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鸨儿吓的脸色煞白,却还不忘抖抖索索的接过那叠银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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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不干脆杀了,接回来干什么?不怕老贼起疑吗?”
“我自有道理。老五,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要验验鸨儿的人头?”
“免了,那张脸活着的时候也好看不到哪儿去。手脚干净吗?”
“我办事,你放心。”
“嗯……”
“诶,人家庞少爷可是在客栈里等了你足足一整天,你打算把他晾多久?”
“呵……我都不急你急什么。反正他也无所事事,继续晾着吧,等我睡一觉起来再说。”
“嘿嘿……恐怕今天你没的睡了。”十六突然推门进来,还一脸不阴不阳的邪笑。“姓庞的找上门了。”
“老的小的?”老五立刻紧张起来。
“多此一问!难不成……”他又朝我瞟过来,笑得愈加暧昧,“你连老的也…………”
“是啊!我还看上你们俩呢!有没有兴趣今天晚上切磋一下?”
“呃…………”不理会尴尬得僵在当场的两兄弟,我起身迈出屋外。
版工Posted: Nov 6 2004, 01:26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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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暧今天穿的十分考究,白锦衬里、海蓝照纱,一双同样以蓝白两色锦帛缝制而成的胡靴在儒雅外更凸显出他一身逼人的英气。他的头发也是精心梳整过的,每一根发丝都伏贴的附在脑后,松油的用量更是恰到好处,即不会太过油亮又让头发看起来弹性十足、生气勃勃。
避在帐后打量了他一会儿,我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确一表人材。这样一表人材的人通常很难和“乱臣贼子”、“做奸犯科”联想到一起,有时甚至亲眼见到他杀人你也会忍不住怀疑是自己老眼昏花。我现在就生出了这种感慨。
“庞兄。”
“啊!”庞暧似乎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着了,突然从客座上站起来——或许该说跳起来更接近些——还险些带翻了桌上的茶盅。“莫公子……”
方才他侧对着我坐着,到底未曾看的真切。这会儿转过身来,巍巍然往那儿一站,连我也不禁要大赞一声——这个人实在会打扮!
他不似时下的纨绔子弟喜欢垂金挂玉,凸显自己的身份。事实上,除了束发银冠的正中央镶嵌着一块人眼大小的蓝晶石外,他几乎算得上身无长物了。世子冠配上长袍、胡靴,干净利落的装束,处处散发出他宜文宜武的独特气质。
庞暧站在我面前,很潇洒的站着——即使局促、即使不安,却依然无损那份潇洒。仿似这两个字早已被深深刻进骨子里,直到死了、烂了也永远无法磨灭。
“庞兄请了。别来无恙否?”
“啊。承公子垂问,在下安好。呃……莫公子……可曾玩赏的尽兴?”
庞暧看似站得很潇洒,问的很随意,殊不知无意间绞动着的双手已然尽泄他胸中的焦躁。我突然发觉这个人挺有意思——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他还挺可爱的——居然会用到这么老掉牙的说词来套人的话。有机会,真该让他跟着老五好好学学。 “庞兄,你……是否在责怪在下邀了人却又不守约?”
“公子误会了!在下是……我……”庞暧一心急,更不知说什么好了,“我、我、我”的好半天没有下文
“庞兄万勿见责,这件事实在事出有因。庞兄你……恕在下直言,庞兄是否与十六王爷……不合?”
“…………”庞暧被我说的愣了一下,旋即想起“我”是十六王爷的外戚,“这……的确有过一些小误会…………莫公子,我……”
“哼!好个‘小误会’!!”十六?啧啧……时机倒是挑得满准的。“你小子居然敢在本王的屋顶下睁着眼睛说瞎话!”
“啊!表姨仗……”
“谁是你的姨仗!混小子!昨天在街上就瞧出来你是个不正经的,本王念在你年轻识浅、尚堪教化才把你接来住。这倒好,居然把这个小畜生引到王府来了!你是诚心要气死我!你……咳咳咳……”
“表姨仗!”
“谁是你姨仗!!”十六王爷气急败坏的狠推了我一把——当真的狠推,甚至还用上了内劲——我毫无防备下顿时被推的一个踉跄,眼看就要仰跌下去。
“莫公子!”庞暧连忙飞身接下了我。“莫公子,你怎样?”
“我……”我被表姨仗的绝情怔住了——至少庞暧是这么认为的。事实上,我确实怔住了。没想到十六会来上这么一手,把我们は壬杓坪玫那榻谌即蚵伊耍梦乙皇辈恢迷趺唇酉氯ァ!拔摇?
