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若是你跟男人试过一次之后,搞不好会上瘾,或是突然转了性向也说不定……」
「放屁!我是正常人!怎么可能会有这种浑帐事!」凌煜丞狠狠瞪着他,气得脸色铁青。
他这辈子绝对不可能去抱男人!绝对!
一想到要他抱跟自己同样身体构造的男人,他就一阵作恶!
「……也对,这世上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浑帐事?」穆千驹眼神微黯,脸庞缓缓泛起一抹苦涩微笑,朝他点点头,道:「抱歉,我手边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先失陪了。」语毕,随即推门离去。
「呃!穆千……」他走得太快,凌煜丞刚回过神,已经来不及叫住他了。
门扉关上。
「可恶──!」凌煜丞大梦初醒地尖叫出声。本来想狠狠当面给穆千驹一个难看,没想被他居然在最后一回合全面大反攻。
一想到那不要脸的家伙离去前居然用三言两语就把自己耍得灰头土脸的,凌煜丞就怨恨得不得了,满腔怒火无处宣泄。
居然敢厚着脸皮讲什么「好好润滑过」之类的老练无比的话,原来他根本不是处男!凌煜丞无比懊恼自己竟然被穆千驹平常那副老实温吞的模样彻底骗了。
没节操的家伙!随随便便跟其他男人上床,居然还有脸说……说什么喜欢我!
讨厌!我讨厌那家伙!凌煜丞恨得握紧双拳,再一次无比确认。
第七章
该死……好不容易坚持到现在,现在一切都完了……
穆千驹轻声带上门,身体靠着门板,闭眼长长吐出一口叹息。
「穆千驹……」
吓!穆千驹惊得睁开双眼。
「毅哥……」天哪!他站在门外多久了?
「……」陆毅豪双手抱着档案夹,脸庞神情异常复杂,眼神游移到别处几秒后,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再度偏回头,正眼看着穆千驹,沉声询问道:「对于你刚刚『爆炸性的宣言』,你有什么好解释吗?」
「……还能有什么好解释?」穆千驹眉头一皱,苦笑。
他全听到了呀?唉……这点好象无庸置疑了……
「你不否认?难道你真的喜欢那个…那个阿斗?」仿佛刚活生生吞下一只青蛙似的,陆毅豪一脸无法接受地铁青。
「……嗯。」
一阵可怕的沉默。
「呃……」陆毅豪清清喉咙,再度挣扎着说话了,「唔……其实……其实是同性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根本随处可见,十个人里头就有三个人是……这是你的私密事,我也不是故意要偷听,不过喜欢那个阿斗真的不好,太没眼光了吧……可恶!我到底在说什么呀我!」陆毅豪烦躁地抓抓头发,尽力地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思:「总之,若是你还把我当成兄弟的话,那就……那就……」
兄弟?他还把自己当作是兄弟吗?
穆千驹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倏然抬起头来,定定看着他。
「毅哥,咱们走吧!」
「呃,去哪?」
「去喝酒!我请客!」
然后,我会将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你!
◇◆◇
P U B店内,昏暗的灯光,嘈杂的乐音,让一对好友毫无顾虑地躲起来讲真心话。
「……喔,所以你就因此喜欢上那个笨蛋阿斗……」话讲到一半,陆毅豪突然自动消音。他好不容易才想到,或许在穆千驹面前不该有任何一个字诋毁他「心爱」的凌煜丞。
「放心,我不会介意。」穆千驹耸耸肩,随即扯开一抹淡然笑容。「别忘了我也这么叫过他。」反正他早就看开自己喜欢的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好怪的喜欢理由。」陆毅豪突然嘟嚷道。
「会吗?」
「嗯!简直比『白鹤报恩』里头那只白鹤还要苦命!」
噗!
