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书————出流

「爸…成襄？」官书晨走进门，正好给看到了这麽一幕。

伊。书之五十三

官书晨的父亲见到儿子进门，当下就要挣脱成襄的手，准备冲上前去，「你回来的正好！你给我看看！我们几年没回来，你给我做了什麽好事！阿襄，你别拉我！让我去教训教训这个逆子！」

「伯父！冷静一点，有话好说啊！伯母，快来帮帮忙啊！」眼看自己的手就快松脱，他不得不去向外头讨救兵。

「老公…不要这样啦…」官母显然不是个救兵人选，因为她见到丈夫的怒意时，早就摊软在沙发上，紧揪著衣袖，张著一双泪眼了。

耳闻父亲硬是加诸於自己上的罪名，他起先是全然不知情，不晓得自己与难得见一次面的父亲到底会有什麽过节。就在他将眸光对上置於桌上的东西时，他完完全全明白了…

官书晨在了解父亲发怒的原因後，就在下一秒便将眼投向在一旁本来无事劝架的成襄身上，眼光愈发森冷，「成襄…？你全说了？是你说的…对不对？！」

冰冷的目光加上略带颤抖的口音，不管是哪一个都令成襄为之一震，「这个…我…因为伯父他…」

「你这个逆子！不要说阿襄，要不是他，我还不知道你会做出什麽天大的丑事来！书不好好念，还去和老师搞那什麽关系！你丢不丢脸啊！我看你还有什麽话说！」官父简直说到为之气结，他实在不相信从小就这麽乖的孩子竟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听著父亲如雷般的控告声，官书晨先闭了一下眼看著地板才又张开，抬起头去面对父亲，而他这一次抬头，脸上多了像是将要为宗教牺牲的殉教徒般坚决的神情，「丢脸？我不觉得我做了什麽丢脸的丑事，我不过是爱上一个人罢了，就像你爱妈那样，这有什麽不对吗？！」

「这种丑事还说得这麽理直气壮的！爱？你小小年纪你知道什麽？」官父将儿子的话视如唾沫般的不屑一顾，全面推翻儿子的言论。

「是啊…我是不知道…」官书晨嘲讽似的扬起淡笑，而这一笑更是看得成襄胆战心惊，「…因为你从来就没给过我！」

此时，啪的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取代了原本的叫骂，官父一时之间挣脱了成襄的箝制，登时就给官书晨一记厉掌。

官书晨抚著烫热的脸颊，脸上仍没有丝毫退缩的迹象，「你是心虚了？我看是真被我说中了？…从小到大，你们待在我身边的日子我用指头都数得出来，这样的你们还和我说什麽爱？！」

「反了！反了…！」官父的怒不可遏全写在他打颤的手上。

「小书…小书怎麽会这样…小书不是都很乖的吗…」现在的官母早被吓到泪流不止，泪水汪汪地望著现场的一切。

母亲的泪水看在官书晨的眼中不但没有一丁点同情，反而更加气愤。从他小时到现在，母亲总是这麽没用，遇事只会在一旁哭，一点忙也帮不上。也就是因为母亲的懦弱，才又促成这所有的悲剧的…！母亲要人同情，那又有谁能来同情自己？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忿怒不已的官父一眼瞟向一旁的电话，「这是什麽老师？！竟然和学生搞在一起，还是个男老师！这种人不配为人师表！」

官父一把拿起电话就要打去学校，而被此举吓到而眼前一亮的官书晨当下冲了过去，不仅抢下话筒还扯掉电话线，「这不关安的事，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什麽？！我倒要看看是什麽狐魅妖精把你搞成这样！」官父放弃打电话，下一个目标便是桌子上那些厚如原文书的身家资料。

