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堂之门————千朵桃花一树生

泰利安静的换着翻种机坏掉的零件，笑着摇了摇头。
尼克忍不住追问他道，"哈，童年的梦想？"
"不，"泰利无奈的开口答道，"我小时候的梦想，是去大都市。我想去博物馆，做一名解说员。"
尼克露出了吃惊的表情，瞪着他，就好像他是什么新发现的怪物似的。
"怎么？"泰利一脸提防的瞧着他。

尼克挠了挠脖子，"没什么，只是......有点儿出乎意料。"
"你真奇怪，一般人才不会想做那种人吧？解说员？哈！"尼克忍不住笑了起来，用力地摇着他的脑袋。
"或者在市图书馆也不错，"泰利笑着说道，"我很喜欢大都市里图书馆那个半透明的大圆顶，还有那些折梯。"
这下泰利可以确定了，尼克的确是在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在看他。

"......泰利，"尼克吞吞吐吐的说道，"呃......"
泰利好笑的看着他，问道，"你想说什么？"
尼克犹豫了一下，似乎很不解的问道，"既然你想去大都市，那为什么又成了机械师？还是这个镇上唯一的一个？"
尼克迟疑着，但还是问出了他打从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你干吗......不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反而呆在这里不走？"
泰利瞧着他，沉默了一会儿。
他只是简短的说道，"听着，尼克，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尼克反驳道，"你不去怎么知道呢？"

泰利扔下了手里的活儿，走到了尼克的面前，安静的问道，"你去过大都市？"
这个举动似乎让尼克觉得受到了威胁。 k
尼克绷着肩膀，手臂曲了起来，放在胸前，拦住了泰利，然后这才回答说，"是的。怎么？"
"你喜欢那里吗？"泰利的声音不急不缓，看上去并不象要把尼克怎么样似的。
"......还好吧，怎么？"尼克一脸疑惑的瞧着他。
泰利不客气的说道，"那你怎么不留在那儿呢，尼克？"
"啊！"尼克好像突然明白了，"你说过你想去那里念书的，你没有去去是因为没钱是吧？你留下来是因为你想要赚到足够的钱为止吗？"
泰利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是，也没有回答说不是。
他只是暧昧的回答说，"尼克，你很聪明。"

尼克看着他，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很辛苦吧？"尼克突然这么问道。"就为了攒钱去大都市？"
"好吧，......欢迎来到我的世界。"泰利笑了一下。"不过，你猜错了，我攒钱是因为有借款要还的缘故。至于博物馆和图书馆，都只不过是童年时的梦想而已。"

尼克凝神瞧了他好一阵儿，然后突然问道。"泰利，你有船吗？"
"如果令你失望的话，我很抱歉。即便是这么偏僻的地方，人们一般都用飞行艇，"泰利反问道，"船的话，太古老了，怎么了？"
尼克笑的时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自信的回答道，"我知道怎么前去大都市。不过是经过水路。"
泰利吃惊的抬起了头来。
"飞行艇的话，肯定会被发现的。但如果是船的话，"尼克的眼睛里闪动着狡黠的光，"就可以。"
泰利的心砰砰的跳动了起来。
但他仍旧不动声色的问道，"我为什么要知道这种事情？"
"嘿，自从禁止令颁布之后，你就再没去过大都市了吧？在你攒到足够的钱之前，"尼克略显不满的对他说道，"我只是想告诉你一种不花钱就可以去看你喜欢的地方的方法而已。"
"别告诉我你是导航员，"泰利满是怀疑的嘟囔着。
尼克摆着手，否定了他的话，"我只不过看过地图而已。"

泰利怀疑的瞧着他，"你？"
尼克眨着眼，无辜的说道，"你该猜得出来才对。"
"哈。"泰利的确猜得出来了。

"禁止令只是要朝飞行器收费，"尼克摊开手，"你游泳去的话，或者划船去的话，都没人会收你的费。"
"嘿，这是什么鬼主意？你知道大都市离这里有多远吗？我还想多活几年呢，"泰利不大高兴的回答道。
尼克只是看着他，露出了一个安静的笑容。"你不是机械师吗，这还难得住你？我说，你真的不考虑吗？"
泰利没说话，只是安静的干着他手里的活儿，什么也没说。

那天夜里，尼克按照泰利的吩咐在客厅里休息。
泰利则回到了二楼他原本的卧室里。
或许是因为疲累了一天的缘故，也或许他仍旧不喜欢在这里睡觉的缘故，泰利虽然觉得很累，但仍旧无法入睡。
他在二楼的书房里拿了一本书，靠在床头，在灯下慢慢的翻着看。

过了一阵儿，因为口渴的缘故，他下了楼梯，去了厨房。
他看到客厅里一片黑暗，四周那么的安静，什么也听不到，只有尼克轻微的呼吸声。
泰利沉默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只是听着，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听着。
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想听到什么，要听什么。
他呼了一口气，轻轻的倒了半杯水，然后轻轻的拿上了楼。他的水杯放在书旁，只喝了一口而已。

