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心情好的很,刚才在电梯里看到他,正愉快的哼着童谣谋杀案的主题曲。」秦广往後坐到撞球台沿,「跟他打听凌驾的事情,他说那家伙现在睡着了。」
「别被欺负就好,也不知道阎魔会丢什麽工作给他。」五官担心道。
「说到这个呀秦广,现在应该不是你的休息时间吧?怎麽会来休息室?」宋帝奇怪的抓着自己的兔子耳。
「因为他在躲平正。」五官笑道。
「啊丶鸟。」宋帝马上明白。
「平正气炸了,抓着火箭筒到处找人,前几天才听他跟我炫耀刚从邮购订了一批新军火,没想到这麽快就有动用的时候。」五官从口袋拿出计算机敲了敲,「秦广你快点跟他订个时间决斗,擂台我可以帮你们准备顺便兼卖门票,五五分帐怎麽样?」
「别说风凉话了啦!明明就你砍死的最多,为什麽是找我算帐啊!」秦广哀嚎。
「因为是你跟他借的啊,追溯源头不找你找谁?」五官推了下眼镜,「我是说真的,最近十王厅的员工缺乏娱乐,听到你们要决斗的消息一定会来买票,到时候还可以请福利社在入口摆爆米花摊,一举数得。」
「我倒觉得十王厅几百年来一直都欢乐过头啊…」宋帝打了个呵欠。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钱鬼在想什麽,除了卖门票跟爆米花的收入外,你还打算开赌盘大捞一笔吧?」秦广恨声道。
被秦广一语道破,五官的笑容扭曲了下,最後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道:「那赌金的手续费七三分…」
「不是这个问题吧!」
☆
在一片黑暗中清醒,凌驾才觉得需要一点光线时,整个房间便大放光明。
「这里…」凌驾躺在床上只用眼球环顾四周,洁净的天花板,洁净的墙,床边有个能置物的小柜,靠近房门口则摆了一个与自己的办公桌相似的桌子。
闭上眼丶再睁开。
景物跟刚才一模一样。
「果然我已经死了。」凌驾慢慢的从被窝中爬出。
也许,死前与死後的差别,就在於换了一个环境吧。对凌驾来说,家族这种羁绊,自从父亲在他十三岁车祸过世後,几乎已经不存在了。
『这边』与『那边』,自己都是孤独一人,也许是自我意识过度,他一直觉得无法融入身边的人群,如果说人与人之间原本就隔了一道墙,那麽自己与他人之间的墙,一定是又厚又硬的那种。
他还记得自己七岁时父母离婚,母亲走的时候连一眼也不看自己。在父亲过世後,他被叔叔,也就是父亲的弟弟一家所领养,叔叔有个比自己小的儿子叫做晃茂,晃茂似乎觉得他是所谓的『外来者』所以打从初见面起就用一种很明显『我不喜欢你』的态度对着他。
凌驾觉得这样率直的厌恶还可爱些,让他感到难受的,是叔叔总是摆出『恩人』的态度以及阿姨『私底下的排挤』。
虽然他也觉得就算自己被这麽对待,也能将之归类为『人之常情』,但看久了也容易厌烦,所以一旦考上了外地的大学,他马上从叔叔家搬入宿舍。大学两年中,算是比较轻松愉快的时光吧,负责带实验的学长跟助教人都不错,跟同寝的室友也逐渐能聊开一些琐碎的事,正当觉得,如果能以这种方式轻松的过下去就满足了的时候…
他死了。
如果先报上年月日期,再加上一句『我死了』,就跟萤火虫之墓的开头一样了。
自己的故事也会从死亡之後才开始吗?