一杯好酒就这么白白糟蹋了。
危险!陆毅豪机警地往后闪开一点,挥了挥手,继续强调自己的论点道:「难道不是吗?那只白鹤在羽毛没拔光前至少被娶了,还跟他的恩人渡过一段幸福恩爱的夫妻生活……哪像你这么惨,做牛做马了三、四年,还被嫌东嫌西!」
「因为我是只『公』的白鹤吧……」所以不能当妻子,只能作牛作马报恩。
「……很幽默。」
「谢谢。」
叩!对干一杯。
「阿驹,你老实说,你这出『白鹤报恩』的戏码打算演到什么时候?」陆毅豪低头啜口酒,一脸状似无心的问题,其实却暗暗竖耳等待他的回应。
在陆毅豪的心底,早就认定好友的恋情这辈子是不可能会实现的了。先别提凌煜丞是个货真价实的大男人,依他先前在公司清楚表现出来的对穆千驹的明显成见及厌恶来判断……穆千驹根本在奢想一场绝望的恋情。
穆千驹苦笑,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呃……」陆毅豪伸手抓抓头发,踌躇地道:「阿驹啊,其实……刚刚听你说的,你会喜欢上他,是后来才发生的事,因此最起码你一开始还是喜欢女人的吧?所以……」
「所以?」
「也许你该试试重新将眼光放在女人身上。」
没有被他的沉默反应击退,陆毅豪继续坚持自己的论点道:「穆千驹,拜托你抬头看看四周吧!好女人真的不少,加上若是跟阿斗那家伙拿来做一做比较的话,那更是多如牛毛了!」
听毕,穆千驹神情木然地点点头。
「嗯,这点我的确无法反驳。」
果不其然,陆毅豪听完自己故事的想法是──只要找个好女人塞给我,也许就能治好我的「病」了。
但,真的能吗?
「你笑什么?」陆毅豪眉头一皱。自己可是为他好才这么说的!
穆千驹仍是笑着,只是嗓音有些沉:「毅哥……若是我说,我已经无药可救了,你会不会看不起这么窝囊的我?」
所有激昂、与不满的情绪霎时从陆毅豪脸上消失,他盯着穆千驹一会儿,最后莫可奈何地长长一叹。
「……啧!我还是不明白!」脸上的表情也是这么写着。
穆千驹一听,又笑了:「不明白也没关系,至少你肯赏脸听我说这么一段陈年往事,光这点,我就很感谢你了。」
说到这,陆毅豪就满肚子火气:「咳!你老实说,要是我这次没偷听到的话,你打算瞒我瞒多久?」回想起他之前跟穆千驹闹的别扭,就觉得自己很白痴,不过,如果当时他跟自己解释他是因为喜欢那个阿斗才欣然接下副总监的职位的话,那自己一定会认为他疯了!
「……」果然不忘跟我算旧帐呀!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你一定认为你老实说了之后,我就会鄙视你,对吧?」凶狠地瞪他一眼。「我陆毅豪是这么肤浅的人吗?」
的确不是。穆千驹唇角一勾,向他举杯致意道:「我承认我判断错误,而且错得离谱,所以……自干一杯!」
「喂喂!酒很贵的……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穆千驹抓着酒瓶,又替自己斟了半杯满。
陆毅豪皱眉睨他一眼:「笨!阿斗知道你对他的感情啦!依他的性格怎可能不好好利用?要是他哪天突然看你不顺眼,决定害你混不下去,让全公司上下知道你是个同性恋的话,该怎么办?」
「呃,老实说,目前为止我还没想得那么远……」穆千驹偏头沉吟,把玩着手上盛了威士忌酒液的水晶玻璃杯,眼眸透丝迷离。
会吗?凌煜丞他真的会狠下心将我逼到如斯绝境吗?不知怎地,忽然回想起他于今日下午询问自己会不会辞职时的复杂神情……末了,他耸耸肩道:「我现在是过一天算一天,他想怎样做都没关系,我不会受到影响……不过,若是哪一天我突然被高层以不名誉的理由开除的话,你也不需太过讶异。」说到这,穆千驹忽尔一笑,笑得颇有深意。
