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虎缘(出书版) 上by 和也

作者:  录入:08-22

  寂寞已经深到灵魂里了,或者一直都在,从十年前开始。怨恨往往在无人能及的深夜里到来,是谁打破了自己的宁静,是谁让自己渴望拥抱?想到这个时候书砚是在北真的身边,会有温暖,每当想及此,他的心里就好像被数万只蚂蚁啮食。

  他自己知道,是的,如果他不是想再见到北真,那一天,他可以随便差遗谁送去礼物,他好像越来越想见到北真,特别是过年的时候,总是让他想起原来北真吵架先过来低头讨好的样子……

  年夜饭吃得草草的,来不及细想扫了阿缧的兴致,便提早睡去了,一夜听著外面的烟花鞭炮放个没完,呆呆地玩著两只小老虎。过了半夜,仍然时断时续地听著外面有鞭炮的声音。迷迷糊糊地睡著的时候,却是觉得外面亮得不可思议,才在想这么快就天亮了,就听到外面有哭闹的声音,突然一下子惊醒,坐了起来,却见外面火光冲天,却是失火了。

  叔成这一下子哪还有睡意,抓过外衣胡乱穿在身上,也来不及抓著什么东西,只是赶紧把那两只小老虎放在兜里,口中大叫著:「阿缧,阿缧,快醒醒!」

  没有听到应答就冲到阿缧房门前猛拍起来,「阿缧,失火了!」他只怕阿缧累了睡熟了,一个劲地用力打门,听到里面阿缧惊叫著答应了一声,才回头向院中跑去,他看到火一下子从院外烧了起来,忙从井里打了桶水,那水泼了上去,只是冒了阵水烟,一点也没用,已经不足以阻止火势。身後阿缧边扣著衣襟边慌张地跑了过来,「秦爷,这可怎么办?」

  「保命要紧。」说著,叔成拉过阿缧到了井边,从井里又拉了一桶水,披头从阿缧头上浇上,腊月里的夜晚,正是最冷的时候,阿缧直来得及「啊」地叫了一声,便打了个喷涕再说不出话来,叔成已经又拉上第二桶水,从头向自己浇了下来,一边拉著阿缧,一边把罩衣扯破,示意阿缧包在头脸上,两人便一起向火中冲过去。

  两人冲出火里,叔成拉过阿缧,看看她脸上是烧得灰黑,还好没有受伤,心里吁了一口气,阿缧惊魂未定,一下子哭了出来,紧紧抱著叔成,「秦爷,这怎么办?」

  叔成叹了口气,轻拍著她安慰著:「还好,也没什么损失,我们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货也在年前出完了。」

  阿缧冷得发抖,卷著身子,慢慢滑下去,伤心的说:「那我们住哪里呀?这不是没家了。」

  叔成说:「撑著点,我先去帮著救火。」说完轻推开她,又拍了她的肩两下,赶著去帮忙。

  到处都是火光,还有不断哭泣的女人的声音和小孩子的声音,叔成和几个壮年男子拼命去拎来水,阻止火势,但火却越烧越大一样,这一下子半个北京城只怕都能看见了。

  来回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叔成觉得自己又累,又僵硬,身上的水若不是在火边可真的快要结冰一样贴在身上了。只是又因为那火,身上就好像有湿气一直穿透到骨子里。

  到了天已亮开的时候,叔成觉得自己的手越来越没力,脚也虚浮起来,打了个趔趄,却有人将自己扶住,接著那人接去了他手上的木桶,叔成一看,却是北真,心里一惊。

  北真望了他一会,把木桶缓缓放下,又解开身上的皮衣要披在他身上,叔成才说了一句话:「别,你会冷的。」

  北真的动作没变,仍是坚持,接著继续脱了里面的棉衣交给边上的辉图,拎著水桶,向火边走去,叔成也没接著说,只把那皮衣也接著放在辉图手上,转过头去接过别人手里的木桶。留下错愕的辉图抱著衣服站在原地。

  过一会,北真跑著热,把外衣全脱了,赤膊著在场上跑,叔成看著他紧密的肌肉,居然也是一阵脸红心跳,稳了半天神,才跟上节奏。此时火势惊动了官府,来了些军队,终於是人多让火灭了。叔成看著一片残砖断瓦,耳听得一阵阵嘶哑的哭声,叹了口气。跑了半天,现在是不觉得冷了,只是又累又饿,便向阿缧那个方向走去。刚一迈步,北真却拉住了他,沉声道,「去我那儿住!」

