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有分寸,这孩子有我的缘。」赵飞英转身就要离开了。
「慢着。」男子拉住了赵飞英的衣袖。
「雁智……」赵飞英无奈说着。
「萧哲和程蝶衣的孩子,你最好不要放太多心,既然父母无情,难保小孩子不会无义。」
「这件事怨不得什么人,就把它忘了吧。」
「别老叫我忘,哪一天等你真的忘了,再来对我说。」
萧子灵精神抖擞地起了床,第十件事就是往宫里去。
「萧小主子?」
萧子灵一脚踏进御书房,打扫的太监连忙打躬作揖。
「圣上还要一会儿才到,小主子要不要等一等,小的替您砌壶茶上来。」
「哼,我可不是来找他的,管他到不到。」大大方方的,萧子灵竟然就坐在龙椅上了。
众太监赶不是、不赶也不是,只得陪着苦笑,随便找个藉口就溜走了。
「灵儿?」玄武一见是萧子灵,整张脸都笑开了。
萧子灵转过了头,不去理他。
玄武只得尴尬地在萧子灵身旁蹲了下来。
一旁的赵翰林看得有趣,坐回了位子,品着茶,瞧着好戏。
「灵儿,别这样。」玄武求着饶。
萧子灵没有理他,趴在桌上装睡。
「灵儿……」玄武摇了摇他小小的身子,萧子灵贯彻意志。
只是一件小事,犯得着闹适么大的脾气?玄武哭笑不得。
玄武看着萧子灵的后脑勺,叹了口气。也罢。
「我立刻叫人把那几张图像撕了,我不追究了。」
「真的?」萧子灵闷着头问着。
「君无戏言。」玄武郑重说着。
于是,萧子灵立刻摸上了玄武的身子。
「我就知道玄武最好了,亲一下。」萧子灵亲亲热热地啄了一下玄武的脸颊,玄武摸着脸,有点腼腆地笑了。
「艳福不浅。」赵翰林打趣说着。
「啊,灵儿说错了。」萧子灵毫不考虑地抛弃了玄武,改投向趟翰林的怀抱。
小小软软的身子被抱了个满怀。
「玄武是第二好的,最好的是师父。」萧子灵重重亲了赵翰林一下,赵翰林朗声笑了起来。
萧子灵咬着唇,侧着眼偷偷瞧着赵翰林。
「怎么了?又说错了吗?」趟翰林嘴边还挂着笑意。
「不是的,师父……灵儿可不可以再亲你一下……」
捏了捏萧子灵小巧的鼻子。
「你真是讨人喜欢。」赵翰林低声说着,一抹红晕染上了萧子灵白嫩的脸颊。
五里岗,依旧荒凉的五里岗。
赵飞英清叱一声,击中了萧子灵的手腕,萧子灵手中的剑掉了下来。看着掉落的长刽,萧子灵咬着唇,脸上尽是懊丧之意。
赵飞英手中持的是一把木剑,他不愿意因为一时失手而伤了萧子灵。事实上,尽管如此,萧子灵身上的伤还是大小不断。有点舍不得,却没有其他办法,赵飞英不愿意因为自己手下留情而让萧子灵日后轻敌。
萧子灵已经长高到自己胸前了,但是,为什么还是这样小孩子气?