「不要…！不要这样…！」那是他多年来的心血啊！怎能容许父亲的破坏？官书晨奋力地夺回那些属於自己的宝贝，还紧紧抱在胸前。

「拿来！拿过来！」

「不要…我不要！」官书晨抵死不从。

随著父亲一步步的逼近，官书晨爆出狠话，「要我给你…我宁可去死！」

说完，官书晨飞也似的冲出门。

「你要是出去，就别给我回来！」

「小书…小书…怎麽不回来啊…」

「等一下！书晨…」成襄见此也跟著跑出官家大门，追了出去。

伊。书之五十四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以致於成襄完全无法反应。

成襄直到自己随著官书晨追了出来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不过现在这种时候再多想什麽也没用，都发生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把官书晨给找回来。

话说回来…他又能上哪去找人？怎麽没一下工夫，人就给跑不见了…

他现在只要一想到方才官书晨那宁死的宣言和再认真也不过的神情…天啊，他该不会真想去寻死吧…？不行…他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自己再怎麽讨厌他那种找他把柄就拿来威胁自己的行为，但是现在是人命关天的事，他再为那种以前的小事计较，不就显的自己太小人、肚量太小？算了算了…现在是找到人要紧啊！

※　　　　　　※　　　　　　※

官书晨从家里冲出来之後，一直紧抱著怀中的那本资料本，跑了不知多少路，流了多少泪水，最後终於颠颠跛跛地靠在附近的电线捍旁，大口大口地喘气。

在他不顾一切地跑出家时，他早就不打算再回去的。说实在的，那个家根本就没有什麽值得留恋、属於家人间的回忆。

不过…他现在唯一拥有的似乎就只剩下这一本资料本了吧…。出来时太过紧急，什麽钱或皮包根本就没想到，现在…

官书晨想著想著却又感伤起来，身子顺著电线杆滑落，最後蹲在电线杆旁的一角。他现在的样子，活像是被主人丢弃的小猫小狗般。

想到以後的处境，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难忍地溃堤而出。官书晨眼光直望著地面，看著地面一滴一滴的水珠渐渐占据了自己周围的地面，然後…

竟然下起雨了。

官书晨解开最外层衣服的扣子，然後把资料本收进胸前，用衣服来遮雨，自己却逐渐地淋了一身湿。他跑也快地想找个避雨的地方，不过待他找到时，自己身上无一处不被雨水所占。

坐在骑楼边，看看怀中的资料本仍未沾上什麽雨水，官书晨坚困地笑了笑。翻开内页，伊安在照片上如阳光的眩目笑容竟也慢慢地在官书晨眼中溶化了…

此时看著伊安的照片感触会更加深刻吧…满是泪水和雨水的脸上尽是脆弱与无助。他紧抱著现在他唯一的东西在胸口…难道说…这就是他的报应吗…

官书晨似笑非笑地牵动著嘴角，此刻映在脑海的，竟是以往那一张一张指责自己、控诉自己的面孔…

『像你这种人…不了解爱的人…是永远得不到爱的！』

『你随便践踏别人对你的爱…你会有报应的…！』

『我咀咒你…！不会有人爱你的…！永远不会…！』

一张张诉说自己罪名的脸孔著实令官书晨感到害怕，蹲曲的身子不断地颤抖著。「不是…不是这样的…不是…」

他该怎麽办…难道他会有今夹这个下场…这真是所谓的报应吗…？是当年他所做所为所应得的报应…他不相信…就算真是如此…他不甘心…即使在就这麽下去…他也想再见安一面…

想见他…

想见他…

「安…我该怎麽办…谁来告诉我…」

伊。书之五十五

此时，天早黑了，是个人烟罕至的夜晚。然而雨却丝毫没有停的迹象。

倏地，雨势突然倾而下，横扫而来的雨渐渐遮蔽了视线。官书晨下意识地又向骑楼内侧靠了一点。

对於被雨所阻挡的视线使他看不清楚前方，就像自己看不清未来一样。这种感觉著实令他感到恐惧。他更是紧拥著手上那本唯一所仅留下在身边的东西，似乎想藉由东西得到力量…。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慢慢地接近，走向骑楼。官书晨因为看不清楚前方，所以更加戒备地向後退，目光努力地直探向雨中。

