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花————昭域(zuowei)

作者:昭域(zuowei)  录入:07-29


虽知不可能,仍希望层冰开口将他留下。


他的回答,显然也在温望零意料之中,那老实人只是笑,笑着亲亲层冰,然后推门离开。


我忍不住打开门,看着温望零从我身边而过。我想留他,可我如何留他呢?


温望零盯着我看,慢慢从我自己怀里掏出个什么来递给我。我疑惑的看他,他于是答道:“我……我方才忘了交给层冰了,烦劳兮老板了。”


一个极普通的小布包,隐约透着淡淡的香,这香气,有些像层冰的冷。我问他:“这是何物?”


“我第一次调香,”老实人答,脸上浮起些许红晕,“只给层冰一人的。”


温望零说罢,便走了。


我走至层冰那儿,他的门开着,我却进不去。阿冰一人立在窗前,好似一方进不去的天地。


我不知层冰是否爱他,但那一日,我却瞧见了层冰远目送走他,层冰素来不染尘埃的眼中多了几分惆怅。那时,我想层冰即便不爱那人,但多少是有几分喜欢的吧。


直到后来,我才知道他为何如此惆怅。


对层冰来说,这世上有太多事,比爱情更重要。

终曲.

早说过,习惯是最要不得的东西,时间是最上瘾的毒。


兴许真是看得多了,如今见到贺兰坐在楼下悠闲品茶,我也实在难以再涌上太多情绪。虽说起初提心吊胆过了一阵,可日子久了,还真麻木了。


我下楼,看看大堂内依旧满座,调笑的调笑,欣赏的欣赏,心里头还觉不错。温望零离开后,没过几日就听说那人娶亲了,对方是位长得顶标致的温婉女子,听说这喜事还劳动了朝廷里的官,派头不小。

温望零成亲那一天,层冰一日没有踏出房门。我几乎可以断定,他是爱温望零的。


可那又如何?


我笑,突然又想起擎日临走前跟我说的话。我曾问过他,若然当年的事项羿一未参与二不知情他当如何;当时擎日答我,说他不知,若恨了那么久突然没了记挂,还真的不会好受,但该如何,他不知。

他随项羿离去那日,擎日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他的答案。他信,信项羿所说的一切。虽然我知,这位剑门门主的神情不似撒谎,那眼神也明摆着的都是感情,可是真是假,又有谁可以仅靠眼睛看清呢?谁又真正看得清过!

事实如我所说,擎日之事,项羿确实不知情。他只道擎日厌了他贪得无厌只求权力所以离去,这才信了妻子的话。孰料后来听说一切,再回头寻找,已是惘然。


擎日离去前,说:“即便这是假的又如何?熵照兮,我早就分不清何为现实何为梦境了。你又真知道,你对面的我没有疯么?或许,我早疯了。”


或许,擎日真的疯了,我所见的最清醒的疯子。


我啜着手中的冰丝银针,叹着执泪家那位大茶商,果真信守诺言,送来的都是上等的好茶。我笑,其实人活着,不就图个乐字么?我活了二十多载,如今算是想明白了。什么情啊爱啊,还不如喝口好茶,纵情活一辈子来的自在。

我又笑,每每思及此,都觉得这一遭没白活。


“照兮。”


我抬头,看着突然坐在我面前的贺兰,依旧是习惯性的笑。


“好久没见你对我笑了,即便是假的,也不错啊。”他道,那眉那眼那唇角一勾,无处不是当年在山崖边上温柔看我往下摔的贺兰的模样,“我就想,我要用多久才能让你不怕我呢?终归还是让我等到了。”

我挑眉,自嘲一笑。还是得承认,世上最懂我的人,可能真是贺兰。他看我长大,教我武功陪我读书,他怎可能不懂我。可懂我,又怎会不知我的性子,绝对只求鱼死网破?

