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霜+续 青霜筵————mercuryco

作者:mercuryco  录入:07-31

我放轻声音,“……发生了什么?”
他默默盯着那些珠子一言不发。我摸不着头脑,仔细看那些珠子有什么异端。再一眼看上去,一缕寒意陡然钻进心头,我几乎跳了起来。
“这是……”
这一刻他轻轻地微笑起来。
“是的。”
“发生了什么!”
他再次抬起眼睛,定定地凝视着我。“她死了。”
我听见身后的唐童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息。他转身出去,无声地关上了门。
我没办法控制声线的颤栗,“怎么回事?是谁做的……”
他目光碧绿漠然,似看着我又不似。那种眼神针一般利,逼得我想要后退。良久,他才低低地说:
“你不需要知道。”
他保持那个近乎诡异的笑容,悄声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瞬间我又心酸又窘迫,哑口无言。他轻轻地笑,“……是不是凌霄搞的鬼?”
我只能承认。上帝啊,他知道。
“他很欣赏你呢……”颜那样看着我然后继续问下去,“Inuki,他在这里,是不是?”
我一定是卡了一下壳,颜又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一瞬间我陡然发现他的瞳孔有微弱收缩,泛成一种极度幽暗的墨绿色。我见过这种色调,那个在中京的晚上,他确认我对同的感情的一瞬间,他的眼睛就是这种颜色。
我整颗心都冷透了。
“所以……你,不需要知道。”他低低惨笑,“同你无关,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根本无法言语。我已经明白他的意思。
他温柔而淡漠地看着我,“我只求你一件事,你答应我。”
我只会茫然点头,几乎不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拜托你,晏雪。”他轻声说,“把Eden的戒指带还给我。”
我记不得自己是怎样走出他的病房的。我在走廊里安稳行走,旁若无人。转角处似乎撞到了什么人,抱怨声如此遥远不真实。我只想一件事,我明白的那一件事。那个倾城绝代的女子。我再也见不到她了。那一晚我下定决心赴爱尔兰,我想第一个告诉她我的决定可是电话无人接听。我原以为她只是带了Lilith出门喝一道温馨优雅的下午茶。我原以为她会听到我的留言,然后以她特有的悠然声调对我来一番温柔的冷嘲热讽。我原以为一切都安然无恙都花好月圆。我原以为我可以得到我心爱的那个人,一帆风顺地得到他。我原以为我已经下定了决心。
我原以为一切都会好的。
我陡然回了下头,颜猎的眼神,那冰冷痛楚目光仿佛紧紧逼住了我。我再怎样也明白他的意思。上帝啊,是我的同杀了她么?真的么?
唐童的手猛地抓紧了我肩头,我茫然看他,他问我,“你没事吧?”
我反问他,“你在干吗?”
他去检验证物。我说我也去。根本不明白自己在说什么,只是下意识无法回到病房,我怎么面对他?用怎样表情怎样心情?那是事实么……他杀了我好友的妻子?
我恨不得抱住头向墙上狠狠地撞上几下。
醒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在他身边,看着他拈起一只透明塑胶袋皱眉,“这是什么?”
我的心再次狠狠地沉下去。
我认得袋子里的东西。那是他的耳环。
—Rubby·Tang—
那天发生的事我到如今也记忆犹新。
如今,如今我站在公寓房间里,陡然觉得自己也同这房间一样杂乱空洞起来。
这曾经是他的家,晏雪。
他走得那么匆忙,几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带走。电话线被扯断了插头,散乱堆在那里。满地凌乱。房间里有呛人烟气,似乎烧过什么东西。我在沾满灰尘的丝绸靠垫和揉皱封面的书本之间发现一堆浓浓的灰烬。我发了一小会儿呆然后转过身去。他放置那些精美人偶的红木小柜大敞着门,门上的水晶玻璃碎了一地,里面空空如也。
我僵硬地转动脖子,重新注视那一堆厚厚的焦灰。
看样子,他是真的死心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该同情他还是如何。
正如后来我所猜测,又被证实的那样。
他是真的爱上并放弃了那个人,Inuki。杀死他好友妻子的凶手。
那天他同我一起调出证物查验,然后他盯着那只袋子脸色惨白,在我开口询问之前突然冲了出去。我追着他,他狂奔到Inuki的特护病房,扶住房门浑身发抖。我十分吃惊。他抖了半晌,忽然直起身推开了门。
