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苍茫————清风不语

　　果然是一把弯刀，看不清刀的全貌，舞动中却带著一缕不祥的红光，即使是凝神去看，也只见到一抹连起的红色。
　　血从不知道谁的身上飞溅了出来，夹杂著几声间或的闷哼......
　　忽然，一个人影跌了出来，楚旋英定睛一看，正是掌柜模样的那个，还没待他反映过来，藏在草中的细绳阻住了他的去路，一个踉跄，天狼的刀已经到了，空气中闪过一团红舞，他一声惨呼，手臂被砍了下来。
　　用剑的人剑法更乱，天狼忽然飘身退开几步，刀斜斜的指过去。
　　"你们输了。"
　　语气中并没有什么波澜起伏，只是淡淡的点出了事实。
　　三个人脸上都是灰白之色，不能不承认，他们是输了，这一仗才刚开始，就已结束。
　　天狼静静的站在那里，加上新溅的血迹和旧痕，整个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底色。
　　"你们走吧，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这一次我放过你们，如果下次组织还是派你们出来，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三个人恨恨的看了他几眼，终于互相搀扶著远远的去了，自始至终，没有看过楚旋英一眼。
　　他们的背影已远，天狼的脸上更是苍白。
　　"这是第三批杀手了。"鲜血从他口中喷了出来，他还是受伤了！
　　楚旋英分不出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这场以命相搏的比试结束的很快，但这惊心动魄的场面却是他从未经历过的。
　　天狼不再掩饰自己的伤处，慢慢的蹲了下去，楚旋英知道此时如果出手，天狼必死无疑！
　　可是他只是走了过去，轻轻的搀起了对方。
　　天狼的手忽然抓住楚旋英搀扶他的手，一种异样的感觉从楚旋英的心底升起，似乎有血从心口涌到脸上，天狼的手很大，冰凉凉的，让楚旋英有种握住冰的感觉。
　　慢慢抬起头，看著对方，他的眼中有说不清的复杂情绪，仿佛在对他说著什么，偏偏又欲语还休。
　　山上的风仿佛都静止了，他们就这样这样注视著彼此的眼睛，一时竟痴了。
　　半晌，楚旋英忽的将手抽了出来，快走几步掩饰心中的慌乱，为何他的眼睛如此熟悉？他到底想要告诉自己什么？
　　第三章 一双巧手
　　楚旋英和天狼静静的走在青石路的街上，这里是庆祥镇，离天下第一庄不过百里。
　　黎明时分血战的印记已被永远的埋在小镜山上，此时他们的身份是这个普通小镇中的普通一员。
　　黑夜刚过，即使是最勤劳的农家也才刚刚点起炉灶，路上行人稀落，早上的风还有些凉，偶尔走过的人也是急匆匆的。
　　楚旋英没有问天狼他们的目的地，刚才暧昧的气氛还在，他不知道该如何打破他们中间尴尬的气氛。
　　天狼的表情有些严肃，脸上已经看不出受伤的痕迹，就连本来伤著的手臂也被藏在衣服中。
　　小镇中到处都是盘错的小巷，天狼似乎对路很熟，在各个长得很像的小巷中来回穿梭。
　　人声渐渐鼎沸起来，甚至小巷两侧人家的门都已拉来，又是一天的生活开始了，穷苦人家又岂能在睡中偷享早晨的时光？
　　天狼在一个普通的黑漆大门外停了下来。
　　整个大门和小巷中其他人家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我们一定会遭到两股势力的追杀，如果我没猜错，你没有留信就从楚家出来了吧？"
　　楚旋英点了点头。
　　"我们现在不适合正面迎敌，楚旋英，你信任我吗？"
　　天狼的眼中有种坚毅的味道，让楚旋英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好，我们现在去换一个样子。"
　　大门在他们面前悄然打开。
　　里面和普通的人家没有什么不同，一个不大的青石小院，几种常见的蔬菜在角落中摆得规整。一个老仆素手站在门后，见他们进来，也不言语当前走了进去。
　　一进房门，里面的摆设依然不见特异，天狼从怀中拿出一个黑黝黝的物件，看样子是个五瓣梅花，老仆用手垫了一下。
　　"两位稍等，我家主人很快会出来。"
