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凤于飞 第二部 错点鸳鸯 上——丁冬

下……」

东方素芹话还没说完，西门朱槿立刻接着说道：

「在下不能娶您的女儿，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不能？既然不能还来填诗招亲？那不是摆明了戏弄人吗？」蓝璎气唬唬地瞪圆了双眼，

看着西门朱槿，「我蓝家的女人可不是好欺负的，你要知道，我姊姊可是孤雁山庄的夫人——

东方蓝璃，你居然敢这样耍弄我的女儿，是不要命了吗？」

蓝璎怒火腾腾，她那入赘的丈夫只能在她背后拉着她的衣袖，「妳先别急，等素芹把话解

释清楚嘛！有素芹在，琬儿不会吃亏的。」

「是啊，姨母，您别生气，」东方素芹虽然对蓝璎的趾高气昂感到不满，但碍于对方是他

的长辈，因此他还是放温了声音，慢条斯理地说着，「他不是有意要拿琬妹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的，而是经过门外时，看到这个题目新奇有趣，一时技痒，就上台做了题目，事前完全不知道

这是琬妹在招亲。」

「那又如何？就算他之前真的不知道好了，但规则是这样定，他做了诗，当然就得跟琬儿

成亲，怎么？难道以我蓝家的家世还配不上他？哼！我可是堂堂孤雁……」蓝璎话还没说完，

东方素芹就打断了她的话，为此，西门朱槿很感谢东方素芹的体贴。

听着她口口声声孤雁山庄，西门朱槿心里就有气，孤雁山庄又怎么样？他可也是寒鸦砦的

大公子啊！就算是东方雪薇要嫁他，他还不见得要呢！可是念着蓝璎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

就跟他娘差不多，是长辈，因此他也不好让脸上的不悦太明显，更何况他对这类倚势欺人的任

性女人总是采取相应不理的态度，为这种人生气反而坏了他的风度，太不值得了。

但是泥人也有土性儿，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因此，他真是为东方素芹的观察入微和细心