菲力的话说得不错。
照顾这么一个人，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他得到了那块陨石。

可是尼克给他的那块陨石，也完全的打乱了他的计划。
因为禁止令的颁布，他原本还有路费要攒的。
如果有了这块陨石的话，那他就可以直接驾驶他的那架飞行船去他想去的地方了。
他可以完全不管尼克。他可以偷偷的离开，他又不欠尼克什么。
因为他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他等这个，等这一天，等了实在太久。

加上了这块陨石，他的确差不多可以上路了。
他只是无法马上就做出决定。

当他计划已久的一切突然提前时，他觉得慌乱了。
这实在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本以为他会更笃定，更坚决的。

他躺在床上，合起了双眼。
他不由得又想起了妮可。
他回想着妮可坐在摇摆木马上咯咯笑着的样子，她在灿烂的阳光下笑得就像是个甜蜜的小公主。
泰利伸出手去，捂住了眼睛。
他的周围，明明是一片沉默无语的黑暗。

真奇怪，为什么他每次想起妮可，都是那个孩子时的妮可呢？
妮可离开时，明明已经十九岁了。
是的，他永远都不会忘记。

妮可离开他，已经整整七年了。

9

清晨的时候，泰利准时醒了过来。他下楼之后，看到尼克仍旧躺在他的沙发上，毯子乱七八糟的盖着尼克的身体，还有那头被蹭得立了起来的头发。
他蜷了起来，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象个猴子似的睡在那里。。
泰利趴在沙发背上，瞧着尼克安静的睡脸。

"嘿！"他微微一笑，突然喊道，"迟到了。"
尼克立刻嘟囔着，"噢，胡扯什么。"
然后他瞧见尼克伸出手来，不知道想摸什么。
虽然泰利很怀疑是女人。
但不巧的是，尼克摸空了之后翻了一个身，结果，他整个人‘砰'的一声摔倒在了地板上。
"该死！"尼克叫了出来。
然后他看到尼克睁开了眼睛。虽然目光仍旧很涣散，但至少脸上的痛楚很真实，不象是在做梦了。

看清楚了到底是谁弄醒了他之后，尼克叹了一口气，半死不活的问道，"嘿，泰利，你怎么起得这么早？"
"因为我工作得不晚。"泰利如实相告。
"好吧。"尼克喃喃的说着，然后一边揉着他的脑袋。

泰利在他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对尼克说道，"你按照你的记忆把航道图画给我。"
"喔......我以为泰利从来不做非法的事情？"尼克躺在沙发上，眨了眨眼睛，然后又夸张的揉了揉，这才笑嘻嘻的看着泰利问道。
"你肯定是从公开的档案上看到的，"泰利一本正经的说道，"如果不是公开的，你又怎么能看到呢？既然是公开的，又犯了什么法？"
"哈......很聪明。"尼克嘟囔着，"这的确是公开的档案，不过是要花钱才看得了。"

泰利扬了扬眉，递给尼克一个摊开的记事本，还有一支笔。
尼克坐起身来，摇了摇脑袋，好像希望这能让他更清醒一点儿似的。
泰利用手指敲了敲那个摊开的笔记本，尼克立刻"啊"了一声，无奈的说道，"
哈，知道了，知道了。"

泰利看着尼克握着笔开始慢慢的画了起来。而他则不时的问问，然后纠正着尼克记忆里可能出错的地方。
而当航道图终于画完之后，尼克则好像泄气了似的在泰利耳边嚷嚷着，"累死了，泰利，我饿死啦。"
"你最好想清楚到底想要哪种死法，"泰利从他那里拿过了记事本，然后疑惑的看着他补了一句，"还有，我以为负责早餐的人是你？"
尼克坐在那里，翻着眼睛，肩膀也垂了下来。他把毯子推到了一边，无奈的嘟囔着，"好吧。"
泰利仍旧仔细的看着那份画在记事本上的航道图，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尼克的话一样。

尼克摇着头，朝一楼走廊尽头的盥洗室里走去了。
然后泰利听到尼克一边刷牙一边在盥洗室里含混不清的朝他嚷嚷着，"你应该再让我多睡一会儿。"
泰利合起了那个记事本，也不由自主的大声问道，"为什么？"
"......因为我要是没睡够的话，脾气就会变得很暴躁，很危险，很......"
泰利来到了走廊尽头，看着正对着镜子刷牙的尼克。
他忍不住微笑了起来，"很难想象。"

尼克瞟了他一眼，眼角里带着笑意警告他道，"你就准备承受恶果吧。"
"好啊，随时随地，"泰利慷慨的承诺道。
尼克笑了起来。
泰利瞧着镜子里的那个尼克，忍不住又说，"你真让我吃惊。我是说......好像对你来说没什么难事，没什么做不到的，没什么能让你沮丧的。"
尼克嘴巴里含着牙刷，表情有些奇怪的看着他，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泰利没说话，只是把他的目光从镜子上挪到了尼克的脸上。

