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情人————姬子

　　“随便你。”

　　纪池蓝确实常去那家酒吧，离他的住处也并不远。

　　转过几个街角，门口并不太显眼，里面灯光阴暗得让乔城觉得不太舒服，好在环境不错，舞池里有乐队正在表演，是尖锐的摇滚乐，主唱是一个红头发的男人，穿着紧身的黑色衣裤，眉目间有些妖艳的样子。

　　纪池蓝走进去后，很熟悉且自然的样子直接坐上吧台，跟酒保打招呼。

　　“嗨，阿夜，你好久没见到我了。”

　　阿夜是一个虽然长得不算好看，却显得很有魅力的男人，及肩的黑色长发及高大结实的身躯，一双眼睛总是眯着。他看到纪池蓝之后，对他那特殊的开场白似乎并在意，只有露出意外的表情，“确实是很久没看到你了。”

　　不知为什么，乔城看到他的眼睛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薄唇紧紧地抿着：心里反感他用那样轻佻的目光去看着纪池蓝。

　　他不愿意去猜测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

　　纪池蓝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对劲，反而认真看着舞池里那个正在唱歌的红发主唱，然后对着阿夜一笑。

　　“就是他吧?上次你说的那个红发小鬼。”

　　“嗯，就是他。”

　　“真是漂亮的孩子，你眼光不错。”

　　阿夜颇有深意的笑了起来。

　　“那当然。”阿夜侧过头看着乔城，“这位是……”

　　纪池蓝笑得愉快，“当然是朋友，乔城。”

　　“你好。”阿夜还算热情的向他招呼着，“要点什么吗?”

　　“啤酒就好。”相比之下，乔城就显得冷淡许多。

　　“我还是老样子。”纪池蓝从坐椅上站了起来，对他说：“你就慢慢忙吧，我们不打扰你了。”

　　“是我打扰你们吧?”他挑起眉看着他们。

　　纪池蓝并没否认，只是呵呵一笑的拉着乔城离开，还不忘空出一只手来对阿夜做“拜拜”状。

　　在角落里找了桌子坐下，服务生很快的将啤酒与纪池蓝的水果酒端了过来。

　　“以前有段时间我经常来，这里的水果酒调得最对我口味。”

　　有段时间常来，那是什么时候?又为了谁而来呢?乔城看了看那一大杯酸到他不敢靠近的水果酒：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的想着。

　　“想些什么?”纪池蓝伸出手在他的眼前晃着。

　　“没有。”乔城为自己的失态感到惊讶，摇着头说：“只是觉得太吵。”

　　“嗯，是吵了点。”他开始喝着水果酒，轻轻眯着眼睛，一副享受的表情。“很少有东西吃到嘴里我会有感觉，不过这种酒倒比较刺激，只是不能喝得太多，很容易醉的。”

　　“你已经喝得够多了。”看他一杯接一杯，酒量再好也不是像他那么灌的。“你是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味觉吗?”

　　不能怪他觉得好奇，毕竟他还是头一回听说有这种事。

　　“也不是哪。好像是六岁时候的事，那时候得了一场大病，住院很久，也动过几次手术，那两年天天都吃药；最后病是完全好了，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从出院之后，吃东西就变得感觉不到味道了。”

　　“有检查过吗?”

　　“当然有，不过连医生也解释不清楚，检查了很多次都没用。”他招手叫服务生又端了酒过来，并为乔城倒了一杯，“反正我现在也习惯了。”

　　乔城总算明白为什么他那么抗拒去医院了，而且也那么讨厌吃药。虽然他觉得纪池蓝有些任性，但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舞池里的表演已经结束，这时放着柔和的爵士乐，酒吧里也显得清静许多。

　　纪池蓝只要喝过酒后，皮肤就会跟着泛红，脸上、脖子上，甚至从衬衫的领口处看下去，胸口的皮肤也是红的，再喝多一点，反应跟着会变得有些迟钝起来；乔城说一句话，他往往要仔细想一想才会回答，笑起来时更显得娇憨可爱。

　　“我不喝了。”乔城把酒杯推开，“你也少喝一点。”

