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敌来袭还出手把自家人打伤,上官仕真不知道自己该骂哪句脏话好,若不是师兄用眼刀警告他,他早就不顾斯文地把成筐的「三字经」、「四字真言」全倒在卓文君身上。
幸好狄错月只用四成功力,若是使上全力,胸口铁定「烙一双大印」的师兄就连神仙都救不活。
「你说笑吧!他哪有那么脆弱?」卓文君很倨傲地嘲讽,他记得这一招广宣曾经用过,装得很像只为吃他的豆腐。
广宣露出苦笑,又呕出一口血。
「恩!?不会吧!演得那么像……」
卓文君吃惊地看广宣吐出一口「蕃茄酱」,今天早餐没有蕃茄酱啊!
广宣摇摇头,他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满腔血气波动翻腾。
「什么……不是?你不是在骗我?」卓文君的内心动摇了。
广宣再度轻轻摇头,脸色抹上苍白。
不会吧!卓文君惊愕地在心里叫。
他只是「轻轻一推」不是吗?
就是轻轻的,就这样伸出手……推·一·下!
「啊呀!你这大笨蛋,为什么不早说?你要是死了我不就没靠山了?快!快!快!帮我把他抬进去。」卓文君大叫。
救人如救火,救晚了……就要命了。
但是,庄里没有一个是与「大夫」二字沾上边的人,庄外有被黑衣暂时以无数阵式制住的敌人,广宣只能在大家的照顾下死马当活马医。
敌寡己众,虽然俗话说「寡不敌众」,但是敌方的功夫是强梁之辈,谁赢谁输未能定论,加上广宣又被猪头卓文君打伤,为求活路,上官仕对远在京里的广安发了求援书。
广宣受伤没几天,某日,天才蒙蒙地亮,卓文君眼都未睁就被一整夜睡不着的上官仕连拖带拉抓到前庭。
「我有话要问你。」越想越不对的上官说。
「有话快说,没话退朝,我要睡觉。」卓文君顶着满腹起床气,一边打着一个接一个的巨大呵欠,一边接受上宫仕不友善的询问。
昨晚为了看照广宣那个皮到欠打的病人,卓文君可是花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喂完黑乎乎的药汤,早就过了他平常上床的时间,睡不到几个时辰又被挖起来是会气死人的,这个烦人的上官仕肯定没读过书,一点都不知道为人处事之道。
经过一个又一个无解的问题,上官仕和卓文君都快将彼此逼到濒临失序的状态。
卓文君确定自己是上了狄错月的身没错,可是他全然不知道狄错月自出生到遇见他之前发生过哪些可歌可泣的事,又不能叫狄大侠显灵指点一条明路,再问也问不出一个所以然。
圣於上官追问他「既然失忆如何使狄错月独树一帜的排云掌」这问题,就说他只是对广宣轻轻一推而已,哪知道什么古怪的掌会发出来?害他从事发当天起到现在,简直与病毒没两样,大家都不让他靠近,连凌方都不让他摸头了,每每大老远看到他就捣着头拐弯逃跑。
「你说什么?」上官仕不可思议地大叫。
「我不知道。」打着呵欠的卓文君摇摇头。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扯着黑羽扇跳来跳去的上官仕已经失去风雅翩翩。
「我就是不知道嘛!你想怎么样!?」卓文君烦躁地说。
「你不知道?你真的不知道?」上官仕简直想用手中的扇子解决掉眼前这个所有烦恼的根源。
「说不知道就不知道。」抓抓自己的长发卓文君回道。
基於问题全与「狄错月」有关,卓文君跟狄大侠又「不熟」,所以一题也答不出来。
上官仕问到傻眼,卓文君答到想打人,特别是想把眼前这个像猴子一样跳来跳去的上官给扁一顿。
「所以……你……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太子?」上官仕问了个最简单的问题。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很简单的问题。
「这个嘛……以理论上来说应该算是,以实际上来说不知道。」卓文君动动脑给了有点瑕疵的答覆。
这是哪门子的答案!?上官仕简直也要继广宣之后呕出一口血。
连窝在屋顶上偷听的黑衣都差一点从隐身处掉下来,自己是不是还不能肯定,小爷真的是脑子有问题。
卓文君瞪着简直想冲上来扒他衣物的上官,他身上别说「梅花烙」了,连个胎记都没有,谁知道能证明狄错月是太子身份的东西,除了当年皇上赐给新生公主的帝块以外还有什么?