赵飞英又忍不住笑了。
萧子灵低下了头。
「你已经有进步了。」赵飞英终究忍不住安慰起了萧子灵。
「八招……」萧子灵叹了口气。
「比起十天前已经进步了一倍,不是吗?」趟厢英笑了笑。 「你现在欠缺的只是对敌的经验,既是如此,我更不能手下留情,你知道吗?」
「灵儿知道。」
瞧了瞧萧子灵青紫的手腕,赵飞英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下手太重了。
「手腕疼吗?」
「有点疼。」
「我看看。」赵飞英低着头,轻轻触压着青紫的部分。
「幸好,没有伤了骨头或是经络。」
夜色下,萧子发微微泛红的脸颊赵飞英没有看见。
「师兄,你收的这个徒弟还真的不错。」男子突然放下了手中的杯子,静静注视着赵飞英。
「是真的不错,才随我学剑七年,就已经有了这种程度。」赵飞英微微笑了一笑。「只要再五年,也许就要青出于蓝。」
「有件事,我搁在心里很久了。」男子直盯着赵飞英的眼睛。
「要说什么不妨直说。」
「那小子的眼神不简单,他对你放下了感情。」男子一字一句地说着。
「我知道,我也把他当成我亲生孩儿。」赵飞英眼神微微敛了敛。「不过,真要是我亲生孩子,我不会让他拿剑。」
男子无言瞧着赵飞英,然后轻轻笑了起来。
「你要说我矛盾吗?」赵飞英淡淡说着。
「不,我只是在想,聪明如你,却始终不懂。」
男子默默喝着酒。
赵飞英只是静静看着男子。
「沈师姐说,今年你有大劫,要你回庄。」男子低声说着,眼睛没有上抬。
「我这一回庄,大局就乱了。皇帝现在在动二王爷的根基,关键时期,我不能走。」
「如果要我说,就算这天下毁了,也不关咱庄的事。」
「……萧子灵大了,也学全了……」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男子眼中有着微微的怒气。
「该来的,总是要来的。真是躲不过,也是天意。」
当赵飞英的木剑轻轻擦过自己咽喉的时候,萧子灵就知道自己又输了。
「不行,师父实在太强了。」萧子灵有点像是在抱怨。
「其实,你已经很不错了。能跟我走上一百多招,出去闯荡江湖也能小有名气。」
「是喔……」萧子灵踢着脚下的石子。
「别太贪心了。」赵飞英笑着。
「还有,这把剑先还你。」赵飞英从腰上取出了紫棱剑。
看着紫棱剑,萧子灵忍不住兴奋地上前抚摸着剑身。多美的一把剑。
「要不要使一使?」赵飞英轻笑着,把剑递给了萧子灵。
「可以吗?」萧子灵将信将疑。
「只要别太耗真力就可以。放心吧,我会看着。」
于是萧子灵将剑抖了开。多么耀眼的紫光,萧子灵起了眼,衷心赞叹着。走了几招,萧子灵现在才知道为何它是武林中的至宝。除去这夺人心魄的光芒,这重量、长宽,几乎可以说是为了自己所量身订造的。随手使了几记杀招,剑走轻灵、毫不费力。
「好剑。」萧子灵收起了剑招,出神地望着黝黑的剑身。
然而,想到了什么,几乎可以说是惶恐地瞧着赵飞英。
「师父,您不是说灵儿得跟您对上两百招才要把剑还我?」
赵飞英先是一阵让萧子灵提心吊胆的沉默。
「寄存在你那里。」赵飞英缓缓说着。
「为什么?」
赵飞英没有回答。走近了萧子灵,赵飞英拿过了剑,把紫棱剑缠在萧子灵的左前臂上。
「别让它离了你的身,如果不是必要,别用这把剑。」赵飞英叮嘱着。
「师父?」
「师父。」远远看见赵飞英,萧子灵就奔了过来,亲亲热热地拉着赵飞英的手。
事实上,自从几天前听了赵飞英那番叫人担心的话语,萧子灵几乎可以说是天天都进宫找赵飞英。
「灵儿?你又来了?」一旁的玄武好奇问着。
「怎么,不准我来?」萧子灵给了玄武一个白眼。
「怎么会呢?」玄武笑着。「你来,我高兴都来不及了。」
「圣上与我,正在商量你的事情。」
「什么事?」萧子灵的眼睛写满了好奇。
