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般云路（出书版） --- 踏雪寻鸦

　　天上唯有九龙。她知道这个道理，只要地龙死了，她便可以成为地龙，只要得到地龙的地位、龙的力量，就不会像祖先那样，只在名义上被当成是神而已。
　　然后接下来，就是其他的......从不管苗族生死的众龙罢了。
　　※※※
　　卯时，阙军来到易缺的床前，易缺还是昏迷着，那细如柳条的龙醉木像是钉子一般，钉得易缺动弹不得......
　　阙军将易缺安置在雇来的马车车厢内，拉上帘幕，向前方的车夫唤了一声：「可以出发了。」
　　车轮碾过地面，骨碌碌的声音像悲伤的哭泣声，忽然车轮碰磕到一粒石子，马车颠了一下，阙军马上环住了易缺，向前吩咐，「嘿，慢些，慢一点！」
　　「二少，可到目的地还远得很呢！午时要到可得赶一赶呢！」
　　「不用，你给我仔细驾车！」
　　别弄疼了易缺。
　　阙军环抱着易缺，不知不觉泪如雨下，才一下子，易缺的衣襟已湿了一块，阙军眼角余光瞄掉易缺肩上的木箭，颤抖着手触摸易缺的肩膀。
　　「痛不痛......一定很痛吧......」
　　帘幕外车夫照着阙军的吩咐，将马车驾得慢如牛车，在大街上引来不少侧目，但身在车内的阙军却希望马车更慢一点，再慢一点......
　　第九章
　　一大片黑气笼罩着徐州城上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明明已经快要午时了，天却黑得吓人。
　　易缺是被一股极悲哀、极痛苦的心绪唤醒的。
　　「阙军？」
　　「易缺......」
　　「你怎么了？好像很难过？」
　　「你......你受伤了，我当然难过。」
　　「我们要去哪里？恩......有一种很危险的气......」
　　「我带一去一个地方......」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恩。」易缺轻轻应了一声，龙醉木的香味又让他沉沉睡去。
　　不要这么......相信我。阙军看着易缺，胸口有一大派内，像被沸水烫过一样，好痛。
　　※※※
　　「国师。」
　　阙军下了车，眼前是一间木屋，四周竖满了画着奇形符号的旗帜，师妾背着手，身边是一大群拿着龙醉木兵器的士兵。
　　「不愧是优秀的商人，很准时。」师妾扬起上，「来人，将妖孽送进去。」
　　「国师！」阙军急急喊了一声：「让我来。」
　　师妾再一挥手，阻止了欲上前的士兵，「也好，就照你的意思。」
　　阙军开了车门，易缺尚在昏睡，阙军心口一痛，伸出双臂将易缺抱了出来，缓缓走向小屋前。
　　有两名士兵替阙军开门，阙军看着这间特别的小屋，如果今天没有这支箭，就是他要诱使易缺进入这间所有东西都封上了一层腊油的地方，这房子，是为了......杀易缺而建造的。
　　感觉身后有国师虎视耽耽的眼神，阙军走进屋去，将易缺放在屋中。
　　阙军半跪起身，全身都在颤抖，真要这么做？
　　「阙军，吾已经让沈周送你的父亲和兄长回家去了，快出来吧！」
　　父亲、大哥！阙军闭了闭眼，走了出去。
　　师妾冷眼看则，等到阙军走了出来，师妾一挥手，一大群士兵马上涌到屋前，开始放火。
　　看着火苗迅速沿着腊油窜升，阙军双拳紧握又松开，表情僵硬。
　　师妾背着手，「阙军，你做的很好，吾不会忘记吾的诺言。」
　　此时，大地突然开始撼动，疯狂似的摇摆，阙军心一惊，他听见易缺的声音！眼前的国师......不，是恶魔的化身，居然还发出了笑声！阙军觉得一股热血往头上冲，右手一按扇柄的机括，猛地就往师妾背后刺去！
　　但师妾岂是等闲之辈？一个反手便将阙军的扇子打落在地，「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师妾轻斥一声，掌劲一吐，便将阙军打进正在着火的小屋中。