  他说的突然,叔成忍不住结巴了,也不敢看北真的身子,「这,这没必要吧,我,我和阿缧可以去铺子里睡,铺子里还有些银票,总撑得过去的。」

  北真漂亮的眉头皱了起来,「我不想说第二次。你和你铺里那个丫头都和我走。」说完仍像是不想再见叔成的脸一样,抽过辉图抱著的衣服往身上乱套,大踏步地走了。

  辉图一旁说:「秦爷呀,你就别这个那个的了,我们家小王爷是一看见火就跑来了,慌得和什么似的,你就别让他担心了。再说了,你一个大男人睡哪不是睡呀,阿缧姑娘总不能跟著你一起窝著吧。」

  叔成脸上全是臊的,有心拒绝,远远看著阿缧踮著脚尖向这边看,脸上犹有泪痕,默然点点头,跟著辉图向前走。

  ***

  当天,叔成和阿缧便住进了北真的将军府。

  辉图备了热水,招待他们换了衣服。专门收拾了个小别院给他们住的。还算安静。听了一天屋外还有零星的烟炮之声,才想著,这都是新的一年了。一天也没有见著北真的人,叔成也不知道府里有哪些规矩,辉图跑来了说了一声,意思是小王爷有些应甽,要叔成不要客气,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叔成也客气,能得到收留就已经是大恩大德了,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两人客气了一番,辉图走了,也没再出现。

  吃了晚饭,叔成睡在床上总不踏实。

  这么些年来,他心里不是没想过北真,但是一晃眼已经十年了,他总是拿著那句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来宽慰自己,就算是小时候再好的感情,真正能一直走到老的兄弟又有几人,就算是三国里的桃园结义,也不过是在戏中说说,谁又真的看到他们三人从没有间隙到老?日子久了,反而也觉得淡了。若要他去想两人间除了兄弟之情,还有另外的什么,那他是从来不敢想的。

  但是没有想到还会在京城里相见,又没有想到现在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从书砚的话里居然知道十年来,北真一直还是那个心意。知道了总是和不知道不一样,北真这样叫自己怎么好放得开呢?又叫自己怎生面对呢?只是想想书砚的样子,对北真的掏心挖肺,无一是自己能比的上的。

  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著,便想著在院子里透透气,一推开门,却见台阶上坐著一人,却是北真。

  北真听到门推开了,并没有回头,背脊一抬,挺直了几分。

  叔成觉得自己内心有什么东西变得柔软起来,多年前,北真每次低下身段用心讨好自己的情景一一浮现,慢慢走了过去:「怎么不怕冷,还坐在台阶上。」

  他话虽然这样说,自己也坐了下去。

  隔了一会,北真开口了,「对不起,上次我凶你,是我不好。」

  叔成小心翼翼地说:「说哪里话,其实也没什么的。」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也找不到话说。

  「那我走了。」北真突然地站起身来说。

  「北真、你?」叔成觉得突然,可是又留恋这个难得的平静,也觉得伤感,难道真的就回不去了吗?站起身来试图挽留北真,「北真,其实可以留下来多坐一会,我们哥俩好多年没有见面了。」说到此处,情绪激动,「你总不会什么话也没有和我说的吧?」

  「我?知道留下我,我会做什么?」北真停下了步子回头问,叔成不敢看他烁烁的目光,低下了头,北真失望地说,「你看,你也知道。」

  停了一会,「我发过誓不去见你,是因为我知道我不可能当你是哥哥。如果你不想我抱你,就不要留我。」说完抬脚又要走。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叔成再次唤了声「北真」。接著北真已经像风卷一样将他抱在怀里,灼热的唇落了下来,叔成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一夜又累又困,居然没有想反抗的力气,隐隐有种被人珍爱而幸福的感觉。模模糊糊中好像也回吻过去,北真却放开了他,盯著他的眼睛,似乎非要从他眼睛中看出他的真心有几分一样。