体贴感动。

「姨母，刚才人家就说过了，不是不想，而是不能……您这样说话让人听见了，会让人觉

得您仗势欺人，」忍耐到了极限，即使是一向尊重长辈的东方素芹也忍不住要说几句道理话，

「即使是我爹，也要讲道理的。」

「是啊是啊！」在家中没什么地位的可怜姨丈小声地附和。

蓝璎不服气地撇了撇嘴，虽然东方素芹是她的晚辈，但话说在理上，她没有反驳的立场，

更何况东方素芹打小性子就冷硬正直，可以说是冷血无情，除了道理，没什么可讲，因此在他

占住了理时跟他起冲突绝对不是个聪明的选择。

东方素芹脑子拼命快转，想找个好理由帮西门朱槿拒绝这件亲事，要说西门朱槿已经娶亲

了嘛……不行，寒鸦砦大公子的名头太响，撒这种谎容易穿梆，那除了已经有老婆以外，还有

什么理由「不能」成亲呢？说西门朱槿身体有病？似乎也行不通……这时，他突然想起当初西

门寒鸦曾经散布过的谣言——那关于西门家独门武学的谣言，他脸上不由得露出胸有成竹的笑 容。

「姨母，您可知道这位是谁？」

「进来了这么久，还没问呢！」说着，蓝璎看向西门朱槿。这时西门朱槿犹豫着，不知该

不该说出真实姓名，他只怕一说，到时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就完了。

所幸，又是东方素芹帮他出声代答，「这位是寒鸦砦主人西门寒鸦的大公子——西门朱槿

「在下西门朱槿，见过先生、夫人。」西门朱槿有点着急，不懂东方素芹为什么要说出他

是谁，骗这两位老人家说他是女扮男装不就得了吗？女人总「不能」娶女人吧？

「原来你是西门家的人……」想到西门家财大势大，蓝璎就有点忐忑了，刚才她还一直跟

他亮孤雁山庄的招牌……

「前一阵子，北宫西门两家联姻，您二老必定也听说过了。」

「是听说过，那又怎么样呢？这跟他娶不娶琬儿有什么关系？」

「姨母，嫁到北宫家的人是谁，您仔细想想。」

听东方素芹这么一说，蓝璎就想起来了，「是西门家二公子……啊！」这时，关于西门家

神奇武学的种种谣传都兜上蓝璎的脑袋来，据说西门家武学有个奇特之处，就是练的人会变换

性别，练到第一重会变女的，要到第二重才会又变回男的，看西门朱槿漂亮成这副德性，难道

……「你……你是不是练到……」

此时西门朱槿也明白东方素芹在玩什么把戏了，因此连忙点头帮腔，「是啊，在下修练有

年，目前已经快修完第一重了，在下资质愚鲁，要想修成第二重，非得再有个十年八年不可。

」为了躲婚，西门朱槿自甘承认愚笨，「要累令嫒等上这么多年，在下实在于心不忍，还请夫

人另行为令嫒婚配吧！」

西门朱槿喜出望外，没想到他老爹编的谎这么好用，居然能帮他逃过一劫。

蓝璎听完了这番话，心想要让女儿守这么多年活寡也说不过去，再说，西门朱槿能不能顺

利练到第二重还有待商榷，所以也就不说话了。而且，她一想到东方家和西门家一向不和，处

处明争暗斗，因此她的确也不该跟西门家联姻。

「既然这样，那这件事就只好不提了……」蓝璎垮下了肩膀，无奈地说着。

西门朱槿微笑地看了眼东方素芹，见东方素芹也把视线转过来，便对他眨了眨眼睛，示意 感谢。

但东方素芹很快地就把眼光移开，什么话也没说。

*　*　*

暄阳湖畔，绿柳曳春，三五鸟雀于垂柳枝间飞进飞出，鸣出清响，醒人心脾。东方素芹于

湖边散步，见到这个景致时，西门朱槿所做的那首诗蓦地兜上心来。

「情春弄柳绿啼莺……」他轻吟着诗句，看着阳光穿透绿柳，那一只只栖息于柳下的黄莺

被绿影笼罩，黄羽被敷上一层淡淡的绿，随风柳丝间缀着鸟儿们独特的轻盈跳跃，和那不时传

入耳中的鸣叫，实是一幅天然绝妙的雅致图画。

如此烂漫春光，宁静恬适，也难怪有如此多的诗词歌赋颂赞春光，而这样的情境的确是适

于谈情说爱的。只因这么美的景致，会使人不自觉地浪漫起来，就算是心如止水也会忍不住被

撼动的……东方素芹微微深吸了口气，眼里不觉漫上一层笑意。

正当东方素芹伫立于绿柳下欣赏春景，目光被湖上悠游的相依水禽吸引而心弦为之牵动时

，突如其来的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沉醉。

「素芹————————————！」听见有人叫他，东方素芹抬头一看，只见自边一座

