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有着他最熟悉的身影,交杂的声音有着他最爱听的低嗓。
是他吗……?骆凌不禁微微地牵动沾满血迹的唇角,幽幽轻笑,浑不知昏沉的神智已是
陷入极度的迷离恍惚。
而在那迷离恍惚中,他见到了唯一的曙光和……希望。
凌,我是爱你的……
耳畔响起了当日的絮语,骆凌仅是笑着,淡淡地笑着,自唇色蜿蜒成一条奔流,一大滩
的鲜血流了满地赤红。
此刻,可以确定的是,他的心中有了与往日不同的情感,想活着的意念顿是高涨了起来
,只因他想亲自对他说句话……
那就是……
……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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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宝呀,乖乖睡
好孩子是个小勇士
背负着斩断荆棘向前的责任,挑战那未来的苦难
妈妈吻上宝宝的脸,给予宝宝安心和温暖
妈妈摇摇宝宝的手,给予宝宝勇气和希望
孩子呀~不论你长得多高或多大
永远是妈妈心里的一块宝
孩子呀~不论你在哪儿都要记得
家永远是你不变的避风港
和煦的微风拂来,吹动了发丝,温暖轻柔的手抚着脸颊,耳畔飘散着柔柔地歌声。
骆凌幽幽转醒,睁开双眸,看向一片皓白的四周。
眨了眨眼,透明的液体延着脸庞落下,意外地,底下的枕套却早已湿成一片。
摸摸眼角未干的泪痕,骆凌将目光投向前方,小嘴断断续续地地轻哼着耳际飘忽的歌声
,直至一抹枯老的人影印入眼中。
背影发出悉悉苏苏的声响,彷佛在忙些什么,是匆容不迫而又小心翼翼。他看不见那身
影的面容,只是那袭入鼻间的淡香一时迷了心智,让他无法去揣想。
微动了下,不意扯到未好的伤,胸口一阵泛疼,骆凌摀着胸,不由闷哼出声。
蓦地,前方的身影停下了动作,缓缓地转过头来,不着粉妆的面容透出惊讶,不侍他看
清,随即忙垂下目光,揪紧着手里的衣物低头,朝着他走来。
无话,四周散发着沉默。
女人颤着手,艰难地替他收拾打理,接而整理被褥,直至轻柔地替他盖好被子,她始终
低着头。
这过程中,他一直看着她。
就在她欲离开之际,骆凌突地拉住了那双有些粗糙的手,绽着恍恍不安的笑容,开口轻
唤:「妈妈……」
闻言一愣,梁雅惠缓缓地抬起眼,仿若不敢置信地瞧着眼前的骆凌,泪水不由自主地款
款而落。
这句话,她等了好久好久……
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抱住了他。
「凌……小凌……」哽咽着,缩紧双臂,梁雅惠紧紧地将骆凌拥在怀中,感受到他小小
的身子正在发抖着,眼泪就落的更凶,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妈妈……你终于来看我了,我好高兴……我以为……你不要我了……」
「不,是妈不好,我以为,你不再认我这个妈妈了……毕竟我没那资格,更不能原谅…
…」窝在他的颈项,她拉不成声地说:「小凌,就算你不能原谅我,那也是应该的,这都是
我的错,身为母亲最大的错误。没有母亲有权利拋弃她的孩子,没有母亲能够怨恨孩子,我
不该拿对他的仇恨来加在你的身上,我不该拿你当成他的影子,你是你,你是我的儿子啊!