  被那双眼一盯,叔成的眼前突然闪过义父蒋衡的身影,推开北真,软弱无力地低头说。「我们是好兄弟,永远都是好兄弟。今个都乏了,还是早点睡了吧。」

  尾声的几句,他自己听到自己的声音,已经是混浊不清的。不待北真说话,先向屋里走去。

  《待续》

枉凝眉


  鸣凤嫁到华家的时候是十五岁。

  掀起盖头来的第一眼,鸣凤见著华宁琦,乾乾净净的眼,乾乾净净的眉。望著她温柔地笑著,鸣凤觉得好紧张,这就是自己未来的夫婿了,她还没想好应该先说什么。低下头,只是看著自己的脚。脚上穿的红鞋子,没有沾上灰,是舅舅背著自己上的花轿。

  感觉到宁琦的眼光细细地看了她,然後似乎是很满意地点了点头,伸手去桌子上拿交杯酒,但咳嗽了一下,手一抖,酒洒了出来。鸣凤顾不上羞涩,伸手去扶他,有些紧张地。她也听说过华府的少爷身子骨不好。

  宁琦笑笑,把酒放回原地,似乎有些累,轻轻地抚著自己的胸。鸣凤也松了手,把手在自己的衣裙上轻轻擦了一下,感觉手心上有汗。

  宁琦温柔地抬起他的头,「你别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

  鸣凤低著头,听著这话说的奇怪,憋不住突然乐了,抬起头来笑笑,「没有呢,才没有呢。」

  宁琦轻轻地搂著她,温柔地说,「还是个孩子。」说著轻轻地亲了她的额头。

  这新婚的一夜,宁琦没有碰她。鸣凤也觉得结婚原来是这样简单,只是两个人睡在一张床上了,和自己做闺女的原来只有这些不同,就是要和身边的人睡在一张床上一辈子。

  醒来的时候,宁琦已经候著,等著一起去拜见华家的老太大。是宁琦帮她梳的发,帮她挑的衣。鸣凤乖乖地,由著宁琦摆弄,她想讨著宁琦欢喜,讨著华府的人欢喜。

  老太太是严肃的,鸣凤战战兢兢地递了茶。老太太总算是接了,喝了一口放在边上桌子上,便说,「琦儿,你先退下。」宁琦走了,鸣凤的身边空了,她绞著手上帕子,低著头站在原地。老太太叫老太太,其实年龄并不大,只是脸上没有笑容,就是绷得死死的,她咳嗽了一声,一个仆妈端了个盘子出来,上面放著个白帕子。

  「鸣凤,你怎么回事,怎么新婚之夜没有落红。」

  鸣凤愕然的抬起来。

  老太太的眉都拧起来了,「说呀,你倒是吱个声,竖在哪做什么?」说著,急起来,脸涨红了,咳嗽了几声。

  边上的仆妈忙放下盘子走了过去,帮她捶著背,说道,「老太太,您可别急,慢慢问,可别急坏了身子。」

  鸣凤吓著跪在地上叩头,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老太太点点头,示意那仆妇说话。

  那仆妇便向著鸣凤说,「你昨夜可是与大少爷一处睡的?」

  鸣凤听著奇怪,不是看著他们进的洞房,只一张床,不是一处睡还能怎么样,点点头也不敢吱声。

  那仆妇叹了口气,又问,「若是睡了?怎么会没有落红?」

  鸣凤吃惊的睁著双眼,却是不懂。

  那仆妇见她还是孩儿样子,才细心解释,鸣凤红著脸听了,终於明白了,最後摇摇头,也不敢出声。

  那仆妇也急了,指责地说,「老太太还等著抱孙子呢。」

  那老太太冷哼一声,把那茶杯重重放下,「我们华氏一家单传,便只有宁琦一个儿子。这华家偌大的家财,可是等著人来接的。你们孙家要不是我们家故去的老爷念著旧情,也不定会准你进我们家的门。你进了华府,一切都是好的,要什么我们也可给什么,便只这一样,万万要给我们华家留个後。」

  那仆妇忙劝道,「老太太可别生气,这小姑娘还小著呢。日子还长著呢。」又对著鸣凤说,「少奶奶嫁过来,可万比不得做姑娘的时候,对著男人可是多依著些好,我们大少爷人心是软的,但你也万不可就任性了。」

  鸣凤的心里委曲著,平白受了一顿指责。她不是万事都顺著宁琦了吗?