画舫的窗户里，西门朱槿探出头来对他招手。

看到西门朱槿的脸，东方素芹呆住了，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脑袋剎时一片 空白。

「素芹，上来坐坐吧！」西门朱槿笑得灿烂，频频朝他招手。

东方素芹怔怔地移动脚步，慢慢地走到那座画舫前，抬头一看门上的匾写着：「清宴舫」

三个字，这是暄阳湖畔最大的一家酒楼，而西门朱槿已经迎了出来。

「素芹。」西门朱槿笑嘻嘻的对他打招呼。

「你还没走？」

「你这么希望我赶快走吗？」听到东方素芹毫不客气的回话，西门朱槿脸上笑容还是未敛

，但是已经有点尴尬了，要不是记着东方素芹帮过他，他早就生气不理他了。「前些天接到紫

棠的信，他要我在这里等他，所以我暂时还不会走。上来吧！我在这里结交了几位朋友，人都

还满有趣的，你也上来坐坐，大家认识认识。」说着，他就拉住了东方素芹的手，但东方素芹

很快就把手抽开了。

西门朱槿这时才想起东方素芹一向不喜欢跟人有身体上的接触，因为东方素芹是个有着超

级洁癖的人，看到脏东西不碰、筷子敲到桌子就立刻换一双等洁癖人物的必备习惯他是一样不

缺，而且还更过火，连跟人靠近一点都会皱眉头，但是他一向是这样，所以西门朱槿也不以为

忤，耸耸肩，笑一笑就算了。

「请。」西门朱槿伸手让着。

东方素芹其实并不太想见陌生人的，但不知为何，他还是移动脚步，跟着西门朱槿一起进

入。底下一楼约莫有二十几桌席面，都坐满了观湖的酒客，二楼则是一间间用屏风分隔开来的

私人雅座，不少雅座里传出乐音歌声，热闹非常。

西门朱槿带着东方素芹进到面湖的一间，这是「清宴舫」里最好的一个座位，居高临下，

画舫三面临水，可以将暄阳湖的景观尽收眼底。

「来，我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东方素芹，那边那几位分别是上官金菱、欧阳青葶及宇

文玉兰。」西门朱槿帮他们一一介绍着。

东方素芹礼貌性地对众人点了点头，随即在西门朱槿的左手边坐下。

众人在看到西门朱槿的第一眼的时候，就惊为天人，难以想象这世界上能有第二个可以跟

西门朱槿媲美的人存在，但现在看到了东方素芹，他们才知道真的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只见东方素芹一身的气质干净得让细菌尘污不敢亲近，让这几位金马玉堂的公子哥儿觉得

自己好象刚刚在泥堆里滚过一圈后爬出来似的，因此都不自觉地把身体挪得离东方素芹远一点

。

坐定之后，一群公子哥儿就继续他们刚才的话题，开始天南地北、不着边际地闲聊起来，

无非是谈论哪里的花朵好、美人好，兼或谈一些武林间的趣事。

这时店小二送上了新的杯盘碗筷放在东方素芹面前，但东方素芹一点也没有跟他们一起吃

喝的打算，只是端坐着。随着时间的过去，东方素芹的身体不自觉地一点一点慢慢向着西门朱

槿靠过去。

大白天的，这几个人却已经喝得全身酒气冲天……东方素芹略蹙着眉，更把椅子挪向西门

朱槿，他只觉得西门朱槿这边的空气好闻得多了，清新，而且有股淡淡的花香飘散着……东方

素芹索性将头一侧，让自己的鼻尖正对着西门朱槿的颈子时，他这才发现自己几乎是靠在西门

朱槿身上的，自己和那几位新认识的公子中间空了好大一个空位。

西门朱槿有点受宠若惊，他记得东方素芹一向不喜欢跟别人靠得太近的，怎么今天……他

看着东方素芹，一时弄不清是怎么回事。

而其它人看到东方素芹这个模样，总觉得自己好象被嫌恶了似的，可是东方素芹是东方世

家的人，又是西门朱槿的朋友，他们也不敢随便发作。这时，宇文玉兰站起来替东方素芹斟酒

、上官金菱替他布菜、欧阳青葶双手捧着筷子递给东方素芹，嘴里拼命劝酒劝菜，都想拉近彼

此的距离，跟东方素芹套套关系。

只见东方素芹摇着手拒绝，「你们不用招呼我，自己吃吧！我从来不使用外面的杯盘碗筷

的。」话语礼貌，但这种态度却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因此正在献殷勤的三人不免有些尴尬。