待人影真的走进了骑楼，官书晨蓦地睁大双眼，不敢相信他所看到的。

是上天听到他的请求了吗…？还是…

「书晨？你怎麽在这里？」伊安拿著雨伞，望著缩在一脚、看来甚为狼狈的官书晨。

伊安收好了伞，定神一看，「怎麽搞的？怎麽淋得这麽湿？这样下去会感冒的…」伊安伸手摸了摸官书晨满是水珠的脸，试图帮他擦乾脸上的水。

官书晨迟迟不敢相信现在所站在自己眼前的人是真的，以为是自己将死的回光反照，直到伊安伸手碰触了自己的脸後才感觉到那股真实。

见此，官书晨更是悲不可遏，当下抱住还反应不过来的伊安，「安…我真的看到你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了…」

「书晨…」伊安被无预警地拥抱一吓，脚步当下倒退三步才稳住脚。而他竟也没觉察到官书晨对他的称谓是名而不是老师。

官书晨还沉浸在喜税中，就像是明天地球就要毁灭了也没关系似的，感动的泪水不断地溢出眼眶。

伊安对於官书晨的行为摸不著边，只知道不能让他继续这样淋的湿湿的，不生场大病，小感冒也再所难免。「书晨…我先带你回家好不好？你再这麽淋雨，可是会感冒的…」

只是官书晨一听到回家两个字，他马上退了几步，表情就像是著了魔似的，还疯狂叫喊著，「不要…我不要回家…我不要回家…不要…」

「好好好…不回家…不回家了…」伊安诧异於官书晨异於平常的激烈反应，但仍勉强自己理出个头绪来，「…那我先带你回我家…好不好？」

闻言，官书晨的情绪才又平覆下来，任由伊安持续安抚著自己。

看著官书晨湿漉的身子，伊安便脱下外衣披在官书晨的力上。而在他做此举时，还发现了官书晨的手似乎拿了什麽，见他一直紧抱在胸前的样子，那一定是个对自己很重要的东西吧…。

「这个是…」伊安对於官书晨手上的东西有些好奇。

「那…那没什麽…没什麽…」官书晨紧张地转过身，不让伊安瞧见胸前的东西。

「这样啊…那先到我家吧…把一身湿衣服换下来，什麽事等会儿再说吧。」

「嗯…」官书晨抓著伊安披在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平日的欣喜，有的只是对於自己未来的迷惘…。

他能常久住在安的家里吗…要是伊安的家人发现自己对安的那种感之後，很难保证不会有像他家人一样的反应…到了那时，他又该怎麽办呢…？

伊。书之五十六

伊安领著官书晨到他停车的地方，将他安置在前座中。

其间官书晨只是一直紧抱著他藏在胸前的资料本，不肯放开，微微打颤的身体似乎透露出自己的害怕。

车子行驶的路上，只有车前雨刷不停刷开雨水的声音，车里的空间异常安静。

官书晨不置一辞，而伊安也觉此时不太适合问他关於方才所发生的事，只是安静地开著车。

想不到自己本来不太顾意出席学术研讨会，经过父母半劝说下来参加的，怎知会後竟会这麽刚好地遇到官书晨。

记得他方才这所学校任教时，凡带他来参观学校环境的途中，正好经过学生会的办公室，他从那半掩的门户中望见了官书晨那充满自信与流畅的言谈…这使他有了个错觉，那学生真是个天生的王者…

『他是学生会的召集人，也是你们班的学生哦。』

『真的啊…你不觉得他看起来很贵气吗？』

『是有这麽一点，不过他在学校的风评可是有口皆碑的呢。』

『那带起来不是轻松了？』

『轻松？那你可要感谢我。』

『好…！凡，谢谢！多谢你给我这麽轻松的班级…真是的，爱邀功。』

……

在他的印象中，官书晨一直都是散发著领导者与自信的气息，然而现在的他究竟是发生了什麽事，怎会使他与生俱来的自信溃散至此…

停红绿灯的当场，伊安看了官书晨一眼，发现他仍只是睁著那双哭红的眼，从刚才就没再眨一下。伊安在心中叹了口气，他该怎麽做，才可以在不会伤害他的情况下又可以提供帮助呢…