“莫公子?莫公子?”庞暧焦急的摇着我的肩,他可能觉得我经受不了打击,快要晕厥了。故事编到这种地步连我也不知道怎么继续下去,只有顺其自然。
“莫公子!”见我依然呆呆的没有反应,庞暧开始举止失措了。
“十六王爷!你我之间的过节不关莫公子的事,你何必拿他出气!”
“他是我的侄子。莫说拿来出气,就算活活打死了也没有你庞家什么事!”
“你!”我不知道他平时是不是个容易冲动的人,但是今天他的确太冲动了些。冲动的不顾后果一把揪住十六王爷的领子,“你有胆再说一次!!”
“放肆!!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姓庞的,你想造反吗?!!!”
“造你的反?哈哈……省省吧!庞某人虽不才,尚不屑于此!!”
“你!!!……………………”
差不多了。再让他们吵下去就是毫无意义的义气之争了,什么大逆不道的话都会冒出来。
“表……表姨仗……”
“莫公子!”庞暧见我清醒过来,随手把十六一甩立刻冲回我身边。“莫公子,你怎样了?无碍吧?”
我轻轻挪了挪肩膀“颇不习惯”的从他过于热情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我……我没事……”
感觉到我的排拒,庞暧的双手明显僵了僵,随即尴尬的收了回来,“冒犯公子了……在下是无心的!在下……”
“我知道。庞兄…………”
“吃里爬外的混账东西!你也反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没有本王撑着,你算个屁!!”
“表姨仗!”我狠狠瞪了十六一眼。够了!别演的太过了。可惜,不知是当真太入戏还是成心捣乱,十六对我多次的明示暗示视而不见,依然暴跳如雷的指着我的鼻子,“小畜生!给本王跪下!!”
“表姨仗!”
“跪下!!”
“赵沥!别太得寸进尺了!”庞暧终于耐不住性子抢了出来挡在我身前,一双大掌牢牢扣住我的。“你十六王爷府若是舍不得银子养这个侄儿,就由庞某代劳吧!”
“庞兄……”
“跟我走。”不容分说,我就糊里糊涂的被拖出了王府。
临出门前我回头看了十六一眼——他和我同样茫然。有些愣头愣脑的站在那里,连起身拦人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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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怎么说呢?只能大叹一声“世事如棋,乾坤莫测”了。原本预备花上至少半个月引庞暧入瓮,再慢慢打探老贼的动向。没想到十六失心疯的一场胡闹居然让事情急转直下,发展到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
能够省下宝贵的半个月时间直接打入老贼的要害处自然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然而,庞暧的过度热情却又无疑将陷我于庞府这个大危机中。虽则我生性淡漠、不喜附庸风雅,毕竟尚不至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地步,京城里认得我的即使不多也绝对不在少数。纵然托天僻佑,庞府内当真无人能识穿我,庞老贼那关终也是躲不过的。目下,与我来说最稳当的做法自然是避开庞府,从长计议。然而,祯儿…………时间紧迫啊!
“庞兄…………”我停下了步子,庞暧也不得不停下。
“莫公子,怎么了?”他回过头却没有松开我的手。
“庞兄,请你……请你放开在下。”我“不自在”的扭动着,企图挣开他的钳制。
“呃……”庞暧尴尬的收回手,“莫公子,在下无意冒犯的!在下……在下……”
“我知道庞兄是正人君子。只是……庞兄意欲将在下带往何处?”我嘴里说着信任,脸上却是明显的防备。我深知这样的神色最能伤人。
果然,庞暧急得都快语无伦次了,“莫公子万勿见疑!在下……在下只是……想让公子迁居鄙府……”
“庞公子!”我惊呼一声,连退了三大步,满面羞愤。“在下并非轻薄之人!”
“莫公子误会了!在下……”
“不要过来!!”
“莫公子……”
“………………”他进一步,我就退三步,把彼此的距离越来越大。
终于,他似是放弃的不再追过来,颓然立在原地。很晚了,又是深秋天气,放眼望去瞧不见半条人影。庞暧孤零零的站在一堆枯叶上,瑟瑟秋风从他低垂的头边卷过。这或许是他有生以来头一次的无能为力,沉沉的沮丧压得他连维持站姿的气力都快耗尽了。
“庞兄……对不起…………”我在安慰他,也确实想要安慰他。我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甚至算不上好人。然而,面对这个似乎突然老了二十岁的年轻人,我,心软了。
别问我为什么,我不知道!只是突然觉得站在秋风落叶中的他很可怜,只是如此而已……天晓得!或许放一只赖皮狗在那种地方,也会显得楚楚可怜吧。
“莫公子……”我的安慰似乎起了些作用,“在下……在下实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十六王爷那儿已经不能待了,你还有何处可去呢?”