「你的婚姻大事。」玄武说着。
萧子灵愣了一愣。
「我的婚姻大事?」
「是啊,我们打算在你十五岁生辰的时候,找门媳妇给你。」玄武笑着。
萧子灵看了看赵飞英,又看了看玄武。
「我还小,我不要成亲。」萧子灵的脸垮了下来。
「十五岁已经不小了,至少考虑一下人选,订个亲也好。」赵飞英说着。
萧子灵的脸有点苍白。
「师父也这么说?」
「你是萧家的独子,早点开枝散叶,也未尝不是好事。」说完之后,赵飞英察觉到萧子灵的脸色有点不对劲。
「你身体不舒服吗?」
萧子灵退了三步。
「萧公子?」
眼看满眶的泪水就要溢出,萧子灵转身就跑。
「灵儿?」玄武来不及拉住他。
「灵儿他是怎么了?」玄武不解地问着赵飞英。
赵飞英微微摇了头。
五里岗上的月亮被重重的乌云遮着,萧子灵蹲坐在地,抽抽噎噎地也哭着。
微微的细雨下了起来。
一柄纸伞挡住了雨,萧子灵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来的是什么人。
「为什么不回将军府,京里已经找翻天了。」赵飞英轻轻问着。「不想成亲,就给我们知晓,何必一人跑到这荒郊野外来淋雨。」
萧子灵站了起身,紧紧抱着赵飞英。
「你瞧瞧,身上这么冰冷,要是得了风寒,怎么了得?」
「师父……您是不是不要灵儿了……」
「好端端的,为什么说这种话?」
「灵儿不想回将军府……灵儿不想成亲……」萧子灵又哭了。
「两件事为什么说成了一块?」
萧子灵没有回答,泪水直把赵飞英的前襟沾湿了一大片。
「别哭了。」赵飞英轻轻搂着萧子灵。「你哭得我心疼。」
赵飞英把萧子灵带了回城。
「明儿一早,我带你进宫去。除了跟皇上说一声外,杜将军那儿也得好好给人家赔礼,知道吗?」
萧子灵低着头,没有说话。
赵飞英看了看他。
「时辰太晚了,先回我府里。我派人送封信去,今晚在我府里住下。」
「好。」萧子灵有点哽咽。
换上了乾爽的衣物,萧子灵捧着茶盏,坐在赵飞英身旁,看他读书。
赵飞英喜难用松香墨,萧子灵闻着手中的茶香,以及那满溢在室内的松香,只是发着愣。
「为什么又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赵飞英转头过去瞧他,正好看到萧子灵痴痴的眼神。
「我好想就这么一直陪在师父身边。」萧子灵低声说着。
「傻孩子。」赵飞英笑了一笑,仿佛不以为意。
「灵儿什么都听师父的,只要师父不赶灵儿走。」
「如果我叫你跟我回蝴蝶山庄,不要再报仇了呢?」赵飞英看着萧子灵异常认真的眼神,不自觉地说起了笑。
「好。」出乎意料之外,萧子灵回答地十分迅速。
这时,轮到赵飞英发愣了。
「为什么?萧子灵,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报仇?」
萧子灵有点戚然。「师父,您为什么一直都不叫徒儿的小名?」
「这七年来,我不是都适么叫着的?为什么你突然听不习惯了?」
萧子灵咬着唇。
「没什么,师父喜欢就好。」
赵飞英静静看着萧子灵。
其实,他也不太懂得。
只想一直待在这里,就算只是静静坐着,也是好的。
复仇,血洗,这些字曾经占据了他所有的思考。练武,每日每夜,为的又是什么……
一开始是因为承受不了的伤痛,然而那伤口已经结了痂,甚至,已经慢慢淡去了。
书里说,宽厚。佛经里说,原谅。看过了就被抛诸脑后。
然而,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他真的忘了。
那么,他练武又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记不起来了……当时那满满的恨意?
