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敌与共生[下]————阿伏

"我没有生气啊！"
走到一家商店门口，修文望着他，"你进去买条内裤还有袜子，不然你明天穿什么？"
进益压低声量，"睡觉不穿也没关系，你怕冷，我也好久没抱你睡了...一天不换也没关系，等我们下山再买就好了。"
修文杵着没说话。
进益连忙说："不然你帮我买..."
修文立即走进商店，过没多久便提着个塑胶袋走了出来。
"要回去了吗？"进益问。
"不然你想去哪？"
"我们去散步一下。"
修文点头。
"你是不是气我没带你去海边？还是气我在谢颖雯家过夜？还是..."
修文摇头，"说真的，我不太想跟你讲话。"
进益停下脚步，望着他，推了他一把，"干嘛啦？"语气很无奈，也有点不高兴，"直接讲啊！我哪里做错...要骂要打随便你，你这样我很难受，拜讬你好不好！"

修文沉默，但没停下脚步。
进益随后跟上，"你至少跟我讲清楚，说真的，我这次真的想不出来哪里惹你生气，你也从来没这样过...你居然自己出门，我们不是说好要一起去北港拜拜吗？"接着说："而且你连要去美国，也不跟我说，干嘛这样！"

修文停住脚步，然后坐在栏杆上，"那我问你比较快。"
进益点头，"好！你问啊！"
"假设我们今天晚上是在海边好了，你有没有打算做什么？"
进益认真想着，他知道这问题不能随便答，修文的神色很笃定，不是开玩笑！但心中毫无线索，"你不是喜欢去海边？你也说要载你去别的海边玩才算，我也知道，我们买了机车之后，我只载你去过一次..."

"我是说，你有没有想要做什么？"
进益略带腼腆，"如果可以，你又不反对...我应该会亲你，我说真的...当然会找没有人的地方，我才敢..."
修文的表情冷静，再次浮现那种思绪不断运作，等着决定的神情。他抬头望着进益，眼神非常认真，仿佛赌徒下了所有筹码，只等这一次，"那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进益愣着，突然觉得有点冷。想了很久，"我希望我们跟以前一样，你开心一点，这样我就很高兴。"
修文嘴角扬起，似笑非笑，"就这样？"
进益点头。
修文叹了气，"那我知道了。"
"没事了吗？"进益小心翼翼地问。
"嗯。"
"真的？"
修文点头。
进益弯下身，"你上来，我背你。"
"干嘛？"
"哪有干嘛？我很久没背你了，就当骑马打仗啊！你忘记国小的时候我都背你？"
发觉修文不动，"快啦！天气很舒服，背你刚好。"
"我上去就不下来喔！"修文说。
进益笑着，"好啊！谁怕谁？我直接背你走很大一圈，等等再走回去旅馆。"
修文一跃而上，双手绕着进益的颈。
进益逐步缓缓走着，幸福的气氛总算开始滋长。没有后照镜，他看不见修文脸上的表情，不过状况好多了，内心感到安慰。修文确实比以前重很多，不过一点也不打紧，自己永远都背得动。最好都像现在这样，身体或心里都能感觉得到，无论是形式上或是精神上，他不要分开，那感觉很可怕。

修文心里想着，"是该有最后一次的！"不管是哪一种性质？纪念也好、哀悼也罢。既然都走到最后一段了，怎么来就怎么去！明天到朝天宫他只想还愿，不会再作任何祈求，妈祖再万能，应该也不会为了他违背自然法则，让现在背着他的这个男人，陪他一辈子。彼此喜欢或许可以，其他的，就是苛求了。

进益一路笑着、跑着，背着修文直奔旅馆，直到进入房间，才把修文丢在床上。修文笑着爬起身，"你要先洗，还是我先洗？"
进益笑着说："一起洗！"
修文摇头，"要一起洗，要等到去台中那家饭店的时候才可以..."
进益点头，满足地说："原来要跟上次一模一样，那我先洗。"
修文把刚买的内裤拆掉包装，然后递给进益，"去吧！旅馆的热水稳多了，不会像上次一样，越洗越冷。"
进益走进浴室，愉快地哼着歌，沐浴完毕，围上浴巾。
"你穿件衣服，等等感冒。"
进益摇头，笑着说："你赶快去洗，洗好出来我帮你擦头发，一样用棉被把你包住..."
修文微笑，从行李中取出换洗衣物，然后走向浴室。
地点换了，还能复制出相同的回忆吗？那时间的意义何在？
修文关上灯之后，进益才卸下浴巾，挨近修文紧紧拥着他，不似以往左手枕在他颈下，右手靠在他胸前。这回是双手环绕，连身体都紧贴，下半身的欲望开始蠢蠢欲动，就算没做什么？但还是感觉很舒服。