这时西门朱槿才发现自己真是做了件错事，他早知道东方素芹有严重的洁癖，所以，说什

么都不应该找他上酒楼来，这简直是请马上海船，肯定拘死东方素芹了。本来他还想藉这个机

会好好谢谢东方素芹上次的帮忙呢！

可是，东方素芹却一直坐着，没有离去的意思，为此，西门朱槿不禁狐疑着：为什么东方

素芹会跟他一起上来呢？他又不在外面喝酒吃东西，也不跟人聊天，简直就是上来坐冷板凳当

壁画的，依他对东方素芹的了解，他觉得东方素芹不是那种会忍耐的人，怎么今天……

而这时，西门朱槿才想起来，其实以前在雪鹫城相处的时候，他就看出自己有不少地方很

不入东方素芹的眼，但这样的东方素芹却接受了他的邀请，难道……东方素芹终于对他改观了

？想到这里，西门朱槿就忍不住要高兴，他就说嘛！这世界上不会有人完全看不到他的美好的

。

说不定还是上次诗文招亲时的那首诗做得好，让东方素芹看到他的才艺，以至于改变了对

他的想法也说不定。西门朱槿得意洋洋，很想当场再来露一手给东方素芹看看。

但西门朱槿看着现在席上的情况，觉得不是继续坐下去卖弄的时候，便站起身来对上官金

菱等三人拱手说道：

「今天有缘结识三位，本想跟大家多认识认识，可是我跟东方兄还有事情待办，所以得先

走了，告辞。」

东方素芹听到西门朱槿这么说，也跟着站了起来，对上官金菱等人拱拱手，「在下先走一

步了，后会有期。」说完，他也没等上官金菱等人响应，就径自转身离去。

西门朱槿对上官金菱等人笑笑，随即追上东方素芹的脚步。

东方素芹一出「清宴舫」，就努力呼吸着外面新鲜的空气，刚才酒楼里面那满溢的酒味简

直快把他给醺死了。他一向讨厌人多嘈杂的地方，只因为通常人只要一多，就会有各种味道聚

集，什么酒味、体味、汗味、尘土味、姑娘家的香水味……相互混杂在一起，最后酿成一种说

不出来的奇怪味道，闻了之后说有多难受就有多难受。

还是清新的空气好啊……东方素芹仰起了头闭目深吸，像是想吸取天空的味道清脾似的。

「跑这么快，逃命啊？」西门朱槿笑吟吟地走到东方素芹身边。

东方素芹睁眼看了西门朱槿一眼，没说话，径自向前走去。

西门朱槿见东方素芹还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好象他拿着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似的，滋味

实在不好受，只想以牙还牙，也改拿自己的冷屁股去贴东方素芹的冷屁股，可是一想到他还没

跟东方素芹道谢，受人帮助却连一声谢都没有，可太说不过去了，所以他还是追上了东方素芹

。

「上次谢谢你的帮忙。」西门朱槿道着谢。

「不用客气，我会让你有机会还我这个人情的。」

西门朱槿听到东方素芹的回答就怔住了。这个人怎么这样？西门朱槿有点不满，通常这种

时候不是应该很大方地说些「小事一桩」啦、「不用记挂在心上」……什么的，可是东方素芹

却一副锱铢必较的模样，摆明了要「亲兄弟明算帐」，怎么会有这种人？

但东方素芹可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不好，毕竟人跟人交往时，如果什么事情都算清楚一

点，可以免去不少麻烦，那样人际关系也会变得单纯许多。

「你一定没什么朋友吧？」西门朱槿打开折扇搧着，跟在东方素芹身边问道。

「人一定要有很多朋友吗？」东方素芹听到西门朱槿这么问，想想，他自己好象除了亲戚

之外，要称得上是朋友的人，大概就只有在雪鹫城时认识的四大家子女了。

「是没有人这样规定，」西门朱槿耸了耸肩，「可是那样未免寂寞了点吧？」

听着西门朱槿的话，东方素芹心里隐隐一动，但很快地被他自己忽略过去。「寂寞也没什

么不好，无牵无涉，烦恼自然就少了。」

「烦恼是少了，但快乐也不见得多了……」西门朱槿嘟哝着。

这小声得像是自言自语的话还是一字不漏地传进了东方素芹的耳朵里，他不禁想着自己截

至目前为止的人生，一直没有什么大喜大悲，虽说没什么不好，可是也真的是无聊了点。

突然间，他还真有点羡慕西门朱槿，虽然他总是花枝招展得像只没大脑的孔雀，但却好象

一直都很愉快，连刚才在酒楼上跟那三个笨蛋公子聊那种闲天都能让他很快乐……

一时的思绪岔开，竟让东方素芹一时想不出来要说什么，因此没有接话，只是缓步沿着湖

边走，而西门朱槿既没有离开的意思，也没有硬要东方素芹跟他说话的样子，只是静静地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