如今他心里想着的……想着的……却只是捧着杯热茶,陪着师父读书。
坐在他身旁,静静看着他。看着他那仿佛与世无争的脸庞,看着他那宁静的表情。
此时此刻,在这里,每日每夜,岁岁年年……
「杜将军派了一队禁卫军在府外守着,你今晚睡在我房里。」赵飞英对萧子灵说着。
「……萧子灵?……萧子灵?」
像是有什么东西挣扎着,从壳里挣扎着,想要破壳而出。
多少个夜里,心里想着都是同一个人。
他的风采,他的谈笑,仰慕、钦慕、依恋……爱恋……
萧子灵的脸微微红了。
「不习惯跟人睡?」赵飞英轻轻笑了开。「不然,我趴桌上就好。床给你睡。」
连忙回过神,萧子灵就是死命摇着头。
走向了卧室,赵飞英除去了外衣,侧着身子躺在床上,不解地看着萧子灵。
「怎么了?」
「没……没事的……」
赵飞英只是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就是闭上了眼睛。
「就随你了……如果觉得冷,自己把被子取了去。」
不习惯趴着桌子睡,萧子灵半夜就醒了。
看着赵飞英安详的睡容,萧子灵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
蹲在了床边看着他,萧子灵不禁有些痴了。
岁月过去了,他仍与当年一般。是他的救赎、他的光,他心中的温暖,溶化了冰雪的朝阳。
这几年来,从不曾如此仔细地看过自己的师父。那鬓角、那发丝,那唇……
那温柔的眼神是真的,那浅浅的笑意也是真的。那双手的温暖,也是真的……
为了什么呢,他总觉得现在自己的举动既大胆又亵渎。
既无礼又……无法理解……
不能思考,那心脏跳动的声音扰乱了所有的一切……
现在他们之同的距离实在太近了,近得……
唇,遏没碰触到赵飞英之前,赵飞英已经睁开了眼。
「觉得冷了吗?」
「师父,您知道灵儿有多喜欢您吗?」萧子灵凝视着。
「我知道,我也很喜欢你。」赵飞英轻轻笑着。
心脏……胸口……可能吗……可能吗,萧子灵的脸账得通红。
他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这在每个夜里想都不敢想的奢望,藏在心里的角落,小小的奢求……看着我,抱着我,紧紧抱着我。那心脏跳动的力度,那身里的燥热,都是如此的陌生却深刻。他是他的师父、父亲、兄长,也是……秘密的……
「……我一直把你当亲生孩儿看待……」
冰冷,从脸开始、从手脚的最末端开始。渐渐地,连心也冻结了。
「原来如此。」在一段长时间的沉默之后,萧子灵凄然地笑了。
「原来如此,」萧子灵大喊了一声,飞奔出门。
「萧子灵!」赵飞英草草披上外衣后就是追了出去。
然而,即使赵飞英找遍了城里以及五里岗,都没有瞧见萧子灵的踪影。只在五里岗上找到了紫棱剑。
京里闹翻了天,玄武下令挨家挨户地搜人,赵飞英则留在自己房里,案上摆着紫棱剑,以及一块布。
「鬼面,我知道是你徒弟。十七年前的事情,十六月夜在城西十二里的荒宅清算。独自前来。终要一人抵命。」
「她……还是找到了……」赵飞英自言自语着,脸上满是痛楚,嘴边却是一抹有些悽然的微笑。
「也罢……终要还的,我又为了什么放不下了……」
「我来了。」
月夜,荒宅,女人身旁坐着萧子灵,萧子灵脸颊上挂满了泪水。
赵飞英轻轻敲了破败的大门,轻声说着。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徒儿年纪小,放了他吧。」
「放了他,你会放过我?」女人冷冷说着。
「你要怎样才能安心?」赵飞英轻叹。
「喝了它。」女人扔过了一只瓶子。
赵飞英瞧了这只瓶一眼。
「不要啊,师父,」萧子灵张着口,却发不出声。
「我可不像你。喝了它,我就放了这个娃儿。」女人用一双怨恨的眼神看着赵飞英。
赵飞英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终究还是伸出了手取过,缓缓饮下了。
萧子灵的泪水模糊了视线。
「你的要求,我做到了。」赵飞英轻轻说着。
「很好,很好,」女子尖声笑了起来,在这鬼影幢幢的大宅里,直像夜枭的声音。
「鬼面!你也有今天!天可怜见,叫我亲手复了仇!」女子嘶声喊着。
「恭喜弥。现在,可以放了我徒儿?」赵飞英淡淡问着。
女子狡讦地笑了,一掌击向萧子灵。
「住手!」赵飞英大惊失色,格开了致命的杀招。
女子招招致命,赵飞英却处处留了三分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