在贵臣身边这么久,他大概也知道些什么吧。不然也不会在未树死的时候大叫是和清显先生有关。即使是在事后知道,却没有告发,被吓一吓也是活该吧。或者可以说他的命真大。"
"切。"矢崎皱着眉,认真地看阿苏芳的侧脸:"凛,如果说幸是那两个人的孩子,在无意中得到了其中一本日记,然后一手导演了一场复仇的剧码的话,可能性是多少?"
"
如果风间家连续出事,能得到最大好处的就是安云野幸,再加上复仇的理由,可能性很大。可是还不能以此断定。总之这件事必然和他有很大的联系。说起来,我还
有几个问题弄不清楚。为什么裕一没有参与谋杀却死了?如果真的是七宗罪的话,最后一个人会是谁?既然幸作为风间公威的眼中钉,在清显先生和清水女士在的时
候他曾经试图把他推下池,可为什么当那两个人都不在了,他反而不再下手?他在顾虑什么?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
一连串的问题让两个人沉默了下去,但是不一会儿,矢崎叫了起来,"抱歉,凛,刚才忘了说了。久保田那家伙打听到几年前有人亲眼看到在清显的房间附近有他的鬼魂出没,而且出现过好几次。只是一直没有人抓到过那个鬼。因为之后没有再出现过,所以大家都不再提起了。"
"说起来今天我接到过清显先生的电话,他拜托我救救他的孩子......"
"......你居然现在才告诉我?"
"你自己不是也忘记了么......"终于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阿苏芳面对咬牙切齿的少年举双手干脆地表示投降,"对不起,我错了。"
"哼。"
"......"
斜了阿苏芳一眼,矢崎决定高抬贵手。
"清显老头还没死么?他是怎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的?"
"......似乎他一直在我们身边看着呢。"
"怎么可能。"
现实主义的少年白了他一眼。不过阿苏芳并不以为意,一面叨念着"究竟哪里不对呢"一面继续支着下巴苦苦思索。矢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径直走向浴室。
"先休息吧,我去洗澡。你说过今晚我可以留下来的哦,凛。说了就不可以反悔。"如此说着的少年虽然要求别人言而有信,但实际上,他早就把答应童年玩伴交给阿苏芳的照片揉成一团丢进在拐角的废纸篓。不过幸好这不重要么。
这个房间的浴室位于卧室和阳台之间。由于房间的大小,走过去大概需要三分钟时间。然而还没等到他走到门口,就听见阿苏芳在他背后紧张地叫:"阿拓!"
切,出尔反尔的家伙。矢崎不满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对方焦急的表情。
"闹鬼事件和风间公威出车祸的时间相差多久?"
因为一时没有料到会问这个,矢崎愣了一下才去回忆:"大概是车祸先发生,不久之后就开始闹鬼了......"
"果然没错!"
矢崎眼睁睁看着阿苏芳倏地站起来,忽然奔过来抓了他的手就往外跑。虽然恋人难得的主动很甜蜜,但云里雾里的感觉不怎么好吧?
被拖着跑的过程中,矢崎挣扎地问跑在前方的人:"去哪里?"
"去找清显先生!"
只有一个可能性。
就如阿苏芳所预料的,由于谋杀事件,风间公威房间里的一切还保留了原来的样子。在一番搜索之后,他们在一个隐秘的抽屉里发现了阿苏芳以前作为礼物送给风间清显的书。书中小心翼翼地夹着公威一家的合照。
相片被保存得很好,过了几年依然如同新的一样。在绿树如瀑的背景下,阳光明媚,即使是一惯易怒的风间公威也稍稍舒展了眉头。在他的旁边,一袭白衣的清水久美温柔地笑望镜头。已经成年的雅纪微笑着站在母亲的另一边。
因为书的原因,矢崎拿眼睛斜了阿苏芳一眼。
但是阿苏芳却毫无知觉地盯着照片发呆,从他迷茫的眼睛中看得出他的疑惑缠绕得很深。半晌,他转过头:
"......呐,阿拓,如果风间公威就是清显先生的话,为什么他要珍藏属于公威的家庭合照?即使他与照片上的男人一模一样,可另外的一个不是他的妻子,一个不是他的孩子。这又有什么意义呢?"
尽管不高兴,矢崎还是没好气地回答:"如果我是那个老头,我会珍藏的照片必定是关于自己最重要的人的。"
"......"