“贺兰,你想要什么就说吧,我也不想过提心吊胆的日子了。若有我可以帮上忙的,我都会帮。”我叹息,仍觉早早送走这尊瘟神,就算多花点代价也是值得的。


贺兰还是笑,从前我就会想,他的笑究竟有多少种模样?竟是弧度一样的抿唇一笑,都能解读出不同含义。他道:“当真?”


我笑点头,自然当真。


“照兮向来说话算话,你说的一切我都信。”贺兰那样子好似在追溯往昔,可那往昔,却已非我想回忆的了。他停顿片刻,又道,“照兮,我想要的——是你。”


我稍愣,却也没太惊讶。“好吧,你要我背后的什么呢?若你要醉花楼里灵通的消息,无妨,我可以提供。”


我想他应当不是求官场中事,否则也不至于跟萧宜闹得那么僵。以贺兰为人,就算他再不喜欢阿宜,要对他笑着装温文还是可以不露破绽的。


“傻子,你本来就傻,怎得这些年更傻了呢?”贺兰念了我一句,口吻一如从前,他摸摸我的发,道,“我很认真的告诉你,我,贺兰仲阙,只要你。我要你回来,照兮。”

我笑,呵呵的笑出声来:“贺兰,你真奇怪,得了武林盟主之位、得了名声,又想到我了么?你别忘了,我是魔教余孽,怎能在你身边?或者说,你要我带着这面具一辈子?”不知为何,越往后说,声音越冷,我的人——也越冷。

“照兮,我早说过你这张人皮面具不好看了。你啊,你的心思就是太耿直,你真以为,这世上有什么事不能黑白颠倒了都说么?”贺兰笑道。


我也终于明白,我之前对着他的毛骨悚然并不是没有来由的。与他说话,好似鸡同鸭讲,却又不得不说,贺兰说的句句都是实话。我忍不住道:“你真想让我再跳一次涯?贺兰……我……”

我想说,贺兰,我想不出自己还有哪点利用价值可以让你如此费心思。


可这话,却停在了他毫无血色的脸上,就那么一瞬间,贺兰的笑容掉了,他的脸白了,他的神情让我以为那一回我割网跳崖于他而言,也是一场梦魇。差点,就真的这么以为了。

“照兮,跟我回去吧。”等我回神时,贺兰已收起他方才的模样,转而又是一脸笑容。


时机把握的恰到好处,那幅隐忍痛楚的感觉让人信以为真,可惜,我已不信。即使再逼真,都是假的。


“多谢贺兰公子从前对兮的照料,他哪儿都不会去,瑶城就是他的家。”


我抬头,见萧宜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他俯下身亲吻我的唇和喉结。


萧宜走到我身边,半带挑衅的道:“贺兰公子,以您的身份难道不知,往事如斯不可追忆?兮跟了我那么多年,他不会去你那儿的。”


我蹙眉,正要说话,却听贺兰说道:“王爷,你果然不够了解我们家照兮,”他摇摇头,笑得满是自信,“照兮或许会留在你身边,但绝对不是跟了你。我们家的照兮,脾气不好,即便从前喜欢在我身后转悠,但也从没人敢说他是跟了我的。”

我叹息,拉开萧宜的手,又看了看贺兰:“你就那么笃定我会跟你走?”


话音刚落,手臂便觉一痛,方才扯下的萧宜的手又拉住了我,而且拽的更紧。


贺兰摇头,道:“照兮,我太懂你,所以我无法确定。但……你会跟我走的吧,应该会的。”


我默然,转身离去。


萧宜跟在身后,而贺兰却依旧坐在那儿似笑非笑。


我问萧宜:“这些年,我是跟了你么?”无可否认,如贺兰所说,萧宜的话我听了别扭。素来我都以为,我与萧宜的地位是平等的。我与他,是朋友,或许比朋友更多一些。他给我钱造这栋醉花楼,我也每年都有分红给他。

论金钱,我不欠他;论感情,这档子事你情我愿谁都勉强不了。


我不知,我与他的关系,在他眼中,竟是我跟了他?