　　※※※
　　此时的天上，情景也是一触即发。易缺的情况危机，气息越来越弱，雷龙雷、电龙女娲、雨龙雩纷纷出现在云端，雷龙雷一马当先，却没想到背后飚来一阵强风，将雷扫偏了方向。
　　「你干什么？」
　　「这件事，我们不能插手。」雪舞出现在另一端。
　　「听你在放屁！易缺是咱们兄弟，放着他被欺负吗？」雷大声咆哮。
　　「雪舞，给我们一个理由，否则休怪我们动手！」女娲赶上前来，口气不善。
　　「师妾乃苗族半龙之后代，而易缺......易缺气数、命数都已至尽头，九龙需要汰换新血轮。」
　　「哪有这种事？云龙和皇龙自会处理这事儿，不管如何，我一定要下去救易缺！」雷根本不听，转身就要下凡。
　　「不准去！」雪舞喝道。
　　雷怒从心起，轰然雷声音波震向雪舞，没有皇龙和云龙在场阻止，两龙一语不和，大打出手。
　　雷声与旋风、速度与力量互相冲击，天空一下子就风云变色，诡谲的云波如浪潮般翻滚不休。
　　「雩你这缩头乌龟，快来帮忙啊！」雷大喊。
　　雪舞低喝，「雩，不准下去！」
　　呃......雪舞很强，很凶，他实在不敢......随着雩心绪的改变，倾盆大雨哗啦落下，透过雨幕，他看得更清楚，易缺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身陷龙醉木之中，怎么办？
　　看着女娲也跟着加入混战，雩躲在云层后方，只敢拿眼睛往下瞧，啊！有个人类拔掉了易缺身上的龙醉木，但即使如此，易缺的气息还是很乱，他几乎快感受不到易缺微弱的气息了......好多血......
　　雩看着其他三龙打得天昏地暗，雪舞在打斗中还有余力用那金碧双色的眸子吓他，自己实在是......再说，他也打不过雪舞......不要管这件事好了。
　　雩将头埋在灰色的云中，再也看不见易缺的情况，却不代表感受不到易缺的情况，易缺在恶化，那恐怖的感觉一波波向他袭来。他在等我们、等我们救他......我们......我们是兄弟！
　　雩猛然抬起头，三龙正气喘不休地各自停留在空中互相瞪视，雩怯怯地看了一下雪舞，雪舞冷冷回望，雩不禁抖了一下：雷和女娲眉头一凝，心知雪舞这次是铁了心了，与雪舞抗衡胜算实在不大，两龙只觉沮丧难当，不禁对叹了口气。
　　但此时却发生令大家意想不到的事，平时怕雪舞怕得要死的胆小鬼雨龙，居然卷起一大蓬的暴雨，攻得雪舞措手不及，然后抓准时机猛地往下冲！
　　「雩？」雷和女娲又惊又喜，见雪舞直逼了去，两龙也迅速地追在后头。
　　雪舞飚起狂风欲阻挡雩，哪知雩虽然怯懦，身手却不凡，身影随着暴风游走，藉着风力更迅速赶往易缺的方向。
　　「雩，回来！」雪舞吼道。
　　「我要救易缺！」雩头也不回。
　　救易缺......雪舞闻言一震，只这一顿，雩已经接近地面。
　　师妾感受到其他龙到来的气息，但是她却深知成功就近在眼前，即使其他的龙现在出手干扰，她也有绝对的胜算。
　　力量已经逐渐涌出，易缺已经快要死了，她就要成功了！
　　「你这个可恶的家伙！！」雷暴怒地攻击师妾。
　　「哼！」
　　女娲跟着加入战团，两龙合力，天地雷电交加，声势惊人，师妾顿时落入下风。
　　但师妾采以游斗之势拖延时间，随着垂死的易缺之力流入体内，师妾在战斗中越来越强，饶是雷和女娲联手合击，仍是占不了上风。
　　「女娲，出点儿力打啊！」
　　「这人有古怪！雷，小心点！」
　　三人打得尘沙飞扬，雩趁机窜过战区，饶到燃烧的小屋前。
　　「易缺！」雩赶到门口，四周却全是龙醉木，一靠近，就觉得好像快要晕过去了，易缺在里面那么久，千万要撑住啊！
　　此时战斗中雷被师妾一掌推出数步，看到雩还在门口蘑菇，不禁大怒：「雩，你在搞什么？还不快进去？」
　　「我......我进不去。」