凌驾爬下床,往房门移动,开了门後映入眼前的是个小客厅。同样洁净的天花板与墙壁,唯一有变化的是木造地板。长沙发上坐着个人,他一看到凌驾从房间出来,马上恭敬的起立。
他是阿元。阎魔派给凌驾的贞操…不丶保镖。
「没关系,你坐着吧,我只是有点渴想喝水…」
凌驾还没说完,阿元立刻从桌上提起水壶帮凌驾到了杯水送过来。
「谢谢。」凌驾接过水,坐到沙发上,「你也坐吧。」
阿元也坐下,但是他坐的位置是离凌驾最远的,正好在沙发的另一头。
「不用这样啦…」看阿元完全把自己当成主人看的态度,一辈子(真的是已经过了一辈子了)没给人服侍过的凌驾不太自在。
阿元只得往凌驾身边挪动了大约一公分就算数了。
「如果我让你讲话的话,你就可以讲了吗?」凌驾仔细望着阿元,那铜绿灰的脸上有着一双如同死鱼般惨白浑浊的眼睛。
阿元点了下头。
「那丶你可以说话。不只我问你话的时候,也包括你想问我话的时候,这样懂了吗?」凌驾说完,一口气喝下半杯开水。
「懂。」阿元说。
「那我现在想问你问题,当然丶如果是你不想回答的,就不用回答没有关系。」
阿元再度点了下头。
「…你的皮肤为什麽是这种颜色?」那显然不是正常人…正常鬼的肌肤颜色,至少他在枉死城中或是与其他人接触时,没见过这种肤色。当然或许这是冥界某一种族的身体特徵,但…他有更充分的理由去怀疑另一个猜测…
这很像尸体。或者该说,阿元的整个人看起来就不像『活着』。
「尸兵的皮肤都是这种颜色。」阿元回答。
阿元的声音意外的年轻,仔细一看,如果不论那双死鱼眼与怪异的肤色,其实他是个长相算不错的男人。
「什麽叫做尸兵?」凌驾接着问。
「尸兵是原本该堕入地狱服刑的重罪犯,但本身有比一般死灵高的基础能力值,所以被编派到平正王大人底下的部队服役,役期满才能去投胎。」
「既然如此,为何你的皮肤会变成这种颜色?又为何会有缝线的痕迹?」
「在进入部队前,我们会待在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任由身体腐烂败坏至剩下骨骼,接着肉又会重新生出,就会变成这种样子,这是第一刑。等变化完成之後,出了房间,便有鬼差来将我们的身体砍成好几段。」阿元望着自己布满缝痕的手,「最後再一块一块的缝起来。这就是第二刑。」
「…会痛吗?」凌驾露出抱歉的表情。
「我的痛觉与你的痛觉相同,能亲身体体验到被缝起来的感觉,可不是人人都有。」阿元像是安慰般的对凌驾这麽道,「不必同情我,因为这是所谓的循环果报。」
「我可以问你…生前做了什麽吗?」
「我杀了两个人。」阿元顿了下,「我的女朋友与跟她在一起的男人。」
是情杀事件啊。
「我是一时气愤下做的事,动手後我也慌了,在逃走的途中被卡车撞死,然後就到这里了。」
「…你後悔了吗?」
「嗯。」
「我…是被人杀死的。」凌驾把手中的杯子放到桌上。
「欸?」
「我没看到凶手的脸,所以不知道到底是谁杀我的,在我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死了的时候,人就在枉死城外了。」凌驾微笑了下,「也许对我来说,死了也好,没死也好,说不定是一样的。」
「…你说…我能问问题吧?」阿元的声音突然充满疑惑。
「可以啊,你要问我什麽?」
「你说你不知道害死你的凶手是谁?」
「不知道。因为我是被从後面推下月台,之後被火车碾死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死了之後,灵魂会待在现场好一阵子等待鬼差来接吧?你没有看到凶手吗?」