　　“有什么关系?你才喝几杯而已。”

　　“已经够了。”他淡淡的说，那语气却很绝对。

　　“你啊，总是一副什么事都控制得很好的样子，真想看看你失控的时候会怎样。”

　　纪池蓝又一杯酒喝下，也许是喝得太急被呛到了，于是低下头咳了起来。

　　乔城皱着眉伸手轻轻拍他的纤细后背。

　　“别喝了，身体才刚刚好。”

　　纪池蓝靠在他的身上，咳得涨红了脸，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用力的吸着气。

　　他织细的肩膀轻轻在乔城的眼前轻轻颤动，酒吧的暗淡光线将他的身体包围，有些令人迷乱的气息。

　　“好像真的有一点醉了!”纪池蓝轻轻说：“不过，如果是喝醉了，就算敞些奇怪的事你也不会怪我吧?”

　　“你该回去了。”夺下他手中的酒杯，乔城拉着他站起来。他突然有些后悔带他出来喝酒，以后一定要禁止他才行。

　　被他扶着，纪池蓝干脆将自己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乔城的身上，闭着眼睛睡了起来。

　　乔城只得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他的身上，带着他走出酒吧。

　　还好酒吧离纪池蓝的住处很近，乔城连拖带抱总算将他送回家。

　　纪池蓝一到家就倒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乔城想去给他倒杯水，他却拉着他的手不放，用带着水气的眼睛看着他，脸上被酒精蒸得徘红。

　　“乔城真是温柔……”他笑得娇憨可爱，抱着乔城的手臂不放，就像只缠着树干的无尾熊，“总觉得你今天晚上好像都不太高兴。”

　　乔城愣了一下。

　　没想到还是被他看出来了。他不想看到他对着别人笑、不想他跟任何人有关系、想把他绑在家里不让任何看到他!他对自己这些疯狂的想法感到害怕，怕自己伤害到他，可是……他又怎么说得出口呢?

　　“我没有不高兴，要是想睡就去床上睡。”他硬将纪池蓝从沙发上拉起来。他再感冒的话就麻烦了。

　　纪池蓝摇头，“没洗澡的话……睡不着。”

　　知道他的洁癖，乔城抱着他走进浴室。

　　纪池蓝光脚蹲在地板，双手无力的趴在浴缸旁边，柔软的茶色头发将他的脸挡住；乔城从后面看去，只见他洁白的后颈从领口露出，要命的诱惑着他。

　　纪池蓝咬着嘴唇，一脸无幸的抬起头看他，然后慢慢站起，伸出乎搂住他的肩膀，低声在他耳边说：“我……动不了呢!”

　　温热的气息拂在他的耳边，乔城只觉得顿时血液逆流，战栗的感觉从脑中迅速的流窜到身体的每一处。

　　“你在……”这个妖精一定是老天专门造出来想诱惑他的!

　　纪池蓝在他的耳边低声浅笑着，纤瘦的身体紧紧的靠着他，双手环在他的颈间。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你喜欢?”他偏着头似乎想一下，然后轻轻咬了一下乔城的耳垂，“是这样吗?”

　　在他耳边是低笑的声音，那柔软湿热的唇离开了，竟然又在乔城的唇上吻了一下。

　　“还是这样呢?”

　　乔城像是被僵化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控制不了自己手指的颤抖。

　　一个吻!仅仅是这么简单的一个吻，竟然那么直接地撩拨着他的欲望!

　　纪池蓝的脸再度在他眼前放大，柔软的唇再度主动碰上他的唇，轻轻的吻着。

　　乔城比他高出近一个头，这时他只得踮着脚尖，那双清澈的眼睛直直的看着他，迷乱的感觉也跟着他的声音一起揉进了乔城的心脏。

　　“你喜欢我吧?”

　　怎么会不喜欢呢?

