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可爱多的粉丝

作者:可爱多的粉丝  录入:08-10

      “大人他是个很聪明的人!”阿三说着站起来,拿着那把菜刀朝空中挥了几下,“他想让别人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别人就会以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他不愿你认为他嗜血如命吧!”
      嗜血如命?我望着那把菜刀上斑驳的血迹,触目惊心。
      是的,是的,又有哪个军人不嗜血,那飞溅的血液,不正是他们功勋的证明吗?
      我怎么忘了!
      一个多月都没有见到高韶举,我的心却难过起来,不只是因为他欺骗我,这本来也不是什么欺骗。而是觉得我唯一可以依赖的可以和他喝酒弹琴的朋友,却始终对我有所保留。
      可是阿风却在这个时候出现了,我知道他是高韶举的贴身侍卫,不知他为什么竟然有闲心跑到我的房里来。
      “阿风?”我见他进来,高兴的招呼他,“快来,我刚刚学了几招,我们比划比划!”
      阿风看着我的眼中透漏着恨意,他一个巴掌就朝我拍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我急忙扭了一下身子闪了过去,怒道:“阿风,干什么?”
      “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阿风一击不中,握紧了拳头骂道,“令我不能和大人出征,都是因为你这个来历不明的唐人!”
      “你以为你长得漂亮一些,你以为你会弹琴会下棋有什么了不起吗?我从小就跟着大人,从来没有和他分开过,这才他却让我送你回去!”
      阿风语无伦次的说了一堆,满脸憎恨的看了我一眼,就夺门而出。
      这,这是怎么回事?什么叫送我回去?
      就在这时,乌珠娜敲门进来了,“公子,大人回来了,想找你饮酒,我们过去吧!”
      乌珠娜给我梳头的时候,我才又仔细的看了一下我的脸,这张过分好看的脸,真的如父亲所想,终于为我招来了事端了吗?
      此时我才明白一年前平安公主看着我时欲说还休的忧虑。
      高韶举正在房里等我,月余不见,他的五官似乎更深刻了一些,眼睛里也多了冷峻。
      他本来就该是个将军,那样的气势,那样的心机,那样的青筋暴流的手,多么显而易见,只是我太过单纯,不曾发觉。
      “来,喝酒!”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慢点喝,今天是最后一次与你喝酒,不求速醉!”他眼中似乎带着一丝难过。
      “你要送我回去?”
      “不错!”
      “为什么?”我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是想回去,可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西宁!”他抬眼望着我,“你坐下来听我说!”
      我在那宁静的蓝色目光中,只得缓缓坐下。
      “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有趣!”他说着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你就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小兽,只想着报仇,却根本没有锋利的爪牙!于是我就想看看长了爪牙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他说完一饮而尽,“可是我忘记了人是有感情的,而我偏偏也是个人!在这朝夕相处中,竟然不希望你再回到那个明争暗斗的长安!我真的是个很自私的人!”
      我愣住了,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说过‘终知君家不可住,其奈出门无去处!’!”他说着从怀中掏了个信封给我,“这是你的新身份,阿风会送你回长安,没有人会发觉!我的自私,也到此为止了!”
      “高韶举!”我一把抓起他的衣领,“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你明天就出征了对吗?因为不愿意我拖你后腿才把我送走不是吗?”
      他笑着看我,“不要听阿风说谎!”
      “说谎的是你!”我的眼前不由模糊起来,“你一说谎就会笑,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怕你死了就再也保护不了我,想趁着自己还有权势,秘密把我送回长安!”
      “西宁!”他伸手摸我的头发,“你有的时候太过聪明!”
      “韶举!”我第一次这样称呼他,“我会走,我和你一起上战场!”
      “那是很可怕的!”
      “不,你听我说!”我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留了下来,“你们都以保护我为名,替我做决定,你也是,南平也是,以为自己死了,我就能活得痛快!可是你们为什么从来不问一问,我的意愿?为什么不尊重我自己的选择!”
      “西宁!”高韶举脸上浮现出爽朗的笑容,端起一杯酒,“明天启程,你是我座下谋士!”