「没有啊…一下子就到了枉死城,也没看到什麽鬼差啊?」凌驾疑惑道。
「但不可能啊,没有鬼差的接送,是不可能到达冥界的。正常程序来说,你在死後会待在原地一至四十九天,最多是四十九内会见到黑白无常底下的两名鬼差,该到枉死城的的话,他们会将你带到枉死城门口等待秦广王大人另外的鬼差来接你。所以你总共会遇到两次。」
凌驾闻言摇头道:「我连一次都没见过。」不过他倒是知道,青柳偷偷把秦广厅来接他的鬼差赶走这件事,因为在考试时他有听秦广对自己抱怨过。至於到底是怎麽来到冥界的,他是真的不知道,似乎是有一股很大的力量用力一推,又好像眼前出现了大片刺眼的白光,清醒後人就到了。
「那麽,就当你是特别的吧。」阿元道。
「是啊,再追究这种事情也没什麽意义。」凌驾稍仰了下头。
一会儿,凌驾又想了另外的问题:「你知道阎魔是什麽样的人吗?」
「我不太清楚,今天第一次替阎魔大王做事,但根据传闻是个很厉害的人。」
「厉害在什麽方面?」
「…异性交游。」
「…」
「…对不起,我是开玩笑的。」
「我没想到你会开玩笑。」凌驾讶异的望着阿元。
「我在当尸兵以前也是个正常人啊。」
「是这麽说没错…」不过面无表情的说话基本上就离『玩笑』的感觉差了一大截。
「阎魔大王的厉害之处,大概就是处事手段高明吧?据说自他上任以来,原本频频找十王厅麻烦的城隍府方面,动作似乎比较少了,而且还大刀阔斧的换掉一些不适任的主管…当然啦,人事方面的风波我没经历过,那是在我来这里之前的事了。」
「你说上任…」凌驾奇怪的问道:「阎魔也有任期吗?」
「一般是没有,不过偶尔也会有意外,比如说拿我以前的上司平正王大人做比喻,若他有一天觉得累了,不想做了,就可以『退休』。或者阎魔大王觉得有平正王大人工作偷懒,也可以把他撤掉。这时就会有新王上任,只是我不知道是由什麽方式来决定继任人选的。」
「原来如此。」大致明白後,凌驾点了下头。
「这里…有没有可以吃饭的地方?我好像有点饿了?」凌驾摸了摸腹部,他今天唯一吃的食物只有青柳给的一颗魂糖而已。
「有的,地下一楼有员工餐厅,我来带路吧。」阿元说着站起身。
前略。父亲你好吗?
再度发生了出乎意料的事,我被上司性骚扰了。详细情况请容我略过,总之就是软软湿湿黏黏的…我完全不能理解在得不到任何利益的情况下为什麽要对我这麽做,好吧丶也许只是在给新进员工一个下马威,虽然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作法。
上司给了我一个保镖,根据他的说法是用来防色狼,但目前为止最危险的人不就是他吗?也许该趁工作之馀来学点防身术了,毕竟我无法确定下次再发生这种事的时候,保镖会看在情分上来搭救,因为支付他薪饷的人不是我。
祝:安好。你的儿子洪凌驾敬上。
PS.从我住的地方到办公地点只要花两秒开个门,就实际层面的意义真是方便。
☆
阎魔的办公室没有任何人在,於是两人便直接穿越,一直到出了办公室,踏上铺在走廊上的灰蓝色地毯。往右转走到底,有一座门宽大的如同货梯般的电梯。一开始阎魔领他上来时,也是搭乘同样的一座。
这里的电梯速度很快,阿元才压下按钮不到十秒,电梯门就打开了。两人步入。
「如果不知道想去的地方在哪一层楼,可以看这里。」阿元指着右侧的墙,上面有些牌子标示着每一层楼的简略内容。然後他按了B1的按钮。
电梯开始下降,凌驾随意望着那些标示楼层的简介。
五楼就是阎魔办公室的所在地阎魔厅。视线往上…六楼:变成厅丶七楼:泰山厅丶八楼:平正厅丶九楼:都市厅丶十楼:转轮厅,十一楼:???