　　江湖上用黑铁铸梅做标记的有谁？是不是号称"鬼斧神工，天衣无缝"之中的一个？
　　没人没有听过他们的威名，因为他们是这个江湖中易容术最为高明的两个。
　　江湖传言，经他二人之手易容后的人，可以说是脱胎换骨，再世为人。只是无人能够说出如何找到他们，更不要说请动他们易容。
　　这间的主人会是天衣无缝中的一个吗？如果是，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一个柔和的女声传了出来，"不知贵客来临，有失远迎，两位公子赎罪。"
　　天狼一抱拳，道："前辈哪里的话？我有缘再见前辈已是前世修来的福分了。"
　　低低的笑声从屋内传了出来，那声音虽低，却有说不出的婉转、滑腻，让人忍不住想见见这声音的主人，该是怎样的绝色。
　　一双纤细的手从屋内探了出来，那双手，修长、白皙，动作很慢，不过是简单的撩起门帘，却带著让人迷醉的韵味。
　　这个女人还未谋面，已经有了十分的精彩。
　　帘子终于掀开了，楚旋英定睛一看，不禁大吃一惊。
　　这个有一双优美的手和温软嗓子的女子本来早在他心中有了一副绝色的模样。
　　可是出来这人，满头银丝，斜斜的挽了一个髻。
　　眼睛不大，看起来到还清亮，小巧的鼻子，一对淡到有些白的嘴唇，配上眼底、嘴边的皱纹，完全不像刚刚声音的主人。
　　看头发她至少已是花甲之年，可是看脸上也不过是不惑的年纪。
　　她仿佛没有看到楚旋英的疑惑，淡然一笑，"两位既然有铁梅，就请说出二位的要求，妾身一定会不负所望。"
　　果然还是那个声音，听他的声音看他的举止，楚旋英忽然觉得她平凡中带几分怪异的外表不那么重要了。
　　天狼还了一礼，"前辈见笑了，我们二人受人追杀，当下就只想劳烦前辈出手帮我二人改个样子，避开追杀。"
　　"改样子不难，只是你二人如此英俊，要想更英俊倒是有些难处，要是变平凡了......"说到这里她微微一顿，"我到真不忍心让这种事儿出现呢。"
　　天狼也淡笑出声，"前辈那里的话，我们现在受人追杀，但求活命而已，那儿还顾得上英俊不英俊？"
　　这女人微微颔首，"也好，只是妾身有一事要先告知你们，铁梅一次只能求我一事，将来你们若想恢复原来的样貌......，就请二位另想它法，没有铁梅我是绝对不会出手的。"
　　天狼微微转头看向楚旋英，"你准备好了吗？无论你接受不接受，我都不会勉强你的。"
　　楚旋英略一犹豫，还是点了点头。
　　从见到天狼开始，所有的事情都透著神秘。
　　易容后的他到底要和天狼去那里找所谓的记忆呢？
　　女人向楚旋英微微点了点头，适意他跟著进里屋。
　　楚旋英按捺住心里的不安，和她走了进去。
　　里间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张床，床上一张白色的床单，看来是新的。
　　对面是一个大梳妆台，最醒目的该是梳妆台上的镜子，足足占了半面墙的地方。
　　梳妆台上放的是一个封闭很好的大盒子，那女人将盒子拿了过来，这里面放的就是易容的工具吧？
　　女子轻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过来躺倒床上去，不用害怕，一觉醒来，你就会换一个样子的。"
　　楚旋英躺在床上，慢慢闭起眼睛，这张脸已经看了二十多年了，再次看到它会是什么样子呢？
　　一双手细致的在他脸上每个部分游移而过，手很是滑腻，带著微冷的感觉，脸上细微的汗毛受到刺激，也站了起来。
　　"放松，我只是看看你脸上的轮廓。"
　　温柔的话让楚旋英渐渐放松下来，一杯水被送到他的口边。
　　"喝了他，醒来一切都会不同。"
　　楚旋英把杯放在嘴边，"前辈，我还有一个问题，既然你有如此巧手，为什么不为自己装饰一下？"
　　"这不过是因为我已经装扮过太多真真假假的面貌，见过了太多的不真实，再也不愿意用这双手给自己做一个假面具了。或许不过是因为，这张脸在世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张假面具吧。"
　　水顺著喉咙流了下去，一点眩晕抓住了他，头脑渐渐不清晰起来。
　　那双微凉的手再次摸过他整张脸，朦胧中一声惊呼从她口中传来，声音听得不甚清晰，"竟然......是做过......"