那个家伙正在做静脉注射。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本人。这个著名的家伙。平心而论他是个生得不错的男人。那容貌几乎称得上姣好,柔而不弱,有女人的媚却没有女人的娇腻。好笑的是我陡然想起晏雪说过的话,这样的男人,面对男人女人都只有两个字,通杀。记得当初他是用这句话来形容颜猎的,我至今奇怪他居然没有被他脾气诡异的搭档狠狠拆了几根骨头。
颜猎……想到他,我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最近叹气的频率明显增高。
可怜的颜,很难想象他是怎样熬过来的,在那样奇特而恐怖的灾难中得以生还是莫大幸运,只是我不晓得他是否会为此而感恩神明。
当然他不会。
那样的痛楚绝望,同眼前的家伙脱不开干系。
眼前的这个家伙……他安静地靠在床头,合着眼,几丝染成晶蓝的刘海散落在额头上,色泽明丽的发丝衬了惨白肌肤,竟有种近乎透明的不真实感。他看上去似乎随时都可能融化在空气深处。
一缕阳光透过洁净玻璃,洒上他的额头。他闭着眼,任凭护士替他结束注射,拔下手腕上的针头。而晏雪就站在那里安静地注视着他。
晏雪突然露出一个像往常一样漫不经心的笑容。熟悉的笑眼弯弯,隐在平光镜片下,些微闪烁,微带嘲讽。他一贯的笑意。可是这一次似乎少了点什么。只是我不晓得是什么。
不知道是否因为晏雪在,年轻护士的动作有了一点点失误,一小滴回血的痕迹迅速出现在Inuki那过分纤细苍白的手腕上,并不很惹眼的瘀青,却被丧失血色的肌肤衬得格外明显。
“这算怎么回事。”晏雪突然开口。语气是奇怪的冷。护士小姐的脸瞬间苍白,连连道了几声抱歉,匆忙退了出去。
“你怎么了?”我忍不住问,晏雪不理我,脸色比那受惊的女人更白。
那一刻之前Inuki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我,又看晏雪。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视线中的嘲讽之意有了新的内容。遥远,漠然,事不关己置身事外。这一刻他像一个我所熟悉的人,另一个晏雪。而他的视线停在了他脸上。
他将手腕微微抬起一点,看了下,然后微笑。轻柔地说,“你大惊小怪了,医生。”
晏雪平静地注视着他。Inuki费力地转了一下头,将脖颈,后脑和靠垫间的角度调整得更完美一点。那一瞬我看到晏雪的姿势似乎有一点动荡,仿佛要上前做点什么,又被某种自制生生逼住,无法动弹,他默不作声地盯着Inuki,而病床上的那个怪物也突然静得仿佛死掉一样,只有一双眼睛幽幽地闪烁着同他此时孱弱身体毫不相称的光亮,一种癫狂热昏的美光。同此时晏雪瞳孔中的暗光如出一辙。
然后晏雪轻轻地举起了那只塑胶袋。
Inuki定定地盯着他,半晌沉默。他伸出手来。晏雪把袋子放进他掌心。我眼看着Inuki拿出那个东西慢慢戴上了左耳。
那是他的耳环。
他在那一刻微微侧了一下头。我听到晏雪发出一声尖锐的抽气,似乎突然被卡住了喉咙。我走过去。然而他只是盯着病床上的Inuki,死死地盯着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
“晏雪?”我有点担心。
他慢慢伸出手去,碰触那只长长的耳环。经过高温之后有一点熏黑,但不是很严重。银色长链末端坠着两只扣在一起的圆环。晏雪的手指在触到下面那只小环的时候猛然一震,然后他整只手都抽筋般颤抖起来。
Inuki费力地摇了一下头,耳环轻轻撞击他的脸颊。他微微一笑,抬手摘下了下面那只小环,用指尖轻轻转动。我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一枚发乌的铂金戒指。
“就是如此,医生。”他喘了口气,轻声道,“不过……我会还给他的。既然他想要。”
我从没见过这个怪异的医生,晏雪,他如此失态。他本来只是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同Inuki对视,顷刻间,一切都天翻地覆翻江倒海地改变了。他抓住那个妖魅般的男人,疯狂地,贪婪地,不顾一切毫无理智地吻了下去。
我冲上去拉开他的时候,他的瞳孔已经放大。
他居然咬住了那个妖精,手指几乎掐进了Inuki的身体。而那个妖精给他的回报绝对不亚于他。那样的亲吻华丽而又癫狂,情欲、迷恋和怨恨煎熬之下的无限寂寞野望,那一切几乎淹没了他们,几乎令置身事外的我也濒于窒息。我拼命把他从Inuki身上拖开,那一刻他怀中那个惨白柔美的妖精松开了齿尖,否则我毫不怀疑他会从晏雪的嘴唇上咬下一块肉来。
我死死地攥住晏雪,他在离开Inuki的瞬间便放弃了挣扎,整个人瘫软下来。我不费什么力就把他拖到了门口。他坐倒在地,似乎脱力一样。
他突然呵呵大笑,慢慢埋下了头。Inuki喘息着瘫软在床上看他,无声地甜蜜地微笑着。
就这一点而言,他们真的,真的很像。