『???』
「…阿元,那个十一楼为什麽只有三个问号?」凌驾问。
「关於十一楼有好几种说法,一丶除了十王之外,没有人可以上去,所以你就算按了十一,电梯也只会停在十楼而已。二丶那块招牌是假的,只是施工的人恶作剧,不过这麽一来就连十一楼的按钮也非得是假的不可了。三丶十一楼还没盖好…老实一点的说法是作者自己都还没想到,所以暂时先挂个牌增加神秘度。」阿元竖起有着缝线的三根手指道:「来丶三选一。」
「…既然这样的话,不要挂牌子不就好了。」凌驾嘀咕。
「显然你对作者的作法不甚满意。」阿元说完,当的一声电梯门正好开启。
迎面而来的就是混杂各种食物的气味。
「是自助餐,可以挑选喜欢的,不过没看过的食物最好不要尝试…味道的话…嗯…」阿元最後一句话保留没讲。
「我知道了。」凌驾大概知道员工餐厅的伙食不怎麽样了,不过学校的附属餐厅也是能归在同一类,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便宜了。「对了丶我没有带钱…」
「一般付帐都是靠员工识别证,在拿完饭之後拿给餐厅的人刷过,钱就会在当月薪水里面扣除。不过你的识别证还没做好,所以你暂时先报工作的单位跟职衔,也能手动登录。」阿元解说着,边带着凌驾往餐厅里走。
餐厅很大,不过就是因为太大了所以不好清理的样子,地上原本铺着的洁白磁砖因为沾上油渍而发黄,仔细看好像还有某种熟悉的家庭害虫以一种悠闲的姿态溜过。
…没关系,学校餐厅也是这种等级!凌驾吸口气想。
「在这里在意小地方会吃不下的。」阿元低低的道。
「嗯…」凌驾应了声。
但丶等看到菜色时,凌驾觉得这已经不是『小地方』有问题了,一整排将近三十几道菜根本就只能以『糟糕』来形容。
阿元默默的将夹菜的铁夹与铁盘交到凌驾手中的当下,凌驾甚至有种错觉以为阿元那张僵硬的脸上出现了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为什麽能将海带牙勾欠煮的跟鼻涕这麽像?为什麽青椒炒肉丝的肉一眼就能看出没有熟?为什麽咖哩酱汁中参了疑似手指的东西(好歹也捡出来啊)?为什麽螃蟹只有半面是红色?为什麽炒蛋里头有蛋壳(跟放在花盆里当肥料那种一样大)?为什麽泥鳅豆腐里的泥鳅会扭啊扭的还跑到另外一盘菜里面?为什麽炒青菜里面能看到应该拿去丢掉的根…
为什麽自己有种想落泪的冲动?啊丶是辣椒,这盘辣炒小鱼乾花生里面他只看到不到十颗的花生与不到十条的小鱼乾…其他的全部都是辣椒啊!
「…阿元,这里有没有卖泡面?」凌驾严肃的问。
「有,地下二楼的员工福利社。」阿元从善如流的将凌驾手上的铁夹与铁盘拿走归位。
「我突然觉得,泡面真是一种充满善意的食物。」凌驾由衷的道。
在看到这里的饭菜之前,他一直都觉得泡面是一种商人用来破坏消费者味觉丶只是用化学调味粉欺骗大众沈浸在封盖上美好图片的妄想中的卑劣食品。
虽然学校餐厅的饭菜不怎麽样丶负责结帐的小姐也从来没给过好脸色,但是丶至少他们所贩卖的食物还在『可以吃』的范围内。
「我以尸兵的手指起誓,个人非常赞同你的看法。」阿元道。
「那我们去地下二楼吧。」凌驾说完就往原电梯出口的方位走去。
这时凌驾与阿元面前突然出现了两个人…
「给我站住!」
「你这家伙是说我们做的菜不好吃吗!」
「我说实话他们会生气吧?」凌驾悄悄的对阿元道。
眼前所站的两人上半身皆打着赤膊丶肌肉贲起,非常壮硕,下半身则是脏兮兮的灰色工作裤,至於长相…看不到。
因为两人自嘴以上全被面具给遮住了,面具看似厚纸制作,左边的人面具是牛头的简易画法,右边人的面具则是的简易马头。
「没关系,万一我打不过,你就先自己逃走。」阿元也小声回答。
「喂!你们两个在嘀嘀咕咕什麽!」牛面具男生气的吼着。
「快回答我们!」马面具男也同样生气的样子。
「你们的菜不是难吃,而是看了就不想吃。」凌驾只好老实道。
「…」
「…」
「糟糕,果然生气了。」凌驾拉了下阿元的衣服。
「我以为你会讲的更婉转一点。」阿元只能耸肩。
「呜…大牛!」
「哇…小马!」
「哭丶哭了!」凌驾有点被吓到的望着阿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