  出来了,鸣凤的眼是湿润的,宁琦却是望著她笑,「怎么了,娘是那个脾气,你可不要介意。说了你什么,可怎么出来了变得眼泪汪汪的?有什么委屈和我说。」

  鸣凤看著他,心里倒觉得是个安慰,总是想著,嫁的人脾气是好的,对自己也是好的。想著又温温柔柔的笑了。宁琦倒笑她,「你身上可是真香。」

  鸣凤觉得不好意思,刚才是才明白了做人妻的意思,听著这话觉得是调笑,脸也红了。

  两人回了房,宁琦又夸她,说了陪嫁鸣凤绣的绣品都是最精致的,就是华府里最好的绣娘也赶不上。鸣凤也有些得意,又有些心酸,她有记忆便开始刺绣,可不是就是为了嫁到华府来吗?但老太太的意思可不是指著自己家里是攀著这门亲事?

  那宁琦拿了好几件绣品出来分了她的神,绣的花样却似外面看不到的,鸣凤聪明,看懂了一些,猜著一些,加上宁琦也从边上指点,两人一屋子的和气。

  鸣凤绣的吉祥物件多,心里想这就是举案齐眉,琴瑟合鸣。

  鸣凤嫁予宁琦後一晃几月,却是更残酷的学刺绣的生涯。华家不少的刺绣手法是传媳不传女,也不教予那些小工。鸣凤很是怕老太太,偏偏老太太又是严格,一点点小错就是要责怪半天。鸣凤只觉得自己的神经时时绷得紧紧的,生怕是出了一点纰漏,带顶针的把手指处都磨了茧。

  老太太的目光看著就像是觉得鸣凤是赤裸的,总是若有若无地审视著她。鸣凤连夜晚入睡也经常感觉到那凌厉的目光,时时从梦中惊醒。偏偏那白白的绢布夜夜都铺在床上,白天的时候,又有人整理好了摆在盘子里放在屋里醒目的地方。只要那布还是白的,老太太说话便不留情面,说到狠处就问鸣凤是不是个女人。

  鸣凤的委曲不知道怎么和宁琦说,连带也觉得怀疑自己,是自己不够美,自己像个小孩子,让宁琦动不了念头?宁琦日日见了,难道心里一点也没觉得她难为,也没觉得她可怜?她恨不能跪下去求求宁琦。可是宁琦却从来没有碰她,对她却又极好,也爱采些花儿朵儿的送她,就连梳头,描眉的事,也多是亲手来做。

  他一个男人家,不知道怎么地,对些女人的事却比女人还熟悉。鸣凤的心越来越硬起来,只觉得自己宛如一件精美的绣品,只是被打扮的细细亭亭地让宁琦收藏著。对宁琦慢慢滋生的情绪是一种恨。便不再像原来一样地顺著宁琦,恨不得和宁琦大吵一架,把自己的委屈、不安都倒出来。

  宁琦是一向的好脾气。从来不与她斗气。就算是有时听到鸣凤的讽刺也只是一笑而过。若是要说,不过是说老太太天生的脾气不好,听听也就算了。他身子不好,日日在屋子里坐著,始终如一地挂著微笑,让鸣凤看著又是可怜又是厌恶。

  到了有一日,鸣凤看那白白的绢布,手去取了针,针在手上扎了,血滴下来。

  鸣凤木然地看著那白布上溅了血,身後有人惊呼,回头去看,却是宁琦。

  宁琦是心痛的,「怎么想起这个法子来了?合著要刺了流血,也是应该我来。」

  将鸣凤的手放入嘴中小心地吮著。

  鸣凤用力抽回了手,连抬眼的心思都没了。拉过被子,盖在身上。

  第二天早上,鸣凤请了安回屋里,那一向放著白绢布的盘子没了。一个丫鬟进来说,「少奶奶,老太太说,您辛苦了,让您今天歇著。」鸣凤的心里有泪,可是却流不出来,那一年,她只有十六岁。

  ***

  过了这天往後,有一两天鸣凤觉得自己被当成了人,但老太太转而换成常常盯著她的肚子,一盯就是三年,鸣凤的脸已经变成如石头一样,再很少看得到表情。

推书 20234-08-29 :爱在深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