「呵!」陆毅豪也笑了,笑得十足邪恶。「若真有那么一天,我就狠狠挖走一票人跟你一起离开!」
闻言,穆千驹斜睨他一眼:「小心做的太过明显。」
「什么?」
「挖人的事。」
「啊……已经被你发现啦?」陆毅豪一脸尴尬地抓抓头发。
穆千驹唇角微勾:「多多少少,你想带人转去哪家公司做?」
陆毅豪摇摇头,沉声道:「我要自己开工作室,接自己想做的CASE。」他身边一票伙伴们私底下也颇支持自己。
「你妈会答应吗?」
「所以,目前的阶段只是想想而已……」真是一针见血呀!陆毅豪面露一丝无奈苦涩:「更何况,若是没从公司成功挖走一个我心目中的理想人选的话,在这种景气尚未回升的坏时机,开自己的工作室也只是一场梦想罢了。」他很清楚自己的实力有几两重。
「你想挖谁?」穆千驹随口询问。
「穆千驹。」斩钉截铁的回答。
「呃,很……耳熟的名字。」眼神心虚地游栘开。
「只有耳熟的程度吗?」陆毅豪狰狞一笑:「我很乐意免费替阁下清一清万年耳屎喔!」
「不用了,我可担当不起!」穆千驹一惊,连忙举手做投降状,「我保证,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
「真的?」
「嗯……等我被阿斗无情地一脚踢开后,也许你会有机会。」穆千驹点点头,一脸郑重地回答道。
「去你妈的!你是想要我等到何年何月何日啊?头发花白的时候吗?」陆毅豪猛翻白眼,用手肘狠狠赏他一记拐子。
「嘿!」穆千驹连忙缩腹一闪。
你一拳我一拐地,玩闹得不亦乐乎间,穆千驹不经意抬起头,眼角余光正巧瞥到一抹熟悉人影,身子顿然一僵,笑容敛起,陆毅豪一拐子结结实实打在身上,居然也没什么感觉。
「嗯?怎么啦?」陆毅豪飞快察觉不对劲,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方向一看,登时活像看到什么恶心东西似的脸一沉,侧过身,埋头喝起酒来,一点都不想搭理来人。
凌煜丞手边勾着一名打扮火辣的美女缓步走来,冷冷地斜睨着他俩。
「这世界真小哪。」冤家路窄这个四字,简直在形容穆千驹跟自己。
穆千驹悄然握紧拳头,嗓音有丝沙哑。
「是啊……」
不待回应,已然擦身而过。
神情,高傲得就像名不屑与平民多交谈一句的贵族。
凌煜丞带着美女坐到离两人不远的一旁吧台边,不一会儿,他似乎低声说了什么有趣的事,美女登时用纤手掩嘴,连声:「你在开玩笑吧?」呵呵地笑得花校乱颤,被逗弄得很是开心。
穆千驹浓眉紧蹙,仰头喝了一大口闷酒,之后将空杯搁置在身前,然后头垂得低低的,前额黑发散落,巧妙地遮掩住落寞神情,一向挺直的背脊竟显得有些弯驼。
他忽然想到,凌煜丞从来没在自己面前真心微笑过,就算有表情,也仅是嫌恶、不耐烦、与轻蔑而已。
妈的!为什么我非得坐在这里眼巴巴地羡慕那个浓妆艳抹的庸俗女人不可呢?可恶可恶……心脏突地一阵绞紧,盘据心口及肩头处那块狰狞饕餮刺青缓缓发烫起来。
凌煜丞,就算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只要你肯对我笑一笑,对我好一点,那么不管你要我做什么,甚至杀人放火也好,我连眉头也不会皱一下呀……
「走吧?」陆毅豪搁下酒杯,淡然提议道。
见到阿斗那副惹人厌的嘴脸,自己喝酒的兴致霎时全没了。
「嗯……」穆千驹面无表情地点点头,一脚跨下高椅。
「才不是开玩笑!喏,我刚刚跟你说的人就是他!看起来比较斯文的那个……还没跟我告白之前,在公司里头就已经变态得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了,像只哈巴狗、粘皮糖似的,怎么甩也甩不开……」