他轻声地说,“这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做什么都不要紧,你怎样对我也不要紧,可是……”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
……可是你怎么能伤害对我而言那么重要的人。
现在回忆起来,我想他大概是要说这一句。在我终于明了他同Inuki的纠缠之后。
而那个时候我只是几乎被他的反应惊呆。我拉起他。他站不稳,整个人崩溃一样靠在我手臂上。死死抓着我,他抖得不能自已,吃力挣扎着,却用尽全力对着Inuki大喊,“你为什么杀了她!”
我听见Inuki冷静得接近冷漠的声音。他说,“你管不着。”
晏雪再也没有说什么,任凭我把他拖了出去。
我本有很多事想要问他,可是他什么都不能回答,一径发呆。我送他到空闲病房休息,等我再回到那里,他已经消失。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任何联络方式都无济于事。他的辞职报告在一个星期后由定时发信系统送交。等我能够抽身回到华盛顿,他的公寓早已人去楼空。紧闭的房间里充满那股浓郁绝望的味道。爱恨成灰的味道。他几乎什么都没有带走,包括他最心爱的那些人偶娃娃。
晏雪,他彻头彻尾地消失了。
—Inuki—
那股寒意蔓延上来。我不动声色地咬紧舌尖,注视面前的男人。
他斜靠在那里注视着我。黑发碧眼的探员先生。
这一遭,算他赢了。
他成功地摆了我一道。我知道他明白我出现的含义。我伸出拳头然后慢慢摊开掌心。他没有动,我翻手,那枚戒指落到他怀里,在毛毯上轻轻弹动一下。
他凝视着它,脸色渐渐惨白。
“还给你,探员先生。”我把声音自舌面上光滑灵巧地挤出,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承蒙关照。”
他微笑,“不必客气。”
我慢慢握紧手指,不动声色。我看着他,他看着我,一瞬间我们将彼此看得如此通透清明。
有什么,有什么,不过是繁华落尽爱恨成灰。
“你暗示他。”我相信自己足够平静。我不过在陈述事实而已。“你暗示他,你老婆是我杀的。”
他虚弱地说,“我没有。”
我盯着他,“那有什么分别么?”
“没有……”他微笑。
我咬紧下唇沉默一下,胸中那股汹涌良久的冲动陡然无法自制,天知道为什么,那一刻我气得几乎发抖。我微微俯身对他吼了出来。
“你明知道那个女人不是我杀的!”
他淡定得像一条慢慢滑过深海的鱼。“那有什么分别?”
我平静下来,便同样给出一丝笑意,“……没有啊。”
他垂下眼睛,将戒指戴上左手小指。他声音凝定,手指却抖得不能自控。
“我早就告诉过他,不要接近你。”
我挑起唇角微笑,不置可否。
不过是那么一回事。不过如此而已。你的报复很有效。我们算不算打个平手?不,当然不。我没有输给你。凭什么。你以为你做到了什么,又伤害到了我什么。
你当然没有。
他淡淡地看着那枚戒指,一言不发。
我们互不理睬地对面坐了片刻。然后那个名叫唐童的家伙带人将我送回病房。房门关上的瞬间我轻轻呼气,合上眼睛。
到此为止。
我已经完好无损。他们不确信而我知道。身体里那个陌生而温暖的力量,那种温暖和丰盛让我明了一切。我不再是我。可是我终于能够自由,而且比从前更加强大。
再见了,我将要离开。伟大的自以为是的人们。祝各位好运。
Merry
Chrismas。
—尾声—
2004年的平安夜和圣诞节与以往毫无不同。即使世界著名的邪教组织灰飞烟灭。即使FBI的一名医务官无故辞职不知所踪。即使德鲁伊教案件的重案犯之一从国际刑警组织附属医院神秘潜逃。
即使这个世界毁灭,也不会改变这个世界。
夕暮苍凉,漫天烟雪茫茫。
疾风夹了雪花扑打钢化玻璃,努力想给车窗镀上一层厚厚的严霜。
列车沿新亚欧大陆桥自西向东徐徐行使。他靠在车厢接合处,慢慢点燃一根烟,然后翻开手机。
拨下那个号码之后,是一连串漫长铃声无人接听。
他啪一声合上手机,手势局促地拔下唇间的烟,用力扔下,狠狠碾灭。他盯着手机,仿佛注视着陌生厌恶怪物,低低地吐出一句,“败类。”
败类。真是败类。混蛋。白痴。
说过的做过的一切,都如此虚伪。许诺等待的人,到底是谁?
到底是谁。
他慢慢取下SIM卡,用两根手指拈了一会儿,突然捏紧手指,单薄卡片顿时碎裂。他微笑起来,随手把手机塞进厢壁夹缝角落卡住,然后慢慢走回车厢。
车轮在铁轨上沙哑滑动,偶尔速度变换,便抽搐般发出惨叫。前后车厢随之微微挤压。
他听见铁板夹碎金属外壳时的脆弱声响,没有回头。
东方男子纤细秀美的轮廓,在幽暗灯光下闪烁一刹,悄然不见。
Don’t Ask Me Why. I Will Say Goodbye.
我当然明白
所有美丽的呈现只是为了消失
所有令我颤抖与焚烧的相见啊
只是为了分别
可是
你不能禁止我在这海边
用我仅有的时间来不断
营造或者重温每一部分的细节
——席慕蓉
光阴许诺的旅途,是2008至2053。
  整整,四十五年。
  我同你的半世纪。
  亲爱的,我,同你。
  