修文背对着他，就在他怀里，"先说好喔！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可以这样了。"
"为什么？"进益赤身露体的状况下，心口突然被刺了一剑。
"没啊！你常说最后一次，只是你的最后一次都不是最后一次，我跟你不一样，我说了就算，不会再有下一次！"
进益缩手，推着修文身体面对着他。
"我还以为真的没事了..."进益望着他，惊讶地嚷着，"到底是怎样啦？"
"我不管你的‘好朋友'是怎样？我的‘好朋友'定义跟你不一样...不然的话，我也可以跟忠义这样！也可以跟阙河海这样...搞不好我们连长也可以。如果我跟谢颖雯都算是你的‘好朋友'，我无话可说，不过...我一点也不喜欢，我也不想要。"

进益愣着，开始回想。那天晚上在修文班哨的屋顶...还有他退伍那天两人并肩坐在沙滩上...甚至修文的最后一封信，问的问题都一样。

"你问我...我们以后还是不是好朋友？我说是，这样不对吗？我以前也都这样说啊！不然我要怎么说？你就这样问啊！"进益虽然气急败坏，但有更多沮丧与无奈。

修文望着他，没答话。
"你说啊！那我要怎么说？你才满意，你才不生气。"
修文叹了气，眼眶湿了，"我明明写的很清楚...我们如果可以这样一起躺着、抱着，甚至..."修文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甚至也做了，这样哪叫‘好朋友'？你跟你的‘好朋友'都是这样吗？包括国中认识的女生，后来的谢颖雯，还有我...这样算哪门子‘好朋友'？"

"是谁跟你说我跟谢颖雯做过？我是亲过她，但我连碰也没碰过她啊！"
修文表情漠然，泪光突然在黑暗中闪现，"那我不管，我根本不想管你跟你‘好朋友'的事，我都说了我喜欢你了，希望永远跟你在一起，你还想怎样？"修文说完立即转身，啜泣了一下，然后无声无息。

进益坐起身，心里千头万绪，推着修文，"你转过来..."进益叹了气，"你什么时候说的...我真的不知道啊！"
"你不用安慰我，我的最后一封信你不是收到了，你问题也回了，我也问了不只一次，我给你的选项你都不选，你一个也没做，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样在‘好朋友'...‘好朋友'，谁要跟你当‘好朋友'？"修文明显在哭。

"随便你，要亲要抱都可以，反正是最后一次，我没差！"修文哽咽又委屈地说。
"拜讬！我没看见那封信啦！真的..."进益用力捶向床头，"你相信我，我真的没收到那封信，其实..."
进益深吸了口气，"其实我应该不只是喜欢你，应该...应该是爱你才对，国小的时候就喜欢，后来越来越喜欢，现在...应该是‘爱'了，真的！真的啦！"

第076章
天敌与共生 (76.释怀)
修文依然背对进益，右手拭着脸上的泪水。
"修文！李修文！你转过来啦！"进益轻拉着他臂膀。
"你最后那封信是白色的，里面就只问我，我们以后是不是好朋友？另一个问题就是...我跟谢颖雯的关系，就只有这样啊！"进益继续说："你的信我都看好几十次，如果你有说什么，我不可能会忘记。"