那么想知道不会打电话……唔!这时代没有电话,那……放只信鸽去问皇帝本人啊?
容华妃已死,现在又没有所谓DNA验证法,只有皇帝本人才知道要拿什么来证明他是不是自己的儿子吧!
说不准皇帝只要看看狄错月就知道了,美美的容华妃听说很有名气,有名的美人总是令人魂牵梦萦,既然广宣很肯定他长了张桃花……不是啦!是长了张很肖似容华圮的脸,说不准皇帝一看就认了,电影里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卓文君叹了一次又一次的气,他想睡觉啊!
「你在说笑的吧!」上宫仕发誓,若是「自称卓文君」的狄错月敢点头,他一定会使全力用羽扇敲死他。
「谁有空跟你说笑,以实体来说,我是狄错月,可是以虚体来说,我是卓文君,这样你听懂了没?」卓文君非常理直气壮。
「你有问题?」上官仕指指自己的脑袋。
「你才疯了!」卓文君落下一句后转身就走。
他干嘛站在这里跟上官仕一起发神经?他说的话上官仕全部都不信,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说?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去睡觉。
「你等等!」飞身过来的上官仕想抓住卓文君的袖子。
想睡至极的卓文君听到耳边风声呼呼,想都没想就发了记强而有力的「秋风扫落叶」,当场就狂风大作刮得上官仕的脸色发青。
「我还有问题要问,狄……殿下,等等!」上官仕坐倒在地咆哮。
卓文君回头向他扮了个大鬼脸,充分地表达了「谁理你啊」的讯息,不顾上官在后头的诅咒,卓文君三步并成一步,睡觉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
锁上房门,躺回温软被窝的卓文君蒙起头闭上眼,他对於自己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不是狄错月或是不是太子根本不在乎,狄错月不狄错月,太子不太子都无关紧要,他还有其他更重要的事需要在乎。
好不容易等卓睡美人睡到自然醒,第一件事就是上广宣那儿。
广宣胸前受伤,为了怕卓文君「老爱在梦中使拳术」的睡姿让自己伤上加伤,所以睡在隔壁厢房。
「你今天怎么样?喝药了没?」卓文君一踢开门就问。
望了眼桌上大得可比脸盆的巨大碗公,广宣面有难色,他宁可瘀血瘀到死也不想喝里面的草药泥巴汤。
「不喝药怎么会好呢?」笑得很甜、很奸诈的卓文君用力端起药碗走向广宣。
「不喝行不行?就这次?」双手合掌,广宣急着说。
「你把它喝了,我亲你一下?」卓文君笑着说。
「糖果与棍子并用」的理论,这是他从广宣身上学来的。
为了一个小吻,牡丹花下又多了条风流的冤魂,广宣在卓文君的服侍下喝光了苦不堪言的汤。
广宣胸前的瘀血和内伤现在都归「卓大密医」管,除了胸前需敖有厚厚一层杂七杂八嗯心难闻的草药泥外,还被卓文君强迫天天喝下集大家智慧之大成的综合化瘀汤药。
风水轮流转,卓文君之前所受的不白之苦全都报回来了。
广宣闭气,一海碗的药就下了肚,任凭笔墨难以形容的味道在胃里翻江倒海。
「这才像话。」轻到感觉不出来的蜻蜓点水吻印在广宣耳边,卓文君很得意。
尝了一点甜头,广宣闭起眼调调身体里的气把药味压制住。
卓文君对这招可好奇了,但是广宣一直都不肯传授,所以他只好努力地用眼力偷学,有志者事竟成,难保他哪天就学起来,以后万一要喝药就不会怕嘴苦肚子也苦。
广宣一睁眼就瞧见卓文君在眼前把小脸挤成一团地耍宝,想笑又不敢笑,只好硬是忍得十分辛苦。
「觉得如何?」卓文君发觉广宣的怪表情连忙问。
「似乎好一些。」吐出一口气,广宣在白着脸的卓文君的扶助下,靠着床边雕饰龙凤的木柱坐起身。