※　　　　　　※　　　　　　※

士林

「小安怎麽去这麽久还没回来…」富士子坐在沙发上，眼不时望向手表。如同其它母亲一般，即使儿子早已成年，在他晚归的情形上自己仍是会担心。

「富士子，你就别太担心了，小安不是才刚打过电话说会开完了吗？等一下就会回来的。」自己虽然有些担心，但为了不让富士子心情更加紧张，伊恩於是只能出言安慰一下，至少能安抚人心。

「这样说也对啦…早知道会开这麽久，就不要让小安去了，要我一直坐在位子听人罗嗦，我也会受不了。」富士子孩子气似的嘟起嘴来。

伊恩见状一笑，但随即又将注意力转移至门口，「小安回来了。」

「太好了…快担心死了…」富士子当下站起，冲往门边。她心急地将门打开，才意识到除了儿子以外，还有个第三者。

「小安，这是怎麽回事…」

「妈，帮帮忙，先把书晨扶进屋里再说…」

官书晨步伐不甚平稳，富士子见状赶紧过来掺扶，「淋得这麽湿…会感冒的…恩…快过来帮忙…」

「爸、妈…你们先让书晨洗个澡、换件衣服吧，这样下去不行…」

「好…小安，你自己也被淋湿了，也快去洗个澡，书晨就先交给我们吧。」

当官书晨意识到时，自己早已到了伊安的家了。和上一次来时的感觉不一样，他这一次竟怀著恐惧与害怕的心…连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先拿件衣服给你，洗澡时换上。」

官书晨闻声抬头，看著富士子瞧自己的眼神，他愈来愈感到不安，想著想著手还打起颤来，他马上害怕地避开富士子的目光。

此时的伊恩已被富士子支开，现在只剩他们两人在场。

「…谢谢…」道谢後，官书晨赶忙将浴室的门给关上。对於富士子的眼神，不晓得是不是自己太多心了。

「恩，可以和你谈谈吗？」

「可以，我知道你一定有话要跟我说。」

「你真了解我。」

「当然，看你的眼神就知道了。」

伊。书之五十七

官书晨他知道，打从自己进了伊安的家门口，富士子的目光便一瞬也不瞬地打量著自己手臂所环著的东西。但她却没有马上问自己，反而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正是这样子才令官书晨感到害怕。她那一双眼就像要看透自己的心似的…是如此地锐利…

怀著异样情绪，官书晨洗好了澡，穿著他上次过夜所穿过的衣服，但是却有两种极为差异性的感觉，一个是欢欣愉跃，另一则是现在的戒慎恐惧。

官书晨顶著湿漉的头发，一手拿著毛巾走出浴室。望著地面上的视线中怖满著愁思。不知是有太多心事占满了脑袋还是怎麽著，他竟没注意到富士子早坐在椅上，看似等候多时的姿态。

他所在的浴室是个附属於客房的卫浴设施，官书晨一直望著地面的地毯出神时，一双似乎原本就属於这个空间的脚倏地印在他的视线里，连带的还有静静躺在毯上的照片。

一看见照片，官书晨吓地当场倒退数步，直到背脊靠上了冰冷的墙壁，已经毫无退路为止。

随著目光的上调，他才惊觉富士子早在这里等著自己，官书晨见此更是硬生生地将身子滑落至地面。

富士子仍是笑著，她拾起地上的照片，走近官书晨，「你对这照片不陌生吧，『聪明的小客人』…。」

「你…」听著她当年称呼自己的名词，他当下便觉唯一的希望破灭了。官书晨虽然知道他心中的不安随时会在这里完全上演，但没想到会是这麽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