  冷盘?贵妃红酥
 
  所谓幸福,就是可以将生活变成用快乐的片段串起,接续相连的珠链。
  
  —Olivier?Russell—
  
  我之贪恋生一如我贪恋苏同。
  我何等贪心,何其幸运。我拥有他。
  他并不姓苏,初时是我误会,是他欺瞒。早年往事,回想起来,不知道该笑该叹。所幸的是,如今,他在,在我身边。
  纵然我渐渐老去,而他将永远年轻。纵然这事实偶尔想起,的确揪心,然而我只能庆幸,至少我们还赶上了彼此最好的年华。
  而此时,我拥有一个完整、安宁、温柔的他。柔肠剑骨,偶尔的任性,也是温存无限。我知足了。
  他不老不死,那又有什么不好呢。那蓬勃灵敏活力,永不止歇,连身边的我也给感染。有时开玩笑我说,多少风烛残年老人豢养年轻少女,拼命想要留住青春,不过是同一道理。他听了便会恼,气得脸色冰冷,半晌不理睬我。偶尔这样逗他一下,真是可爱。
  我爱他,毫无理由毫无保留地爱他。
  一个人爱另一个人,那真是没有办法的。
  我爱他,Inuki,颜苏同。
  
  “……Put my face in your hands/Touch my hair with your lips/Give me your
kiss/Give me more/Please do not tell me all……”
  他闷闷地抱怨,声音有一丝仿佛自鼻腔挤出来的低沉甜腻,“干吗总是听这个。”
推书 20234-07-31 :为谁来去为谁还+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