　　没有再犹豫，乔城收紧双臂将那个纤瘦的身子抱紧，抵在墙与自己之间，不留任何的余地，一下子夺回主导权。

　　他俯下身吻住他的唇，用力地吸吮。

　　“唔……”

　　纪池蓝有些吃痛，于廷抵抗般地抖动着，却被他抱得更紧，全身的力气也随着激烈的亲吻间被夺走。

　　唇舌火热交缠着，彼此的气息在四周的空气里混合发酵，乔城吸着从他身上传来的那种淡淡的薄荷香气。那比想像中还要甜美的唇，他仔细的用舌尖勾勒出来，一次又一次，似乎永远都觉得不够。

　　过了许久，乔城才放开他的唇，纪池蓝无力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喘着气，乔城的吻依然流连在他的唇边，然后向上吻着那带着水气的眼睛，慢慢的吻到那细致的颈间。

　　纪池蓝的衬衫扣子全被解开了，褪到肩膀下，乔城的冰凉手指从他的衣摆下伸进去，在身体上抚过，带着颤抖的凉意和快感不断在皮肤上街击，酒精的作用渐渐开始令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滚烫。

　　“不要在这里……”他背抵着冷冰的墙壁，勉强才找到一些只字片语。

　　乔城的唇又再度覆了上来，将他颤抖的低吟瞬息吞没。

　　他亲吻他柔软的嘴唇，然后渐渐下移，隔着衣料轻舔着他的乳尖。

　　“啊……住、住手……”纪池蓝几乎尖叫出声，巨大的快感让他不知所措。

　　这不是意料当中的情形，他们都不该如此投入的!纪池蓝不断地摇头，身体抖动着，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肩膀上。

　　“不要!”

　　乔城停止了动作，双手捧住他的脸，然后让他抬头看着自己，目光坚定地看进他的心里，用自己的额头抵着他，看清楚了他那一刻的惊慌与逃避。

　　“你不要的话，我不会勉强。”

　　纪池蓝稍微回复了一些清醒。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喜欢你，珍惜你，爱你。”他极认真的说着，每个字都像是要钉入纪池蓝的胸口一般。

　　纪池蓝听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双臂勾在他的颈项间。

　　“乔城，今天晚上我喝多了，什么也不知道，你就当自己也喝醉了好不好?”纪池蓝开口恳求他。

　　乔城只觉得被冰凉刺骨的冷水当头淋了下来，所有的激情与欲望都突然问熄灭了，猛地用力地将他推开。

　　纪池蓝踉跄了几步，最后靠在墙边站稳。

　　“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乔城的表情冷冷地，“我是认真的。”

　　“对不起。”

　　只觉得四周的空气一下冷了起来，纪池蓝将衣服穿上，慢慢的扣上扣子，低着头沉默着。

　　乔城是个不容易把情绪流露出来的人，纪池蓝也不是。在这种僵硬的气氛里，两个人不会争吵，也找不到言语向对方解释什么，所以都只能保持沉默。

　　右胸的地方，被濡湿的衣料紧贴着身体。纪池蓝轻轻咬着自己的嘴唇，在这种沉默里，身体的反应让人难堪。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到他可以抬起头来面对乔城的时候，已经显得平静，他深吸了一口气后，开口打破沉默。

　　“我很抱歉，但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什么会说爱我。我们的处境跟一般人不一样，是要赌上一辈子的幸福和前途的，所以这么轻易就说出来的爱，我无法相信，也不能接受。”

　　他原本还以为乔城是个足够冷静的人，没想到他错了。

　　他不该惹上他的。这场游戏里，两个人都玩得太过投入了，远远超过了自己当初的想像。

　　爱他?就算说了爱他又能如何?

　　就像那个口口声声说着要永远爱他的人，当他要走的时候，他却连挽留的话都说不出口。

　　乔城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他说完话，目光紧锁着他，最后慢慢的说：“我从来没有一句话是随便就说出来的，这一点，我会让你相信。”

　　他说完转身走出去，纪池蓝跟着到了客厅里，呆呆的看着他打开门头也不回的往外走了。

　　那一刻，他忍不住追上前几步，却又在门口时强自忍住，只能看着乔城修长挺拔的背影逐渐消失在眼前。

　　第五章

　　一整天里，纪池蓝都觉得没什么心思工作，中午在公司的楼下碰到乔城一次，他仍如往常一样面无表情的从他身边擦肩走过，就彷佛没看见自己。

　　从那天晚上后，已经过了好几天。虽然每天都在公司里碰面，为了工作还短暂的交谈过几次，彼此却都装出形同陌路的样子。

　　本来是应该为他的反应感到庆幸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竞为此而莫名的心情低落了起来。纪池蓝为自己的矛盾感到可笑。