      “好,一言为定!”我仰头干了那杯酒,虽然知道,此去少则数月,多则半年,会耽误我回去的时间。
      不,也有可能我再也不会有机会回到长安,就此客死异乡。
      可是我的胸口,却燃起万丈豪气,男儿志四方,何不醉沙场?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我就跟着高韶举一行人出了城门,城门外黑压压的一片,全是身着精甲的战士,有三万之众。
      在浩浩荡荡的行军中,我看到阿风身着盔甲,骑在马上远远的朝我竖起了大拇指。
      第 18 章

      声势庞大的队伍走了十几天方到达边境。
      这里多山,所谓的边境不过是一片黑压压的密林,长草丛生,不见天日,在这样的环境下打仗,比平原上不知难了多少倍。
      边城几丈高的城门缓缓打开,触目惊心的是一片狼藉,老弱妇孺,哭嚎悲痛之声遥遥可闻。
      猎猎朔风中,正站着一个身披黑甲的大汉,他虬髯圆目,头发蓬乱,满是横肉的脸上血痕密布,手里捧着一个木制的匣子,宛如佛卷上绘制的罗刹。
      “属下德古汉在此恭迎高将军!”那个大汉双手捧着木匣,腿一屈跪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
      “杨将军呢?他不是两个月前带兵来此的吗?”高韶举身着黑色战甲,立马回问。
      “杨将军,与属下一起在此,恭迎高将军!”他说着将手中的木匣举过头顶。
      棕色的木匣,边缘隐隐渗透出褐色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死亡的气息。
      好像装着一个人的首级!
      我想到这里,心居然“突”的一跳,探询的看了看身边的阿风。
      阿风并不说话,圆睁的双眼中却泛起泪光,夹着如火焰般燃烧的仇恨。
      我看到他的表情,已了然于胸,曾几何时,在另一个人的脸上,我也看到过一样的神情,那人与我血脉相连,那人与我气恺同敌,
      却又与我天人永隔!
      “进城!”高韶举却不理那跪下的大汉,手一挥,一马当先进入城中。
      而那名名唤德古汉的壮汉,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手捧木匣,也上马跟在后面。
      高韶举的身影渐渐遥远,颠簸的马背上,让人看着模糊不清,有些哀伤又有些无奈。
      也许会有人说他冷血,也许会有人说他无情。
      可是只有经历过生离死别的人才会知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没有太多的时间留给我们去悲痛。
      所以不到一个时辰,三万大军就匆匆驻扎边城,守城驻军在整齐有序的发放赈粮。
      而杳杳篝火中,高韶举则早已坐议大厅,正在听取军佐汇报战况,前方的探子也带回了敌人的消息。
      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因为我是外族,终究要避嫌,不能参与议事,只能看到这个不大的边城中,仅剩下残破的繁荣。
      夜色清冷中,有数不清的灾民在排队等着那有限的军粮,还有哪家衣衫褴褛的妇人正坐在门槛上,抱着已经无声哭啼的孩子,目光呆滞。
      街角的阴暗处,有死去的人的尸体,或许是家中已经无人,或许是死亡在这里已司空见惯,并没有被埋葬,孤零零的趴在地上,透出腐败的气息。
      我郁郁寡欢的踏上城楼,青石垒成的高高的城墙前一片混乱,是阿风带着几十个人正在做防守的准备。
      “你回去吧,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阿风浑身砂土,狼狈不堪。
      “我想上去看看!毕竟你还欠我一个人情!”我朝他笑了笑,情势恶劣下,所谓强颜欢笑,就是如此!
      摇曳的火光中,阿风看我的眼神中竟多了些怜悯,分外奇怪。
      “你去吧,小心脚下!”他说完又去指挥士兵驻守纺线。
      城上风声洌洌,虽然已经是五月的天气,夜晚依旧寒气袭人,巡逻的士兵紧张的奔走,小心而警惕。
      大战将至,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状态。
      眼前是一座巍峨的大山,夜晚看来似是巨人的剪影,让人感到胸口压迫,几乎无法呼吸。
      这边城前,竟是一座山吗?