看到阿苏芳不说话,矢崎凑过去,打算仔细看看这张不寻常的照片。但是这个时候,对方忽然抬起头来,一脸的震惊与懊恼。
"凛?"
听到他的呼叫,他转过头看着他,咬咬牙,终于开口:
"阿拓,原来我一直都错了......"
"什么?"
"他们真正的孩子的名字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嘈杂声响起,有人尖叫着连连呼喊着某个人的名字。阿苏芳和矢崎对视了一眼,脸色唰得变了。
"不好!"
来不及说出谜底,说话的下一秒,阿苏芳抢先一步向门外冲出去。
十二、来自最后的殉道者与真实
已经迟了一步,第七宗罪已经完成。
雅纪的房门半敞着,透过沉重的木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在风中疯狂舞动的白色窗帘,原本堆在桌上的文件散落在地上,纸张被风吹得到处都是。雅纪躺在地上,伴随着触目的血泊。
他的神情痛苦却微笑。
阿苏芳慢慢地走过去,绕过他的躯体,看到他的书桌上摆了一张黑色的纸,上面写着如鲜血般殷红的字。旁边压着是阿苏芳寻找了许久依然没有下落的日记。
他沉默着拿起那张纸。
--我嫉妒我的弟弟。
因为他得到了上帝的爱,我却不得不背上弑父的罪名。
一切都真相大白了。
杀人的原因。意外的电话。隐秘的感情。
因为只得到不完全的日记,他得知了当
年的阴谋,得知了母亲和伯父对幸疼爱背后的内疚,得知母亲去死之前的痛苦和无望,然而却永远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亲人,不知道他的母亲
在日记里压抑着的爱与忏悔,不知道他真正的父亲强忍着病痛在电话中口口声声地恳求"请救救我的孩子"。
他把一切还给了他认为应该得到的人,自己承担一切罪名死去,却不知道所有的一切原本该属于他自己。
"笨蛋!"
下人持续不断的惊叫把阿苏芳从震惊中唤醒。他恨恨地骂了一声,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寻求帮助。下一秒,他被跟着他追来的人狠狠地撞了一下。
"痛痛痛......凛,你不要这么忽然好不好?"
慌乱中,他看到矢崎站在他面前皱着眉捂着额头,一脸不满地睇着他。下意识的,阿苏芳抓住对方的肩:"拜托你,救救他!"
矢崎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请求稍稍有些吃惊。但他只是看了阿苏芳一眼,然后缓缓地捋起袖子,露出手腕上的表。在触动机关之后,银色的天线伸展了出来。
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矢崎对着手表下令:"久保田,命令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准备最好的医疗队,把直升机开过来。半个小时内,我要看到你们。"
说完之后,他把脸转向在场的人,收拾起孩子的天真,神态从容而不迫。
"在此之前,你们先止住他的血吧。"
已经是七月的时节。蝉声不倦的午后,阿苏芳推开铁门,穿过明亮的光与浅淡的阴影无声糅合的长廊,与来去的医生们擦肩而过,安静地走进另一头的一间病房。
他是雅纪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
还是活了下来。虽然曾经躺在病床上想过还是谁都不要牵连地死去好,但最终望着窗外郁郁的绿意,听从了想要继续看着这个世界的愿望。
毕竟是杀了六个人。连亲人都能痛下杀手的自己,即使有再充分的理由,也已经沦为魔鬼了吧?这样的自己是不是有资格活下去呢?
但是阿苏芳却始终在他的身边。
雅纪望着窗外,低低地开口:"呐,凛,在吊灯上动手脚的人是我。"
"我知道。"c
"......把剪刀吊在天花板上的人也是我。"
"我也知道。"
"其实,当我走进父亲的书房时,他并没有死。是我用乙醚让他失去知觉,制造出已经死亡的假象,然后欺骗玲去叫大家,自己留下来用刀刺死了父亲。做完这一切之后,我给家庭医师打了电话,再把窗都打开驱散乙醚的气味。这样一来,也就不会有任何蛛丝马迹留下了。"
"如果你不爱你的父亲,你不会先给家庭医师打电话了。"
"......"