　　做过什么？带著疑问楚旋英坠入一团黑暗。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楚旋英再次张开眼睛的时候，往外望去，天刚朦朦亮，伸手摸摸自己的脸，似乎还是那层皮肤，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
　　站在镜子前面，一时之间，楚旋英有些不敢相信镜中人就是他。
　　还是年轻人的模样，皮肤却白皙了很多，脸型居然还稍尖了些，眼睛变小了，也看不出以前内敛的精光，这个人俨然就是江南烟雨中随处可见的少年文士。
　　从今天开始，这张还有几分陌生的脸就是他了。
　　屋外似乎有些声音，在沉睡前没有听完的话又出现在脑海中，这所有的一切只怕还要问给他易容的前辈了。
　　推开门，一个容貌陌生的男子和给他们易容的女子正团坐在那里，含笑的看著他。
　　这个男子是天狼！
　　即使是陌生的容貌，可是他就是有那种直觉，仿佛第一次在月下初见，就有的那种说不出的亲切，两个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一时间，仿佛空气都凝结了。
　　一声低低的暗笑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气氛。
　　掩饰似的，两个人同时转过头去。
　　楚旋英脸有些红了，"前辈......，旋英沉睡的时候曾经听了前辈半句：竟然是做过......，到底是说我做过什么？"
　　那女子脸色严肃了起来。
　　"既然我动手为你们易容了，就不想你们对之前的事儿蒙在鼓里。我在给你易容前，发现你的脸曾经被人动过手脚！"
　　楚旋英心中一惊，自己的脸曾动过手脚？
　　"也许记忆是会骗人的！"天狼的话犹在耳边，自己的记忆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张脸，看了二十多年的脸，到底那里出了错？
　　那女子幽幽叹了一口气。
　　"鬼斧神工，天衣无缝，江湖上都知道此二人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易容高手，可是只怕很少有人知道吧，天衣、无缝本是一对师兄妹......"
　　她在说著这些的时候，脸上带著一种往事追忆的甜蜜笑容。
　　他们的情意不只是师兄妹那么简单吧。
　　"他是天衣，我是无缝，那个时候我们爱的好简单。可是随著名声越来越大，他越来越不满足，名利、地位，他所有的都要！我劝过他，不要违背恩师当年传艺时候，我们立下的誓言。可是他已经对这些陷的太深了，他迷恋用易容换来的一切，我......"
　　深叹一口气，她接著说道："我们的分歧越来越大，我无法劝阻他，只能选择黯然离开他。我隐居在此，他在江湖上的名头却越来越响，但是，五年前，他忽然在江湖消失，连一点音讯也没有了。昨天，我注意到你的脸，居然是易容过的！改动的地方不多，但是能把人易容的如此出神入化的，除了我和他再无别人......"