“我……我……表姨夫只是一时气愤,才会那样的……我……我要回去给他请罪,或许……”
“没有或许!你没听见他刚才的话说得多难听吗?!”庞暧激动的又上前一步。
这会儿我只退了两步半——想到这么做太伤人,最后那半步只有硬生生止住。“可是…………”我又瞄了瞄他,脸上的防备之色丝毫不减。
“哎……”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庞暧妥协了,“莫公子即不愿来我这里,我又不放心公子独自回去十六王爷那儿…………这样吧。就请公子暂且居住在东升客栈,两边照应起来都方便。公子若定要回去,就等王爷气消了再做打算。或者…………等莫公子信得过在下了,再请公子来鄙舍一叙…………如何?”说道最后两个子,他几乎是在恳求了。
“这…………有劳庞兄安排。”释然一笑,我踏前两步以示不再怀疑。
“如此……莫公子请。”
“请……”
这一次,他没有再握我的手,而是不紧不慢的在前边带路。他的脚步很轻快,好几次我都以为他会跳起来蹦几下。
多少有些意外……这个人似乎还挺容易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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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无月。
一只雪白的信鸽从东升客栈飞出,溶入凄迷的夜色中。
他要去哪里?没有人知晓。
除了——我。
我在笑。
11
下雨了,天,却很蓝。
靠在窗边,默默欣赏着雨景。眼前是冷冷清清的街道,耳后,琉璃敲打在檀木上的清悦翠音一声声震人心魂。
“诶诶诶!举手无悔大丈夫!!”
“少来!!许你的象过河就不许我重走一步?闪闪闪!别当路!”
老五和十六在下棋。象棋。
他们不喜欢赏景,因为他们不喜欢总是睡觉。但他们喜欢下棋。
我也喜欢下棋。可我从不看他们下棋。事实上,懂得棋子怎么摆的人都很难对他们的棋局生出兴趣。
他们根本不会下棋。
“喂!太扯了吧!你炮前空荡荡的,凭什么吃我的车!!”
“谁规定没有炮架就不能吃的?!”
“自然是发明象棋的人规定的。”
“那就让他改!”
“你说改人家就肯改了?”
“不改就砍了他!”
“他要早死了呢?”
“挖他祖坟!!”
其实,就算放水把他家祖坟都淹了,也改不了死人立下的规矩。
听起来挺窝火,但死人的“话”通常都比活人“算话”、“像话”。
不听活人的话大不了碗大个疤,不听死人的话却很容易遗臭万年。
人,最怕的就是遗臭万年。身前再怎么“臭”都是身前的事,死了就该清清白白的。
“人死万恶销”。“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
“就算放把火烧了他家坟头,规矩还是规矩。难不成你预备薰出个死人来叫他改规矩?!”
“有没有一条规矩说只有立规矩的人才能改规矩?”
“这个……好像还没有。”
“你打算立这条规矩?”
“暂时没想过。”
“那我为什么还要去砍死人呢。”
“事实上,你是想挖了人家的祖坟。”
“哦?我有说过吗?”
“好像有的。”
“噢!如果他能活的比我老,生的比我好,也可以考虑来挖我家的祖坟。”
“幸好。他似乎并不长命。”
“也没什么机会生的比我们更好。”
“幸好。”
…………………………
“还不认输吗?”
“为什么要认输?”
“你的将已经在我手里了。”
“可车马炮还剩下一半。”
“没有了将,还要车马炮做什么?”我搬了把椅子坐到棋桌一侧。我很好奇,或许人老了都会变得容易好奇。
“抓帅。”老五回头看了我一眼,又埋首在眼前的棋局。
“抓到了又怎样呢?”
“抓到了就不算输。”这回没有抬头,他很仔细的研究着杂乱的残局。很乱,真的很乱。象是被人掀翻后捡起来的。
“但也赢不了。”
“赢不了总比输了强。”十六不耐的朝我挥了挥手,显然不喜我的“小人行径”。
我笑了笑,没什么意义的笑。起身踱回窗边继续欣赏久违的雨景。
天,似乎更蓝了。蓝的不着边际,蓝的……不像是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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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暧今天换了身装束。一样的长袍胡靴,一样的风雅得体,却是紫色的。再次见面至少可以确定一件事——这个人不止会打扮,而且很俊挺。
要一个男人——尤其是本就生的有些派头的男人——承认另一个男人比自己俊美、帅气实在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就像要一个还不至于丑的见不得人的女人承认有别的女人比她美艳一样不容易。
但是,他真的很俊挺。男人的俊挺。只这一点,我望尘莫及。
庞暧站在门口,很随意很潇洒的站着。他的脸色却丝毫潇洒不起来。
房间不算大,却有三个男人。两个抱着臂站着,一个楚楚可怜的缩在墙角。不远处一张显然被掀翻过的棋盘让气氛愈加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