　　下班后拉着向瑛志陪着，两个人去看了场电影，情节显得有些艰涩难懂；起初纪池蓝还硬逼着自己往下看，结果看了一半后实在觉得无趣，转过头一看，发现向瑛志早已经靠着椅背睡着了。

　　“瑛志、瑛志……”他笑着摇醒他。

　　“呃?已经结束了吗?”向瑛志睁开眼睛就问，还一边打着呵欠一边向四周张望着。

　　“不看了，我们先出去吧。”

　　“那最好。”他一听就有了活力，“我早就饿了。”

　　向瑛志拉着他离开，两个人往外走去，就在这时，大萤幕里正在上演男主角在大雨里沿着女主角离开时踩下的脚印用力奔跑，并大声问：“我想着你，是不是因为爱你呢?”

　　纪池蓝的脚步一顿，向瑛志也只得跟着停下。他不敢想像这一刻心里竞特别的寂寞。

　　“池蓝……”

　　“没事。”他勉强笑着摇头，脚步飞快地离开电影院。

　　因为喜欢你，珍惜你，爱你。

　　乔城的语气那么绝对，极为认真的这么告诉他，每个字都像敲进纪池蓝的心里一般。

　　纪池蓝知道他是个很认真的人，所以这份认真才教人害怕。

　　右胸的地方隐隐作疼，那时的感觉还在，乳尖被濡湿的衣料紧贴着，湿热的气息辗转在四周，思绪一片混乱，竞连心跳都是凌乱的。

　　不想承认，可那毕竟是事实，他竟然一整天都在想着乔城。他还以为这种心慌意乱的感觉随着年少轻狂的日子过去就不会再有了，可是这个时候，乔城突然出现在他的生活里，让他莫名的心乱起来。

　　他——不是不爱，只是不敢爱。

　　两人走到外面已经天黑，本来说好了去吃铁板烧，向瑛志的手机却突然响起，是他姐姐打来的。他走到一旁，一脸为难小声说着什么，然后匆匆合上手机。

　　“有事的话就先走吧。”纪池蓝微笑着对他说：“我没关系。”

　　“可是……”他皱着一张脸，有些着急的跺脚，“又没有什么重要的事，为什么非要我回去啊?”

　　纪池蓝只能摸摸他的头发算是安慰他，“快回去吧，明天见。”

　　“真是的。”他连连叹气，“那我走了，抱歉，下次再陪你了。”

　　向瑛志打过招呼后转身就跑，纪池蓝只能站在原地看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人果然是单纯些好。

　　现在想起来，刚才的电影也不是那么无聊了，什么时候去找DVD来看吧!他心想，他想听到那个女主角的回答。

　　想着想着，突然觉得自己真的该找个时间回家一趟了，上次回去是过年的时候，到现在居然已隔了半年。

　　尽管隔得很近，但自从搬出来之后，他回家的次数就比较少，连电话也很少打，除了最近母亲常常打电话要他去相亲之外。

　　他也快二十六岁了，身边连半个女朋友，母亲会着急倒也正常，只不过他这个儿子恐怕还是有一天会让父母伤心的吧!纪池蓝轻声一叹。

　　回家后，纪池蓝泡了一碗泡面，但是泡好后又没了食欲，等到放在那里搁凉了，只好倒掉。

　　他整晚都睡不好，总是胡乱的想着，情绪也跟着越来越焦躁。

　　为什么乔城就可以当作什么事也没发生，偏偏自己却又不行?乔城嘴里说爱他，也只是随口说说的吗?那么在临走之前说的那些话又是什么意思?

　　这些天面对着乔城的若无其事跟冷漠，让他的心由犹豫变得恼怒起来。

　　实在太痛苦了!如果没有一起工作、如果不是像这样天天都会碰见，或者他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