　　「还以为你有胆一点了，没想到还是不长进，先灭火再说啊！」雷向雩吼完，随即又扑向师妾，顿时又打成一团。
　　雩趁着雷电之势，降下骤雨，哪知师妾事先早有防范，四周的咒符旗帜阻断雨势，大火持续猛烈燃烧。
　　「可恶！」籍由大雨，雩看透小屋，方才被打进去的那个人类已经被呛昏了，而易缺开始化为龙形，象徽生命力的龙鳞颜色越来越黯淡，而龙醉木的火已经快烧到易缺了，如果给烧到，易缺可能会烟消云散啊！
　　雩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愤怒过，狂啸一声，大雨化为水箭，削断周围的旗帜，符咒顿时解开，火也被狂风暴雨浇熄了。
　　但他还是进不去，雩在焦黑的小屋外看着易缺的力量几乎被吸食殆尽，全身快变成透明的，而身后的师妾能量却不停地增强，易缺本来淳厚的气息转到师妾身上，居然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
　　「唔！」雷和女娲同时被强大的旋风推离，两龙互望一眼，有些惊骇地发现师妾身上拥有两种不同属性的能力，一是半龙原属于风龙的能力，一是地龙易缺的力量。
　　师妾藏在面具后方的唇角得意地扬起，她的力量正大幅的增加，再一下子就好，易缺那残弱的身躯便再也无法支撑，她将得到所有的地龙之力！
　　「雷，易缺快死了！」雩带着哭音道。
　　「吾无意与众龙为敌，天意让吾接替地龙之位，天上依旧是九龙，吾会善尽地龙的职责。」师妾缓缓躬身，意在拖延时间，地龙虽然衰弱，但力量依旧强大，她需要时间将其全部吸收，然后，就是其他的龙了......
　　「听你在放屁！」
　　「易缺若死了，我们绝对会杀了你！」女娲拭着唇角的血沫，冷酷地说。
　　「快救易缺......」雩试着想接近小屋，无奈经火焚烧后的小屋，龙醉木的味道实在如同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雩猛的一转头，无声无息地攻向师妾，师妾手腕一翻，亮出龙醉木制成的兵器。
　　她完全可以在这个时候杀死雨龙，但，还不是时候。师妾身形移转，避开所有致命的攻击，雩却像不要命似的猛虎，以同归于尽的方式逼得师妾节节后退。雷和女娲也加如，形成师妾独对三龙。
　　要快！师妾的力量还在增强，再迟，易缺的生命力会全部被吸收光的。雩一边攻击，一边发出龙啸。一方面想籍此伤害师妾、一方面想唤醒奄奄一息的易缺。
　　「呜......」身在小屋中的易缺，被一声强过一声的呼唤拉回一死神智，易缺吃力地撑开双眼，却觉得什么都看不真切，身体沉重的感觉让神智有些飘忽，易缺随即又昏了过去。
　　原先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动作的雪舞，看到易缺的眼睛了！被死亡的阴影笼罩着，那种令人心疼的颜色......雪舞心头一震，闭上了双眼。云，云，我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雪舞一遍遍地在心里呼唤着云龙的名字，他是一定要救回云的，他不要云死掉！
　　坚定好心志打定主意不插手后，雪舞再度睁开眼睛，但是眼前的情形却让雪舞再受动摇，一大群、黑鸦鸦的死灵从死面八方而来，令人厌恶的气味四逸，目标：易缺！
　　雪舞像是心头被狠狠打了一拳，再也无法忍耐，云，请你原谅我！
　　风龙雪舞狂啸一声，暴风团有如天地张开了张狂的羽翼，雪舞动作快极，身形瞬动，以令人料想不到的步放踏到师妾的身手，暴风将师妾困在其中，雪舞再赞一掌，迅速地封印了师妾的力量。
　　师妾再怎么也料想不到原先答应帮她的雪舞居然临阵倒戈。可恶，只差一步......她......不甘心！
　　眼看师妾昏迷，雩恨意难消，周身凝聚起雨箭，就要给师妾一个痛快，没想到雪舞居然快他一步，化起暴风将师妾卷走，只一瞬间，便消失在天际。