　　"我并不想追问你易容的原因，我只想对你说：如果有一天，你又见到他，记得告诉他，这里的青石街、青石巷都没变，我还是那个当年的师妹，他可还是当年那个师兄？"
　　第四章 狼窝
　　楚旋英和天狼出来后，两个人居然都是默然无语，感情的事儿有谁能说清呢？
　　一个女子忍受著寂寞，静静等待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情人，该是怎样的滋味？
　　天狼的手悄悄伸了过来，握住了楚旋英的手。
　　他的手心中汗渍渍的，让楚旋英感受到了他的紧张，这也让他不愿去挣开，那双手无端的温暖了他的心，即使心中有万般疑惑，他居然只感受到了春风的醺醺醉意......
　　路越走越宽了起来，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楚旋英只觉得自己的脸越来越红了，一种热气仿佛已经蒸到脸上了。轻轻的抽抽手，天狼的手把他攥的很紧，终于还是放开了......，仿佛手一下就冷了下来，莫名的，心里到有些怅然若失。
　　"你心中一定有很多的疑问，但是很多事我不能说，只能待你去看，旋，去亲眼见了才能真正发现真相。唯一要告诉你的，我们不是陌路人，再很久很久以前，我们就认识了......"他顿了一下，语气中带著无限的缅怀和情意，这语气也一下温暖了楚旋英的心。
　　"好，我们亲自去看！"
　　"我们的目的地是狼窝，我们要去见的那个人，我猜就藏在那里，即使我们易容了，要想混入也不容易，旋，你怕吗？"
　　楚旋英微微笑了一下，"不，我身后所有不知道的秘密，才会令我害怕。"
　　天狼的手伸了过来，在楚旋英有些凉意的手上握了一下，不用什么言语了，他没有说出的鼓励足以让楚旋英温暖。
　　两个人都不愿打破此刻的甜蜜、宁静，一时竟然都是无语。
　　半晌，楚旋英低咳一声，"我们现在要去什么地方？"
　　"狼窝"，从江湖人知道这个名字开始，有的就只是敬畏。
　　没有人能说出"狼窝"的位置，甚至没人敢提出要荡平"狼窝"，因为传言中，那里有的都是世上最顶尖的杀手，而"狼主"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测。
　　他们到底要去见谁？
　　天狼的脸上居然有一丝尴尬一闪而过，"我们要去的是京城最大的妓院－离尘小筑......"
　　即使没去过京城，也少有人没听说过离尘小筑的名字。
　　那里可以说得上是最大的销金窝。
　　只要你有钱，你能想到所有的无论是感观上还是精神上的享受，在那里都能得到满足。
　　楚旋英自然听过这个名字，可是他虽为天下第一家的继承人却从未去过。
　　毕竟他代表的是武林中最正面的形象，他不能有一丝行差踏错。
　　天狼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提出要去那里？
　　似乎看出他眼中的疑问，天狼低声答道："要想去狼窝，就只能先去离尘小筑，从外面进狼窝的唯一通道在那里。"
　　难怪江湖上从未有人知道狼窝的位置！
　　果然是一著妙棋！谁能想到通往狼窝的路居然隐藏在天下最大的妓院当中？
　　再往深处想，只怕这个妓院原本就是狼窝开的吧。
　　他们掌握了天下最容易挣钱的两种手段：销金窝和暗杀。
　　而只要有大量的金钱，他们可以做任何他们想做的。
　　难怪狼窝的根基如此牢固，只怕各大名门正派当中早有给他们通风报信、传递消息之人，这样的狼窝怎能不让人畏惧？
　　楚旋英面露忧色，天狼的手适时的伸了过来，在他背上轻抚了几下，"旋，不要再想了，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样。"
　　接触到他温柔的目光，楚旋英淡淡的笑了，这个狼窝出来的神秘杀手到底和他有什么关系？人说杀手无情，为何他的目光如此温暖？
　　一路疾驰，三日后，两人终于来到京城。
　　眼下正是科考将至，京城里倒出都是文士模样的青年，楚旋英和天狼这一易容，混在人群中到真是如鱼得水。
　　离尘小筑说是销金窝，白天开门的时候当然不多，他最繁盛的时候，是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