扪心自问,我熵照兮这辈子都不会跟了谁,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我只是我自己而已。


萧宜在我身后环住我,反复的说抱歉。“兮,我是真的慌了。你不会跟他走对么?你会留在这儿对么?我不在乎你不爱我,我不在乎你喜欢贺兰仲阙,可是可是,你不会离开我吧,不会吧?”

“你真不在乎?”


“我……”


“阿宜,”我还是叹息,对他,不知是气或是心疼,“你真一点都不在乎我不爱你?你的心也是肉做的,何必勉强自己说违心的话。”


萧宜盯着我瞧了好久,好久之后,他笑出来,道:“你变了,兮。你从前不会这么问我,你宁愿避开这些都不会问我。可那个人一出现,你就变了。是,我当然在乎,我当然也嫉妒你爱他不爱我。我怎会不在乎?可我能说么?我一说你难道不会躲得远远?我若要问你要感情,只怕你早就闪的不见影了。”

我立在一边不吱声,萧宜哼了一下小声喃喃:“就合该他跟你一块十数年了解你,我就不懂你了。”


是,他说的都是对的。


我敛眉拉他坐下,道:“阿宜,我跟贺兰确实发生过很多,但真若要跟他走,实在不可能,你又有什么担心的呢?”


我以为萧宜会因此觉得心安,可他没有,他只道:“你还爱他,你便会走。如若贺兰仲阙等你一年两年五年十年,你真能不动心?兮,这么久了,我终于明白,我最怕的不是你离开,而是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终有一日会走。”

萧宜圈住我,他的头枕在我的肩上,我听他说,为何我不爱他为何我只要贺兰为何……


太多为何,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与贺兰、我与萧宜,是缘是孽,我亦不知。


“阿宜,话说你从不知道我长什么模样吧?”这四年多来,对着萧宜的,都是这张人皮面具,他从未见过我的真实模样。


我小心的撕开面具,想给他看我本来的模样,可为何呢?为何突然有这种冲动?


萧宜看我,我见他俯下身,亲吻我脸上的疤,从左额沿着疤痕亲吻我的眼我的脸,他推开我,突然离得我很远。我见他笑,从没见过他这么苦的笑。


从何时开始,萧宜如此,我也会心疼了?不过我与他相识四年,他难过我会心疼也是应当。


萧宜摇摇头,抚着自己的额头笑。我听他说:“我头一回见你的时候,你还没这道疤呢。小小的人,长得又好看,偏偏傲气任性,但功夫比谁都好。”


我愕然,愣愣的看着他,我与萧宜早就认识?这不可能!


他看我,又道:“你当然不会记得,你怎么会记得呢?贺兰仲阙说得对,你那时满心满眼都是他,连他都记得我,而你却不记得。兮,你说,我敢有多少自信你会爱我?连嘴巴上的逞能,也不行。”

“我何时见过你?”我傻傻问他。


他笑,“你十六岁那年,正好这年父皇驾崩。我赶回京兆途中被人拦截,是你救了我。你自然是不记得的,可我记得,我才想打听你是谁好报恩时,你却笑了,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你那样的笑。直到贺兰仲阙走到你面前我才知道你的笑——是对他。”

“我……我不记得。”我确实不记得,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好沉默。


“后来我知道你是谁,也曾偷偷找过你看过你,你都同贺兰仲阙一起,我死心,知道这辈子你我没有可能。可后来却辗转得知你出了事,兮,连你自己都不知道吧,你的眼这么好看,看过的都不会忘记。四年前我瞧见你时,就猜你是熵照兮了。而且,你连名字都不换。在你身边呆了四年,可在你心中呢?”萧宜一句一句的说,我的心被揪得一阵疼。