「那就好。」卓文君又遭小惊吓的心放了下来,顿时自觉太大惊小怪,赶紧拿起占地方的海碗往桌边一放作掩饰。
广宣对着卓文君的背影微微一笑,拿起刚刚被搁在枕边的信仔细看着。
「你在看什么?」好奇的卓文君用脚勾过椅子坐在床边。
「广安从锦中将那里调了批人去捣贼窝,大事底定后他几天内会到此地与我们会合,所以传书要我给他一份机关图。」广宣扬扬手中的信说。
保命这回事相当重要,虽说黑衣强化了阵式,让外面的杀手杀不进来,可是同样的,他们也没办法出去,只求在宅园的粮食未尽前外援早点到。
「噢!你弟弟要来啊?不用机关图了,叫他绕道,从山后面瀑布里的大洞进来就好。」卓文君顺口说。
「什么?你是指……这里有暗道可以出去?」广宣惊愕地问。
「有啊!是我带凌方四处玩躲猫猫和寻宝时弄的,从后院地窖我和凌方挖的地道可以走到山后去。」卓文君很得意地回答。
「那你怎么不早说?」广宣怀疑卓文君的脑袋里装了石头。
这等重要的事不早说,难不成是要藏起来等生虫吗?
「你又没说要出去,何况你这样子……也不能出去不是吗?」卓文君挑起一边的眉说。
「……」有苦说不出的广宣被冤气哽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第五章
日斜近黄昏,骊京白虎大街的花街柳巷逐渐热闹起来,不管是卖笑或是卖身的美人都已经养好美美的神,有了十足的力气可以起身招财进宝。不过,今儿个破天荒地从大街上数一数二豪华的采香坊楼上天字号房里传出一阵又一阵的怒骂。
「你们都是饭桶啊?小小的一个人还抓不到,再抓不到你们通通都等着秋后到午门去捡你们当家的头吧!」一身华服的七王爷抖着因嘴巴一张一合而抖动不停的数层下巴,挺着痴肥的身躯躺在卧榻上,他眯着绿豆眼一边靠在满身香气的红衣美女怀里吃东西,一边朝站成一排的蒙面人咆哮。
连抓个人这种小事也办不好,什么狗屁武林人士!个个都是笨蛋!
居然还要劳驾他放下经世大计、不远十里从府里过来,要不是看在这里的女人还算美,伺候得还不错,他才不来这地方,日后等他登上九五之尊宝座要什么美人没有,这等凡花……哼!
歌女艳妓怎么比得上后宫佳丽二千?
然而,话说回来,窑儿里的美人别具一番风情,等到他登上权势之巅,广招天下美女,这里的红牌大可不必放过。
哼哼哼!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属於他的大军已在暗中操练中,只要那个小子一死,哼哼哼!皇位在朝他招着手啊!让漏网之鱼多活了十八年也够有良心了。
「王爷大人有大量,别这么凶嘛!您气坏了贱妾心可会疼的,不要理他们嘛!贱妾等您不气再给您倒酒。」美女伸出柔若白云的手拉了七王爷的手进自个儿的衣襟,偎在王爷的胸口娇声说。
在风尘中打滚的女人们没有一点手段怎么行?该听的听,不该说的可别说。
「你这小娘皮还真懂事,待会儿就好好疼疼你……看什么?还不下去办该办的事?真是一群笨蛋。」
七王爷息了火气猥亵地调戏怀里的美人,朝蒙面人赶苍蝇似地挥手要人离开。为了这个,计画二十年,等待了二十年,好不容易只剩一个绊脚石,除去了这碍眼的东西,他就能顺利地登上万人之上的宝座。没错!这世上只有死人不会说话,只要除去狄错月就行了,他的计画,绝不能败在这群武林废物身上。
蒙面人们一声不吭地闪出客栈,使着身法飞檐走壁朝那个充满古怪的庄园而去,面罩下尽是不满。
这老贼,要不是看在门主和副门主都被他关在牢里的份上,他们百毒门才不愿意贬低自家的名声来让江湖人笑他们是「痴肥七王爷的走狗」。
要抓狄错月岂足容易的事,他的武功在江湖上排名没有前三名也有前五名,跟他交手简直胜算渺茫,群起而攻之也不知道是否能办得到。
那个看来朴实却极诡异的庄园就更别提了,庄前的阵式一个接一个,闯得他们全身是伤,简直有如传说中机关王欧乙子所创的子午阴阳阵。