　　雩呆立当场，雷想追去，女娲快速拉了雷一把：「先救易缺再说。」
　　「哼！等会儿定要叫雪舞给我们一个交待！」
　　雷嘴中碎念着，走近小屋，接着虎虎生风一踏前，马上发出一声干呕，「呕！」
　　还不是一样......雩看着雷呛到不行的模样，在心里碎碎念着。
　　「这龙醉木太多，我们进不去。」女娲说。
　　「进不去也得进，再不进去，易缺怕不死在里面了？」雷烦躁地踱步。
　　「别开口闭口死的，想个办法。」女娲白了雷一眼。
　　「我记得上次，是一个叫做月信人的神仙出手相助的。」雩道。
　　雷将手一摊，「这时到哪里去找那散仙？」
　　「请问，你是在说月信人吗？」
　　「不是他难道在说鬼？」雷一回头，「喝！臭小子，来了还不快帮忙？」
　　好几条龙打得天地失色，叫人家怎么静心修行？不过来看看怎么可以？月信人心里嘀咕着，「这不是要做了吗？你光挡着是要怎么？」
　　「哈哈......我没有注意到。」
　　女娲上前巴了雷一掌，将他拖离。
　　只见月信人双手结印，口念咒语，数十道光影将小屋打得烟消云散。
　　「哦！小子你功力进步了哦！」雷上前赞赏地拍拍月信人的肩。
　　「还好，还好......快救人吧！」哦！是快救龙吧！
　　「易缺！你没事吧？」
　　大家冲入，这才发现现场到处是血迹，易缺已经化成龙形，身躯和尾巴还缠住阙军，保护之态相当明显。想来是阙军刚拔掉易缺身上的箭后，易缺短暂醒来之时，想要带着阙军脱出却无能为力的缘故吧。
　　月信人仔细检查易缺的伤口，发现伤口深及入骨，想必需要其他龙的神力或什么其他的方法才能痊愈，看着旁边这个叫「女娲」的龙正努力想医治易缺，月信人也就转移目标，开始治疗被晾在一旁的凡人。
　　「没办法，易缺......伤得好重。」
　　「快带易缺回天上，叫皇龙医治啊！」
　　女娲懊恼地看着方才自己注入的功力全都从易缺的呼吸之间散了出来。「事不宜迟，快走！」
　　「那这个凡人呢？」雷问道。
　　「丢在这儿就好。」女娲头也不回。
　　「嗳，这样会死人的，一并带去看医生不是挺好？」月信人觉得自己应该出个声，要不然照这两条看起来火气都很大的龙这样商量下去，这人不死才奇怪。
　　雷大声地吼，「搞不清楚状况的人是你吧？这人类关我们屁事啊？」
　　「但易缺这么保护他，不救他说不过去吧？」月信人抬出易缺。
　　雷闻言搔了搔头，「反正易缺就是心软啦！哎呀，算了，都带去给皇龙烦恼好啦！」
　　※※※
　　雪舞带着师妾来到天上，皇龙无梦仿佛早已料到般，盘在云端上看着雪舞。
　　雪舞警戒地看着无梦，他虽然不想让易缺死去，但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后代被杀。
　　「雪舞，你无需如此紧张。」
　　雪舞没有说话。
　　皇龙沉静柔和的声音再度传来，「吾知道你不想让师妾受到伤害，吾自然也不会伤害她。」
　　「你有什么目的？」
　　「我要救易缺和云，你愿意相信我吗？」
　　「云有救？」出手救了易缺，雪舞就有云可能会死的心理准备，但此时听到皇龙无梦的话后，心中不禁又燃起希望。
　　「当然。但是你必须将师妾交给我。」
　　「你想杀她？」
　　「杀了她，云和易缺就都没救了。我怎会杀她？」
　　「那你要怎么做？」
　　「天上九龙的力量因为易缺的衰弱而失去平衡，云也因此而死。而我们无法救易缺的原因是因为易缺的体质和众龙都不同，无法接受异质的能力。但师妾吸收了地龙的力量，并且与自己的力量同化，师妾身上这种强化过的力量是有可能再回到易缺体内的，而且不至于产生排斥。」
　　无梦续道。「所以我打算将师妾的力量转到易缺身上，让力量再度平衡。你明白我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