尼克吐掉了满嘴的白沫，漱了漱口，然后才对他说道，"比如说，你也可以分文不花就去大都市。"
泰利笑了一下，垂下了头，看着地板，低声说道，"没错。"
"那干吗不去？"尼克努力的冲他嚷嚷着。
泰利翻着眼睛，忍住了笑意，只是说，"我们先吃完早餐再说吧。"

当他们坐在了餐桌上时，泰利把一张纸条推到了尼克的面前，"麻烦你今天帮我把修好的东西送出去，行吗？"
尼克正在搅着他的咖啡，听到泰利的话之后，他诧异的抬起了头，问道，"他们自己不来取吗？"
"他们送修，我修好再送还，这是老规矩了。"泰利一本正经的回答道。
泰利用手点了点那张纸条，提醒他道，"单子在这里。"
尼克一手搅动着他的咖啡，一边拿起了单子，稍稍的感慨了一下，"你写得还真详细。"
"我可不想给你任何可能出错的借口。"泰利坦诚的回答道。
"噢，感谢你的细心。然后，顺便提一下，你还真是直白。"尼克微笑着吹着他的咖啡。
"不奇怪，"泰利安静的说着，"因为我相信你受得了。"
尼克看着他，好像不大理解似的朝泰利挑了挑眉毛。
"啊......泰利，你听我说，"尼克考虑了一下，然后认真的说道，"我没你以为的那么坚强，你得对我好一点，不然我可能撑不到坐飞行船离开的那一天了。"
泰利笑了一下，"我尽力。"

吃完早餐之后，尼克就带着单子和一部分修好的东西离开了。

而泰利则独自一人前去了工作间，他搬过去了那架折梯，拉开了那些遮幕，让那架飞行船露出了完整的样子来。
他一个人站远了些，然后安静的瞧着那架暗蓝色的飞行船。

他仍旧记得驾驶它时的感觉。
他还记得他看着妮可驾驶它，隐没在天空里时的感觉。

自从颁布了禁止令，他为了省钱，就再没驾驶过它了。

他原本计划直接存下出行的路费。因为倘若他要自行驾驶飞行船的话，加上能源费和通行费，再加上这架旧型飞行船的改装费，他考虑还是搭行公用收费飞行器比较合理。
但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加上尼克给他的那块陨石的话，他可以考虑拿出一部分钱来，把这个老家伙改装得焕然一新，然后自行上路了。
因为他其实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

但至于尼克，至于他曾答应把那架飞行船给尼克的事，他暂时还不想多做考虑。

他朝那架飞行船走了过去，然后爬上了折梯，小心的拉上遮幕。
然后他开始着手于他工作间里那些迫切需要关注的机器了。

尼克回来的时候带着不少东西。
这让泰利有些吃惊。
"我很迷人的。"尼克趴在他的工作台上，炫耀般的说道，"虽然你或许不觉得。"
泰利瞧了他一眼，脱掉了手套，然后毫不客气的翻着他那个被装得满满的篮子。
"哈，战利品的确不少。"泰利悻悻的拿起了一块姜汁糖，放进了嘴巴里，赌气似的嚼着。
"......你在嫉妒吗？"尼克又露出了那种得意洋洋的，让他觉得讨厌的笑容，"因为你的老邻居，老主顾们显然觉得我比你更迷人？"

泰利‘哼'了一声，立刻改变了话题，"尼克，等飞行船改好之后，你打算去哪里？"
尼克张开了嘴，呃了半天，好像不知道说什么似的，"......，啊，暗星，海蓝星，......哪里都行，只要景色不错。"
泰利露出微笑，有些得意的问道，"其实你根本没计划过究竟要去哪里，究竟要做什么，是吗？"
尼克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然后承认道，"是，没错。"

"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泰利突然正色道。
"什么？"尼克悻悻的问道。
"你和我一起去大都市，"泰利不由得有些担心尼克会拒绝，但他心底又直觉着尼克不会拒绝，"我们还可以顺便买些零件。"
"成交。"尼克伸出了手，朝他挤了挤眼睛，"终于决定冒险走水路，哈？"
泰利看着尼克伸出的手，然后说，"希望你的力气能帮上点忙。"

"什么......意思......？"尼克的手悬在了半空中，警觉的望着他。
"意思是，人力驱动，没有任何其他的能源。"
尼克不自在的笑了一下，"开玩笑的吧？泰利，我们都会死在半道上的。"
泰利却只是说，"相信我。"
"我不会去给你领航的，"但尼克紧接着又指着他说道，"但我可以，真的，你不能怀疑这一点。我只是不想......葬身在水底，在某个无名之所。这太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