机关王欧乙子创出的机关阵之精妙是前无古人,阵中有阵,阵阵相连,子时与午时阵中的阴阵和阳阵还会互换,此阵在推翻前朝时还曾灭了前朝中军主力四十万而声名大噪。
虽然欧乙子已死,没听说他有后人什么的,江湖上也没了子午阴阳阵的消息,但是眼前的阵法和已故师祖说的样子几乎雷同,让他们伤透脑筋。
因此,别说想和狄错月交手,就算是想靠近他藏身的地方都难。
那死老贼说得可真风凉,如果狄错月这么好抓,早八百年前狄大侠只身前去放火烧老贼的府邸时就该被抓了,哪还有机会留到现在。
天边的月已从钩转了圆,在庄外守株的人……还没逮着半只免。
「三当家,我们该怎么办?」俯在林里窥探的蒙面人之一低声开口问带头的三当家。
「还能怎么办?总不能真让那老贼砍了大哥和二哥的头,咱们再闯一次。」三当家哑着嗓子回答。
「其实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带点嘲笑的声音低低地冒出来。
林子里有人!而且离他们很近!
「谁?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迅速地自怀里掏出四种毒握在手里的百毒门三当家吼道。
「你说呢?我是谁?」笑得一脸狐样的广安慢慢地从树后走出来。
「你!殿前一品带刀侍卫长……你……」由衣饰与配剑认出来人,蒙面人马上聚成阵势。
「慢!我是来送礼的,季生,把他们带出来。」一身墨黑的广安笑道。
「他们很重呐!你只会笑笑笑,我的伤还没好呢!你就不会来帮忙是不是?」季生慢吞吞地从林子后面拖出两口黑布袋。
「怎么,我待你太好所以你变任性了?想再让我送你一朵牡丹吗?」广安轻笑。
变了变脸色,发了一身冷汗,季生赶紧用力将黑布袋拖到广安脚边然后解开袋口的结。不愧是他命中的克星,老是剌中他的死穴!
看到装在袋子里昏迷不醒的两个人,身为百毒门众的蒙面人全吃了一惊。
「大哥、二哥!」排成阵势的蒙面人全忘了自己的位置围了上来,全然不顾广安和季生两个人的存在。
「你们也该有礼一点吧!我可是费了千辛万苦才从那位家里把人救出来,你们不觉得该说句感谢吗?」季生抱怨道。
自从广安收到宣哥的信,连带的正在家里养伤的他也一并遭了殃,才被广安「狠狠欺负过」的季生对着家门瞪大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歹命。
留了一把大胡子的老爹竟然一点都不同情自己创伤四布的儿子,在广安上门求兵符时还把他当成兵符的「附赠品」送给广安管,过分的老爹不但不顾他的哀求一脚踢他出门,甚至闭着眼命令广安让他拖着身上被「剌」出来的大大小小新伤旧伤四处奔走。
这家偷信、那家偷名册的,每次完成一件任务,季生都还没来得及喘气,下一个任务又丢给他,不去还不行。若是他不去,广安又会拿那根镶着兰草的银针对他那样那样!唔!这辈子他真是恨死花了!
最惨的是他还得用自己专门用来偷香窃玉的身法,潜到那脏得要命的地方把两个被七王爷刑求到不像人的大男人救出来,救出来就算了,他还必须把昏迷不醒的人带着到南部与广安会合。
两个男人呐!
也不看看他季生长得既斯文又儒雅,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竟要他偷两个又重又臭的男人,还要运到这么远的地方!
「谢谢大人!」三当家热泪盈眶。
「大恩不言谢,三日后,那位的势力就会瓦解,也许你们可以想想该怎么报答一下跑路中的那位。我已让他们服了药,你们先带他们回百毒门去养伤。」广安微笑。
尖锐的哨音一起,带着伤患,满腹感激的百毒门众人马上离开得一个也不剩。
以若有所思的目光送走那群江湖人,季生试图在脑中组出个大概,可惜,任凭他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