」孩子没有过错,错的是她不该拋下他。
听着她的泣诉,骆凌却什么都不说,仅是红着眼眶,紧紧地抱住着他乞求已久的温暖。
这是一种称为母爱的温暖,任何都无法取代的情感。
「这样就好了、这样就好了……能听到你喊我一声『妈妈』也就够了,我知道自己不配
当一个母亲,更不配当你的母亲,我不希望你能原谅我,我只是想这样好好地抱着你,看着
你平安长大,这样真的就够了。」怀抱着他,梁雅惠拚命地埋头哭泣,紧紧拥住这好不容易
失而复得的孩子。
当她看见他全身是伤被送进医院时,她整颗心都碎了。
尤其在见到他瘦小又伤痕累累的身子,浑身的血迹黑青,心顿时揪得难受。那里子,她
才是深刻地体会到自己是如何地爱着骆凌、她的孩子,她对他是深怀着感情,这感情不仅是
血脉相连天生的情感,而是一种无可言喻的母爱在激荡着。
这是何等的悲哀,在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后,至今她才得已好好审视自个儿的孩子。抚着
他因遭受重击而有些失聪的右耳,泪水又是忍不住溃堤。
听着母亲的泣诉,骆凌再也无法沉默下去。他紧紧地拥住母亲颤抖的身子,颤着唇说:
「妈妈……妳没有错,谁都没有错,错的是命,是那逃不开注定的命……我一直都晓得,这
一切不是妳愿意,毕竟那样的家任谁都想逃开。没有妳在,那里根本不是家。」
「妈……阿爸呢?」他明自不适合在母亲的面前提起那个人,毕竟他带给她太多的伤害
、痛苦,但不论如何,他还是他的父亲,除了现在怀抱着他的母亲外,是在这世上血浓得分
不开的亲人。
「为什么要问起那禽兽!他将你打成这样,他还算是个人吗?!」
「他再怎么坏,可他还是阿爸……」
「不!他不是你爸,你根本没有这个爸爸!就算是死了,你也不必为他送终!」提到心
头的那根刺,慈母般的面容顿时狰狞起来,梁雅惠抓住了他的双肩,怒不可遏地大吼。
「妈,妳是说阿爸……」
「对,他死了。在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就看见他倒在地上,酒精中毒死了。」想到那男
人最后的惨状,她心里便一阵快意。
对骆凌来说,父亲本就是可有可无、微不足道的存在,可如今,那微不足道的父亲又死
了。
闻此恶耗,他并不悲伤,只是感到深深的悲哀,他替父亲感到惋惜,在父亲的一生中,
他并没有得人到应有的尊重和生活,以致他藉酒消愁、麻醉自己,说起来父亲也仅是命运残
酷下的牺牲品罢了。
抿唇不语,骆凌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父亲的死对他并无造成太大的冲击,可他毕竟
是他的父亲,心底还是有着些微的难过。
「妈……妳再唱那首歌给我听好吗?……小时候妳常唱给我听的那首。」眼眶泛红,骆
凌埋首投入母亲的怀里,像个孩子般仰起小脸,细声要求着。
愕于他突然的要求,梁雅惠凝望他眼里透出的期盼,好一会儿,莫名地,眼圈儿又是一
股湿热。
抚着他柔顺的发丝,她含泪点头,扯开哽咽的嗓音轻唱:「宝宝呀,乖乖睡……好孩子
是个小勇士,背负着斩断荆棘向前的责任,挑战那未来的苦难……妈妈吻上宝宝的脸,给予
宝宝安心和温暖……妈妈摇摇宝宝的手,给予宝宝勇气和希望……」
闭上眼,骆凌伏在母亲的膝上,沉醉地听着母亲细唱婉转轻柔的歌声,补去了心灵上的
那份缺憾。
透过半掩的房门,门外边的两人见到里面的此副光景亦不免动容。
尤其是薛辰垣,更是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频频拿纸抹擦,哭的鼻头通红。
「呜……好感人,小凌真了不起……」擤了擤鼻水,薛辰垣又自口袋掏出一包面纸继续
哭。
「你呀!别在这里丢脸,要哭滚回家哭去。」够了,到底有什么好哭的?揪起眉,亓昊
炵受不了地瞪了身旁哭个不停的男人一眼,不断揉着两旁的太阳穴。
「呜呜……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嘛!」瞄了他一眼,薛辰垣没好气地啐道