除了疼,也愈发不知该如何面对这般的萧宜。

后来我才知道,之前贺兰对萧宜说的话便是有关于此。他跟萧宜说,我既然对萧宜毫无印象,那就代表我不会爱上他。我既不爱他,便终有一日会离开。


萧宜自个儿仿佛也断定我会离开一般,这几日天天都来,天天都守着我不放。可他不知,他逼得越紧,我心里头就越烦。不是烦他,只是烦……如何面对。


反观贺兰,虽说没有从前那么悠然自得,却也不见急躁。


可他二人,真让我想逃了。


这几日阿冰的心情转好,即便还是冰着一张脸,但总算开口说话了。无论如何都好过之前不言不语一日独处的场面,我不知他是怎么想的,温望零会成亲,这该是想得到的。

只是我自己烦,也忘了去找他。


倒是阿冰,心情好了便来找我。


他说,他该走了。


“你嫌我不够烦是不是?”我问他,口气有些冲。


阿冰拍拍我的头,问:“烦什么?”


我努努嘴,不信他真的大门一关不理天下事。


阿冰看了我半晌,道:“兮,你在烦他二人不知如何选?老实说,你是两个都不想要?还是两个都想要?”


我瞪他一眼,道:“怎么可能?”


“兮,你怎就不明白自己也喜欢上萧宜了呢?若不喜欢他,以你的性子早就一口回绝哪会这么烦?”阿冰一阵见血的道。


我一愣,苦笑,我的心事怎么老被阿冰看透呢?我细细想了想,又道:“我承认我无法选,我爱贺兰,可我不信他;我喜欢萧宜,可……可……”


喜欢他,却不愿留下?


我眯起眼,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什么。


阿冰道:“你猜我是谁?”


我看他,笑了笑说:“隐约知道些,只是不肯定罢了。”阿冰跟我认识那么久,他的事我虽无闻不问不追查,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


试问,一个第一回看到彦页就知道他是谁的人都普通到哪儿去?再说,会跳崖的也普通不到哪儿去。


林翰的西边是古国悦染,传说是个神秘的国家。而我跳崖的那座山,便是林翰与悦染的交界。关于悦染的故事我多少听过一些,醉花楼是个人多嘴杂的地方,听了些再想了些,阿冰的身份,我还能猜出几分,只是不确定而已。

“是么?我该回去做我的事了。兮,我本该是悦染的皇储,却被自己的亲兄弟害得差点丢了命失了身份。有些东西,是我一定要拿回来的。”阿冰道。


我抬头,看层冰的脸,他背负的东西或许别任何人都多。我想我也懂他,阿冰很聪明,若非自己从不在意又怎会被人害了?害他的人与他极亲近,只是……“所以你喜欢温望零却也什么都不说?”

阿冰蹙眉,“是,我哥迟早会找到我,若望零真的在我身边,以我现下身份,如何护得了他?”


我又问他:“阿冰,你想做皇帝?”


“或许。”他说,“兮,你要不要跟我走?”


“把这儿散了?”我问,心下有些不舍,却也觉这是个不错的主意。


阿冰笑了,我头一回见他笑,他居然会笑!他道:“兮,你可知道,在你心中已有东西远比爱重要。”


权?我从不在乎;财?我也只是小小贪心。


我看阿冰,看他眼中的自己。我想我知道了,这人居然比我更懂我!


“要不要拉上绋绿?”我问他,心里已有了决定。


阿冰点头。


要散了醉花楼不难,但若要散的不让人知道就难了。


我思量了几日,决定将这事交给别人办。找了个信得过的人,将东西都交与他。


趁着天还未亮时,我们一行三人离开瑶城。


要收拾的东西其实不多,如我说,一个装满银票碎银的包袱依然足矣。其他身外物,无须多带。


离去前,我犹豫了一下,取来自己的那柄凌渊插在了醉花楼的招牌上。前者是贺兰送我的礼物,后者是萧宜亲手提的字。仔细想想,颇有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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