雅纪沉默着低下头。
阿苏芳站起来走到窗口,把手搁在窗台上,转过身面对着他:"我知道你并没有真正把贵臣杀死。尽管你事先把他一切通讯设备切断,但他完全能够让玲替他去叫人过来。害死他的是他的骄傲,或者说,他是宁愿去死的。对他来说,安魂曲响得够久了。"
"而玲则是死于她的欲望。若是没有你的话,或许她所做的不仅是见死不救。在压抑了漫长一段时间之后,会因爱生恨去做更可怕的事吧。你仅仅是给了隐藏在她体内欲望一个契机罢了。而贵臣死了,一切都爆发了。"
他看看雅纪隐藏在发影后的侧脸,叹了口气,"雅纪,其实另一本日记在我那里。"
雅纪惊讶地抬起头,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但最终他还是低下头去:"......你都知道了吧。"
他尽管带着轻微的叹息,但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
我只是觉得这一切对清显伯父不公平。他的尸体不知道被丢弃在哪里,可是杀人凶手却毫无悔意地占住了他的家和产业。他的孩子得不到承认,一直忍受着寄人檐下
的生活。你知道,凛,幸是我母亲--"讲到这里,他微微转了下头,"和......清显伯父的孩子,也是我的同母异父的弟弟。我想,至少把他应该有的还给
他。其余的罪我来背就好了。"
"可是你嫉妒他。"
被阿苏芳一针见血的语言刺中心中最脆弱部分,雅纪哑然。他仰起头,茫然地望着白色的天花板,无意识地舔了舔病后苍白的唇。
"
是的,我嫉妒他。所有我渴望的都是他的,所有的爱都是留给他。在我懂事之后我就知道,我的亲生父亲对我视而不见,而对于母亲来说,我是她和一个她不爱甚至
可以称得上是恨的人被迫结合而存在。每当她对我微笑的时候,她的脑海中却永远想着幸。清显伯父是我最敬重的人,在我心目中,我曾经偷偷地希望他是我的父
亲。可那只是幻想而已,永远都不会实现。
......我嫉妒幸什么都没有做却得到了母亲和清显伯父所有的爱。可是他是我的弟弟,我的亲弟弟。我害怕或许有一天我会因为嫉妒做出和父亲一样的事来,所以我把自己当作第七宗罪。凛,有很多次,我想要是我是......母亲和清显伯父的孩子就好了。"
病床中的他疲惫地闭了闭眼睛,"......只要这样就足够了。"
阿苏芳怜悯地望着他的表情,摇着头叹气:"雅纪,虽然我知道最好的方法是让你看另外那本日记,不过我想我还是快点告诉你吧。其实幸的身份并不是你所想得那样。"
"不要安慰我,凛。"
"你只是知道你的母亲和清显先生对幸都感到内疚,可事实上他并不是........."
笃、笃。
当话才说了一半的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阿苏芳和雅纪对望了一眼,听着动静从起初礼貌的三下到了粗暴地拍门。
阿苏芳耸肩。雅纪无可奈何地苦笑:"进来吧,幸、原。"
果然,在沉默了一下之后,门外传来低低的埋怨以及之后谁的脚被踩之后的惨叫。过了一会儿,幸满脸通红地出现在门口,后面跟着神色痛苦的风间原。
因为已经事先和他们说过大致的情况,阿苏芳很放心地打算继续解释真实身份的事。谁知道在这个时候,幸走到了雅纪的床前,咬着唇,终于怯怯地叫了一声--
"哥哥。"
"......"
这么一叫让阿苏芳觉得还不如干脆昏倒算了。
幸好幸接着说了下去:"其实我一直很想叫你一声哥哥。你在一直偷偷地照顾我。虽然你没有说,可是我知道。你杀裕一也是因为我,是我的错。因为我而受到的惩罚,请让我来承担吧。我......真得很希望你是我的哥哥......我可以一直喊你哥哥吗?"
看了眼一脸不满的表弟,雅纪宽和地笑了:"我不会让我的弟弟去承担的。你开心活下去就好。其实,你本来就是我的弟弟。你真正的名字,应该叫做风间幸才对。"
美人一笑宛如春风拂面。虽然这种场景不该去煞风景,但阿苏芳忍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而那两个人还在继续。
"可是我的名字叫做安云野啊,要是我擅自改名就对不起我的父亲了,哥哥。"
"你的父亲就是清显伯父,当然要改回他的姓。难道凛没有和你说起么?你是我母亲和清显伯父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