"修文！你转过来啦！"
修文忽然自床沿滑下，然后站起身，"我去一下浴室。"
进益微笑，尾随在后。
浴室灯光骤然明亮，两人都觉刺眼。修文走向洗手枱，双手捧着水拍向脸庞，眼睛有点肿，进益有点不舍。
修文用毛巾轻拭着脸庞，然后看着进益，缓缓地说："拜讬！你也穿件衣服...这边天气冷，等等感冒你就知道。"
进益这才发觉自己一丝不挂，走向修文，搭着他肩膀，笑着说："生病也没关系，反正你会照顾我！"
"那可不一定..."修文仰起脸，"反正你大方，脱光光也不怕人家看，你的‘好朋友'搞不好都看过..."
进益笑了。修文开始跟他计较，这是恢复正常的前兆。"哪有！就只有你好不好？"
修文侧脸瞧着他，淡淡地说："一听就知道是谎话..."
进益瞬时哑口无言。
"你当兵都不洗澡吗？怎么可能只有我看过？"
进益笑着，"你很诈！当兵你也算..."接着说："你没事就好，随便你说，你高兴就好..."
修文皱着鼻子，略带抱怨，"每次都这样..."
"我刚刚有说..."进益吸了口气，严肃认真地说："我现在不是喜欢你，是很爱你..."
发现修文低下头，脸开始泛红。
进益接着说："是很爱很爱你，我说真的。"
修文红着脸，别过头，然后走出浴室。
眼见机不可失，进益笑着，打开灯，"那你咧！你都没说..."
"开灯干嘛？睡觉了啦！"修文靠着床头。
"等你说啊！你至少要说一次，我才要关灯睡觉。"
"我刚有说啊！"
进益跳上床，摇着头，"你刚刚只有说‘喜欢'喔！"
修文僵着，头又垂下，像是难以开口。
"李修文！我爱你，真的！"进益提高音量，说完脸上带着笑。看见修文腼腆地笑着，心里乐极了。
"像我这样，说一次就好了，不然不给你睡觉。"进益掐着他脸颊，"说一次就好。"
"关灯睡觉啦！"
"不说也可以，那就表示你愿意跟我结婚喔！给你选...选好我才关。"进益望着他。
修文脸上像有昙花绽放，只不过颜色变成淡红，微笑着，低着头，"你关灯吧！"
进益大笑着，随后起身关了灯，躺回床上，"那至少亲一下吧！我好久没亲你了。"
微光中，修文转了身，望着进益，"你将来不会结婚？"
"都要跟你结了，怎么跟别人结？"进益笑着说。
修文拍了他肩膀，"我说真的啦！"
"我也说真的啊！"
"如果你妈要你结怎么办？"
"那也没办法，除非你说可以，不然不行。"
"真的？"
"嗯！那你咧？"进益问。
"除非我死了，不然更不可能。"
进益笑着，"干嘛这样？讲的好恐怖..."
"你眼睛闭起来。"修文说。
"好，我闭起来了。"
修文凑过身，吻了他，然后很轻地说："我也很爱你..."
进益满足笑着，"不能大声一点吗？像我这样..."接着故意大喊，"我爱你！"
修文立即用力捶了他胸膛，"拜讬好不好！很晚了。"
进益还是笑着，"好啦！不闹你了。"说完手探向修文腰部，然后抚着他臀部，"你也脱光...这样抱比较舒服。"
修文弯起身，脱掉了衣物，又吻了进益，"我先说喔！你要是也跟别人这样，被我知道，你就完了！"
进益笑着，"知道啦！我哪敢啊！"接着说："我从很久以前就喜欢你，没喜欢过别人。"
"最好是！"
"真的啊！我又不像你，那么多人喜欢？"
"哪有？"修文反驳。
"我觉得忠义就很喜欢你！"接着又说："还有你们连长。"
"不过我只有跟你这样，连接吻也是..."
"我很多第一次也是跟你啊！"进益说。
修文像是害羞又没答话，沉默了一阵子，"你当兵都没有怎样吗？"
进益想了一下，"只有退伍前，跟我们辅导长喝酒，他有偷摸我老二，还暗示我可以跟他上床。"
"然后呢？"
"没啊！他又没你可爱，当然不要啊！他要是太过份，我搞不好会扁他。"
修文拍了他肩膀，"我不喜欢人家说我可爱。"
进益笑着，"不过他倒是有跟我说，如果我喜欢你，要趁早跟你说，他也有问我，是不是很喜欢你？"
"你怎么说？"
"我哪可能跟他说我喜欢你...我只说我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你一直对我很好。"
修文思索片刻，"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你们辅导长一定看过信，才会那样问你，顺便试探你。"
进益恍然大悟，"你那封信到底写什么？"
"有写‘我喜欢你'，还写了如果要跟以前一样，就不能算是‘好朋友'，我也担心你不好意思直说，所以有选项让你选..."
"只是喜欢？"进益笑着问。
"你不要得了便宜又卖乖！王进益！"修文用力捶了进益胸膛。
进益笑着，"好啦！不逼你，选项是什么？"
修文停顿了一会，"就好比...好比...吃饭故意不用筷子要用叉子之类的暗号。"
进益大笑，"到底是什么啦？"
"不要再问了啦！很尴尬耶！"
"都已经在一起了，还害羞？"
"反正就是你以前也做过的事，你自己慢慢想，想不出来就算了，现在无所谓了。"
进益掐着他脸颊，"那你再写一次好了，如果你不好意思说..."
修文摇头，"我才不要，自己信写那么少！还好意思说..."
"我很想知道啊！"进益笑着，"我怕我想不出来，我又不像你鬼灵精怪。"
修文笑着，"反正你又不是今天才笨，想不出来很正常..."
进益又吻了他，"好啦！你开心就好，不说也可以，你以后要我做什么？或是你要做什么？直接跟我讲就好了。"
修文点头，"所以都听我的是吗？"
"嗯！"
修文把头靠近进益的颈，"那睡吧！这次我们一定要看到日出。"
进益缓缓规律地拍着修文背部，"嗯！我们以后都像这样就好了，你怪怪的，我会很难受。"
修文微笑着，抚了他脸颊，"睡觉吧！亲爱的晚安。"
进益大出意料，笑着说："亲爱的，晚安。"