      如果敌人没有防备,尚须谨慎出兵,眼前正是最容易令战争胶结的地形。这道昔日被震国认为是天然屏障的大山,终于在此时成为了这场战争取胜的最大绊脚石。
      如何善加利用这无法改变的地势,方是战争的关键。
      冷风吹过我发热的头脑,竟让我感到一阵恶心。
      那风里,竟夹杂着一股难闻的味道,酸臭而腐败,让人作呕。
      “公子,公子?”我正在忍着吐,一直不见踪影的阿三不知何时出现在我的身边。
      “这?这是什么味道?如此难闻?”
      阿三听了,丑脸上现出幸灾乐祸的表情,“那,正是公子你渴望的味道啊?”
      我什么时候渴望这样令人作呕的味道了?
      阿三看我迷茫,乐得更加开心,“你不是希望杀人吗?边城之下就是战场,残肢断臂,无法成形的尸体,都就地掩埋了,日子一久自然就会腐败霉烂。你说,这不就是你渴望的死亡的味道吗?”
      我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肠胃翻滚,扶住城墙大吐起来。
      以前在长安时,常常听到边疆战事,精彩绝伦,如说书人口中的传奇。那些神勇武将,何等威风?用兵如神,摧枯拉朽,宛如一场风花雪月的诗篇。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战争是这样的残酷?
      为什么没有人提过,那些战死沙场,肢残臂断的冤魂,他们姓甚名谁?
      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到今日,方使得明白。
      阿三看我狼狈不堪,笑得开心无比,指着我道:“我以前曾经说过,杀人是这世上最下作的事,不论冠冕堂皇的战争还是令人不齿的暗杀,你今日终于懂了吧?”
      我点点头,继续吐光胃里的残余。
      果然只有亲历死亡的人,才能真正了解死亡。
      第 19 章
      整整三天我都没有见到高韶举,他离我那么近又是那么远,有时会看到他带着大队人马匆匆而过,卷起烟尘一片,却从不曾停留。
      我每天如常跟着阿三练武,有时会与那些士兵说一些战争的事情。可惜他们多半不懂唐文,交流常常不欢而散。
      这样的状况与我开始想到的完全不同,在这一片狼藉的边城,在所有人都要为自己的家园要奉献生命时,在这箭在弩上,一触即发的紧张时刻,我才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孤独。
      我的家?在哪里?即使我想抛头颅,撒热血,那遥远的长安,也不需要一个罪人的忠诚。
      然而就在我以为再也见不到高韶举的时候,他瞪着血红的眼睛,面容憔悴的跑来找我。
      “西宁,弹琴给我听!”他一走进小小的民居,阿三就转身要出去。
      “不要走,阿三,一起听!”
      我急忙从床榻上坐起来,他糊涂了吗?我就算再风雅,也不至于出征也带着古琴啊!
      “不要紧!”他摆摆手,颓然的靠在椅子上,“唱首歌也可以,我好想静一静!”
      他双目紧闭,神情凝重,脸上长满了胡须,自我认识他以来,从未见他如此狼狈。
      “杨兄,是在我们到达的三天前殉国的!”他兀自嘟囔着,好像在说话给自己听,“就连道别都没有,他带兵追敌,深入森林,只不过一天一夜,就被人砍下了头颅!我们是一个部族的,从小一起长大,还曾经为了一匹小马而反目!”
      他说完双手捂着脸,拼命的压抑着声音,“如果,如果那个时候我不那么顽劣任性就好了,不那么处处与他作对就好了!为什么?只有当人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再也不能复生时,我们才会明白何谓悔恨?何谓珍惜?”
      我没有说话,默默的拿出粗陶的杯子,用筷子击节,轻声唱了起来:“步出齐城门,遥望荡阴里。里中有三坟,累累正相似。问是谁家墓?田疆古冶子。力能排南山,文能绝地纪。一朝被谗言,二桃杀三士。谁能为此谋?国相齐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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