:「你别光说我,你眼睛还不是红红的……呜呜……」
见鬼了!吸吸鼻头,被人戳破心事,亓昊炵有些发窘地努力眨着眼,试图将眼眶里的液
体给使力眨回去。
「哭个屁!人家母子相认不好吗?晦气!」
「就是太感动了我才高兴的哭嘛!呜……」摸摸摸……咦,怎么没纸了?抬起泪汪汪的
红肿双眼,直接伸出手来。
拜托……亓昊炵有些无力地看着他,自口袋胡乱掏一把,丢出色未开封的面纸。
「够了没?」
「够了……哭一哭果然好多了。」擤完最后一次鼻水,韩辰垣拿纸擦擦脸,戴上眼镜,
转身过来朝他脂了指耳朵,一扳严肃地道:「对了,昊炵,我得提醒你。经过这一次可能会
留下许多的后遗症,尤其是他的右耳,很不乐观,我怕日后再也回复不了了。」
真不晓得怎会有如此狠毒的父亲,竟然将亲生儿子打成这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装作没见到一脸阴沉的好友,抬手看了看表,啧的一声轻呼!「好
啦!我也该回去工作岗位了,还有两层楼的病房等着我巡呢!」说完,他即拍拍屁股走人是
也。
面色一沉,亓昊炵转身开门走近病房内,正巧见到梁雅惠朝他迎面走来。
「亓先生,谢谢你为小凌所做的一切,真的很谢谢你。」
「我会带他回美国,那里有最好的心理医生,也有最好的环境,我不会让他留在这太多
伤心痛苦的地方。」缓了缓神色,在她未提及此事,亓昊炵先发制人,率先抢白把一切都说
开了。
知晓他的心意,梁雅惠不发怒亦不反对,仅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叹息道:「我明白,你
对小凌存的是什么样的情感……我也明白,小凌是离不开你。」她能说什么呢?与其跟在她
身边,不如找个肯真诚地爱他、待他好的地方待下,她已自私过一次了,她不能再自私地留
下他。
经过这一次,她才是深刻明白自己是有着多么地爱着骆凌,那是一份剪不断分不开的母
子情感。
靠着这股莫名的勇气,在事情未爆发前,她亦决意向罗齐康坦然这一切,竟意外地得到
了现任丈夫的谅解,至此,她终于有个真正的家。
「带他走吧!我仅希望你能真正地侍他好,一辈子爱着他,这孩子从小就没过过什么好
日子,童年里没有一般孩子该有的欢笑回忆,希望有你在他身边,能带给他快乐和幸福。」
弯下腰,微一躬身,她诚恳地请托:「凌这孩子……就拜托您了,望您多多费心照顾他。」
「我会的。」低声许诺,不再摆上一副严肃的面孔,取而代之的是宽慰的微笑。
再次弯了弯身,梁雅惠低头抹去眼角溢出的泪水,不舍地固望病床上安睡的骆凌,露出
淡笑。
如此,她可以放心了。
默默地,她缓步走了出去,顺手关起房门,将空间独留给两人。
「妈妈……遇见了个好人。」
一声状似叹息的轻语入耳,亓昊炵回头便见骆凌坐于床上目光直看向阖闭的门扉,略显
红润的唇双微微漾出灿烂的微笑。
挑挑眉,亓昊炵于床边坐下,带着颇为责难的语气道:「你又装睡了。」双手拖腮,责
罚似地点了点他的鼻头,「这习惯不好,要改。」
轻笑一声,骆凌将目光转向他,温温地露出笑。
「妈妈她……会很幸福的。」
「不只是她,你也会很幸福的。」伸手揽他人怀,双目对视亓昊炵温柔的嗓音贴在他的
耳边轻喃细语:「而我的幸福……由你给。」
「亓大哥……」
「不……叫我昊炵,嗯?」邪气地畅起嘴角,看着他红润的双颊,亓昊炵忍不住偷了个
香。
「昊炵,」轻唤声,骆凌淡淡一笑,「我爱你……」
语毕,他吻上他的唇。
突来的主动换来亓昊炵的乍异,使得骆凌有些得意。
这一次,爱的絮语换他来说。倾身在他的念颊亲了下,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他伟岸的身躯
,嗅着身上那股熟悉好闻的昧道,溢满的温暖随着他的体温渗入心肺。
谁说,幸福难寻?
有了亓大哥,幸福应该不远了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