音量甚至没稍微降低,伤人至极的恶毒语言,毫不遮拦地一个字一个字从凌煜丞嘴巴吐露而出。
一阵比心灰意冷更低温的恶寒,在穆千驹四肢百骸缓缓蔓延开来。
仿佛将血液也瞬间冻结了似的冰冷。
「不会吧!真的是个男的说喜欢你?你不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开这种无聊玩笑做什么?」
「可是那个男的看起来一副斯文正经模样,不像是个变态啊……」
「哼!禽兽都是披着人皮的!他呀!真的很不要脸!我都骂他变态、恶心了,还一直说喜欢我,搞不好他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偷偷跟踪我来的……」
听到这处,女人拍拍手臂,做出抖落一身鸡皮疙瘩的神经质动作,「听起来真的好变态喔!要不要干脆报警处理算了……对了,你不是他的上司吗?干嘛不早点开除掉他啊?」
「哼,如果可以,我当然很想……哇啊!」
陆毅豪冷冷地想,他这辈子绝对不会后悔自己将喝剩下的半瓶威士忌全倒在阿斗这个烂家伙身上!
「妈的!你搞什么鬼啊!?」毫无预警地被人拿酒淋得满头湿,凌煜丞气得浑身发抖,毫无形象地跳脚破口大骂。
「这不正好?你这下有好理由开除人啦。」陆毅豪动作优雅地搁下酒瓶,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
凌煜丞登时额冒青筋,伸手指着胆敢在女伴面前让自己难看的陆毅豪,一字字从他恨得咬牙切齿的嘴缝中逼出:「你够种!我明天就开除你!」
「很好,顺便连我一起开除吧。」穆千驹冷冷插口道。
「你……」凌煜丞楞住,见他俩一副铁哥儿们似的好交情,心底竟一时颇不是滋味,恨声质问道:「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陆毅豪简直不敢置信听到什么,气得伸手撩起衣袖:「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还嫌侮辱不够人吗?」
「……」穆千驹面无表情地瞥了凌煜丞一眼,随即转过身,顺手拉走还打算讽刺他几句的陆毅豪迅速离去。
凌煜丞难以置信地瞪大眼。
他居然就这么走了?这算什么?默认吗?
「他妈的!不要以为我真的不敢开除你们──!」
直到走远,身后似乎还能听到他几欲震掀天花板的不甘心吼声。
「噗!哈……」
「哈哈哈!」
走出P U B后,两人对看一眼,顿时齐声捧腹大笑起来。
「阿驹,我为我方才非常不绅士的举动郑重向你道歉。」陆毅豪笑得眼泪都喷溅出来了。
「没关系,我一点都不介意……真的!」穆千驹尽情大笑数声后,胸中一股闷气奇迹似的瞬间全消了。
或讦,自己反而该感谢他呢!若是陆毅豪没帮自己强出头的话,也许他早就失去理性了……穆千驹脑中充满阴霾她想。被喜欢的人在背后恣意嘲弄自己的真心,真的比想象中还来得痛苦多了……
「我跟你打赌,他绝对没胆开除我俩。」陆毅豪伸指抹抹眼角残留的笑泪。
「好,那我赌他有胆。」穆千驹笑道。
「一千块?」
「太少,至少三千。」
「成交!」
◇◆◇
穆千驹有些惊讶,自己居然嬴了三干块!
隔天一大早,他和陆毅豪两人同时收到一张辞退说明单。
很简单的理由──不适任。
「妈的!平常一副没胆的样子,怎么一报复起来就这么狠?他是女人吗?我根本是被骗了啊啊啊──!」陆毅豪双手揪着头发,一脸世界末日似的冲进穆千驹的办公室里头大吼大叫。
「愿赌服输,三千块。」穆千驹倒是一脸冷静,慢吞吞地从椅子上起身,接着毫不同情地朝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